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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代新人換舊人

  “媽巴羔子地操你娘!”轟隆巨響,擂臺上木屑紛飛,“山東熊”火并“蒙古虎”,北國大漢手上打得兇暴,嘴里罵得粗魯,你問我伯母,我探你親娘,各以家鄉話辱罵對手。鐵拳相拼,兩敗俱傷,一個打傷對方嘴角,一個重擊敵手小腹。這便是“魁星戰五關”第四場惡斗,“中國次鋒”宋通明下場,激戰“蒙古中堅”呼林特罕。

  此刻擂臺上已連戰四場,除了第一仗玉川子給人踢下臺去,蒙古搶得頭彩之外,其余全是中國獨占鰲頭。看那四大家族非同凡響,自去歲高天威連破五關之后,今年輪到宋通明大發神威,他先以“神刀勁”震傷宗澤思巴,替玉川子報了仇,之后再憑“翔鷹寶刀”的真功夫,擊退次陣翼鋒“獨螫大蝎王”金察欽,現下正與三陣中堅大將呼林特罕決戰。

  蒙古連敗兩場,呼林特罕再要敗陣,便只剩四陣羽鋒的無也明王,與那壓陣大將哲爾丹,蒙古眾將想起去歲連輸五場的慘案,自是大感惶急,一時眾人交頭接耳,謀思對策。

  那哲爾丹卻不言不動,只如石像般靜坐,看他面向地下,不動如山,全然瞧不出喜怒。

  宋通明吼出了粗口,一拳擊出,正中呼林特罕嘴角,打得這蒙古硬手口吐白沫,只是這人著實是悍勇之徒,雖然面上疼痛,兀自揮出一掌,重重擊上宋通明小腹。

  眼看宋通明向后退開,呼林特罕怪叫一聲,猛地飛身凌空,雙腿灌力,如同大象般當胸踹來,宋通明此時全身乏力,閃避不開,情急之下,怒吼道:“神刀勁!”功力彌漫胸膛,內勁到處,竟將強敵的腿骨震斷,呼林特罕慘嚎一聲,倒飛出去,直直滾入西棚。宋通明挨了重腿,自也口吐鮮血,滾跌臺下。

  臺下見了同歸于盡的慘狀,無不駭然出聲,這兩人先前以兵刃對砍,不分勝負,便以拳腳功夫較量,哪知也是打得這般腥風血雨,飛沙走石。楊紹奇等人身為朝官,自須見證勝負,只是牛鬼蛇神手底打得難看,嘴里罵得污穢,仿佛無遮大會,教人不堪入目。場邊幾名見證官員會商了,當下推舉一人,起身便道:“兩國將領重傷倒地,無力再戰,此戰不分勝負,平局!”當地一聲,銅鑼響起,胡志廉擦去了冷汗,命人收拾了場地,朗聲便道:“下一場,中國中堅對蒙古羽鋒,請雙方將領上場。”

  眾人引頸眺望,只見西棚里行出一名番僧,這人身穿袈裟,手提禪杖,身形高大,雙肩更異常寬廣,便是先前與娟兒斗口的那個喇嘛“無也明王”了。這僧人光頭禿頂,容貌粗野,下顎滿布胡須,再看那絡腮濃須根根如鐵,望之蜷曲濃密,還沒動手便已十分怕人。

  虎狼在前,不知中國這方如何應付,想來此戰若非俠士下場,便是名將出手,眾賓客正自猜測,忽聽一聲嬌叱,東棚里飛出一個身影,眨眼間便已躍入擂臺,只見來人眼若秋波,腰挺背直,竟是個樣貌極為嬌美的女俠客。

  那女俠客嘿地一聲,拔出了長劍,身法極見曼妙,臺上臺下登時歡聲雷動,只聽看臺上幾聲童稚呼喚最為響亮,喊道:“娟姨,把那光頭和尚打個片甲不留!”那美女給人稱作“娟姨”,自是方今九華山初接任的掌門娟兒,她聽得呼喚,媚眼微斜,便見到了看臺上的幾名兒童,那阿秀與華妹正自拍手叫好,神色興奮,只等自己大發神威,再看華妹身旁卻坐了個美艷絕倫的少婦,正是自己的師姐來了。

  娟兒微笑頷首,正想揮手示意,卻見場下眾人交頭附耳,幾人相互探問:“不是釋娟神尼么?怎地還俗了?”娟兒心里有氣,惡狠狠瞪向胡志廉,目光滿是怒氣。那胡侍郎干咳幾聲,趕忙低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娟兒眼望番僧,正要說話,便在此時,臺下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抱拳道:“娟姨。”娟兒斜目去看,不由一聲低呼,眼中一條高大壯漢,生得是濃眉大眼,寬肩膀粗,約莫二十歲上下,膚色黝黑,正自凝視自己。娟兒微笑道:“你怎么也來了?”

  那高壯少年一本正經,抱拳道:“爹爹知道娟姨要比武,便要崇卿過來看著,也好多學兩招。”娟兒含笑以對,眼前浮現出一張國字臉,那老臉滿布風霜,卻又帶著深深的溫情關懷,讓人不得不領受。娟兒臉頰上浮起酒渦,心道:“姊夫當真多心,居然還要兒子過來照看我。”娟兒見那少年目光關切,登向他一揮手,微笑道:“好好看娟兒打勝仗,回頭等你爹返京了,可得一五一十告訴他…”正想間,對面那番僧惡狠狠地道:“你小小姑娘,打不打,到底?”娟兒酒渦消褪,換成白眼一翻,心道:

  “討厭死了,每回都遇上這種夾纏不清的家伙。”她將秀發輕輕梳了梳,學著番僧的語氣,嬌斥道:“你胖胖和尚,人話說不說,到底?”那番僧虎吼一聲,登時應了句番話,聽那怒罵咕嚕嚕地,雖不解意思,但料想不是什么好話,她做了個鬼臉,向前行出一步,猛然間那番僧搶先動手,禪杖砸出,勢道快絕,勁風撲面而來,火辣辣地甚是疼痛。眼看粗如海碗的鐵杖砸來,娟兒輕叱一聲,雙足一點,反而對著禪杖直撲而去,臺下見了險招,無不放聲尖叫。

  那禪杖如此沉重,當場便能把如花似玉的美嬌娘砸得腦漿破出,爛為血肉模糊的一片,那華妹嚇得全身發抖,便往媽媽懷里縮去,顫聲道:“媽,阿姨要給打死了。”那少婦在女兒臉頰上香吻,含笑道:“傻孩子,咱們九華山的功夫才要出來呢,快快抬起頭看了。”那華妹見那番僧滿面橫肉,只感害怕,兀自趴在娘親懷里,良久不敢探頭,卻聽一個男童笑道:“膽小鬼,娟姨要贏了呢。你可別錯過了。”華妹最恨人家喚她膽小,一聽阿秀調笑,立時從媽媽懷里爬起,狠狠瞪了阿秀一眼,這才轉頭去看臺上。

  這一望之下,華妹登感詫異不已,只見娟姨早已閃開禪杖的當頭一砸,以極險身法沿杖掠開,看她輕功曼妙,姿容秀麗,轉眼間劍光出手,已然指向“無也明王”的喉頭。

  那明王沒料到姑娘家武功高強若此,大驚之下,只得急急閃避,靠著手上禪杖旋轉飛舞,使得潑水不入,這才逃過性命。只是娟兒倏來忽去,擂臺上趨退如電,如入無人之境,輕功劍法搭配得無懈可擊,只殺得無也明王進退失據,只能憑著蠻力硬砸對手劍刃,倘若兩人兵器重量相當,抑或娟兒毫不愛惜手上長劍,恐怕無也明王早已慘敗。

  場邊眾人見她容貌嬌美,不過是個弱女子,多多少少有些輕視,待到見了她的身法,方知此女武功十分精奇,萬萬小看不得。臺下蒙古高手都是識貨的,無不贊嘆。

  那宗澤思巴頷首便道:“都說青衣秀士輕功高明,果然名不虛傳,連徒弟都這般厲害。”他話聲響亮,四座皆聞,哪知“青衣秀士”四字出口,便聽一片低呼,只見見證席上附耳議論,遠處看臺上欽差使臣皺眉搖頭,顯有不悅之色。再看東棚里幾名高手目光悲怨,眼中更似噴火。宗澤思巴心下一凜,暗呼不妙:“我可傻了,怎么來提中國朝廷的禁忌,一會兒可要挨罵了。”那華妹滿心驚奇,不知那番僧何以一提這四字,便讓眾人膽戰心驚,她轉頭去看母親,只想問話,母女倆人目光相對,卻見媽媽目光悲郁,好似十分難受。華妹向來聰穎慧黠,看了母親的神態,立時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多問一字了。

  臺上娟兒聽了這四字,一時也是面罩寒霜,大顯憤怒之態,那明王本已不敵,待得娟兒恚忿搶攻,氣餒之下,更是連連敗退。娟兒有意速戰速決,當下提氣飛躍,身形一路盤旋,竟是越飛越高,這下身法一露,照理場邊必要大聲喝彩,只是眾人想起那忌諱名號,彩聲到了嘴邊,自然而然地縮了回去,竟無一人叫好。

  娟兒身形飄逸,只見她飛上半空,長劍點出,散出點點劍花,看她手腕隱含余力,招中必有變著。那明王自知敗北在即,情不得已,只得行險,當即矮身盤膝,手中禪杖豎立,便要以怪招封住娟兒的劍路。

  激戰之間坐倒在地,這個破綻賣得卻也太大,眼看禪杖立地,迎面而來,娟兒自也不怕,她有意賣弄身法,霎時間反朝禪杖迎去,身子急墜而下,場邊眾人驚叫出聲,眼看要穿胸破體,慘死當場,陡然間娟兒嬌軀輕扭,已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戳體而來的鐵杖,跟著長劍沿杖削下,眨眼間便會廢了那番僧的五指。

  高下已判,眼看勝負已在須臾,忽見無也明王松脫禪杖,雙膝發力,身子竟然憑空跳起,原來此人一身功夫都在膝間,精擅印度瑜珈打坐之術,此番行險,全在等娟兒墜下身形,他便要以奇門怪招分出勝負,想以這套武功的詭異難測,中原高手必然中計上當。

  兩人一個墜下,一個躍上,身形半空交錯,娟兒沒料到對方竟能以雙膝之力高高跳起,一時驚惶失措,猝不及防,無也明王一聲冷笑,雙掌直直排出,卻是朝娟兒柔軟的胸脯打來,已在剎那間轉居上風,看這雙掌印上胸口,非但會將娟兒打成重傷,更有輕薄之意。

  這胸脯乳間乃是女子尊嚴之處,絕不容陌生男子一指稍沾,臺下自然響起一片驚呼。那阿秀與華妹雙手緊緊相握,這兩名小小孩童本見阿姨大占上風,料來必勝,孰料一個變故生出,娟姨居然大有性命之憂,兩個孩子一臉惶恐,連話也說不出了。那美婦卻含笑不語,分毫不見憂慮,只伸手撫摸女兒頭發,示意她莫要害怕。

  眼看娟兒便要重傷,便在此刻,一股氣勁暗暗射來,直朝無也明王胸膛打去,那氣勁夾在黑影之間,看那形狀渾圓,竟是一枚指頭大小的沙丸,那氣勁力道雖強,沙丸卻無破空之聲,那番僧竟然不知不覺,兀自雙掌排出。

  啪地一聲輕響,那沙丸撞上身來,登時破裂四散,但那丸中所蘊力道卻如排山倒海,氣勁灌入,眨眼間便封住無也明王全身經脈。

  無也明王動彈不得,但心中的驚駭更是難以言喻,不知娟兒兩手不動,何以能凌空制住自己穴道?便在此時,娟兒已然墜下地來,聽她嬌叱道:“倒卷珠簾!”右腳向前一伸,左手捏住劍訣,彎身回腰,提劍倒劈而下。三招快絕無倫,刷刷刷三聲過去,如同一招使出,這招“倒卷珠簾”本有女子陰柔之氣,乍然使出,恁是仙子脫塵之絕色。霎時劍花綻放,寒光彌漫,在滿場眾人驚呼中,無也明王鮮血直噴而出,胸口竟然連中三劍,身子向后便倒,傷勢極為沉重。

  娟兒吃了一驚,尖叫道:“這…你…你為何不躲…”先前兩人過招,娟兒已試出對方功力高強,絕非尋常江湖人物可比,這才使出自己的得意絕招擋架,豈料兩人各以精妙招式相抗,那明王竟在激戰中凝住身形,分毫不知閃避,娟兒又怕又愧,慌聲便道:“大叔,對不住。”當下趕忙抱住了明王,急急從懷中拿出傷藥,立時為他擦抹。那明王氣息漸低,緩聲道:“姑娘小小…劈空掌力大大…和尚佩服…”中國蒙古相較武技,絕非性命相搏,自來都是點到為止,不曾見過生死。眾人沒料到變故忽生,堂堂明王竟會慘敗美女劍下,慘烈之處,更在先前數仗之上。驚駭之下,竟是鴉雀無聲,竟無一人喝彩。

  娟兒見對手傷勢沉重,自責之余,淚水潸潸,竟是哭了出聲。胡志廉、海川子等人怕弄出了人命,無不急急上場,都來為無也明王救治,一時手忙腳亂,繃帶傷藥齊飛。

  勝負分出,楊紹奇等人都是朝廷命官,如何識破另有玄機?當即商議一陣,便已判定娟兒獲勝,場中當然一聲,又響起一記銅鑼,這場中堅對羽鋒,卻又是中國勝了。

  明王慘敗,蒙古四將全倒,僅余最后一人。在眾人的催促中,娟兒滿面淚水,哭哭啼啼地上場,等候最后的對手出來較量。

  西棚里巨大的黑影站立起身,那黑影褪落上衣,裸露出寬闊結實的胸膛,霎時跨步邁出。

  無畏者,無敵也。韃靼國第一高手哲爾丹,下場候教!哲爾丹行上擂臺,一語不發,只凝目望向娟兒。此人乃當代宗師,不過隨意跨下馬步,縱無一句言語,無倫氣勢之下,便讓娟兒有些害怕。

  此時無也明王兀自倒在擂臺上,只是給娟兒擦抹靈藥之后,身上血流大緩,已無性命之憂,哲爾丹抱起無也明王,命人帶了下去。跟著拾起他遺下的禪杖,斜目朝擂臺邊望去。

  霎時間,虎吼如雷,手上禪杖奮力射出,轟隆一聲大響,那鐵杖斜插擂臺地下,煙消彌漫,灰塵大起,眾人極目看去,那禪杖卻是立在一名高壯少年面前。臺上娟兒驚疑不定,臺下旁觀者議論紛紛,無人知道哲爾丹的用意。

  哲爾丹凝視那少年,兩人遠遠相望,只見漠北第一人伸出食指,指端定在那少年身上。良久良久,回手頸間,自向喉頭比了一橫,模樣竟是異常挑釁。那少年低頭向地,不應不答,只是嘴角斜起,似乎隱帶冷笑。

  娟兒見他舉止有異,忍不住滿心驚詫,道:“這位大叔,您…您的較量對手是我…”哲爾丹似乎不解漢語,待得娟兒說了兩次,這才扭頸回望,朝娟兒看了一眼,虎目生威,凜然生光,不過一眼瞧去,娟兒便不自覺地退開幾步。哲爾丹微微一笑,忽然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話,口氣雖然溫和,但這人形貌威嚴,仍教人不敢逼視。娟兒心里害怕,一時只能手握劍柄,全力戒備。

  便在此刻,哲爾丹大步縱出,已然向前欺來,這人身長九尺,乃是罕見的虎漢,比諸先前幾名下場人物,身材都還要來得高大,只是此人身子雖然沉重,腳步卻是奇快,擂臺長寬十尺,哲爾丹不過一步飛縱,便到娟兒面前。

  娟兒大驚失色,手腕輕送,劍光飛射而出,忽然眼前一花,黑影繞步成圓,滑向自己身側,霎時兩人面面相覷,僅在三尺遠近,娟兒身形嬌小,縱使提起腳跟,還只能及得到人家的肩頭,想起自己殺傷了人家的大將,不知會有什么慘禍,她心中發寒,便要向旁竄逃。

  九華山輕功傲視當今,起縱奔轉,皆有獨門心法,娟兒腳步一點,正要逃離,哪知腳下一聲巨響傳過,擂臺震動,令得娟兒腳步一虛,竟是跳不起來。

  對方似有妖術魔法,娟兒不知何以如此,只呆立擂臺,茫然張口。哲爾丹雙目半睜半閉,微微一笑中,卻是搖了搖頭,模樣如尊長告誡晚輩,莫要再行頑抗。

  強弱雖極懸殊,但兩人正在比武,無論如何不能投降,娟兒面色慘白,腳下輕點,又要飛身離開,突聽哲爾丹暴吼一聲,伸腿朝擂臺奮力踩落,轟地一聲大響,擂臺再次震動,娟兒跳躍不起,竟又落了下來。

  直至此時,東西兩棚的高手方才明白,哲爾丹是以“墜鳥”之術制住娟兒。眾人心下震驚,一時鴉雀無聲,蒙古諸將也看傻了眼,竟是無人喝采。看臺上阿秀、華妹等人關心阿姨的勝負,無不張大了眼,恐懼之下,只是拼命祝禱,就怕她給打死打傷。

  常人行走跳躍,無論發力多大、邁步多遠,起初第一步都需腳踩實地,倘若地下虛空,便如身處大海浮舟,地下無法受力,自然無法奔跑跳躍,那擂臺基座雖然扎實,卻也耐不住哲爾丹的重腿,每回娟兒試圖起跳,擂臺便是一陣搖晃,娟兒腳下空蕩,根本無法發力,便算輕功再高十倍,也是無法移步。

  娟兒嘴角顫動,接連去跳,哲爾丹震腳落地,卻讓嬌美姑娘難以起身,兩人連試五回,終于,漠北第一高人伸手過來,溫柔款款,只在輕撫娟兒的粉嫩面頰,看這位蠻夷大將如此神色,有如父親對待愛女一般,場外四座無不大嘩。

  雙方武術相差過巨,雖未真正動手過招,勝負卻已見諸臺上。楊紹奇等朝官交頭附耳,都在商議戰果。那高壯少年停在擂臺邊,低頭望地,卻也沒多說什么。

  此時勝負雖分,但畢竟娟兒不曾受傷倒地,也未曾真正出招較量,她若要堅持再戰,自無不可。只是對手已然出手相饒,娟兒若一昧邀斗,只有逼得人家痛下重手,恐怕一場皮肉疼痛再所難免。娟兒面色發白,想起自己身為中國第三陣中堅,后頭還有兩名同伴,自己職責所在,好歹要耗損對方一些氣力。她咬住下唇,正要提劍發招,便在此時,聽得身邊一人冷冷地道:“放開她,我來跟你打。”鐵槍影動,直指哲爾丹鼻端,眾人聽得嗓音清亮,想那下場之人必是豐神俊雅之輩,娟兒回首去看,果見一名白面少年手提鐵槍,冷冷瞪視哲爾丹,正是那中國第四陣羽鋒,“河北祝鐵槍”下場來了!祝康早有意追求娟兒,難得有機會英雄救美,自要大大逞威,果然那鐵槍舉得如山之凝,如岳之尊,十成十的英俊氣派。

  這祝康雖只二十來歲,卻是當今祝鐵槍的唯一傳人,看他白面斯文,槍法俐落,又兼世襲爵位,乃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玉面郎君。槍是紅纓槍,郎是斯文郎,祝康右手持槍,左手摟住娟兒的腰間,將她輕輕帶開,旋即喝道:“蒙古人休得猖狂!在下便是河北祝鐵槍三代門主,祝康便是!今日與你一較雌雄,讓你知曉上國的威風!”

  此言一出,東棚內立時傳出女子的嬌呼:“康兒好好打,娘在這兒看著!”打擂臺還帶著娘親,場上場下自是滿面驚奇,無不回首去看,只見幾名美艷婦人簇擁著一名白頭老婦,正自鼓掌歡呼,卻是祝家的一門忠烈來了。祝康滿面通紅,一時故做不聞。

  這“祝鐵槍”家業雖大,嫡系血親卻早已凋零,數十年前天下大禍,祝家三兄弟相繼過世,或死于戰場,或憂憤而亡,僅余老奶奶與孫兒相依為命,家中男子漢全數歸陰,一門寡婦滿心悲戚,便將淚水化柔腸,三千溺愛全投到祝康身上。除祖母稍有嚴厲之外,其余母親、叔母、伯母,無不千依百順、寵愛有加。只是這些女人如影隨形,不免處處制肘,也是為此,祝康始終無法真正贏得江湖人望,每回追求女子,更常因此壞事,自是深感煩悶。

  也是如此,此戰乃是祝康獨立門戶的一役,萬萬敗不得。想起榮辱都在此仗上頭,祝康自是拼出全身功力,一時雙手持槍,揚起槍頭,直向哲爾丹鼻頭,相距不過寸許,看他內功灌注之下,鐵槍紅纓竟然微微豎起,有若獅鬃。

  哲爾丹年過六十,算來也是北國江湖的宗師前輩,祝康如此挑釁,西首棚架里的蒙古高手無不怒斥叫罵,一時番語嘰嘰嘎嘎。祝康聽了叫喊,卻無移開槍尖之意,他俊眉斜挺,雙手交握槍桿,只待哲爾丹稍動腳步,他便要發招搶攻。

  兩人相距尺許,哲爾丹忽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只見他伸指出來,輕觸槍尖,看他言語雖然不通,但手上的意思,卻在示意祝康收回兵刃。

  祝康冷笑一聲,他好容易得了個上風,如何愿意平白放過?霎時喝道:“蠻子!

  看招!”槍尖輕點,紅纓顫如彤云,便朝蒙古宗師喉間卷去。

  便在此時,哲爾丹輕輕一笑,手指微微一彈,猛聽嗡地一聲怪響傳過,祝康只覺虎口發燙,手上長槍急速蕩開。祝康又驚又疑,復感慌張,趕忙手上加勁,死命握住鐵槍,只是怪力傳來,腳步不穩,一個大回旋過來,身子不由自主地轉了一圈。

  眼看祝康身如陀螺,骨溜溜地轉了起來,臺下眾人無不放聲驚叫,祝康努力想站定腳跟,但那力道過于雄強,縱然奮盡丹田之力,仍無法制住腳步。正害怕間,哲爾丹探手過來,隨手握住槍柄,一股霸道力道灌下,登時止住旋轉之勢。祝康面色驚白,天旋地轉之下,只感胸惡欲嘔,便在此刻,哲爾丹左手身來,握住了鐵槍的另一端,兩只大手一左一右,各如鐵鉗般握住槍柄。祝康全身發抖,喃喃地道:“你…

  你要做什么?”哲爾丹咧嘴一笑,忽然雙手發力,縱聲怒吼,那鐵槍受了通天大力,逐漸彎曲變形,眼看那槍柄越來越彎,過不多時,竟如繩索一般,在祝康的身上圍了一圈。

  哲爾丹哈哈大笑,手上加勁,轉眼之間,丈許長的鐵槍繞卷三圈,已將祝康捆綁起來。祝康面色慘澹,欲哭無淚,那哲爾丹意猶未盡,單手提起他的衣領,隨手往東棚一扔,朝眾寡婦擲去。

  只聽一聲悲呼:“我的兒啊!”慘叫聲中,祝家少主飛出三丈來高,旋即摔跌下來,只是他下墜勢道雖快,卻未壓垮木椅,只穩穩坐在娘親身邊,看哲爾單并無傷人之意,手上勁力暗藏玄機,這才讓鐵槍少主安然無恙。

  祝康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才一坐倒,便給媽媽抱了個滿懷,連聲呼問:“傷到哪兒了?傷到哪兒了?”祝康又急又氣,偏給自己的鐵槍捆住了,一時動彈不得,棚里滿是自家親人教頭,年老丑惡的是奶奶,年少美貌的是阿娘,男男女女急忙來拉鐵槍,卻如蜻蜓撼柱,全然不能扭動分毫,遑論將之拉直扳平。祝康羞愧無地,只想出手自殺,雙手偏生給縛住了,悲憤之下,便要嚼舌自盡,祝家幾名寡婦慌忙勸阻,一時哭聲震天。

  宋通明忍住了笑,登時湊頭過來,學著女子的腔調,嗲聲道:“康兒啊!你可萬萬不能做傻事啊!”祝康給情敵這么一喊,更是放聲慘叫,只想找個地洞鉆入,娟兒見祝家幾名夫人淚眼汪汪,同向自己使動眼色,她頷首會意,柔聲來勸,說道:“祝公子乖乖別哭,你瞧我不也打輸了么?可我也沒哭啊,一會兒咱們找鐵匠過來幫忙,你先忍著些,好么?”這娟兒最不懂寬解人心,幾句勸慰說來,竟似諷刺一般。果然祝康聽得此言,真似戳到了心坎痛處,終于啊地一聲,放聲大哭起來。那祝三夫人面色慘白,卻也不知該當如何,只得拼死拉住老奶奶,別讓她再打孫兒耳光。

  哲爾丹談笑用兵,北國第一高手不費吹灰之力,便已連破中國女俠少俠,看他游戲斗場,分毫未把中國的少年英雄們視作對手。楊紹奇等人看入眼里,自感駭然,這回連商議也不必,逕自布達戰果。

  敗便敗了,豈能敗得如此顏面盡失?那蒙古使臣哈哈大笑,便從何大人手中搶回錦旗,那何大人又恨又惱,暴跳如雷,雙手只是緊抓不放。四座賓客也是議論紛紛。

  胡志廉唉聲嘆氣,想這“魁星斗五關”涉及兩國利害,贏也不是,輸也不是,這才遣了一批青年俊杰出來,本想拖到第四陣便算平局,哪知敵方最后一陣大將著實武勇非凡,接連戲侮中國高手,便如大人與孩童玩鬧一般。待得此事喧騰江湖,中國上下必定顏面盡失,胡志廉越想越慌,忍不住問道:“華山蘇掌門呢?怎還不上場?”

  他問了幾聲,卻沒聽華山門下答腔,胡志廉干咳一聲,問向華山趙五:“貴派蘇掌門人呢?怎還沒過來?”趙五聽了問話,卻只嗯嘿嘿地悶哼,胡志廉又氣又惱,大喝道:“趙老先生!蘇掌門人呢?”他連連大叫,說也奇怪,每喊一聲“趙老”,便聽一記“媽呀”,再聽一聲“兒啊”,好似唱曲兒一般。胡志廉定睛去瞧,那趙五站在祝康身邊,正與祝家門人出力拉扯祝康身上的鐵槍,只是那鐵槍纏縛甚緊,每一拉扯,便疼得祝康哀聲大叫,媽媽柔聲安慰。

  胡志廉掩面苦笑,正不知如何是好,嘆道:“蘇掌門呀,你再不過來,可如何得了?”正自言自語間,身邊傳來一名中年男子的聲音,道:“侍郎大人莫心焦,我家瓊小姐已去尋蘇掌門了。去去便回。”胡志廉回過頭去,只見面前這人形貌俊雅,心下登時一凜,趕忙欠身道:“傅師范。”胡志廉看得明白,面前這人姓傅,名元影,號“雨楓”,須長二尺,生得是丹唇鳳眼,容貌清雅,此人是昔年“天下第一”的師弟,也是現今掌門蘇穎超的師叔,那年寧不凡封劍退隱,傅元影奉掌門之命,輔佐少掌門長達五年之久,待到蘇穎超成年之后,方應國丈之邀,前去紫云軒擔任劍術師范,向與妻小長居京城。乃是華山上一代的風流英杰。

  耳聽傅元影口稱瓊家大小姐的芳名,胡志廉反感苦悶,華山有瓊國丈撐腰,說來蘇穎超便如駙馬爺相似,誰敢招惹他?這幫皇親國戚愛來便來,想打便打,一會兒這位掌門若要奔得不見人影,挨罰的卻是自己,他唉聲嘆氣,卻也不便再說什么,只得靜靜等候蘇穎超到來。

  哲爾丹乃是御前虎將,最受可汗重用,眼見華山掌門遲遲未至,倒也不以為意,便向己方人馬招手示意,大批門人便來服侍祖師,或扛椅端茶,或捶背揉腰,哲爾丹便斜躺椅上,雙目半睜半閉,不時喝上幾口熱茶,真把擂臺當成了自家后院,可說目中無人已極。

  無畏者、無敵也。哲爾丹一生只在大漠行走,眼看中原高手名聲雖響,手里卻是斯文秀弱,不堪一擊,他瞇著雙眼,那雷電般的目光卻不時掃向臺下,朝一名黑壯少年斜覷。

  那少年身材極為高大,幾達九尺之高,不比哲爾丹矮了。雖給蒙古第一高手睥睨斜覷,卻無不適之感。一時只是雙手抱胸,面向地下。再看他身上穿了件全黑長袍,腰間系了條龍紋紅帶,形式尊貴,望來極為精神。想來這少年出身官宦人家,必是中國朝廷的一號人物。

  過得許久,蘇穎超仍未到來,蒙古使臣耐不住煩,不住催促中國這方遣人上陣,胡志廉也知對方大將來歷不同,乃是昔日韃靼國的禁衛將軍,己方第五仗人選遲遲不來,未免失禮,他嘆了口氣,只得遣出一名樂舞生,請他轉告哲爾丹,要他稍安勿躁,再等片刻。

  那樂舞生前去西棚,對哲爾丹說了幾句,那蒙古第一高手含笑回話,胡志廉見哲爾丹頗為有禮,自是暗暗松了口氣,不多時,樂舞生返了回來,道:“啟稟侍郎大人,那位哲爾丹將軍說了,華山掌門若是不來,那也不打緊,他想自己挑對手,不知道您能否玉全?”胡志廉慌道:“這…這怎么可以?這老東西要是挑個文弱書生上場,那不是占咱們便宜么?”才一生出小人之心,猛聽對面擂臺傳來一聲怒喝,黑影晃動,一樣物事對著胡志廉直飛而來,嚇得胡尚書啊啊搖手,此時“劍術師范”傅元影自坐身側,點蒼掌門海川子也端坐在旁,加上神刀門的“二老爺”宋德光也在身旁不遠,三人看那黑影旋轉急促,破空奇猛,卻是個茶杯,三大高手怕胡志廉給砸傷,一時急忙起身。傅元影站得最近,深怕茶杯上蘊有內力,不敢伸手去接,正要拔劍去斬,忽見那茶杯半空繞過一個大弧形,嗖地一聲,去路怪異,竟是朝場邊一名黑衣少年直撞而去。看來哲爾丹心中所屬,卻是要這人出場較量。

  眾人驚疑不定,那黑衣少年卻毫無詫異之色,他嘴角微斜,頗見冷峭,霎時閃電般探手出去,眼角竟不去看茶杯,單臂平舉,五指張開,便要將茶杯抓入手中。

  便在此刻,一只手搶先橫過,在那少年之前握住了茶杯,那少年微微一凜,抬眼去看,霎時一個平平淡淡的聲音響起。“對不住了。請您退下離場,這場較量是我的。”眾人聽這人說話語氣自信之至,無不探頭急看,卻見一名青年右手持杯,左手提劍,含笑回望場內諸人,此人二十六七年紀,身后不遠處又站了名秀美過人的貴公子,那瓊芳既然站到了臺下,這青年若不是那華山掌門蘇穎超,卻又是誰?“天下第一”的關門弟子到來,一時間,東棚眾人無不高聲歡呼,想來蘇穎超人緣不壞。

  蘇穎超做了個四方揖,正要行上擂臺,忽然手上一緊,卻驚見那少年握住了茶杯,面上彌漫殺氣,蘇穎超微微一笑,含笑道:“朋友喜歡這杯子么?來,送給你了。”說著將茶杯松開,交到那少年手中。

  蘇穎超存心作弄,那少年如何不怒?霎時一抬眼,雙目怒翻,兩眼精光暴射而出,蘇穎超雖不認得此人,但看那含胸拔背,腳下凝如山岳,自是個練家子無疑,他微微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肩頭,含笑道:“朋友,你的目光太冷,這會妨礙你的武學進境的。”那少年聞得此言,兩眼更是神光暴漲,那不悅之色,竟是毫不隱藏。蘇穎超微微一笑,大敵當前,自無暇理會這些無聊事情,當下提劍上臺。竟把那少年僵在當場。

  那少年嘴角下彎緊泯,黝黑的臉上閃過一陣火色,身上紅帶原本軟軟地下垂,一時如同微風吹送,竟然隱隱漂浮。他抬起左足,正要邁出龍步,忽見面前行來一名美貌女子,膩聲道:“崇卿,人家要比斗了,來,咱們到那兒去坐吧。”這女子說話聲音嬌嫩清脆,卻是阿姨娟兒,她攜著那少年的手,笑吟吟地替他整理了衣衫,含笑道:“前線戰況如何了…你爹爹過年時會回來吧…”臺下柔風輕拂,有如初春,臺上卻是殺氣騰騰,宛若嚴冬。

  擂臺上一個身影緩步行來,華山掌門提劍行步,轉望那無畏無敵的北國高手,蒙古壓陣大將哲爾丹。兩人相互凝視,哲爾丹忽地開口道:“拎、撲、翻?”拎、撲、翻,拎撲翻,哲爾丹不闇漢語,腔調怪異,但他問的確實是那個威鎮四海的名字。

  寧不凡,“天下第一”的名號。

  蘇穎超微微一笑,雙手挺舉長劍,兜兜地轉了一圈,跟著左腳前探,竟是跳起舞來了。

  這是“鶴舞七星步”,十二歲的寧不凡破解了華山百四十年的難題,從此將當代武術與天隱道人的三達劍銜接起來,華山門下見了廟會祭神般地舞步,無不高聲歡呼起來。

  蘇穎超沒有說話,但這一舞已然道盡了一切:世間雖大,卻只有他承接了寧不凡的絕世劍法,也唯有他,方能自稱是“天下第一”的繼承人。

  哲爾丹倒沒料到寧不凡的傳人如此年少,只淡淡地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如常。他拱手抱拳,慢慢兩手撐開,左拳上舉過肩,右掌守至小腹,這是他自創的新招,也是他從慘敗中領略的新武術,“大黑天拳”。

  兩大高手相斗在即,萬籟俱寂中,無論是年幼可愛的阿秀華妹,還是位高權重的何大人,場內數百只眼睛,全在凝視著擂臺上的兩個人。

  這個常人高矮,約莫七尺,那個身如熊虎,高達九尺,那個年過耳順,這個未臨而立,相差了三十歲。老驥抗擊少年,兩人功力深淺自是一目了然。只是場內場外無不明白,這回的較量絕非歲數的比拼,也不是老邁年高的內力大賽,這是場跨越武道的較量,劍術與拳法的抗衡。

  武術極境,空手至尊。分娩來到人世中,那一刻便是空手而來。無論拳腳錘肘,只要空著雙手,便是反璞歸真,存乎自然。這就是哲爾丹練的功夫。

  恰恰相反,華山沒有空手武術,華山上下全是練劍的。

  蘇穎超沒有除下劍鞘,他只是握住劍柄,默默望著比他高了兩個頭的對手。七尺高的蘇穎超,沒有雄壯厚實的胸膛,也沒有大象般粗壯的臂膀,與九尺身高、形貌威武的哲爾丹相比,他只是個凡人。來到了獅子老虎面前的小孩子。

  不過,他手中的劍讓他不再弱小,也不再是個凡人。哲爾丹若是猛虎,他便是個獵人。

  天道藏于劍道,以劍知天,以劍求道,凡夫俗子因劍而不凡。寒光閃過,再柔弱的孩子也能力戰猛虎。寒鋒在手,每個人都有爪子,沒有高矮胖瘦、力大力小之分,唯一的分野,只有悟性高低之別。

  良知、憐憫、悟性,這就是人獸之間的不同,也是天才與俗人的差異。

  劍,是天才的武道。猥瑣瘦弱的“天下第一高手”,他是這樣諄諄告誡蘇穎超的。

  “魁星戰五關”最后一仗,“三達劍”斗“大黑天”,此戰關乎兩國勝負,自是干系重大,非只是蘇穎超與哲爾丹的強弱之爭,更是空手武術與劍法的對決,說來意義深長。

  歲末年終,歡欣鼓舞,這個年關必然喜氣洋洋。擂臺上精彩紛呈,兩旁看臺上的眾人也是目不轉睛,阿姨也好,媽媽也好,連妹妹也在專心觀看比武,自無人留意到他已經離開了。

  黑衣少年孤身行出校場,來到一處無人樹林,霎時解開了長袍,只見他胸膛肌肉賁起,兩只手臂青筋纏繞,有若蟠龍繞柱。那身銅筋鐵骨竟如此雄壯懾人。他取出夜行緊衣,緩緩著裝,雪地陽光映照,但見他右臂上的烙印振翅高飛,更顯出他一飛沖天的錦繡前程。

  全身黑衣,手握黑頭罩,少年雙目璀璨晶亮。那帶著冷笑的嘴角微微上揚,他將手上茶杯向空一拋。陡然間,他伸手抓住,高壯的身子舉杯向天,仰頭去飲。

  漫天白雪紛紛,那模樣好生豪邁,好似他要向滿天神佛干杯,一同慶賀這個年關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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