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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制霸天下

  伍定遠躲在梁上,把場內情勢看的一清二楚,一看這兩人的神態,心中立感不妙:“看這幫奸徒的模樣,定有什么陰謀。無論如何,定得想個法子阻止他們。”

  此刻華山之上,江充手下人多勢眾,那劍神武功又強,連方子敬號稱“劍王”,也不愿與這幫人相斗,卓凌昭提出武林盟主之議,定是志在必得。伍定遠雖知自己武功大進,但他過去不過是個小小捕快,若要他在這等千人大會上貿然出頭,還是不免有些擔憂害怕。

  卓凌昭目光炯炯,凝視著寧不凡,微笑道:“寧掌門,不知你意下如何?可贊同本座這個提議?”

  寧不凡身為華山首腦,自知其中厲害,正要出言反對,猛聽江充咳了一聲,寧不凡話到了嘴邊,大驚之下,猛地又縮了回去。嚅嚙地道:“在下待退之身,如何敢有什么看法?”

  卓凌昭冷笑道:“閣下號稱天下第一,豈能沒個主意,還是交代一聲吧?”

  寧不凡撇眼看去,只見江充目光兇殘,正對著自己冷笑不休,他咳了一聲,忙朝諸大掌門拱了拱手,陪笑道:“難得各大掌門群聚華山,大家怎么說,不凡就怎么做了。”

  寧不凡把燙手山芋扔了出來,諸大掌門立時面上變色,眾掌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知若不能攔阻卓凌昭的提議,等武林落入他們的毒掌中,日后人為刀徂,我為魚肉,自己門戶定然要糟。

  只聽一聲長嘯,一名道士越眾而出,正是武當山的元易。他滿心正義,立時發難,朗聲道:“中原武林本已紛亂不休,為了一個天下第一的虛銜,不知有多少人打得你死我活。眼下若再設個什么盟主,那不是自找麻煩么?我元易代表武當掌教真人,第一個反對。還請閣下收回此議。”

  武當這些年勢力雖然不再,但仍是江湖中人仰望的大派,此時元易出言反對,卓凌昭要不正面干上,要不收回提議,已無轉圜余地。眾掌門都是暗自叫好。

  元易武功不弱,太極拳劍堪稱雙絕,師弟韋子壯又在柳昂天手下辦事,卓凌昭若要對付武當一派,軟硬兩手都不見得有用。他正自思量對策,忽聽一人重重嘆息,道:“可惜啊可惜,元易師兄武功雖高,但格局太小,目光短淺。想來真讓人惋惜啊。”這話純是為卓凌昭解圍之用,眾人往說話之人看去,只見那人坐在掌門人席上,卻是峨眉金頂的掌門嚴松。

  楊肅觀心下一凜:“峨眉地處邊陲,向來與世無爭,什么時候與卓凌昭勾結上了?”待見嚴松與江充眉來眼去,楊肅觀登時了然,想來此人定是受人指使,否則以卓凌昭的狂冷傲面,這嚴松貴為一派掌門,又何必為卓凌昭作嫁?

  元易看了嚴松一眼,淡淡地道:“貧道這幾年行走江湖,眼見武林人物你殺我,我殺你,一下子搶奪秘笈,一下子爭奪地盤,腥風血雨,紛亂異常,此時咱們不急著正本清源,反而再立一個惹爭的武林盟主,這不是本末倒置么?卻不知貧道這番看法,可有什么不對?”

  嚴松聽他詞鋒銳利,倒也不慌,只微笑道:“非是我說嘴,元易道兄真是大大錯了。江湖之所以會這般紛亂爭執,正是少了一位武林至尊前來指揮,倘有一位平息干戈的龍頭,凡事秉公處置,替群雄排難解紛,武林還有什么好爭的?”

  眾賓客聽他如此一說,都覺有理,立時有人大聲附和,昆侖眾人更是喜形于色。

  元易哦了一聲,道:“嚴師兄說的也沒錯。只是貧道想要請問一事,倘若武林至尊自己便是禍亂源頭,殺人放火,無所不為,這樣的人要如何替咱們排難解紛,平息干戈?此事還想請教嚴師兄。”

  楊肅觀等人都知他這話是沖著卓凌昭而來,心下都是暗自叫好。

  卓凌昭如何不知他在諷刺自己,他冷笑一聲,正要出言反諷,卻聽嚴松咳了幾聲,道:“元易道長這是什么話?在座幾位掌門出身正道,無一不是清白人物,哪來的殺人放火,無所不為?照在下看,一個人只要不曾聚眾上山,造反作亂,便有資格來爭這個武林盟主。不知道長以為如何啊?”

  元易本來理直氣壯,一聽“聚眾上山,造反作亂”這八字,登時面如死灰。楊肅觀看在眼里,頗感奇怪,正要去問韋子壯,卻見他低下頭去,眼中竟是噙著淚光。

  楊肅觀心下一凜,想道:“看韋護衛的模樣,難道武當山與朝廷有過恩怨?”

  元易聽了嚴松的一番話,好似泄氣皮球,他點了點頭,低聲道:“反正只要忠于朝廷,就算好人,那就隨你們去吧。”

  這幾句話隱隱有著諷刺之意,只說得滿堂賓客暗自起疑,一眾朝廷命官皺起眉頭。

  楊肅觀心下暗驚,腦中急急推想,料來武當這幾年銷聲匿跡,定與嚴松說的那幾句話脫不了關系。

  嚴松見元易退了回去,便自一笑,向卓凌昭道:“難得元易道長別無異議,寧掌門又愿追隨各位掌門的腳步,這就請卓師兄主持局面,好來推舉武林盟主吧。”

  卓凌昭見他三言兩語便打發了元易,心下也是暗自佩服:“這嚴松嘴巴厲害,日后倒是個幫手。”他看向眾人,微笑道:“既然元易道長不表反對,這就請其他幾位掌門說話。”

  此刻天下武林門派中,以河南少林、湖北武當、西域昆侖、陜西華山四派最大,另有四派較小,分別是峨眉、九華、以及崆峒、點蒼等幾個門派。卓凌昭有意一舉壓倒群雄,便從八派中最弱的點蒼問起,只聽他冷冷道:“咱們要立武林盟主,敢問海川道兄意下如何?”

  那點蒼掌門名叫海川子,乃是點蒼七雄之一,這人庸庸懦懦,無所作為,門下師兄弟多半看他不起,當此要緊關頭,如何敢擅自出頭?只干笑兩聲,道:“大家怎么說,我就怎么做。不必問我了。”這點蒼山雖然稱霸云貴,但門下并無絕世高手,要與中原各大派相比,自是有所不如,便有意來個明哲保身。

  卓凌昭哼了一聲,森然道:“海川道長究竟贊成反對,須得有個主意。”

  海川子面色鐵青,朝幾門師兄弟望了幾眼,嚅嚙地道:“我…我就算贊成好了。”

  點蒼門人見他無端屈服在卓凌昭的淫威之下,不禁面有怒色,但此刻賓客云集,雖有不悅之情,卻也不便當眾發作,只能悶哼幾聲,以示不滿。

  卓凌昭哈哈一笑,甚是滿意,便問崆峒掌門邢長老,道:“邢老師怎么說?”

  崆峒山位居中原,向與河北祝家莊、嶺南趙家莊等幾個武林世家交好,算來勢力不小,掌門邢玄寶歲數甚老,過去曾奉朝廷之命,隨軍圍剿過反賊怒蒼山,江湖中人無不尊他一聲老師,說來資望頗為可觀,若要與卓凌昭破臉,未必份量不夠。

  邢玄寶嘿嘿一笑,正想開口,忽見江充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只凝目望著自己。邢玄寶想起不少弟子投身軍旅,自己別要一個失言,替他們招惹了麻煩,忍不住又支支吾吾起來。

  卓凌昭頗見不耐,道:“邢老師到底想要如何,爽爽快快的說了吧?”

  邢玄寶張口結舌,被卓凌昭一瞪,只驚得全身發軟。他面色慘白,搖了搖手,卓凌昭森然道:“邢老師搖手示意,可是不贊同立這武林盟主么?”

  邢玄寶大驚,忙道:“我贊同。”可雙手還是胡亂搖擺,看來是個東搖西擺的騎墻派。

  卓凌昭點了點頭,道:“既然邢老師這般份量,也贊成在下的拙見,想來在座大家都是好朋友,不會不給咱們一個面子。”他冷冷一笑,道:“那我們便來問下一位,九華山的青衣掌門,你怎么說?”

  話聲甫畢,千人目光便向青衣秀士望來,娟兒本來站在師父背后,心下一驚,急忙縮到椅子背后了。那青衣秀士自是絲毫不驚,只緩緩起身離座。

  那艷婷躲在梁上,乍見師父,心下大喜,幾乎要脫口叫喚,伍定遠連忙掩住了她的嘴,低聲道:“現下不急著相認,一會兒情勢稍定,咱們再見不遲。”艷婷沒有回話,她雙目凝視師父,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伍定遠見她望著師父的目光滿是仰慕眷戀,他心下羨慕,忍不住嘆了口氣,心道:“我今生要給她看上這么一眼,便死也無憾了。”

  青衣秀士緩緩下場,逕向眾人拱了拱手。眾賓客都知九華山掌門乃是不世出的奇人,自他上山求道之后,九華山財富堆積如山,門人武功大進,從第三流的小門派一舉躍成武林中的大門戶,此時他有話要說,眾賓客自是鴉雀無聲,只聽他開口說話。

  卓凌昭冷冷地道:“素聞青衣掌門足智多謀,此番咱們推舉盟主,掌門定能知所厲害,為天下蒼生謀福。這就請說吧。”口氣冰冷,話中的威嚇之意甚是明顯。

  青衣秀士淡淡一笑,道:“卓掌門不必多問了。這事我反對。”

  眾人聽他口出反對之言,忍不住驚呼出聲。此時勢力大如華山、武當,都無人敢與卓凌昭為敵,沒想到九華山一個小門派卻有這個膽識,一時都是又驚又佩。

  卓凌昭也不驚惶,冷然道:“閣下為何反對?”

  青衣秀士道:“武林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方今天下武林,有少林、武當等大派主持局面,已然足夠,又何必再立什么盟主?請諸位想了,日后若是幾個大門派相互爭斗,咱們即便有了盟主,又能奈何?難道盟主還真能上到嵩山,前去捉拿方丈么?照我看來,武林盟主有名無實,徒令大門派假借因頭,前來兼并弱小,絲毫無助天下安寧,是以敝派絕不贊成此事。”

  青衣秀士三言兩語便道破其中機關,場中絕大多數賓客都出身地方,所屬多是孤門小派,窮幫弱會,想起日后處境堪虞,無不暗暗點頭。

  卓凌昭冷笑一聲,不再理會青衣秀士,逕自轉問峨眉掌門:“嚴先生平生最是重義,為了武林的安危,您定是贊成了。”

  嚴松先前為卓凌昭說話,此時自是點頭大笑,道:“這個自然,事不宜遲,咱們快開始推舉盟主吧。”

  卓凌昭皺眉道:“可是九華青衣掌門出言反對,咱們怎好置之不理?”

  嚴松搖頭道:“青衣掌門平素帶著面具,說起話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咱們要干大事,總不能為了區區三五人,便無端放棄武林盟主這等大計吧?還請卓掌門以天下為重,快快倡議盟主之位吧!”

  眾賓客心下暗嘆:“這嚴松平日道貌岸然,想不到這么無恥。”

  卓凌昭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忽聽一個聲音訕訕笑道:“咱們還倡議什么?卓掌門號稱‘劍神’,武功蓋世,才德兼備,放著這般天地無雙、萬年罕見的人物在前,咱們何不先立他為盟主,再來蓋個‘劍神廟’,好好拜上一拜。大家以為如何呢?”

  眾人聽這聲音懶洋洋的,滿是譏諷之意,紛紛回頭看去,卻見說話那人呵欠連連,兩眼半睜半閉,正是方子敬。

  卓凌昭滿腦權位名聲,竟沒聽出方子敬話中的嘲諷。他聽了稱頌,心下狂喜,微笑道:“在下自號劍神,純是幾位朋友的玩笑之言,豈能當真?方大俠要為我立廟受祀,那可真折煞在下了。”他心里高興,竟改口稱呼方子敬為大俠,好似忘了先前這人給他的譏嘲。眾人忍俊不經,都在暗自偷笑。

  卓凌昭又謙遜了幾句,道:“八派之中,七派贊成提議,僅一派反對,但咱們以蒼生為重,只有請青衣道長委屈則個,這便開始立盟主吧。”

  嚴松哈哈大笑,道:“正該如此。還請卓掌門主持大局,咱們要比試還是推舉,這便拿個主意吧。”

  這兩人一搭一唱,便要開始籌劃,便在此時,猛聽一聲佛號,只震得滿場賓客耳中嗡嗡作響。一人森然道:“卓掌門,放著嵩山少林在此,你如何置之不理?”

  眾人不必去看,也知那說話之人正是少林羅漢堂首座,靈定大師。

  卓凌昭哦了一聲,歉然一笑,道:“真是過意不去,我倒忘了武林間還有少林寺,不知大師有何高見?”少林乃是天下第一門派,卓凌昭怎可能忘掉不提?定是刻意侮弄了。

  靈定抑制怒氣,沉聲道:“盟主一案事前未曾知會我寺方丈,太也倉促。此事老衲不能答應,留待日后再議。”眼看卓凌昭如此無禮,靈定也不想與之多說,逕對寧不凡合十道:“老衲此來華山,只為寧掌門退隱一事而來。請掌門不必理會這些雜事,這就開始封劍大典吧。”

  寧不凡松了口氣,當下連連稱是,便要從圓盤中取出長劍。卓凌昭哼了一聲,搶了上來,將他一把攔住,冷冷地道:“靈定大師,我知道你對卓某有些成見,但我此番提議,乃是為天下蒼生著想,你可別因私怨而壞公義。”

  江充聽了這話,也是輕輕咳嗽,料來是為卓凌昭撐腰之用。

  廳上賓客心下了然,卓凌昭與江充一伙人勾結,少林若要與昆侖對上,不免招惹了這位大奸臣。果然靈定聽得江充連連咳嗽,想起這奸臣的手段,不禁面色微變,不知該要如何回話。

  猛聽一聲輕嘯,眾人眼前一亮,一名貴公子越眾而出,只聽他道:“卓掌門,貴我兩派之間,雖有些私務待了,但我少林弟子俠義為先,什么時候忘了武林正義?閣下不必借題發揮。”此人面如冠玉,模樣瀟灑,正是“風流司郎中”來了。

  楊肅觀面向瓊武川、江充,躬身拱手道:“兵部職方司郎中楊肅觀,見過兩位大人。”

  江充見柳門大將現身,只感頭疼,當下冷笑幾聲,不多理睬,瓊武川卻呵呵大笑,道:“楊郎中不在京里辦事,卻跑到華山做啥啊?可是替你家侯爺采靈芝來著?”

  這楊肅觀乃是朝廷五品要員,征北都督第一愛將,又是內閣大學士之子,江充勢力再大,對他也毫無作用,看來少林寺有朝廷大臣撐腰,根本不必怕昆侖這一干人。

  楊肅觀行禮已畢,轉頭看向卓凌昭,微笑道:“卓掌門,神鬼亭一別,真是好久不見了。”

  卓凌昭冷笑道:“少林寺不是由靈定大師做決定么?什么時候輪到楊郎中說話了?”他知道楊肅觀口若懸河,比靈定更難對付,便有意挑撥離間,讓楊肅觀自行退開。

  靈定素知楊肅觀之能,見他上來解圍,那是求之不得了,他口宣佛號,道:“老衲與楊師弟一體同心,誰來說話,并無不同之處。”

  卓凌昭笑了笑,道:“可憐啊可憐,咱們靈定大師空有一身道行,在寺里卻毫無地位,說話份量還比不上一個年輕人。”

  這話純在激將,靈定如何聽不出來,他臉上黃氣一閃,登時沉下臉去。一旁靈真也是大怒不已,但此刻不論如何說話,都等于打了自己人一耳光,反給敵人得利。一時氣喘吁吁,卻也無法可施。

  楊肅觀聽了挑撥,卻是絲毫不慌。只聽他淡淡一笑,道:“卓掌門身居一派之長,見識怎地庸俗若此?我靈定師兄生具佛法,性格謙沖,自來提拔后進,從不曾計較什么地位排名。可惜卓掌門卻以小人之見,度量我靈定師兄的君子之腹。如此狹窄淺薄,豈不侮辱了‘劍神’美名?”

  卓凌昭給他譏嘲一頓,只氣得臉色慘白,但也想不出什么話來反駁,一時竟啞口無言。一旁昆侖門人暴喝道:“放你媽的屁!你才狹窄淺薄!”這些話粗俗無聊,不說還好,一旦出口,更顯得卓凌昭的詞窮。眾賓客見楊肅觀口才如此了得,心下都感佩服。

  秦仲海看在眼里,登時對盧云咧嘴一笑,道:“咱們楊郎中最會耍嘴皮子,卓凌昭號稱‘劍神’,卻要找咱們‘屁神’斗口,那可是自找死路了。”

  盧云微微一笑,心道:“楊郎中口才便給,廟堂之上,定是舌燦蓮花,今日可要好好見識一番。”

  梁下秦盧二人旁觀好戲,這廂伍定遠躲在梁上,自也關心場內情勢,耳聽楊肅觀三言兩話便逼得卓凌昭封口,心下不由暗暗叫好。

  正痛快間,忽聽身旁傳來一聲輕嘆,那聲音滿是心酸,彷佛有無盡哀怨。伍定遠急忙轉頭去看,卻見艷婷滿臉紅暈,緊泯下唇,一雙妙目卻在凝視望著楊肅觀。看她眼中淚光閃動,睫毛一眨眨的,滿是相思愛慕,好似要她為楊肅觀去死,也是心甘情愿。

  伍定遠心下一涼,好似被潑了一身冷水:“這孩子看我時,從不曾有這等神氣,這…怎么分開越久,這女孩兒反倒更加愛慕楊郎中?難道…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相思之苦么?”

  看艷婷的神情,已是情根深種,若要她忘掉楊肅觀,那是萬萬不能了。伍定遠輕嘆一聲,心知自己這番深情已然付諸流水,心下一酸,臉上便現出十分落寞的神情。

  艷婷聽了伍定遠的嘆息,便望向他來,待見了他神色悲苦,不由得微微一怔,她面露關懷之色,柔聲便問:“伍大爺,你怎么了?”說話間,身子靠了過來,柔軟的胸脯碰到了伍定遠的臂膀,二人身子如此親昵,她卻渾然不覺,一雙大眼只凝視著伍定遠。

  伍定遠見艷婷對自己毫不避嫌,但望著自己的目光中,只見小女孩兒的恭謹敬畏,好似把他當成自家長輩,便如她師叔一般。伍定遠搖了搖頭,心下更添煩悶,他把身子一側,避開艷婷溫軟的嬌軀,輕聲道:“楊郎中在說話,咱們專心去聽,可別錯過了。”

  艷婷聽了這話,登時用力點頭,忙去探看楊肅觀的動靜。伍定遠看在眼里,心下苦笑:“伍定遠啊伍定遠,你什么事不好干,怎么來愛個小姑娘家?你往日多么精明能干,你啊你,可別害苦自己了。”想著想,竟又嘆了一聲。

  那老者本來一言不發,聽了伍定遠的嘆息,忽然湊了過來,笑道:“小子,忘了自個兒是真龍啦?”說著拍了拍伍定遠的肩頭,好似在激勵他一般。

  伍定遠先是一愣,跟著臉上一紅,當下急忙收攝心神,不敢再胡思亂想了。

  梁上意亂情迷,梁下卻是硝煙彌漫。過了半晌,卓凌昭咳了一聲,道:“無論少林是誰拿主意,今日天下氣數,全在嵩山門人的一念之間。卻不知楊郎中屬意如何?”眾賓客心下一凜,都要看楊肅觀如何回話。

  卻見楊肅觀雙手一攤,笑道:“卓掌門,此事你問我,我卻還想問你呢。”

  卓凌昭聽他推托,登時面露怒色,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楊肅觀笑道:“卓掌門口口聲聲要立盟主,卻不知這盟主究竟執掌如何?權柄如何?在下雖想答應提議,可你沒把執掌權柄說個明白,卻要我如何拿捏?我看卓掌門武功雖高,做事卻如此粗疏,唉…可真叫我為難了。”

  卓凌昭狂怒攻心,森然道:“你說我行事粗疏,那照你之見,卻該如何!”

  楊肅觀微微一笑,道:“武林盟主的權柄何其重大,豈能三言兩語定斷?依在下之見,須得先擬定一本‘武林盟主權掌建制律典’,分通則、執掌、任免、刑賞等四章,草擬條文之后,再由諸派耆宿一一審閱。待各門各派一致同意,咱們便能召集天下群雄,將之定案了。”

  楊肅觀為官多年,平日公文往返,盡在推諉卸責,若要拿官場那套對付卓凌昭,那真是殺雞用了牛刀了。

  眾賓客聽得繁文縟節,無不毛骨悚然,一人問道:“此事須得多久?”

  楊肅觀微笑道:“草擬條文,在下可以代勞,所需約莫一年。條文訂定之后,公文往返各派之間,又須一年。待八派掌門每人各以一年細細眉批,尚須八年。料來十年之后,便能召開大會了。只是各派掌門若有意見不合,尚須召集調解,那時間就抓不定了。”

  眾人聽說十年后方能再開大會,無不臉上變色,柳門中人卻哈哈大笑,紛紛鼓起掌來。

  卓凌昭知道楊肅觀有心推諉,霎時大怒欲狂,但眾目睽睽,總不能一劍把他殺了,只氣得他臉色慘澹,喘息不止。昆侖門人見掌門氣憤,如何忍耐?錢凌異已是大聲咆哮,喝道:“黃口孺子也敢大發議論,快快給我滾了!”

  楊肅觀聽得昆侖門人叫囂,登時搖頭嘆息:“卓掌門,你門人要我少林退下山去,你怎么說?難道真要我少林門人退出武林么?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閣下武功雖高,但門人言行不能服眾,你便做了武林盟主,也是枉然。”

  眾人聽他言語不帶一個臟字,卻把昆侖門下說得滿臉通紅,心下無不暗暗佩服。

  靈真大笑道:“說得好!劍神武功天下第一,人品天下第屁!”這話卻是方子敬用來嘲諷卓凌昭的,便給靈真拿來借用一番。

  錢凌異狂怒攻心,罵道:“死賊禿,你少放幾個屁!沒人當你是啞巴!”

  靈真回嘴道:“放你媽的屁!你這豬狗不如之輩,也敢在這鳴叫!”

  兩人稀哩嘩啦,當場對罵起來,錢凌異滿口市井俚語不稀奇,那靈真貴為四大金剛之一,居然說起粗口也是如此順溜,眾賓客不識得他的,都感驚詫萬分。

  卻聽一個嬌媚的聲音道:“快別吵了,楊郎中話還沒說完,你們吵什么嘴哪?”錢凌異聽這聲音溫柔無比,直是蕩氣回腸,忍不住心下一蕩,忙往聲音來處看去。

  只見一名美貌女子妖妖嬈嬈地站在廳旁,卻是那妖淫無恥的胡媚兒,她滿心愛慕眷戀,只盯著楊肅觀猛瞧。那艷婷躲在梁上,一見胡媚兒對楊肅觀滿臉情意,新仇舊恨全都涌了上來,想起師叔慘死,不由得恨恨地道:“又是這無恥女人。”

  伍定遠見她滿臉痛恨,心中便想:“我可想個法子幫幫她,讓她殺了胡媚兒報仇。”

  胡媚兒見楊肅觀看著自己,登時嬌聲道:“楊郎中,咱們好久不見。奴家好想你哪!”

  眾人都知胡媚兒乃是江充這方人馬,聽她如此說話,無不暗自驚奇。那江充卻不見喜怒哀愁,料來胡媚兒天生蕩性,愛誰要誰,連他也管不住。

  嚴松見楊肅觀口才厲害,打得卓凌昭毫無招架之力,此時便來解圍。他看胡媚兒與楊肅觀有些曖昧,登時抓住話柄,嘆道:“看不出楊郎中年紀輕輕,卻是交游滿天下,更與咱們‘百花仙子’如此交好,唉…真是難得啊!”這話甚是陰毒,一舉將兩人編排上了,果見滿場賓客議論紛紛,那百花仙子卻開心得很,笑吟吟地瞧著楊肅觀,姿容嫵媚,神態嬌憨。

  胡媚兒媚眼拋向楊肅觀,柳門四人看在眼里,表情各異,伍定遠眉頭深皺,秦仲海笑罵不休,盧云則是茫然張嘴,一臉訝異。那楊肅觀卻是個情場老手,只咳了一聲,便自寧定。

  卓凌昭森然道:“楊郎中,你別來那套官場文章,江湖中人一諾千金,言出必行,你究竟贊不贊成立下盟主一職,這就快快說吧。”

  楊肅觀笑道:“既然卓掌門定然要問,在下就不能不答了。”他轉頭看著青衣秀士,嘆道:“方才聽了幾位前輩高人的說話,有的贊同盟主一職,有的卻又反對。在下細細思量,只覺兩方意見都是言之成理。只是在下若要贊同青衣掌門,不免得罪同道,可若要同意其他幾位掌門所言,不免又傷了青衣掌門的心。唉…可真難為啊!”

  卓凌昭面上青氣一閃,道:“楊郎中說話意思好生難懂,你左搖右擺,到底愿不愿立下盟主一職?”

  楊肅觀微微一笑,道:“卓掌門不必心急。適才在下言道,這盟主立是不立,端看盟主執掌而定。只要卓掌門答應在下所請,一切自都好談。”

  卓凌昭想起楊肅觀精擅推托,臉色微微一變,道:“你又想草擬什么通則么?”

  楊肅觀微笑道:“那倒不必,只要卓掌門答應一事,一切都好談。”

  卓凌昭怕極此人的種種怪招,當下咳了一聲,道:“只要你不來那套官場文章,沒什么不能答應的。”

  楊肅觀收起笑臉,點頭道:“卓掌門快人快語,在下先謝過了。”他氣沉丹田,朗聲道:“只要卓掌門立誓,日后立定盟主,不論此人是誰,你都愿追隨號令,使之行賞管罰,令出如山,如此肅觀必然第一個贊同。只不知掌門意下如何?”

  聽他言下之意,竟是要立個亟具實權的武林盟主,廳上賓客沒料到他會如此說話,一時都是嘩然出聲。卓凌昭更是為之愕然,本想楊肅觀定會反對設立盟主一職,哪知他非但開口同意,尚且要擴張盟主權柄,倒是意料之外了。

  諸大掌門訝異之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面色凝重,都在推算其中利害。

  靈定也沒想到楊肅觀竟會出言贊成,詫異之下,忙對他急使眼色,楊肅觀卻自做不知,只望著卓凌昭,等他過來回話。

  卓凌昭向來自負,楊肅觀就算別有居心,他也不放在眼里,他微微一笑,道:“難得楊郎中如此明理,本座先謝過了。既然少林別無反對之意,咱們這就開始推舉盟主吧。”

  他向寧不凡一笑,道:“勞煩閣下稍待片刻,待盟主立定之后,再行退隱不遲。”

  寧不凡唯唯諾諾,連連稱是,連頭也抬不起來了。

  這廂盧云也感納悶,忙秦仲海:“楊郎中到底打什么主意?怎像為卓凌昭說話一般?”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楊郎中語不驚人死不休,平生專門行險,只盼他別砸了手才好。”

  秦仲海心下了然,以今日與會群雄來看,有能耐爭這武林盟主寶座的,除開自己的師父九州劍王以外,不過是靈定、卓凌昭、寧不凡這幾人。眼下寧不凡有意退隱,他師父又早已看破虛名,不問世事,說來便只有靈定與卓凌昭二人有心相爭,只要靈定打敗了“劍神”,那嵩山少林便要重歸武林盟主的寶座。楊肅觀看似滿腔熱血,其實全是替師門打算。

  盧云聽了情由,暗自心驚,想道:“楊郎中此計恁也險了,卓凌昭武功了得,靈定大師豈敢自稱必勝?一會兒少林寺若要敗下陣來,武林難不成要淪入虎口?”

  只是他見過楊肅觀辦事,知道這人一向謀定而后動,看他自信滿滿的模樣,料來別有計謀,絕不會白白為卓凌昭作嫁。

  眾人交頭接耳間,點蒼派中走出一人,這人身穿道袍,模樣清健,群雄認得是點蒼七雄中的玉川子。只聽他道:“大家說了這么多,雖然挺有道理,但現下這許多人在場,不知要如何推舉武林盟主?難不成來個抽簽中式么?”

  卓凌昭冷笑道:“既是武林盟主,武功自須服眾,咱們不妨出手比試。”

  此言一出,廳上眾人都是大為興奮,一時紛紛叫道:“比武奪帥!比武奪帥!”

  元易聽了眾人的吶喊,不禁一嘆,道:“若真要比武較量,在場賓客多達千人,只怕要殺傷大半,這可怎么得了?”

  邢玄寶道:“元易師兄所慮甚是,為免殺傷太多,各派推舉一人出來比試好了。”

  靈定雖不愿設立盟主,但火燒眉毛,也沒法子可想了。只聽他合十長嘆,道:“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眾位如何比試并不重要,要緊的是不能殺生。”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不休,各有所見。忽聽寧不凡嘆道:“武林盟主,天下第一,諸位不知這些虛名何等沉重,在下奉勸一句,還是忘了這些勞什子的好。”

  廳上有野心的聽了這話,無不暗自冷笑。心道:“這寧不凡好小的心眼,他自己想要退隱,便不容旁人來當武林第一人。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眼看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都想不出一個妥切的法子比試,忽聽一人道:“既然嵩山少林也不反對設立盟主,當前七派共議,我九華山自當追附驥尾,為天下謀福。”

  眾人轉頭看去,說話之人帶著人皮面具,卻是九華山掌門青衣秀士。卓凌昭哈哈一笑,道:“識時務者為俊杰,青衣掌門果然聰明。”

  青衣秀士不去理睬,逕自道:“武林盟主日后既要指揮群雄,比試時便不能殺傷太多,免生怨懟。在下不才,這里提個辦法出來,一來可以少傷人命,二來也能省下比試時光。”先前他大力反對設立盟主,但既然木已成舟,只得順勢而為,盡力減少殺傷。眾人知道青衣秀士聰明絕頂,便都安靜無聲,只等他來吩咐。

  青衣秀士道:“據我估算,在場門派約有八派十七門,其余幫會也有三十余個,即便各門派幫會單推一人出來比試,那也要斗上數十場,方能一決雌雄。那可會大費周章,只怕一個月也比不完。”眾人知道實情如此,紛紛點頭。

  青衣秀士見眾人頷首,又道:“今日之事,既以武學見高低,照在下看來,不妨設下一處機關,若得通過,方能出手挑戰,如此必使較量之人銳減,也免殺傷太過。”

  眾人大聲道:“什么機關?可是考試么?”

  青衣秀士頷首道:“雖不中,亦不遠矣。”只見他縱身躍起,輕飄飄地往廳中飛來,從他的座位到廳心,足足有十余丈之遙,誰知他全然不必落地借力,只如飛鳥般地飄了過去。

  九華山向以輕功聞名于世,眾人都是久仰了,但乍見這手凌虛橫空的輕功,眾賓客仍是駭然出聲,心道:“若以輕功而論,這青衣秀士當稱天下第一,獨步武林了。”

  寧不凡、卓凌昭等人見了這等駭人聽聞的輕功,也都是暗暗稱異。

  青衣秀士落下場中,向寧不凡一拱手,道:“請貴派取出道觀中的紅燭,在下相借一用。”

  寧不凡卻不答話,只轉頭望向蘇穎超。蘇穎超登時領會,想起自己已是名義上的掌門,當下咳了一聲,上前道:“諸位高賢前來敝山推舉盟主,華山玉清忝為主人,自當相助。”便吩咐門人取出觀中紅燭,好讓青衣秀士來用。

  眾賓客聽蘇穎超言語得體,已有幾分掌門人的火候,心中都想:“看這寧不凡確實眼光遠大,這孩子眼下雖然不成氣候,但日子一久,等他的武功練得好了,憑著他過人的才干機智,華山定可重振聲威。”

  過不多時,華山門人抱來一只一人合抱的大蠟燭,立在廳心。蘇穎超道:“這蠟燭乃是敝派逢年過節所用,不知是否合前輩之意。”

  青衣秀士頷首道:“可以,可以,不過這蠟燭如此巨大,能上場較量的更少了。”

  蘇穎超奇道:“前輩所言何意?”

  青衣秀士卻不答話,逕道:“請諸位點著了火。”

  華山門人依言點火,霎時熊熊火光燃起,此刻已值午后申牌,廳上原本有些陰暗,這巨燭點燃之后,登令滿室生輝。

  青衣秀士站穩腳步,離那巨燭約十來丈,道:“請諸位看好了。”他扎下馬步,深深吸了一口真氣,雙掌并合,向前疾推,眾人只覺勁風刮面,一股無形勁氣凝聚寸方,撲向燭火,霎時火光晃動一陣,跟著輕煙飄起,竟然被青衣秀士的掌風撲熄。

  眼見這蠟燭如此巨大,距離又遙,誰知青衣秀士竟以無質無形的掌風將之撲熄,功力之純,足可傲視武林了。過了半晌,眾人才爆出一聲采來,竟是久久不息。

  人群中一名少女叫得最是大聲,卻是娟兒,只見她滿臉興奮,顯然極是愛慕師父這手神功,艷婷看在眼里,自也倍感驕傲,兩姊妹一上一下,都是興高彩烈。

  青衣秀士命人重新點上燭火,道:“只要能撲熄燭火的,便有資格來爭武林盟主,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都面有難色,要說這法門太過簡單,那必會給人出言相激,若是被迫上去一試,看這蠟燭如此巨大,自己多半會大大出丑。可若要說太難,定又給人譏笑嘲罵,當下無人作聲。

  青衣秀士轉頭看向江充與瓊武川二人,問道:“兩位朝廷官長意下如何?”

  瓊武川頷首道:“這個法子很好,可以省下不少人命殺傷,老夫第一個贊成。”

  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多謝瓊國丈捧場,江大人呢?您意下如何?”

  江充喝了口茶,笑道:“這些武功的事,我是不懂的。你們自管去干,不必來問我。”言下之意,自是對卓凌昭的武功大有信心,無論何種法子比試,料來難不倒這位“劍神”。

  青衣秀士點了點頭,道:“既然兩位官長也無反對之意,那咱們便開始吧!”說著伸手向寧不凡一比,道:“在下斗膽,想請此間主人先行試煉。”

  寧不凡搖頭嘆息,道:“我即將退隱,乃是五湖廢人,又何必再試?”眾人聽得此言,都是哦了一聲,料來寧不凡定是掌力不足,這才不敢下場丟丑。

  青衣秀士卻不答應,搖頭便道:“寧掌門就算有意退隱,也不能不顧及華山的顏面。你今日若不下場,華山門人日后不免受人嘲笑,掌門卻要他們如何在武林立足?”

  寧不凡料知如此,他嘆息一聲,道:“青衣師兄教訓的是,在下這就獻丑吧。”

  他老老實實地站到青衣秀士身邊,運氣良久,這才雙掌一并,往前推出。眾人只覺一股細細微風吹來,那燭火搖擺一陣,火勢忽大忽小,良久良久,終于火光黯淡,緩緩熄滅了。

  眾人見寧不凡招式平淡無奇,手法毫無可取,竟連采聲也沒一個。只有華山門下零零落落地叫好。眾賓客看得暗暗搖頭,尋思道:“這寧不凡枉稱天下第一,看他掌力不怎么厲害,不知他那八百勝是怎么來的?莫非是靠劇毒暗器得手的么?”

  眾人嘆息聲中,卻聽一人大笑走出,正是點蒼七雄之一的赤川子,只聽他道:“寧不凡徒然號稱天下第一,掌力不過爾爾,看我的!”他呼喝一聲,雙掌相持成圓,掌中竟有風雷之聲。眾人心下一驚,想道:“點蒼山稱雄西南,真有兩下子。”

  那人雙掌奮力推出,大喝一聲:“熄!”

  猛見那燭火激烈飄蕩,卻是微微一顫,絲毫不見熄滅。那人滿臉通紅,又是用力一推,這下掌風撲去,好似加柴添火,蠟燭反而燒得更旺了。赤川子丟不起這個臉面,一時連連催動掌力,只弄得滿身大汗,那火光卻是熊熊明艷,絲毫不見黯淡。

  賓客中有好事的,當場便笑了出來:“好啦!天也黑了,快下來歇歇吧!”

  赤川子面紅耳赤,更是拼死出力,可那掌風越來越弱,到后來燭火更是一動不動。只聽他大叫一聲,在眾人嘲笑聲中奔出觀門,看他滿臉淚痕,當真羞慚至極。

  當下各人紛紛上前試煉,不少人本來自負掌力雄強,但運勁出掌后,多半掌力不足,眼看燭火不動分毫,才知自己原是井底之蛙,只有滿臉羞慚的退下。

  半個時辰不到,上去了百余人試煉,卻無一人有此功力,此時眾賓客方知此中艱難,便收起先前狂妄自大的心情。

  青衣秀士見良久無人上場,便問道:“可還有人要上來試煉?”

  楊肅觀此時坐在人群里,便問韋子壯:“韋護衛可要上去一試?”

  韋子壯自拊功力不到,若要上去,只怕丟不起這個臉,便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正安靜間,忽見昆侖門中躍出一名高手,喝道:“我去!”

  眾人轉頭一看,卻是“劍寒”金凌霜。他走下場中,打坐良久,這才緩緩站起。只見他吐納幾聲,跟著雙掌一并,奮力向前推去,霎時一股寒冷至極的涼風吹過,那燭火卻只一閃,并無熄滅之象。

  眾賓客大多涼薄,從來見不得別人好,一看金凌霜丟丑,便要出言譏嘲,便在此時,忽見蠟燭旁隱隱現出一層寒霜,跟著燭火明滅不定,終于緩緩熄滅。這掌卻是靠著陰寒內力取勝,倒不是掌風本身有何了得之處。金凌霜噓了一口長氣,向卓凌昭一躬身,方才回座。

  青衣秀士皺眉道:“這下糟了,天下只三人通過此一關卡,難不成武林中別無俊杰么?”

  卻聽一人喝道:“大膽狂言!放著嵩山少林寺在此,竟敢如此說話!”一聲暴喝傳過,跟著一股勁風撲來,眾人只覺那風勢勁急,竟是面如刀割,霎時之間,燭火應聲而滅。

  眾人心驚之下,轉頭急看,只見出手之人身材胖大,滿臉橫肉,正是靈真和尚。

  只聽他喝道:“點上燭火了!我師兄要下場!”華山門人心下一驚,急忙點著燭火,便等靈定過來。

  燭火掩映中,只見一名老僧緩緩走下,正是少林羅漢堂首座,素有圣僧美譽的靈定和尚。所謂“達摩院中三寶圣,羅漢堂前四金剛”,這靈定武功僅遜于天絕僧,幾與方丈靈智并駕齊驅,眾人心存敬意,都要看他的手段。

  靈定站在巨燭之前,合十道:“非是老衲有意爭競,只因我輩身為少林子弟,不可辜負千載武名。”

  只見靈定氣隨意轉,兩腳跨步,竟不吐納運氣,單掌推出,猛地一陣狂風吹過,眾賓客給這烈風一刮,或立足不定,或衣衫飄起,都是大叫起來。

  掌風勁急,宛如颶風雄烈,眾人各找物事扶持,幾名女客更是緊抓裙擺,就怕泄了裙下春光,只聽轟地一聲,那巨燭竟給掌風推倒在地,燭火更是早已熄滅。

  眾人臉上變色,都是駭然發抖,良久無人言語說話。過了許久許久,終于爆出一聲喝采,遠遠從道觀中傳了出去。遠處鄉民或在耕田,或在織布,聽得這雷動般的聲音,都以為打落春雷了,一時出門收衣者有之,回家取傘者有之,道上行人竟是絡繹不絕。

  寧不凡心下也是駭然,贊嘆道:“少林寺領袖武林,果然名下無虛,看來我定可讓出這天下第一的虛名了。”

  青衣秀士看了他一眼,道:“寧掌門未出全力,又何必客氣?”

  過了半晌,又請華山弟子上前扶起巨燭,重新點上了火。青衣秀士問向眾人:“少林大師已然下場,可還有人要上前一試?”

  眼見無人愿意上前,青衣秀士走到方子敬座旁,問道:“不知方大俠意下如何?”

  方子敬并不起身,只搖了搖頭,道:“蠟燭是死的,敵手卻是活的,掌門的辦法雖然立意良好,卻不能與真實武功相提并論。”

  青衣秀士勸道:“以方老師功力之深,若要熄滅這區區燭火,想來易如反掌。放著如此大好身手,老師何不來爭武林盟主之位?”

  方子敬微微一笑,道:“當此風燭殘年,何必還求這些虛名?我今日來此,只是想看看當世真龍,掌門的好意我是心領了。”說著將雙手攏在袖中,卻不出手。

  幾名好事之徒笑道:“說了這許多,原來是怕丟丑!”話聲未畢,那幾人已給一腳踢飛,滾入場中,跟著一人沖了過來,一陣狂吼之后,只見他身子如同陀螺般轉起,霎時火光閃過,勁風急急沖向巨燭,颼地一聲輕響,燭火也已熄滅。

  眾人轉頭急看,只見來人身著軍裝,卻是一名青年將軍,盧云、楊肅觀等人紛紛拍手,叫道:“仲海好高的武藝!”這人不是別人,卻是秦仲海上來試刀。

  青衣秀士笑道:“這位將軍雖不是憑藉掌力,但以刀風滅燭,那也差相彷佛了。可以算得一份資格。”

  秦仲海聽了這話,卻是搖了搖頭,道:“青衣掌門見笑了。以我的淺薄武功,如何來爭奪什么武林盟主?在下只是想試試自己的功力是否到家,此外別無他意。”說話時臉面卻向朝著方子敬,好似在向他說話一般。那方子敬卻只閉目養神,看不出喜怒哀樂。

  眾賓客中,卻只盧云明白秦仲海的意思,他不忿旁人譏嘲師父,便親自下場試刀,只是苦于師門教誨,無法在眾人面前點明師徒情份,但那“徒弟尚且如此,何況師尊本人”的意思,還是濃濃地透了出來。

  青衣秀士笑道:“無論閣下是否愿意加入比試,都有這個資格爭雄。”他轉頭問道:“可還有人愿意下場?”

  卻聽一人道:“既然仲海下場,我也上來一試吧!”那人面貌英俊,卻是外號“風流司郎中”的楊肅觀。他一上前,便聽胡媚兒笑道:“楊郎好好干!我在這兒為你鼓掌打氣!”

  楊肅觀輕輕一咳,心道:“她再要這么夾纏不清,旁人還以為我與她有什么,這可要如何分說明白。”他更不打話,逕自往前一站,旋即抽出腰間長劍,當下一劍幻成七劍,七劍閃動中,又自幻出四十九點寒星,正是“菩提三十三天劍”的絕招。

  卓凌昭笑道:“好一招涅盤往生啊!”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這招是少林寺近三十年來名氣最響的一招,眾人都是耳聞已久,卻都是第一次見識。只聽嘿地一聲,三百四十三點寒星向前飛撲過去,刷地一聲輕響,燭火竟爾裂成無數小小火花,跟著逐漸熄滅。

  眾人心下贊嘆,一時紛紛叫好,胡媚兒更是嬌聲大叫,有如鶯啼燕叱。

  青衣秀士頷首道:“少林寺非同凡響,竟有三人通過試煉,無愧武林第一大派美譽。”

  他轉看眾人,又問道:“還有哪位朋友要上前一試?”

  猛聽一人喝道:“讓開了!”

  話聲未畢,一股氣流猛地往前噴出,青衣秀士臉露驚詫,雙足一點,身子急速盤旋而上,已然閃開那股凌厲兇猛的勁風。眾人不知發生了何事,卻聽那巨燭剝地一聲,竟然裂成兩半,倒在地下。各派掌門中仍有不少尚未試煉掌力,眼看道具毀損,不由得面上變色。

  眾人不知是誰下的手,各自驚疑不定,卻見卓凌昭走下場中,傲然道:“說了這許久的氣悶話,實在太也累人。現下本座想要動動筋骨,活活血脈,哪位想上來指教?”

  眾人心下一凜,卻說那巨燭怎地忽爾斷裂,卻原來是卓凌昭下的手,只是他手法快極,竟無一人看到他如何出劍。

  青衣秀士搖頭道:“閣下怎地如此心急?現下咱們還未排定較量場次,規矩也尚未定出,卓掌門如何能私尋斗毆?”

  卓凌昭有意一舉壓服全場好手,當即冷笑道:“老兄說了這許多,想來這張嘴也是累得很吧,反正你我俱有這個資格,不如先開一場殺戒如何?”

  青衣秀士嘿地一聲,道:“閣下要與我動手?”

  卓凌昭冷冷地道:“你沒有三兩下功夫,怎敢在此啰唆半天?要打便打,不打便退下吧!”

  青衣秀士搖頭道:“卓掌門怎能如此說話?放著這許多過關英雄在此,你難道要一個個打殺過去嗎?盟主之位本在止息干戈,你這樣殺人,日后還來調解什么紛爭?”

  眾人聽得此言,紛紛點頭。此時眾高手憑仗絕學,都在爭奪武林盟主之位,倘若一個不巧,竟給心術不正之人奪去,天下正道高手不免要聽賊人吩咐,廳上賓客想到此處,心下都是暗自擔憂。

  卓凌昭森然道:“我不想殺這許多人,不過若有人妄想打敗本座,那是非死不可的。”

  青衣秀士搖頭道:“閣下說話恁也重了。在下雖無意爭奪什么天下第一、武林盟主,但卓掌門舉止太也霸道,實難令人心服。”

  卓凌昭閉上了眼,淡淡道:“要就動手,不然廢話少說,這里不是給弱小站的地方。”眾人見他狂妄至極,心中都是不滿。

  猛聽“戰”地一聲暴喝,跟著傳來轟聲巨響,石屑紛飛中,一名胖大和尚推開賓客,走了出來,冷笑道:“姓卓的!你還有空找別人麻煩?你親爺爺在這兒等你好久啦!”

  卓凌昭聽這人說話狂妄,便即轉頭,只見那人身形胖大,光頭禿頂,正是靈真。他一聽卓凌昭說話狂妄,氣憤之下,便以偌大腿勁踩裂青石地板,跟著下場挑戰。正道高手見他出場,都是暗自心喜:“有靈真這莽和尚出來打頭陣,那是再好不過了。”

  靈真冷笑道:“姓卓的,爺爺每次要教訓你,你卻三番兩次的逃走,我上昆侖山揪你出來,你卻腳底抹油,溜得比誰都快。到神鬼亭揍你,你又逃得稀哩嘩啦,好似烏龜長翅一般!你到底有無膽子接你親爹的招式!”

  眾人聽他把卓凌昭說得如此不堪,一時都是將信將疑。

  卓凌昭氣得臉色慘白,他壓下怒氣,道:“你想出手,這就上來吧。咱們不妨在天下同道面前印證功夫,看看誰強誰弱。”

  靈真哈哈大笑,道:“你想要藉此出名是不是?我告訴你,你爺爺今日就把你打得鼻青臉腫,讓你這小子出名出個夠!”

  卓凌昭有意在天下群雄一顯身手,聽靈真放話搦戰,那是求之不得了。靈真也是存心威震群雄,雙手擺出“大力金剛指”的架式,凝神運氣,只想一舉擊倒卓凌昭。

  這靈真和尚雖然粗魯,其實外門硬功異常了得,拳是“羅漢鐵拳”,掌是“大金剛掌”,頭錘叫做“天額裂金石”,手爪喚叫“猛爪碎千山”,全身上下共練了一十三處絕技,此人拳頭如鐵,額角似鋼,此刻往下一站,那真是如山之凝,如岳之尊,任誰也要怕他三分。

  大敵當前,卓凌昭卻正眼也不瞧他一眼,他逕自望向寧不凡,森然道:“寧掌門,請你看清楚了。”

  靈真見他兀自向旁人說話,不由大怒,正要說話,卻見昆侖門下一齊起立躬身,朗聲道:“弟子恭睹掌門人神技!”人人神態恭敬,都在等著卓凌昭出招。滿廳賓客見他們如此自信,心下都是一驚。寧不凡則皺著眉頭,凝神觀看卓凌昭的動靜。

  靈真呸了一聲,霎時跳向卓凌昭,喝道:“姓卓的,你家幾只走狗惡心無聊,可真笑死人啦!你放馬過來吧!”他運氣凝力,呼喝連連,但卓凌昭卻只站在原地,臉上似笑非笑,遲遲不上前動手。

  靈真頗見不耐,喝道:“你快快過來啊!”

  卓凌昭仍是一笑,絲毫不見動靜。

  靈真呸了一聲,喝道:“你要是不敢過來,佛爺可要過去啦!”雙手握拳,馬步跨出,轟地一聲大響,正拳便朝卓凌昭門面打去。他這拳力非同小可,破空之聲更是猛烈異常,旁觀眾人見他拳頭隱隱蘊著旋轉之力,都知他這拳打中敵體之后,必是一扭,那猛烈剛勁便會破入臟腑,已算是一擊必殺的絕招。

  眼看得手,靈真臉上露出獰笑,忽聽靈定叫道:“師弟小心!”

  靈真一愣,那卓凌昭連動也沒動上一步,卻叫他小心什么?但他知道師兄見識非凡,此時出言叫喚,定有深意,忙用力跨步踏出,轟地一響,震破了地板,硬生生地退開三尺。

  他回頭撇了師兄一眼,皺眉道:“你要我小心什么?可是有什么事嗎?”

  忽聽錢凌異嘻嘻笑道:“你師兄怕你給咱家掌門殺了,這才出言警告,懂了么?”

  靈真大怒,喝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姓卓的龜縮不出,你們還不知恥地大言不慚!”

  靈真正自狂罵不已,忽見廳上眾人都是掩嘴偷笑,一旁靈定與楊肅觀兩人卻是一個嘆息,一個臉紅,都是垂首不語。靈真奇道:“你們笑什么?”

  錢凌異笑道:“賊禿啊!你看看你的褲子!”

  靈真心下一驚,急忙低頭去看,霎時全身出了一身冷汗,只見褲帶已被利刃割斷,整件棉褲已然滑落在地。靈真面無血色,這才明白卓凌昭方才已然出劍,只是這劍快若閃電,自己竟是一無所覺。

  靈真面紅耳赤,一時不知是否要拉起褲子,猛聽錢凌異笑道:“這人屁股上的瘡好臟,怎地不去治上一治?”跟著廳上眾人哈哈大笑,都朝著他指指點點。

  靈真心中一悲,回頭看著眾人,只見人人嘻笑不絕,面上都帶著鄙夷之色,靈真虎目含淚,想起自己一生令譽已然斷送,恐怕還連累了少林千年武名,想到心酸處,猛地舉起拇指,便往胸口戳落,竟是要出手自盡。

  旁觀眾人沒料到這等變故,一時都驚得呆了,靈定又驚又急,大聲道:“師弟快別如此!”他越眾而出,一把將他攔住。只要慢了一步,靈真便已慘死當場,盧云、娟兒、艷婷等人見了,都是滿身冷汗。

  靈真垂淚道:“我學藝不精,已辱及少林武名,今日若不自殺謝罪,怎有顏面回山?”他雙手掙扎,猛力使去,便要甩脫靈定的懷抱。

  靈定知道師弟一身蠻力,恐怕自己也抱他不住,便急急往楊肅觀瞧去。楊肅觀輕嘆一聲,他走到靈真背后,五指輕輪,迅即無比的的點下,靈真此時羞怒交迸,早已失了防備之心,霎時便給制住,跟著軟倒在地。

  卓凌昭看在眼里,只是微微一笑,道:“這位大師要死要活的,還真是難看得緊。回頭貴派定要將他好生看管,免得他又自盡了。”昆侖山眾人聞言,都是哈哈大笑。只聽錢凌異笑道:“掌門人說得對,這家伙若要死了,到時準又賴在咱們身上,那可煩不勝煩啊!”

  卓凌昭上前一步,微笑道:“解決了一個,不知哪位還想較量?”

  一眾正教高手見他殺氣騰騰,都是心下忌憚,眼前若給卓凌昭奪下盟主之位,以此人的狹窄氣量,江湖好漢不知要如何度日。可這人武功如此之高,絕非常人可比,眾人心下擔憂,都不知如何是好。

  猛聽一人道:“卓掌門,我來接你的招。”

  眾人回頭一看,卻見一人大踏步的走向場來,正是少林羅漢堂首座,圣僧靈定。

  眼看師弟受辱,靈定心中雖是狂怒,臉上卻毫無喜怒之情。他面色平靜,合十道:“卓掌門,老衲無意爭奪什么天下第一、武林盟主,但念及敝寺與貴山之間的恩恩怨怨,今日卻不能不做一個了斷。”

  卓凌昭嘴角斜起,冷笑道:“大師有意教訓在下,那是再好不過了。”

  靈定道:“卓掌門縱容門下,屠戮燕陵鏢局的性命在前,搶奪我肅觀師弟的物事在后,今日若不能逼勒閣下交出真兇,物歸原主,老衲如何對得起天下間成千上萬的少林弟子?”他面目一沉,厲聲道:“卓掌門,你今日若要敗給了老衲,便需跟我回山受審!”

  卓凌昭哦地一聲,道:“受審?少林寺也有衙門么?”昆侖門下登時哈哈大笑。

  哄堂大笑之中,忽聽一人道:“少林寺沒有衙門,但若要成了武林盟主,卻為何不能設上一個?”眾人回頭去看,說話之人卻是青衣秀士。只聽他道:“咱們眼下推舉武林盟主,便是要讓他號令群雄,調解紛爭。此人既是武林至尊,便不能沒有刑律權柄。盟主若要設個衙門刑堂,咱們自也樂觀其成。”

  卓凌昭哦了一聲,道:“所以靈定和尚若是贏了我,便能把我押解回山審判啰?”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這是武林盟主的執掌,在下無權過問。”

  卓凌昭哈哈一笑,道:“青衣掌門好多廢話,那我問你一句吧,如果是我做了武林盟主,可不可以殺了你啊!”

  青衣秀士聽了這話,登時嘿地一聲,說不出話了。他臉上帶著人皮面具,旁人自也看不到他的臉色,但瞧他身子一震,心下定是震怒。

  靈定踏上一步,森然道:“卓掌門莫要說嘴,你敢不敢下場?”

  卓凌昭笑道:“也好,你當了盟主,我卓凌昭任你處置,絕無怨言。不過我從不做吃虧生意,我若做了武林盟主,從今之后,只要少林弟子見了我昆侖門人,必須躬身求饒,繞路而行。不知大師能否答應此事?”

  在場眾賓聞言大驚,這卓凌昭太也狂妄,竟想藉此機會,一舉壓倒嵩山少林寺,倘若靈定此戰真要敗給卓凌昭,少林日后在江湖必無立足之地。

  靈定全身冷汗直流,心道:“此戰干系太大,倘若我有什么疏失,累得少林威名掃地,我必成嵩山本院的千古罪人。”

  靈定心下猶豫,方今寺中第一高手乃是天絕僧,若由此人與卓凌昭決戰,當可多了幾分勝算。他不知如何是好,便回頭看向楊肅觀,等他裁決。

  眾人屏氣凝神,都在等少林門人說話。萬籟俱寂中,楊肅觀已然走上。他滿面微笑,竟是絲毫不慌。

  卓凌昭斜目看了他一眼,道:“靈定大師膽小怕事,卻不知楊郎中有無膽否?可想打退堂鼓啊?”昆侖門人聞言,都是哈哈大笑。

  楊肅觀微笑道:“卓掌門不必為擔憂。今日咱們就此約定,只要我寺奪得武林盟主,卓掌門便需隨上嵩山,受我寺長老審判。倘若盟主之位是給卓掌門得去,我寺僧人依著約定,從此見了貴派弟子,一律繞路行走。”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大驚,卓凌昭則是微微一笑,頗見心喜。

  靈定駭然失色,附耳過去,低聲道:“卓凌昭武功非同小可,楊師弟別中了他的激將毒計,等稟明方丈之后,日后再請天絕師叔出手就是。”

  楊肅觀微微一笑,搖頭道:“非是肅觀不聽師兄的勸,但眼前情勢緊張,咱們若要低頭逃避,只怕少林的聲譽也給咱們毀得差不多了。日后便算師父扳回一城,那也于事無補。”

  靈定眉頭緊皺,道:“那咱們該怎么辦?就這樣貿然一闖嗎?”

  楊肅觀微微一笑,附耳過去,低聲道:“師兄,用修羅神功。”

  靈定大吃一驚,顫聲道:“這…這怎么使得?”

  楊肅觀低聲道:“為了少林千載武名,此役絕不能落敗,師兄不必再有顧忌。”

  靈定聽了這話,卻是冷汗直流,不言不動。

  卓凌昭見他二人交頭接耳,不禁笑道:“到底怎么樣了?你們商量好了嗎?”

  眼看楊肅觀已退了回去,廳上賓客數千只眼睛都在盯著自己,靈定自知別無轉圜余地,他深深吸了口氣,森然道:“卓掌門多擔些自己的心事吧,不必為我們煩心。”說著兩手合十,沉聲道:“少林羅漢堂首座靈定,謹接昆侖‘劍神’高招!”

  卓凌昭平舉長劍,微笑道:“好說,大師請出招吧!”

  眾人屏氣凝神,都要看看當世兩大高手的決戰。

  方才卓凌昭擊敗靈真,并將之羞辱一番,雖有些攻敵不備的味道,但劍法之快之狠,已令場上眾人駭異聳動。其中驚嘆最甚者,卻以昆侖門下的“劍豹”莫凌山為甚。原來卓凌昭方才使出的那招快劍,正是出自莫凌山的絕招“劍豹”。只是功力之純之精,卻遠遠勝過莫凌山的手法。

  這昆侖山共有十三套劍法,其中“劍寒”以寒氣見長,傳于二弟子金凌霜;“劍蠱”陰勁破心,由三弟子屠凌心繼承;其余“劍影”、“劍浪”、“劍豹”、“劍飛”等劍法,各由門下弟子習得。這一十三套劍法無一不是博大精深,乃是數百年來無數前輩高人苦心創制而成。只是這十三套劍法相互制肘,難練異常,開派至今,從無一人得以全數練成,直到“劍神”卓凌昭出現。

  卓凌昭悟性奇高,自入昆侖山以來,早將所有劍法融會貫通,他雖是貪多務得,但此人的聰明才智實在驚人,每學一套新的武功,必能融入自己原有的武學之中,新招舊招使將起來,每能鬼斧神工,絲毫不露斧鑿痕跡。三年前,卓凌昭武功本已極高,誰知天命使然,竟又讓他挖掘出昔年“劍神”古墓,并找出墓中的絕世武功。待他練成“劍神”留下的古傳絕招之后,更是狂妄不可一世,從此便開始一連串的廝殺挑戰。

  卓凌昭照著劍經所載,自知除了天山的絕世武功以外,當世無人可擋他一招半式,也是為此,他一方面與江充約定,親赴天山,欲將所藏占為己有,若不能得,也要親手毀去,以除心腹之患;一方面又多方樹敵,大肆殺戮,以圖創出聲勢,好向寧不凡逼宮。這一切心機苦勞,全都是為了奪得天下第一的名號,好來制霸天下。

  卓凌昭深深吐納,眼下終于到了水到渠成的時刻,只要擊敗這個靈定和尚,奪得武林盟主之位,從此昆侖定可壓倒少林,成為武林第一大門派。他想起自己終將名標青史,成為后人景仰的大英雄,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此時伍定遠隱在匾額之后,眼見靈真慘敗,卓凌昭更要與靈定對決,他見底下情勢如此兇險,忍不住輕咳一聲。

  那老者笑道:“怎么了?給他們嚇壞了么?”

  伍定遠尷尬一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推算誰勝誰負,一時沉思難解,這才咳了一聲。”

  那老者道:“你是天山傳人,照你來看,這場勝負如何?”

  伍定遠聽他又如此稱呼自己,忍不住嘿地一聲,頗感不悅。

  艷婷在一旁聽著,便插口道:“靈定大師為什么不用兵刃?他明知卓凌昭是劍術高手,怎么還如此托大?”她心儀楊肅觀,自不樂見少林敗北,心下隱隱擔憂,此時便說了出來。

  那老者往伍定遠一瞧,笑道:“你說呢?這靈定真是托大么?”

  伍定遠凝目望去,他自練成神功之后,目力已大非尋常,任何細微的舉動都瞞不過他的眼去,他細看靈定的腳步身形,忍不住咦了一聲,道:“靈定大師的衣衫有些不對頭,里頭定有些古怪。”

  那老者面露嘉許之色,道:“不愧天山之名,果然有兩下子。”

  一旁艷婷頗為不解,她見靈定衣衫一如尋常,怎有什么古怪奇特,當下茫然道:“伍大爺在說什么啊?我怎地一句也聽不懂?”

  伍定遠湊到她身邊,伸手指去,低聲道:“你仔細看靈定大師的僧袍。”

  艷婷看了一陣,只見靈定低頭念佛,一如平常,便搖頭道:“沒有什么啊!”

  伍定遠催促道:“你看仔細些,注意他的袖口。”

  艷婷依言望去,霎時一驚,道:“他的袖子怎么縮了起來,好像變短了?”

  伍定遠點頭道:“沒錯,你再看他的褲腳。”

  艷婷急忙看去,果見靈定的褲腳上升了數寸之多,好像大人穿了小孩的衣服一般。

  那老者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頭頂,道:“小女娃懂了么?”

  艷婷想了一陣,霎時驚道:“他…他怎么長高了?”

  伍定遠點頭道:“沒錯。這正是奇怪之處。”

  那老者笑道:“你們看著吧!卓凌昭這老小子雖然囂張,但靈定也不是省油的燈,這場較量還有得打,你們藉此對照自己所學,保管受用一世。”說著朝伍定遠一笑,那笑容中隱隱有著深意。

  伍定遠心下一凜,他矮著身子爬開,轉身背對那老者,跟著從懷中取出“披羅紫氣”的秘笈。他翻開上頭講授的武學要義,只見第一頁寫道:“拳之道義在于神,劍之精華見于意,我披羅紫氣非拳非劍,卻又若拳若劍,劍中藏拳,拳含劍氣,是以化天地大法,以為己用…”

  一旁還有不少武功招式,伍定遠心下贊嘆,他看著書上的圖形,便要以下頭的武功一一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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