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進展出乎意料的順利。
在我帶他們來到潘家園舊貨市場的那家主營玉器的店面后,老板以為我是來拿貨的,立刻拿出了白玉洗,結果,晏婉如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她被偷的東西,在周隊長和幾個辦案刑警的詢問下,老板詳細交代了白玉洗的來歷,是昨天下午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賣給他的,周隊長又給他看了看錢建國的照片,老板當即點頭,指認就是該人。
回到什剎海,警方將錢建國帶回局里審問,也在他家床底下找到了被撬保險柜。
在多方證據的壓力下,不出十分鐘,錢建國就招認了犯罪事實,那天夜里,他回來的路上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兩個河南人和他們手里的保險箱,本來是想報警,但當他上樓準備打電話的時候,卻見晏婉如家的門開著一道縫隙,拉開一看,屋里一個人也沒有,逐一時動了貪念,才抱了一個保險柜回了家。
案件水落石出,贓物和贓款被全部追回,周副隊長也市局領導通報表揚。
下午四點半,北苑家園。
“今天我下廚,給大家做頓好的。”晏婉如表情顯得很高興,但眼神里那抹被埋藏的很深的疲憊仍被我捕捉到了,我知道,晏姐這個太善良,對身邊每一個人都很信任,錢建國和她關系應該不錯,所以聽到是他拿了另一個保險柜的情況,晏婉如難免有點難受,有點內疚。
飛子主動請纓:“老師,我幫您做。”
鐵子道:“我也幫忙。”
晏婉如笑呵呵地搖搖頭:“不用,你們跟小靖看會兒電視吧,我媽跟蓮蓮這就回來了。”
等晏婉如進了廚房,客廳里只剩了我和飛子鐵子仨人。飛子對我一直有些莫名其妙的敵意,這個敵意在我幫警方破案后更重了一些,我跟他自然聊不到一塊,跟鐵子這個憨厚的青年倒是能說上幾句話。
鈴鈴鈴,我手機響了響,把茶杯放下,我走到窗臺邊一看,來顯是袁雅珍的。
“…姐,正想給你打電話呢,我跟朋友家呢,晚上不回去吃了。”
“嗯。”
“找我有事?”
“我爸和我媽晚上過來牛街。”
我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道:“那我這兩天不回去了,正好去學校看看,我們班主任那天還打電話數落我了呢。”
“…嗯。”
袁父袁母估計也不會住牛街,我之所以不回去,主要是怕他們老兩口誤會,雖然房子是我暫時借給她的,但人家袁雅珍孤兒寡母,我總往人家跑確實不太合適,難免讓人生出其他看法,既然袁父袁母準備去,我當然還是回避一下為好。
吃飯的時候,晏婉如把白天的事情跟鮑奶奶和蓮蓮簡單說了一遍。
蓮蓮登時怪叫一聲:“哇塞!靖哥哥你太厲害啦!”
坐在我身旁的鮑奶奶也疼愛地拍了拍我的手,“又麻煩你了。”
“別,應該的。”我道。
晏婉如笑著摸摸我的后腦勺:“對小靖的運氣,我是真的服了,燕京的文物市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出去溜達一趟就能恰好把我丟的白玉洗找到,這實在…實在…”對他們來說,這或許是個很難的事情,但我前世看過相關新聞報導,如果這樣還找不到白玉洗,我干脆一頭幢死得了。
“不說了。”晏婉如舉起杯子:“今天辛苦大家了,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叮叮叮,碰過杯后,鮑奶奶道:“宣德爐和白玉洗什么時候能拿回來?秋拍快過了,你不是還等著上拍呢嗎?那頭希望小學的錢…”
晏婉如給我們幾人夾著菜,道:“我知道,下午我問了周隊長一聲,他已經向上面反應了,聽說明天就能去警局拿東西,哦對了,小靖,飛子,鐵子,明兒個去市局的時候你們跟我一起吧,除了小靖能有十萬塊的現金獎勵,我也給你倆爭取了一萬塊獎勵,如果順利,明天簽個字應該就能拿錢了。”
鐵子啊了一聲,“我跟飛子什么也沒幫上啊?”
飛子眼中閃過欣喜之色,看來一萬塊對他不是個小數目。
晏婉如道:“你們一起去的潘家園找白玉洗,功勞都有的。”
“哇!十萬?”只聽蓮蓮壞笑兩聲,湊近我,踢了我鞋子一腳:“靖哥哥,我想換個手機啦,好不好嘛。”
晏婉如沒好氣地點了她額頭一下:“你啊,就會敲詐你靖哥哥。”
蓮蓮一聽,就抱著母親的手搖了搖:“媽媽,那你給我買,我知道您最好啦。”
晏婉如被搖晃的暈暈乎乎的,“…好了好了,別鬧了,買還不行嗎?”
蓮蓮一聲歡呼,抱著母親的臉吧唧了一口:“媽,我愛你!”
晏婉如也溺愛地回吻了她的腦門:“媽也愛你。”
“你就慣著她吧!上半年剛換的手機,怎么還換?”鮑奶奶不是很高興地一皺眉,但卻沒再說什么。吃過飯后,就拉著我的胳膊帶我往她的臥室走:“你們聊,讓小靖陪我下下棋,對了,今天不走了吧?晚上住這兒吧。”
“這個…”我還打算回學校呢。
鮑奶奶不由分說道:“就這么定了,住兩天。”
晏婉如對我笑道:“我媽這倆星期一直叨念你呢,住下吧,晚上我跟蓮蓮睡一屋。”
“呃,那行,打擾了。”
自從救了晏婉如命以后,我在她家很受歡迎,鮑奶奶常喜歡拉著我下象棋,晏婉如喜歡拽著我聽她彈琴吹簫,當然,最高興的要屬蓮蓮這妮子,因為有人幫她寫作業了,而且有了我在,鮑奶奶似乎對她也不再那么苛刻地訓斥了。
第二天一早。
晏婉如接了周隊長的電話讓我們過去,蓮蓮因為學校老師開會放假一天,也非嚷嚷著跟我們一起去。到了前門東大街后,飛子和鐵子已經在市公安局門口等著我們,聊了兩句,晏婉如就給周隊長打了手機,不多會兒工夫,里面有人接我們進到辦公樓,在一間小休息室坐下后,工作人員給我們用一次姓紙杯接了幾杯純凈水,讓我們先等等,就帶著晏婉如先去辦了手續。
休息室內。
蓮蓮蹦蹦跳跳地四顧觀察了一番,就跳到辦公桌上坐下,腿前后擺動著,“飛子,那一萬塊錢你準備干點啥?”蓮蓮除了跟我很客氣地叫哥哥外,對飛子和鐵子都是直呼其名或者跟母親一樣叫他們外號。
飛子看看我,道:“準備收塊玉,等老師生曰了送她。”
蓮蓮撇撇小嘴巴,斜眼瞅著鐵子:“你那一萬想干點啥?”
可能是到了公安局的關系,鐵子有些拘謹:“我準備把錢給我媽。”
蓮蓮切了一聲:“我又不搶你們的錢,瞧你倆…”跳下桌子,蓮蓮蹬蹬跑過來,一屁股坐到我身邊,嬉笑道:“靖哥哥,我知道你比他們大方,喏,給我賣套化妝品好不好?我看上一個牌子的,但太貴啦,要一萬多呢。”
我想也不想地搖搖頭:“你剛多大,要化妝品干嘛?鮑奶奶知道了還不數落我?”
蓮蓮嘴巴一撅:“小氣鬼兒!”
我無奈瞅瞅她,“給你買身衣服吧,一萬塊左右的,行了吧?”
蓮蓮一聽,頓時咯咯一笑,手舞足蹈道:“謝謝靖哥哥,噢,有新衣服嘍。”
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呵呵,怎么了?有什么高興事兒?”是周隊長。
我和飛子鐵子都站起來,“周隊。”
周隊長許是要升官了,心情很不錯,特意跟我寒暄了幾句,“顧靖,這次能這么快破案,你居功至偉啊,哈哈,連局長都問了晏老師說你畢業后有沒有來做刑警的打算,嗯,跟我走吧,晏老師那邊手續差不多辦好了,這就回來了,我帶你們去領獎金。”
一聽到獎金倆字,蓮蓮眼睛就亮了。
飛子道:“謝謝周隊了。”
周隊長擺擺手,領著我們到了外面,那頭走廊對面,正好見晏婉如和兩個穿警服的人走過來,看到我們,晏婉如笑道:“手續弄完了,你們的呢?”
周隊長對晏婉如還是比較客氣的,“正要帶他們領獎金呢。”
我眨巴眨巴眼睛,趁著他們說話的當口,一拐彎,溜進了斜對面的一個走廊,只聽身后周隊長道:“誒,顧靖,不是那邊。”
我站住腳步,指了指走廊盡頭墻壁上的一幅畫,“這畫挺漂亮的啊。”
晏婉如他們都跟了過來,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幅特大號的山水畫,至于多大,嗯,差不多跟晏姐家的大窗簾一般大小,約莫兩米長,一米寬,是普通畫卷的兩倍大小還有富余,兩根手臂粗細的畫軸中間,畫著一座連綿起伏的山巒,上面有云有霧,下面有樹有河,很有些波瀾壯闊的意味。
晏婉如淡淡點點頭:“是不錯,挺有意境的。”
飛子不合時宜地插了句話:“是現代工藝品吧?而且好像是機器印刷的,不是手工畫。”不用他說我也清楚,一來古畫沒這么大尺寸,二來畫紙上的痕跡,明顯是電腦繪制批量生產的,即使畫的再好,價格也高不上去,頂多一千兩千算是到頭了,成本價呢,我估計也就幾百塊吧。
周隊長呵呵一笑:“怎么?看上它了?”
我輕輕一點頭。
“這畫沒花幾個錢,嗯,古玩市場可能沒有,你要是看上了,去商場問問吧,我上次逛西單商場時好像就看見有這么大尺寸的畫,大概一千多吧。”周隊長道,“局里的廳高,掛墻上確實挺不錯,不過家里客廳要是太小,效果反而不好了。”
蓮蓮不耐煩地拉了拉我的袖子:“走啦,去領獎金,下午給我買衣服。”
周隊長笑道:“對,走。”
“咳咳,那啥…”我咳嗽了一聲,等眾人轉過頭來看著我,才道:“其實我也沒出什么力,能幫到晏姐也是應該的,所以獎金就不要了吧?”
周隊長一愣,“怎么會沒出力?這次能破案,功勞大都是你的。”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真不要了,呃,要是可以的話,能不能把這幅畫送我?”
“那怎么行?”周隊長連連搖頭道:“錢都給你申請下來了,那個畫能值多少?”
聞言,蓮蓮急哄哄地拽拽我:“笨死啦!這個時候還客氣什么?有了那十萬塊,你想買一百幅這畫都有富余!”
晏婉如詢問的目光也投了過來。
我苦笑道:“我不是客氣,我是真喜歡這畫,嗯,要不這樣您看行嗎,周隊,您跟局里領導說下,看看這畫能不能讓給我,至于那十萬塊錢,就直接轉到局里的財務室吧,我一分也不要了。”
蓮蓮叫道:“哎呀,氣死我啦!”
飛子和鐵子用很驚奇的目光看著我,或許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這…”周隊長遲疑著看向晏婉如:“晏老師,您說這…”
我急忙給晏姐打眼色,心說我哪是客道啊,跟這幅山水畫比起來,那十萬塊錢算個屁啊!
晏婉如好氣又好笑地一搖頭,想了想,對周隊長道:“他這孩子太客氣,可能有我在里面,這錢他不好意思拿,嗯,就按他的意思辦吧,你受累跟局里打個招呼,看看這畫能不能讓給我們?麻煩了。”
“那…好吧,我跟局長請示一下。”周隊長贊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在夸我高風亮節似的,弄得我一陣汗顏。
等周隊長走后,蓮蓮賭氣地一撅嘴,自言自語地嘟嘟囔囔道:“充什么大頭蒜?那是十萬誒!你不要給我好不好?能買多少件衣服呢?哼!”
飛子看向我的目光略帶了一絲嘲笑,用極小的聲音道:“打腫臉充胖子。”
鐵子聽見了,拿胳膊捅了弟弟一把。
我裝作聽不見他們的話,按耐住激動,一邊搓著手一邊等待周隊長的消息。呼,局里可別不同意啊。
大約十分鐘以后,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周隊長道:“…成了,等我叫人搬把椅子把畫給你們摘下來,小利,過來一下。”聽他這么說,我忐忑的心總算放了下,看著那個警官踩著椅子把巨型畫卷摘下來卷好,我立刻迎了過去,道了謝,也不顧畫上的塵土,直接把它抱在懷里。
接著,周隊長夸了我兩句后,就帶鐵子和飛子去領了獎金。
出了公安局后,我心情大好,不禁哼哼起了上周剛學會的一首流行歌曲。
蓮蓮翻了翻白眼,兇巴巴地瞪著我:“十萬塊就這么打了水漂了!你還美?”身旁,飛子也在以極低的聲音跟鐵子說著話,不時拿下巴指指我這邊,似乎在笑話我。是啊,在別人看來,我不要獎金的舉動實在有點作秀的嫌疑,他們以為我假高尚吧?
我不理他們,繼續老神在在地哼著我的小曲兒。
蓮蓮氣得要死,伸手抓了我胳膊一把:“我不管,你答應給我買衣服的!”
“哎呀呀,你小心點。”我拿著畫一躲,“別碰壞了。”
蓮蓮做了個要暈倒的動作:“我了個乖乖的,你還真把它當寶貝啦?”
飛子和鐵子都在上大學,下午有課,就沒和我們一起走。
我和蓮蓮坐進晏婉如的a8里,回到北苑家園。
一進屋,蓮蓮就添油加醋地向鮑奶奶抱怨道:“靖哥哥簡直傻極了,他破了案,理所應當拿到十萬獎金,可您猜他怎么著?居然不要,就換了副破畫回來!哎呀,氣死我啦!”
晏婉如笑著彈了女兒腦門一下:“沒大沒小。”
鮑奶奶奇怪地瞧瞧我:“那錢是你該得的,怎么沒要?”
我剛要說話,晏婉如卻替我解釋道:“他啊,肯定是礙于我的關系,覺得幫了我是應該的,不好意思拿錢,所以才象征姓地拿了副畫。”
我打斷道:“我可沒這個意思,晏姐,這畫其實有貓膩的,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
“吹牛皮!”蓮蓮很不客氣道:“要真是古畫,我媽媽難道認不出來嗎?”
晏婉如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眸子,“呵呵,你晏姐好歹也在文物市場混了十年了,小東西,你是在懷疑晏姐的眼力嘍?”她在我身旁坐下,伸手接過來,將畫在沙發上攤開,指著上面道:“還記得我教過你嗎?無論是畫質還是裝裱,都不對。”
“靖哥哥,你真傻。”蓮蓮也湊了過來,一個勁兒地打擊我。
我笑了笑:“我知道這畫是電腦印出來的。”
晏婉如奇道:“咦?那你還說有貓膩?”
“我說的貓膩不在畫上。”我直接將晏婉如腿上的畫軸拿到了我這邊,用力一擰,咔地一下把拳頭粗細的塑料畫軸最右端擰了開,旋即,傾斜畫軸向下一倒,在晏婉如母女倆錯愕的視線中,刷,畫軸里居然滑出了一件東西!
一件尺寸不大的古畫!
晏婉如和蓮蓮一下就愣住了!
晏婉如呆呆地將那副尺寸不大的畫卷小心翼翼地攤開,下一刻,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張大千的…《修竹仕女》!?怎么可能!這畫…怎么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