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三樓,齊潔父母家防盜門沒關,齊潔剛想敲門,就聽里面傳出齊老爹憤怒的聲音:“我女兒是寡婦怎么啦?就任由你糟蹋了,給介紹個瘸子是怎么回事兒,你這算孩子的親二叔?”
又聽一個男人的聲音:“大哥,你別急啊,聽我慢慢說,這人啊腿腳是有點不方便,可家境好啊,他可是勞工局汪局長的兒子,人家說了,只要齊潔同意,馬上就可以解決她的工作問題。”
齊潔皺皺眉,這是她二叔的聲音,這時又聽有個女人幫腔:“是啊大哥大嫂,人家汪局長家的老三長得也不丑,再者說了,汪局長可是縣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作他的兒媳婦對咱齊家都有個照顧。”
齊老爹越發氣憤:“是對你有照顧吧,是不是你們家建國的工作問題人家也答應解決了?你們,你們…咳咳咳…”氣得說不出話,大聲咳嗽。
這樣的情形下進去介紹唐逸,擔心他臉上不好看,齊潔正猶豫不決,唐逸已經伸手敲門。
踢踏的腳步聲后門被拉開,開門的是一名五十歲上下的婦女,頭發花白,穿得很樸素,挺精神的,就是眼睛有些紅,好像剛剛哭過,見到齊潔驚喜中又有些慌亂:“潔潔,你…這么晚你怎么來了?”
唐逸估計這就是齊潔媽,搶著道:“伯母你好,我叫唐逸,是齊潔的男朋友,這次是來拜訪二老的。”
齊潔過去扶住母親肩膀問:“媽,你哭什么?”
齊潔的婚事一直是老兩口的心病,前一陣子別人介紹個小青年還不錯,不過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就再也不登門了,齊老爹還拉下臉打電話去問人家,得到的答復是配不上他家女兒,任誰都知道這是反話,肯定是嫌棄齊潔的寡婦身份啊。
齊老爹只好又動員親戚朋友去幫齊潔物色對象,更把齊潔有一棟樓的條件加了上去,心說要找到合適的小伙兒自己老兩口就還去住平房,誰知道今天二叔登門,介紹的竟然是一個瘸子,把老兩口氣得夠嗆,齊潔媽幫女兒分辨了幾句,更惹來二嬸一番夾釘帶刺的擠兌,想起命苦的女兒,不由得就落了淚。
突然看到一個清清秀秀的后生說自己是齊潔男朋友,看他手里拎著東西,又和齊潔一起來的,還真像那么碼事。扭頭用眼神詢問女兒,看到女兒羞答答低下頭,不由得又驚又喜,只是這后生看起來歲數有些小啊,這個念頭一閃而逝,也顧不得再尋思別的,回頭沖屋里大喊:“老頭子,老頭子,快來看看,齊潔帶對象來了。”一邊親熱的招呼唐逸進屋。
齊潔家裝修的也不錯,深紅茶幾深紅沙發,褐色地磚,顏色偏深凝重,正適合老人居住,齊老爹和齊二叔齊二嬸坐在沙發上聊天,茶幾上堆了一堆瓜子皮。
齊潔給父母和二叔二嬸介紹唐逸,齊老爹看到唐逸就是一愣,隱隱有些印象,一邊招呼唐逸坐沙發嗑瓜子一邊尋思,猛地省起,這不是上次幫著裝修房子的軍子朋友嗎?臉色當時就拉下來了,軍子的那些朋友哪有什么好東西?都是一幫混混,上次看他還不錯,想不到竟然打起了自己女兒的主意,齊老爹可就黑了臉,但在弟弟和弟妹面前,也不好發作,說出去可不更被他們笑話?
齊二叔和齊二嬸也斜眼打量著唐逸,本來他倆盤算得挺好,將齊潔和汪局長家這樁婚事說成,那自己寶貝兒子的工作也就有了著落,他們家建國已經快三十了,還是待業青年,老兩口因為他受盡了煎熬,有這么個門路,委屈不委屈侄女就是其次了。誰知道正說話呢,侄女倒把對象領進了家,齊二叔和齊二嬸看唐逸可就分外的不順眼。
齊二嬸嘴巴最厲害,也不轉彎抹角,直接問唐逸:“大侄子,看你年紀不大,參加工作了沒有?在哪個單位?”
齊潔媽有些不平,這些事該由自己這個親娘問才是,她充什么蒜,于是就拿起瓜子盤送到唐逸面前,笑著說:“嗑瓜子,別認生。”又對齊二嬸說:“孩子剛進屋,總得容人家喘口氣。”齊二嬸扁扁嘴,心說也不知道你家齊潔從哪勾了個后生,早聽說你這閨女作風不好,可不,哪有找小女婿的?也就你還當個寶。
齊老爹黑著臉,也不說話,一口一口的喝茶水。
唐逸恭恭敬敬接過瓜子盤放在茶幾上,對齊二嬸笑道:“我去年參加的工作,現在在縣委。”
齊二叔齊二嬸當時就肅然起敬,不過兩人心中都有些懷疑,齊二嬸狐疑的問:“在縣委哪個科室?”心說不會是看大門的門衛吧。
唐逸笑道:“不在科室”齊二叔齊二嬸交換眼色,果然是門衛或者外勤,但那也輕忽不得,雖然不比那局長家孩子,但條件已經算不錯了,沒準攀上個領導啥的就能進科室,兩人態度就有些好轉,齊二嬸臉上也掛上了笑容:“是正式工還是臨時工啊?”如果是正式工,那進科室是早晚的事兒,臨時工的話也說明人家家里有些門路,能找到縣委大院兒的差事。
唐逸說:“正式工。”齊二叔和齊二嬸馬上又換了臉色,笑容比方才又親切了幾分,齊二嬸還從茶幾上拿了個桔子剝了皮遞給唐逸,說:“這桔子甜,你嘗嘗。”
聽著雙方的對話齊潔媽有些得意,也就不再阻二嬸的話頭,而是任由她獻殷勤,齊老爹卻聽著這小混子眼都不眨的吹牛,氣得呼哧呼哧的喘粗氣。
齊二嬸又問唐逸:“那你現在歸縣委哪個科室領導?”這就給唐逸留了面子,沒直接問你是門衛還是外勤。
唐逸說:“歸陶書記領導。”齊二叔齊二嬸臉上可就拘謹了幾分,他們不清楚縣委外勤機構,但想來歸一把手書記領導的肯定是重要部門。
齊潔白了唐逸一眼,笑著說:“我去洗水果。”經過唐逸身邊時在他胳膊上掐了幾把,雖然知道唐逸是想為她爭面子,但那裝模作樣的姿態還是令齊潔恨得牙根癢癢。
唐逸忍著疼,卻知道齊潔有些不滿意,一想也是,面前這兩人再不好,那也是齊潔的親叔叔嬸嬸,自己不能拿人當白癡,不然齊潔可會生氣。
齊二嬸這邊沒問出唐逸的確切工作情況就覺得難受,正想詞兒再怎么套唐逸話呢,唐逸已經轉向齊老爹,笑著說:“叔,咱倆上次見過面了,那時候瞞了你,真是對不起。”
齊老爹哼了一聲沒接茬,心說看老二他們走了我咋收拾你。
唐逸將剝好的桔子放到茶幾上,對齊老爹和齊潔媽說:“叔,嬸,這次我上門就是請你們同意我和齊潔處對象的,你們放心,我會好好對待齊潔的。”
齊老爹不接茬,齊潔媽卻好奇的問:“說了半天你到底是什么工作呀?我怎么就沒聽明白呢?”
唐逸笑道:“我…”正不知道如何措詞,抬眼看到了電視,于是指了指電視畫面,道:“喏,那就是我。”
齊家幾個人愕然看去,電視播放的是延山新聞,縣委唐書記正在招商局揭牌儀式上講話,年青的書記意氣風華,揮舞著手臂慷慨激昂,不時有熱烈的掌聲響起。
齊潔媽在畫面上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唐逸的影子,不由笑著說:“鏡頭過去了吧?我咋沒看見你?她二嬸,你見到這孩子了嗎?”
齊二嬸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心說齊潔這對象東扯西扯的就是不說自己的工作,又莫名其妙說自己在電視上,在縣臺被晃了一下也叫上電視啊?咋這不尊重人呢?拉著臉說:“沒見到。”
唐逸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指著電視:“那個,那個講話的就是我,不,不像我嗎?”他確實有些不好意思,本來想輕描淡寫的讓齊老爹和齊潔媽接受自己的身份,誰知道被齊二嬸一攪合,東問西問,墨墨跡跡的倒好像自己在賣弄,和老人有什么賣弄的?唐逸臉有些熱,也有些不安,就怕齊潔父母對自己沒了好印象。
齊家人都是看看電視上意氣風發的書記,再看看眼前有些局促的少年,怎么看也不能將兩個人的形象重疊在一起,但仔細看,似乎還真是一個人。
齊潔這時候端著水果盤從廚房走過來,笑著說:“今天的梨子好甜…”話沒說完才覺得氣氛有些異樣,奇道:“怎么啦?”唐逸對她使個眼色,指了指電視,齊潔看去,就知道唐逸說了自己的身份,臉就有些發燒,不知道父母對自己會怎么看,見平日最喜歡在自己背后說三道四的二叔二嬸看著自己的眼里突然多出了些敬畏,又有些得意。
齊潔將盤子放到茶幾上,笑著說:“我剛才嘗了一個,南邊過來的梨子就是甜。”順勢坐在了唐逸身邊的沙發扶手上,拿起梨子削皮后分給父母和叔嬸。
齊潔媽接過梨子的時候趁機小聲問齊潔;“潔潔,他真是電視上那個唐書記?”看到齊潔點頭,齊潔媽愣住,手里梨子滾落都不知道,好半晌回過神,慌慌張張站起來,拘謹的對唐逸道:“唐,唐書記,您坐,我去給您泡茶…”唐逸忙站起來攔住,將齊潔媽按在沙發上,笑道:“嬸,我不喝茶,如果您想喝我去給您泡。”齊潔媽忙搖頭,齊老爹卻是有些懷疑的看著唐逸:“你是上次幫我們作活的那后生?”
唐逸笑道:“是,那時候我還在鎮上,又沒和齊潔確定關系,所以也沒和您打招呼,您別怪我。”
齊老爹又問:“這么說你們早就認識了?一直瞞著我們?那天吃飯你倆為啥裝不認識?”“啪”齊潔媽在老頭子后背上來了一巴掌,又笑罵道:“老糊涂了吧你,人家年輕人的事兒還要都和你匯報啊?”
唐逸又忙誠懇的道歉;“是應該及時向叔叔嬸嬸匯報的,是我的錯,齊潔沒和你們說也是我的主意,我是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正式拜訪你們,是我想得不周到。”
見唐逸態度還算誠懇,齊老爹臉色才好轉,齊潔媽卻是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這真是福星臨門啊,怎么就有了這么個大官兒女婿,那還是其次,尤其是人家對自己老兩口的態度,恭敬的就好像親兒子,看來他肯定很疼齊潔。齊潔媽已經把唐逸看作未來女婿了,真是越看越順眼。心說想不到自己女兒否極泰來,被多少人在后面戳脊梁骨罵掃把星?不想末了兒找了這么一個好對象。想著想著,就抹起了眼淚。
齊二叔和齊二嬸是真的傻了眼,也不敢再說話,心里都在打鼓,不知道他們進門前聽沒聽到自己兩口子的話,齊潔那丫頭從小兒就愛記仇,可別恨上我們老兩口子啊。
唐逸這時轉向齊二叔和齊二嬸:“二叔二嬸,老聽齊潔說起你們,本來想過幾天再去看您倆,誰知道今天來巧了,你看我也沒帶啥東西”齊潔接口道:“讓二叔二嬸把煙拿走吧,我爸不吸煙,酒留給我爸喝。”說著從茶幾下拎出塑料袋,將那兩條中華煙遞給齊二叔,唐逸和齊潔進屋時幾個人都在打量唐逸,倒沒注意看他手里拎的東西,這時一看都吸了口氣,兩瓶高度數精裝茅臺,兩條中華煙,東西不多,卻抵得上普通職工四五個月的工資。
齊二叔拿著中華煙翻來覆去的看,他還從沒抽過這種高檔的煙呢,當時就想拆開嘗鮮,齊二嬸扭了他一把才反應過來,心說可不能失禮,丟了哥哥和侄女的面子,這一轉眼,齊老爹一家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直線上升。
唐逸又和幾個人家長里短聊了一個多小時,這才告辭,齊潔想和他一起走,唐逸將她抻到一邊說:“你留下,叔嬸肯定有許多話想問你。”又說:“我,我今天作得不錯吧?一會兒你可幫我說幾句好話。”
齊潔看著他的局促一陣無奈,又是一陣開心,現在她越來越了解唐逸的性子,在重壓前他可以談笑風生,指點天地,仿佛胸中藏萬千甲兵。但在真正的親人面前,他卻時常就像個靦腆的大孩子。越看唐逸越喜歡,笑著偷偷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出門時唐逸更熱情的邀請二叔二嬸有空去他家串門,害得二叔二嬸受寵若驚的說話都顫抖起來。唐逸又低聲和齊潔說了幾句,才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