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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如今這世界,晉人還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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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如今這世界,晉人還怕誰  這個白天,注定是不寧靜的。

  中午時分,向戎從返回,他臉色凝重。

  恪于形勢,趙武終究沒向宋國透露晉軍的最終意圖。雖然他竭力安慰向戎,但晉國擺明一副決戰的姿態,這讓向戎憂心忡忡。

  招待各國使者的驛館內依舊人聲鼎沸,向戎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鄭國的游吉找上門來。

  鄭國宋國的關系正處于黃金時期,鄭國人現在不敢去趙武那里打聽消息,只好找宋國朋友了。游吉一進門,緊著問:“左師,你打聽到什么,趙武怎么說?”

  向戎不答反問:“你那里有什么消息?”

  “今天上午開拔了一個師又三個旅,目前,晉人的軍隊依舊絡繹不絕的南下,此外,晉人的動員已開始擴大,我打聽到,魏地、韓地全動員了,連他們國君直屬的蒲地,絳城,也受到了動員令,這…不是說世界和平了嗎?不是要簽署盟約嗎?怎么晉人如此氣勢洶洶?”

  向戎松了口氣:“才一個師,好啊。晉國武衛軍拆分,目下各個軍唯有這一個屬于武衛軍的常備師存在,想必南下的就是這個師…幸好幸好。”

  游吉馬上質疑:“那里啊,我聽說晉國去年軍制改革,各家族都有一定的常備軍數量,只是這些常備軍力量,大多數都在守衛諸卿的家族領地。晉國從國都動員的那個師是南下的,如果出了晉都,在路上匯合其余的常備軍,那么,晉國動員的力量豈止一個軍?”

  向戎有氣無力的回答:“領軍的是張趯與祈午。”

  “哦,是這兩個小子,那我就放心了。這兩小子從未指揮過大部隊進行合戰,他們南下,估計是為了預先抵達盟誓臺,籌備盟誓事宜。”

  “智盈嘛”,游吉沉吟起來:“他依舊沒指揮過什么大戰役,讓這樣一個小孩出陣,我有神馬擔憂的?”

  向戎提醒:“智盈從小在趙氏長大,即學會了其祖父智罌的兵法,還把趙氏那一套學了個精熟,我聽說智盈如今在新智,仿佛趙氏當初重新崛起的模樣,連‘白馬之誓’都學了個全,一面大肆墾荒,一面大規模釋奴,還效仿趙氏四處開作坊,四處筑城。學武的里社(公社)組建的比森林還要茂密,儼然就是趙武第二。”

  游吉沉吟:“元帥是什么想法?召喚我們鄭國的軍隊,看來元帥是不在意我們與楚通婚了。那么,元帥的具體命令是什么?”

  向戎發愁地說:“我反復詢問,都沒有從元帥那里得到具體交代,只說楚人狡詐而無信,上次草簽盟約,楚人身穿衣甲準備偷襲,所以這次我們要做好準備,召集宋鄭聯軍北上,就是為了防范出任背盟。”

  “不會那么簡單吧…晉人這次帶領聯軍的是智盈,沒錯,他確實沒指揮過什么大戰役,也確實一副飽讀兵法的模樣,但他畢竟沒指揮過一個師以上的軍隊,咱們被這樣的人領著,萬一他自持才高,固執己見,卻又膽大包天,招惹了楚人,那怎么辦?

  結盟,多么重要的事情,交給一個小孩子——咦,元帥老了,他這是在扶持下一代,準備交班了。”

  向戎無力的回答:“不管怎么說,你我兩國得到晉國的幫助,獲得了那么大的土地,如今晉國要求我們出兵協助,我們能拒絕嗎?”

  游吉想了想,下了定語:“這是鄭國與楚國通婚的后遺癥,元帥扶持我們兩國,原本是打算我們能抵御楚人,至少要抵御到晉國出兵的時候,但我們鄭國突然與楚人通婚,元帥擔憂我們搖擺不定,所以想用這種方式,讓我們鄭國表明態度——我們都出兵攔截楚人了,以后自然不敢與楚人靠的太近。”

  向戎拱手:“但愿你的想法正確…但我總覺得晉人這么大規模動員,不會僅僅圖謀一個如此簡單的目標。”

  “你只管如此想”,游吉笑著暗示:“鄭隊不善戰,從來如此,我也不忌諱。所以,我們鄭國即使出兵,也不會與楚人真打。”

  “宋國唯有一戰”,向戎回答:“我們宋國百余年來立場堅定,從不搖擺。如果智盈決定突擊,我們宋軍唯有尾隨——這次我們出兵五百乘。”

  游吉笑了:“好吧好吧,我不攔著你,但你可以把我的意思透露給智盈:讓我們鄭軍防守可以,如果讓我們攻擊楚人…請原諒我們車轅向后。”

  “明白!”向戎笑了:“你們鄭人現在膽子大了,也好,有你們跳出來,至少智盈不會錯判自己的軍力。”

  兩人剛剛商議完畢,還沒來得及向國內送出消息,魯國叔孫豹、衛國北宮陀聯袂來訪。北宮陀劈頭就說:“兩個師了,我的人坐在城頭數,晉人已集結了兩個師南下,還有一個輜重師馬上要出發。”

  向戎坦然答復:“這就到頭了——晉人先期出發的也就一個軍,剩下的集結者是要隨元帥南下的,元帥將帶一個軍南下。”

  叔孫豹捏著指頭數:“晉國在楚國有一個軍;在代國還有一個軍;為了防范秦國,晉國至少還有留下一個軍…如此一來…”

  叔孫豹沒有把最后的話說出來——如此一來,晉國總共有六個軍了。

  天子作六軍——有那個行政級別擁有六個軍的,唯有天子。

  不過,即使是最古板的魯國人,這次也沒有指責晉國的意思,因為昔日晉文公曾編練過六個軍,要說冒犯,百余年前晉文公早冒犯過一次了。

  不過,晉文公時代那是什么軍隊,農兵而已。農閑時集結在一起,訓練、戰斗,農忙時解散回家。而現在晉國組建的是常備軍…昔日晉國弄出個“千乘之國”來,已經夠讓人吃驚的了。好不容易大家都“千乘之國”了,晉國人又開始玩“六軍”了——六個常備軍。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都說世界和平了,晉國人怎么又開始拖著大家軍備競賽。“常備軍力”是說許多人啥活不干,就訓練。晉人能養活這么多士兵常年脫產訓練,眼下的四個國家,誰能玩得起?

  “今年河間夏收,大豐”,北宮陀慢慢提醒。

  在河間有一塊飛地的衛國最清楚那塊土地的開發狀況,他閑閑一句話,叔孫豹馬上明白了:“晉人已經擺脫了饑荒,晉人已經可以從饑荒中站起身來?!”

  北宮陀補充:“齊國慶封之亂后,有數萬慶氏族人選擇在河間安居,河間一下子人力充足,無需再移民了。今年開春,趙氏沿河岸樹立起仿佛森林般的水車,河間的稻米因此大豐收,晉國從此不擔憂糧荒了。

  另外,隗氏回歸后,多有狄人部落聲稱自己也是失散的隗氏,東津因此人力充足。加上齊人去年被大量雇用,因此于東津交通,知道路徑后,齊人背著小麻袋,走小路前往東津,購買東津的魚鹽,轉而去齊國販售,齊國的鹽類專賣政策搖搖欲墜,東津因此賺的,銅錢填滿了山谷。”

  齊魯世仇,齊國不舒服,魯國聽了心花怒放,但叔孫豹還要做做姿態,他跺腳說:“管子經營齊國,立下齊國國策,數百年過去了,管子的國度人人重視經商,如今齊人既然知道了鹽類走私的路徑,再想禁止,恐怕就難了。可憐齊國數百年積累,這下子要被晉人搬空了。”

  北宮陀還有話,他繼續說:“據說,年初的時候,趙人已經在代國的山中發現了金銀銅鐵鉛礦,以及石灰、煤炭礦。河間糧食富足,新封到代國的功勛武士也不著急墾荒,他們主要精力在于挖掘當地礦藏。”

  游吉吸了口冷氣:“這下子,有錢有糧,還有數不盡的金銀銅鐵,難怪晉人滅代之后,馬上玩起了‘六軍’——他們養得起!”

  北宮陀又說:“代人百余年積累,都被武子搬回了晉都,如今通過鶴壁的民船川流不息,滔滔入江水。全是運送代地戰利品的。武子沒給新封武士留下一個錢,全封賞的山林菏澤…哦,承包。據說當地武士無力開采山林礦藏,便把山林承包給商人,自己啥事不干,只管拿了商人預付的錢糧,訓練武士保衛領地。”

  “咦,楚人要遭殃了”,向戎拍著大腿感慨:“據我所知,楚國自從上次大戰后,一直沒能緩過勁來,晉人的戰船逼到了大江(長江)之上,楚國過去的商路現在都在晉人眼皮底下,有些楚商甚至向晉人繳稅以換取保護。而楚國的農夫也常常不敢下地,深怕被晉人偷偷掠了去。

  此外,楚國東南部,吳人越來越壓制不住,楚軍一半的軍力壓在吳國邊境動彈不得,在這個時候,楚人依舊擺出強硬姿態,恐怕是色厲內荏,外強中干…這下子,我放心了。”

  “放心什么?”向戎的話引起諸位的好奇,眾人紛紛打聽。

  向戎將趙武的出兵計劃一一告知其他人,便轉向鄭國:“子大叔(游吉),或許鄭國應該重新選擇——楚人無信,不可依仗。而晉人寬厚,武子待人誠懇。相比楚人的‘不知禮’,跟隨晉人似乎是更好的選擇。”

  游吉一咬牙:“我這就給國內送消息——鄭國將與宋國并肩行動。”

  叔孫豹摸著下巴,陷入沉思:“趙武的性子…我聽說楚人要求甚多,這場弭兵大會,是趙武的心血,楚人如此無賴,依趙武的脾氣…諸位,做好戰斗準備吧。諸位的國君身邊,絕不可缺少護衛。”

  叔孫豹的話并未引起諸人重視,游吉不以為然的話代表了大多數人的心聲:“楚人的無恥總有底線吧,雖然他們在草簽盟約的時候,曾打算背棄諾言暗地偷襲,但如今盟誓臺已經修好,列國諸侯都開始動身了,楚人會在天下人面前,意圖偷襲嗎?如果是那樣,楚人還算人類嗎?”

  四大二等強國躲在宋國驛館議論,楚國的使者被無視了。正午時刻,楚使子蕩四處跳騰,往來穿梭卻沒找到通消息的人員,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投書趙府,求見趙武。

  戚林父站在趙武府邸門口接見了子蕩,他穩穩地微笑著,一副吃定楚國人的模樣:“執政去了宮城,面見寡君。如今趙府已經空了,趙氏少主今早去了趙城,府中只剩下烏趙氏(藍兒),楚使是打算求見烏趙氏嗎?”

  子蕩忍了忍,回答:“晉國也承認楚國是與晉國相匹敵的大國,但這次我來晉國出使,只跟底下人交談,未曾見到元帥,我為楚國令尹,應該是與武子階位相當的,怎么武子不接見我?”

  戚林父胸有成竹:“楚使的要求我們都答應了,執政與你沒什么好談的了。如今執政去宮城,就是為了面見寡君,敲定最后方案…如果沒什么其他事,楚使回去準備一下吧,我們馬上動身南下,會盟天下。”

  子蕩壓抑不住的怒氣上涌,脫口而出:“我見到晉軍南下,沒錯,我親眼所見。我等會盟是為了弭兵,怎么晉國大肆動員,這個變故,難道執政不向我解釋一下嗎?”

  戚林父依舊不慌不忙:“鄭國,我們的盟友,楚軍進入鄭國,何曾向我們解釋過?”

  子蕩辯解:“寡君入鄭,是為了求聘與通婚,這種事情也要向晉國解釋嗎?晉楚地位相等,我們不必為通婚事宜,事先征求晉國同意。”

  戚林父點頭:“晉楚地位相等——我先期南下的軍隊是為了接回副帥,這種事情也不必征求楚國同意。”

  子蕩追問:“只是接回你們的副帥嗎?”

  “也許,還有點別的事情,比如查看一下盟誓臺,布置一下會場,等等——這種事情也不必先征求楚國同意。”

  子蕩喘了口氣:“晉國還在動員,我看到軍營里至少又集結了三個師,元帥打算帶多少兵力南下?”

  “楚國入鄭,帶了至少兩個軍…也許兩個半軍,所以執政打算帶領,至少與楚國相等的兵力南下——晉楚地位相等嘛。”

  這不是欺負人嗎?

  楚國現在孤家寡人一個,它的盟國幾乎都成了口中肉,所以如今他沒有盟國,只有屬國。而楚國人剛剛要求在弭兵大會上,禁止地位低的屬國前去摻和。如此一來,晉國呼朋喚友,帶著一大堆盟國浩浩蕩蕩而來,雖然晉楚兵力相等,但如果算上晉國盟國的軍隊,楚人那點兵力,還不是一盤菜嗎?

  雖然是弭兵大會,但如果楚人偷襲得手,晉國那些盟國是來看風景的嗎?

  “魯國——”談到盟國事宜,子蕩想起了在郢都城下最兇悍的小國魯國。楚國現在搞定了鄭國,想必宋國不敢單獨向楚國開戰。但魯國就難說了。這個晉國鐵桿盟友,再為自己的國家而向齊國交戰的時候,都沒有像替晉國作戰那么兇狠,那么不顧一切。

  “魯國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戚林父打斷子蕩的話:“魯國是周公的后裔,周禮乃周公制定,天下禮法皆在魯。會盟、弭兵這樣的大禮,怎能把魯國當做屬國?它又是誰的屬國?反而我們晉國是不敢擔當的。如果不是我們晉國,那么,請你給魯國找出一個魯人承認的宗主國!”

  子蕩連續喘了幾口氣,心平氣和的勸解說:“本來是弭兵大會,晉國帶那么多的軍隊干嘛?減少一點!”

  戚林父繼續保持微笑:“不過是求一個與楚國地位相當,所以執政才帶領相等的軍隊前往…嗯,既然是弭兵大會,楚人擔心什么?”

  子蕩無言以對。

  想了想,子蕩又問:“程序已經定好了嗎?貴國君主是否參加大會?”

  戚林父輕描淡寫地回答:“寡君身體欠佳,不能遠行,以決定派遣寵臣。武宮首領樂王鮒,攜帶寡君的衛隊,打上寡君的旗幟,參加大會。”

  子蕩怒了:“寡君為了結盟,不惜千里迢迢來到宋國,晉君不出,我們與誰結盟?晉楚地位相等,我們出動了君主,晉國的君主必須與會。”

  楚國人現在腰桿硬了,完全不是草簽“城下之盟”的謙恭。當初草簽盟約的時候,楚人不追究趙武代晉平公簽字,現在卻在細節上斤斤計較,就是想鬧事。

  戚林父一字一頓,回答:“看來,楚人是不想弭兵了…無所謂,我軍已整裝待發,如今列國諸侯相繼于道,且讓我們南下會獵吧。”

  在晉國,黑臉從來是屬下唱得,趙武只是裝憨厚。

  面對楚國的步步緊逼,趙武已經不耐煩了,戚林父這次跳出來當黑臉——你們楚人現在出息了,不打算弭兵了嗎?那么好吧,我們的軍隊已經出發你,楚靈公已經我們的包圍當中,現在你即使送出消息,也無法挽回楚軍被圍的命運,索性我就與你一拍兩散。

  打,如今這世界,晉人還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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