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起伏的海面上,三個艨艟身影劃破泛黃的海水中,沖天而起的濃煙拂開了四周的薄霧,染黑了天虹,驅散了鷗鳥。
一艘小小的日本漁船,呆呆地看著它們緩緩駛過,那龐大的船身就猶如霧海中突然冒出來的八歧大神般逼人耀目。
日本漁船主羨慕的看著郵輪慢慢超越自己,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么龐大的,這么多煙囪的。他想不明白,這到底是哪個國家的大船,會來到這片紛亂的海域。
“是英國?還是法國?”船主思索的目光剛剛升起,四周水手就已經指著桅桿上古怪的旗幟指指點點起來,那是一面藍色的,由數個島嶼狀花紋組成的旗幟。
“這是哪個國家的國旗?”
“砰!”
甲板上,劉桂山瞄準那個小日本,咂咂嘴吧,用模擬槍響聲過起了干癮,直到日本漁船慢慢消失在視野中,才意猶未盡的將霰彈槍扔給了伙伴。
林永祥一臉好奇跑到那位夜鷹身邊,瞅著這種口徑大得嚇人的新槍,眼里直冒星星,沖李強嚷道:“好家伙!這叫什么槍?這要是給打實了,那是根本沒活路啊!”
“這叫霰彈槍,是少爺最近發明的,聽說為了搞這個,唐曉把他手里懂槍炮的洋人都給關起來研究,花了三個月才搞定!”大嘴巴劉桂山賣弄著道聽途說的消息,得意洋洋:“這可是少爺專為咱們夜鷹搞得好東西。”
“嘶…,專門給你們搞的?”林永祥掌管太平洋貨運好幾年了,也算是財大氣粗見多識廣,自然知道給一只規模才剛剛上百人的小部隊專門開發一種新槍,是多么不劃算的買賣。
“滾蛋,別聽這廝瞎說,這槍我們也是剛拿到手,這不給唐曉當試驗品呢嗎,不過嘛…。”李強抽出煙才拋給了林永祥一根,煙盒就被旁邊的夜鷹們奪了過去,連忙笑罵一通點上后才繼續說道:“這槍不像你想的那么好使,論精度和射程,遠比不上咱們的新步槍。”李強呼了口煙,接過霰彈槍:“這玩意,五十米內還湊活,再遠基本上就是瞎貓撞耗子了!”
“啥,只能打五十米?”林永祥猛吸口煙有些糊涂,只能打五十米,和少爺送給自己防身的黑星手槍差不多,夜鷹要來干嘛?
李強招招手,從旁邊搶煙的夜鷹手里接過兩顆頭部一尖一鈍的子彈。“這槍主要是子彈。”指指尖頭子彈,解釋道:“這種尖頭的,穿透強,威力大,就算土墻都能打穿。這種鈍頭就不同了!里面塞了幾十顆鉛子,打出去后鉛子散開,專打一片!”
“穿透土墻?幾十顆鉛子!”林永祥捏著比拇指還粗的子彈吸了口冷氣,他毫不懷疑李強的話,只要是知道點內情的人,都知道夜鷹在少爺心中的地位,所以能裝備他們的絕對都是好東西。
雖然離開軍隊好幾年了,但林永祥畢竟也是行伍出生,聽完解釋也明白了為啥這種霰彈槍不適于大規模裝備的原因,但對經常摸到人家腰窩里的夜鷹來說,卻是利器!
李強倒是沒有林永祥那么興奮。對夜鷹來說,霰彈槍只是提供了一種近距離殺傷的手段,他更需要能夠提供強襲支援的機關槍。不過德國人剛運來的馬克沁機槍對夜鷹來說實在是太重了,也只能滴著口水看它們被第一師那幫混蛋瓜分。
“好東西。”擺弄了幾下霰彈槍后,林永祥才戀戀不舍的把槍換給了夜鷹,吐口氣說道:“這次你們回遼東,這槍估摸能能起大作用。”
“哦?你也知道那里的情況?”李強眉毛一跳。
“嗨,我走這條海路這么多年了,哪會不知道。”林永祥走到船舷邊,指著東北方向笑道:“現在哪邊可是亂的厲害,這幾年日本人和俄國人都伸了腿進來,加上胡匪橫行,當地士紳又都是些老頑固,要想在那里弄出點名堂。”拍了下欄桿,林永祥才重重吐口氣:“難!”
“呵呵,不難也不會輪到我們去,沒見著一師那幾個都已經摩拳擦掌嚷嚷要給少爺搶回老宅嘛!”李強呵呵一笑,對林永祥嘴里的難字撇撇嘴:“倒是老哥你,這幾年也不容易吧。”
聽李強說到自己,林永祥臉上頓時溢開了笑臉,呵呵謙虛道:“也不算難,有少爺的支持,我們這兩年也算是風光了。”
“何止風光,我剛才聽說你們都攥下了幾十艘這種大船了吧。”劉桂山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叼著煙吞云吐霧嘻嘻哈哈圍了過來。
“哈哈…。”林永祥得意的豎起六根手指,自豪道:“五千噸的大船,二十五艘。咱們腳下這種大型遠洋郵輪六艘。剩下較小的,也都是五年內下水的新船,一共六十艘。”
林永祥的確有理由自豪,短短三年時間,少爺交給他的太平洋貨運公司就已經發展成為地區最大的海運公司之一,而且還在以每年五艘大型貨輪的速度在膨脹!
這里面除了少爺在資金上的全力支持外,更有他的全部心血!從單一的加拿大至夏威夷航線,到智利航線,再到如今的遠東至南洋,至歐洲,至美國,甚至是最近開辟的至澳大利亞航線,都是公司全體上下一點點跑出來的!
隨著貨運公司規模越來越大,新鮮血液也在不斷注入,比如此刻在南洋主持大局的譚曉增的大兒子譚望,在廣州的龍國章三弟,和在智利航線上鍛煉的自家兄弟,都漸漸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此刻再想起少爺當初對他的要求,已經是不遠了!
看著滿面春風的林永祥,夜鷹們也是個個倒吸冷氣,他們都沒想到,當初帶著十幾艘貨輪起家的林永祥,能干出今天這番局面!
“老林,你這該不是被媽祖娘娘看上你了吧,這么順利?”劉桂山這廝雖然高興,也有些不忿,心想:“好家伙,這家伙豈不是比夜鷹還風光?”
“順利倒也談不上。”林永祥皺起眉頭:“其他地方還好,大家都是公平買賣。唯獨南洋那地方,有些扎手!”手指一屈,將剩下的煙頭彈入大海后,才嘆口氣:“這不,上月咱們在那里就遇上了海盜,最后還是譚望找人出面,贖回了貨物才沒出大事。”
“譚望不是譚曉增的大兒子嗎?”李強一皺眉,譚家在越南多年,按理說應該也算是地頭蛇了,有他坐鎮怎么還會在南洋遭遇海盜呢?
林永祥點點頭:“是的。不過南洋那地方實在是太復雜了,西班牙,荷蘭,法國人還有英國人,基本上歐洲國家都在那里了,加上大清國和當地土人,海盜多如牛毛!光是叫得上號的,就有三四十號!每次跑哪里都會遭遇幾股海匪,若不是我給每條船都配了幾條槍,還真不不好辦!這不,上次劫我們船的,就是一棒子荷蘭來的王八蛋。”
“姥姥!好地方啊!老大,干脆你下次和少爺說說,讓我們去哪里轉轉。”一聽說有這么多勢力和海盜,劉桂山眼睛都亮了。
“為啥不讓海軍派艘軍艦去護航?他譚望怎么說也是參謀長的兒子!”李強比劉桂山可冷靜多了,一眼看出了問題所在。
“不行!我為這事還特意問過少爺,但少爺沒答應,說海軍需要照顧夏威夷,暫時不能去那里。”
“笨啊!哪你們也給貨輪按上幾門炮,不就行了!”劉桂山搓搓手,仿佛見到了海盜們在打破下顫抖的模樣,一臉興奮。
“滾蛋,凈亂來!”
“那更不行了!我們是打開門做買賣的,要是按上了大炮,很多國家就不允許停靠在了,再說…。”看劉桂山被一腳踢飛,林永祥也搖搖頭,但說了兩句就忽然停頓下來看向了李強。
李強微微一愣,但轉瞬間就明白了林永祥欲言又止的原因!說到底,太平洋貨運公司只是少爺手底下一只下金蛋的雞而已,賺錢可以,但如果按上大炮武裝起來,那性質就完全兩樣了!以他如今的腰包和地位,若是起二心,找個山頭自立為王都行了!
雖然他對少爺忠心耿耿,但私底下又有多少人嫉妒他這個位子呢?不說別的,光是剛才他報出總船數時,連劉桂山這廝不也是覺得他搶了夜鷹的風頭嗎?所以他才會對武裝自己的商船這么敏感,生怕惹來無端猜忌!
不過作為少數幾個心腹,李強自然知道南洋海路對少爺有多少重要。海軍不能去,又不能武裝自己,這的確是個大難題!
“不過…”
李強忽然嘴角一提,笑道:“老林,咱都是頭一批出來的人,我倒是可以解決你的麻煩。”
“哦?快說!”林永祥連忙湊近了幾步。這些年南洋航線已經傷透了他的腦筋,僅僅去年一年就被海盜劫了兩次,遭遇更是數不勝數,所以一聽李強有辦法,頓時眼睛都亮了。
“你不會去找段飛嗎?”
段飛?少爺的大舅子?林永祥有些納悶,那個平日里神出鬼沒的家伙,找他干嘛?難不成讓他派人去宰了那些海盜?
“嘿嘿…。”李強掃了眼四周,發現劉桂山那廝也走遠了,連忙湊到身邊附耳道:“你不能搞軍艦護航,可以讓段飛去啊!”
“他?!”
“對!你想,段飛是干什么的?搞情報啊!南洋那地方,勢力復雜,是最需要監視的地方,他肯定有興趣!但那里又都是大大小小的島嶼,光呂宋就有幾百!你想,他能用不上船嗎?”
“再說了,他那個經費是少爺直接給的!都不用通過李先生,也不耽誤軍費!你去弄些千把噸的小船,交給他管理,讓他去按上大炮,平日里可以護護航,私底下他也可以收集情報用!這樣誰還敢說你?嘿嘿…。”李強奸笑一聲:“至于水手,老龍那不是在擴招海軍嗎?總需要地方訓練人員吧!”
“啪!”
李強剛說完,林永祥立馬一拍欄桿,他怎么就沒想到和段飛合作呢?要知道那家伙可沒少征用他的船,加上他幾乎可以肯定是少爺的大舅子了,這事,成!
現在要考慮的,就是如何盡快弄齊那些小船了。
“那還不簡單,段飛那小子手段多得是,保不定你和他說了后,他直接讓少爺找人出面,定幾艘小炮艦了!那玩意,在歐洲三五月就能弄成!”
李強越說,林永祥眼睛就越亮,只要能夠避免海盜騷擾,他就有把握完全吞下南洋海運這塊!這可是太平洋上最肥美的地方!
就在他暢想著統治南洋海運業的時候,一聲悠長的汽笛聲從船橋上發出,兩人連忙抬頭望去,只見遠遠地一道海峽出現在視野中。
“遼東,我的家在哪里!”
望著海峽,李強耳旁忽然響起了少爺出發時的話,眼睛猛地瞇起,如同銳利刀鋒般劃破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