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緊急,必須當機立斷,楊秋池道:“我懷疑咱們武昌府富商米員外與這件事有牽連,但現在還沒有證據.你派一個副千戶帶一百錦衣衛前往米員外家,蹲點守候,不能讓他離開,同時防止他轉移糧食。你帶其余三百名錦衣衛,隨我前往知府衙門,糾察此事!”
“卑職遵命!”羅千戶答道,指派身后一個副千戶帶一百錦衣衛前去米員外家,自己和另外一個副千戶帶著三百錦衣衛跟著楊秋池騎馬飛奔知府衙門。
他們接近知府衙門的時候,發現街道上饑民已經越來越多,沒辦法騎馬前進了。往前一看,道路已經被饑民層層疊疊堵塞。就聽到人群中不時有人喊:
“喂~!前面的往前走啊!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往前走啊!”
“他媽的,再不放糧,咱們就沖進去搶!”
“搶糧去!膽小鬼滾一邊去!”
“是啊,反正他娘的也是餓死,搶糧去!”
“就是!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砍腦袋總比餓死強!”
…人群中不時有人鼓噪,人人臉上都滿是興奮。情緒已經有些失控了。
楊秋池在馬上站起身,翹首看了看,前面都是黑壓壓的人群,根本過不去,也看不到衙門前的情況。
楊秋池對宋蕓兒說:“你上房去看看衙門前怎么樣了。”
宋蕓兒點點頭。她從驛站出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帶了自己的夜行裝備,當下飛爪上房,沿房梁往前走。
片刻之后,宋蕓兒下來了,緊張地對楊秋池道:“好多人,衙門大門緊閉,前面有不少官兵和捕快,都拿著刀槍,還設了柵欄隔開了。我看見饑民中不停有人扔石頭砸官兵,官兵也罵罵咧咧的,有一些官員模樣的人在高聲喊著什么,聽不清楚。”
楊秋池轉身問羅千戶:“還有沒有其他道路進知府衙門。”
羅千戶搖搖頭:“衙門一般只有一個大門,不過好像這知府有一個后門,但在北頭去了,要繞好遠。估計也被饑民堵住了。”
“翻墻進去!”楊秋池道。
楊秋池等人繞到衙門旁邊饑民人比較少的地方,趕開饑民,從街邊店鋪里連借帶搶拿來了一些長梯子架在圍墻上,翻墻而過。楊秋池在宋蕓兒和南宮雄的保護下,也翻過了圍墻。
楊秋池命令南宮雄帶領五十名錦衣衛前往知府衙門糧倉,查看糧食是否還在,然后帶著其余的人急步來到衙門大堂,里面燈火通明。
一些衙役正在大堂門口站崗,聽著外面嘈雜的喧嘩,和高喊沖進來搶糧的鼓噪,都面露驚恐之色。見到錦衣衛千戶羅大人帶著大幫錦衣衛突然出現,以為來了強援,又驚又喜,連忙將眾人引進大堂。
大堂之上,坐滿了官員,都是布政司參政、參議、經歷等,還有知府衙門同知等官員。居中坐著四個人,兩個是湖廣左右兩位布政使大人,另外一位是湖廣提刑按察使,這三位楊秋池都見過,剩下一位不認識,后來才知道,是湖廣都指揮使武大人。
武昌現在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局勢眼看就要失控,湖廣黨政軍司最高頭領全部到齊,數萬饑民聚集衙門,令他們坐如針氈。
幾位地方各方面最高領袖見到羅千戶他們,也很高興,更多的卻是惶恐――錦衣衛此刻光臨,那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的。
沒等他們說話,羅千戶搶先說道:“正好,三司的幾位大人都在,連都指揮使大人也在。下官有緊急軍務,要與幾位大人商議,請隨我到后堂說話。譚知府也請進來吧。”說罷,邁步往后堂走去。
羅千戶雖然官小,只是區區五品,可錦衣衛是皇上的人,負有專門糾察百官的職權,滿朝文武誰不敬畏。羅千戶是湖廣全省錦衣衛最高首領,現在申明是緊急公務,布政使等人哪敢說過不字,連忙跟在屁股后面來到了后堂。
知府譚大人臉色煞白,跟著走進后堂。聽到后面有腳步聲,一回頭,看見楊秋池等人也跟了進了,他剛才人多混亂,沒注意到楊秋池,此刻才看清這個說話沒輕沒重的偏遠小縣的縣令也跟了進來。
譚知府一愣,心情正不好的時候,見到楊秋池,還以為他又是來找自己麻煩的,不由大怒:“你怎么進來的?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還不快滾出去!”
楊秋池雙手抱肩,冷冷地看著他。
譚知府吼道:“來人!把他給我…”
“譚大人!”羅千戶急步上前,“這位是錦衣衛指揮使特使楊大人!不得無禮!”
譚知府一聽,直嚇得魂飛天外。
他也接到了錦衣衛派出了指揮使特使的公文,知道特使是錦衣衛最高首領紀綱的特派員,專門負責建文案,公文上已經講明,這位特使有皇上授予的先斬后奏的特權,也相當于欽差大臣。
自己賑災這件事搞得一團糟,眼看要發生暴亂,此刻特使突然來臨,顯然是針對自己來的,而這特使原來就是下午來過的那小小縣令,可自己言語不善,甚至剛才還讓他滾。
一想到這些,譚知府面無人色,漲紅著臉結結巴巴道:“特,特使大,大人,卑職,卑職,卑職…”想不到該如何說下去。
楊秋池沒有看那譚知府,走到兩位布政使面前,從懷里摸出那塊錦衣衛指揮使特使的腰牌,遞了過去。
兩個布政使互看了一眼,左布政使錢大人接過腰牌,兩人一看,果然是特使腰牌,心中又是意外又是惶恐,原來上午前來拜訪的人,竟然是指揮使特使,幸好自己沒有過分無禮的地方。恭恭敬敬將腰牌遞回給楊秋池,拱手道:“見過特使大人。”
兩位湖廣省布政使給楊秋池這個指揮使特使以下官之禮參見,這是有原因的。
要知道,錦衣衛指揮使本來是正三品,比布政使低一級,但現在的指揮使紀綱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又因為瓜蔓抄事件而升為正二品都督僉事兼錦衣衛指揮使,級別已經高過了布政使。
另外,紀綱又是一個飛揚跋扈而又特別記仇的人。曾有記載說,都指揮啞失帖木兒自持官階和紀綱相同,在路上不避道,紀綱借故將其捶殺。楊秋池是紀綱派出來的特使,相當于紀綱親臨,再說了,還有皇上的先斬后奏的圣諭,相當于欽差大臣呢。
因此,他們兩個從二品高官給楊秋池這個無品的高官以下官之禮參見,也就不奇怪了。
提刑按察使施大人額頭冒汗,也在暗自幸慶楊秋池上午前來拜訪的時候,自己說話還算得體。連忙拱手施禮。
都指揮使武大人沒見過楊秋池,不知道他烏鴉變鳳凰,所以沒有特別的吃驚,這都指揮使是正二品,比布政使還高,與紀綱同級,而且手握軍權。不過,明朝重文輕武,武將的地位是無法與同級的文官相比的,更不能與錦衣衛相比,而且有前車之鑒,當下也拱手施禮。
楊秋池接回自己的腰牌,向四人拱手還禮,說道:“四位大人,卑職懷疑此次賑災,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故意放火燒毀布政司糧倉,故意拖延賑災糧發放,甚至內外勾結,營私舞弊、中飽私囊,更有甚者,還故意制造災民混亂,企圖沖擊衙門,引發暴亂,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兩位布政使一聽,嚇得冷汗直流,雖然不敢說楊秋池這話是針對他們的,但如果自己的轄區之內出了這等大事,自己可是難逃干系。
這賑災屬于布政使的職務范圍,與提刑按察使和都指揮使兩位大人牽扯不大,所以他們不是很緊張,靜觀其變。
楊秋池轉頭看著身后簌簌發抖的譚知府,冷聲道:“譚大人,我現在問你,朝廷運來的賑災糧呢?”話語冷竣,分明是將譚知府當作人犯審訊了。
譚知府哆嗦著說道:“在,在糧倉里啊。”
楊秋池只是猜想知府衙門的糧倉沒有糧,但還不肯定,南宮雄還沒有回來報告清查糧倉的情況,當下問道:“那為何不放糧?”
“還,還沒清點完畢。”譚知府低著頭說道。
“賑災糧運來多久了?”
這可不敢隱瞞,也隱瞞不過去,譚知府道:“五,五天了。”
“五天?你知道五天中有多少饑民被活活餓死嗎?嗯?”楊秋池怒道。
譚知府更是驚慌,腰彎得更低了,拱手道:“卑職,卑職無能…”
右布政使權大人沖上去一腳將譚知府踢翻在地,吼道:“你這廝,我不是吩咐,讓你馬上放糧嗎?為何一直拖延到現在?”走到門口喊道:“來人!”
幾名衙役沖了進來。
權大人指著譚知府吼道:“把他給我押入大牢,等這事之后,再治他的罪!”
“是!”幾個衙役上來就要抓譚知府。
正在這時,突然外面隱隱傳來喧嘩之聲,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緊接著,有衙役跑進來報告:“大人,不得了了,糧倉方向冒起了濃煙,好像是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