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楚中天終于完成了他最大的心愿，在進球之后沖到攝像機的鏡頭前，脫下了球衣，露出了里面寫滿了字的白色T恤。

　　法國的解說員先是愣了一下，因為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黑色的中國字，他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很快楚中天就轉過身去，和身后跑來的隊友們一起擁抱慶祝。這下他背后的法文出現在攝像機鏡頭前，法國解說員這才明白發生了什么。

　　“啊…前段時間在中國發生了一次大地震，受災的地方正好就是楚的家鄉四川，他在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對家鄉的支持…”

　　中央電視臺的解說員賀平也沒想到楚中天會這么做，在楚中天展示胸前標語的時候，他一聲沒吭。直到楚中天轉身過去和隊友們相擁，他才開口道：“從明天開始就是全國哀悼日，楚中天用這種方式表達了他的哀思和不屈…是的，汶川雄起！四川雄起！中國雄起！！”

　　這一幕也落到了那些還守候在電視機前觀看比賽的中國球迷眼中。

　　坐在電視機前的楚左生看到這一幕之后微笑了起來。真是有心人…楚中天結束了慶祝，重新跑回球場，同時還將脫下來的球衣穿上。

　　他從裁判身邊跑過，主裁判看了一眼正在往頭上套球衣的他，并沒有要掏牌的意思。雖然說脫衣慶祝是國際足聯嚴格禁止的行為，一旦出現就應該以黃牌警告，這是規則。可是掌握規則的卻是人。本來主裁判在看到楚中天脫衣服的時候，是打算等他慶祝完了就向他出示黃牌的。

　　結果他看見了楚中天T恤上的文字，又改變了主意。人家家鄉遭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祝福，這是很溫馨的一幕。

　　自己就不要跳出來當壞人了。

　　※※※楚中天這一幕感動了很多中國球迷，一時間網上有很多人為他唱贊歌，表揚他，稱贊他。但是讓他們感動的還沒完。

　　比賽繼續進行，三十三分鐘，楚中天再次從中路強行突破。就在勒芒后衛和后腰們以為他又要遠射的時候，他卻突然急停轉身擺脫了一直跟在身邊的庫塔德奧爾，緊跟著用挑傳將足球送到了勒芒后防線的身后。

　　伊比舍維奇斜插停球，再起腳射門！

　　勒芒的門將貝利雖然做出了撲救動作，但于事無補，足球擦著他的手指尖飛進了球門！

　　梅斯3:0領先！

　　進球之后的伊比舍維奇一樣沖到攝像機鏡頭前，掀起了身上的球衣，露出了里面寫滿了文字的白色T恤，內容與楚中天的那件一模一樣！

　　“哇！又是一件，看樣子今天梅斯全隊每個人都有一件這樣的T恤！哈！”法國解說員笑道。

　　楚中天沖上來，抱住了伊比舍維奇。“謝謝你，伊比！”他在波黑人的耳邊說道。

　　※※※比賽才開始三十三分鐘，梅斯就已經三球領先，這場比賽徹底失去了懸念——其實本身也沒什么勝負懸念…第三十四分鐘勒芒主教練加西亞用讓.卡爾維（Jean_Calve）替下了受傷的中后衛本.弗雷（Saber_Ben_Frej）。

　　但是悲劇的是，卡爾維剛剛上場七分鐘，就在因為在防守中背后放鏟，鏟倒了正在拿球的楚中天，而被主裁判直接用紅牌驅逐出場！

　　看臺上的梅斯球迷對于卡爾維這么對待他們的英雄十分不滿，在他走下場的時候，還在不停噓他。

　　三球落后，還少了一個人，結束上半場的勒芒顯得很是沮喪。

　　雖然本賽季他們無欲無求了，可是被打成這個樣子也實在是丟臉。要知道本賽季的聯賽排名，梅斯還不如他們勒芒呢…下半場開始沒多久，勒芒就扳回了一球。由隊中的巴西射手德.梅洛（Vinicius_De_Melo）利用身高優勢，頭球攻入一球，將比分扳成了1:3。

　　下半場的梅斯稍稍有些松懈，但是也只體現在臨門一腳上。在對中場的掌控上，梅斯做的很好。主要是因為楚中天并沒有松懈。

　　勒芒只能跟在梅斯的屁股后面追，被梅斯耍得團團轉。

　　第八十四分鐘，楚中天再次送出直傳，這次是梅內茲反越位成功接到了球。勒芒的后衛們還在舉手示意梅內茲越位的時候，他已經起腳射門了。

　　足球從出擊的勒芒門將貝利腳邊劃過，滾入了他身后的球門。

　　看臺上的梅斯球迷們歡呼了起來。以一場勝利來作為賽季的結束，再好不過了。

　　進球之后的梅內茲一樣掀起了球衣，向鏡頭展示下面T恤上的文字。

　　“看來今天這場比賽倒是成了為中國地震災區聲援的比賽了…”

　　※※※隊友們蜂擁到一起進行慶祝。伊比舍維奇眼尖，注意到了一直在場邊熱身的皮亞尼奇，他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于是他摟住楚中天問：“楚，你這個賽季結束后真的要離開了嗎？”

　　楚中天聳聳肩：“我想是的，伊比。我在梅斯已經沒有什么好追求的了。我覺得是到了該換一個環境重新開始的時候了。”

　　伊比舍維奇嘆了口氣：“如果你走了的話…這支球隊還剩下什么呢？”

　　“我又不是梅斯的象征…”楚中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難道沒了我，就不是梅斯了？別想那么多了，伊比。不管我去了哪兒，我們都是朋友對不對？”

　　伊比舍維奇點點頭：“是的，是好朋友！”

　　楚中天笑道：“那就行了，我們雖然不能夠在一起踢一輩子球，但是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啊。”

　　伊比舍維奇聽到他這么說，知道楚中天是走定了。他把手放到楚中天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那我只能祝你好運了，楚！祝你在新的球隊有更好的發揮，祝你的職業生涯有新的成就。”

　　“我也祝你好運，伊比。”

　　結束了慶祝之后，楚中天一扭臉，就看到在場邊的皮亞尼奇，那個他的崇拜者正被費爾南德斯拉著說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要被換下場了。

　　這是規矩，對于很受球迷歡迎的球員，需要將他提前換下來，讓他單獨一個人接受全場球迷的歡呼。

　　雖然從去年夏天開始，就在考慮離開梅斯。可真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他去突然從心底生出一絲不舍來。

　　自他從溫布爾登競技開始踢球以來，這是他在一個地方所呆時間最長的球隊。在溫布爾登競技他效力兩個賽季，在梅斯他把這個時間增加了一倍，變成了四個賽季。

　　他從來沒有后悔過和現在的世界名帥穆里尼奧鬧翻，就為了要永久轉會梅斯。對他來說，這也許是他一生中，僅次于重新在溫布爾登競技開始踢足球的第二正確決定。

　　“梅斯”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有特殊意義。在溫布爾登競技重新開始踢球，他只是一個業余球員，憑借的是對足球的熱愛。而梅斯則讓他成了一個真正的職業球員。現在回頭去看四年前的自己，有頗多幼稚的地方，現在則正在慢慢成熟。

　　他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冠軍，認識了很多各種各樣的人，還和艾米麗確立了關系。

　　這些都是梅斯所帶給他的。

　　溫布爾登或許是他心靈的故鄉，梅斯則是他真正揚帆啟航的港口。

　　他沒有跟隨隊友們一起走回自己的位置，因為他看到皮亞尼奇已經被費爾南德斯推到了場邊，第四官員與他一起走上前，準備舉起換人的提示牌。

　　他將自己胳膊上的隊長袖標除了下來。

　　小跑幾步，遞給了普羅芒。

　　“這幾年，多謝你的照顧了，格雷高里。”他對普羅芒說。

　　普羅芒接過隊長袖標：“該說謝謝的是我，楚。沒有你，我絕對不敢想象自己可以拿到聯盟杯冠軍。不管你以后會去哪兒，我都祝你好運。”

　　“謝謝。”

　　告別了普羅芒，楚中天轉身向場下走去。

　　第四官員已經舉起了牌子，那上面清楚顯示了換下以及換上的球員號碼。

　　8號下，10號上！

　　楚中天走向場邊，舉起雙臂。

　　看臺上的梅斯球迷們紛紛離開了自己的作為，向楚中天鼓掌致謝。

　　貝爾蒙特和林北瑤都在各自的人群當中。

　　梅斯的出租車司機一邊鼓掌，一邊吹著口哨：“梅斯歡迎你再來，伙計！”

　　林北瑤則面帶微笑，和身邊的同學們一起為楚中天鼓掌送行。楚大哥要走了，她結束了在梅斯的學業也會歸國。梅斯對他們來說都只是生命中的一站，只不過這一站中發生了很多令他們永生難忘的故事。

　　她永遠都還記得自己被亢建波要求去給楚中天拍照時，看到那個有趣的名字而發笑的情景，她也不會忘記在黃昏的斜陽下，出現在她鏡頭中的楚中天。她不會忘記那個落寞卻倔強的身影，她不會忘記自己和他的第一次對話，他說“我希望我的支持者都是因為我踢球踢得好才支持我的”。

　　看著周圍起立為他鼓掌的梅斯球迷，林北瑤喃喃道：“你的愿望實現了，楚大哥。”

　　※※※“謝謝你，楚！！”看臺上的梅斯球迷們突然集體爆發出一陣吶喊。“祝你好運！我們的英雄！”

　　聽到了這呼喊聲的楚中天揮動著手臂。

　　他其實就站在場邊，身后便是皮亞尼奇。

　　不過皮亞尼奇沒有急著上場，他和其他球迷一樣站在那兒，為楚中天鼓掌。

　　“記得回來看看，梅斯永遠都是你的家，楚！”球迷們在繼續喊著。

　　楚中天則知道比賽還沒結束，再怎么告別也有盡頭。他放下手臂，轉過身和皮亞尼奇擁抱。

　　“你會大有前途的，米拉倫。”他對皮亞尼奇說。

　　“你也會的，楚！”皮亞尼奇在楚中天耳邊道。

　　“再見。”楚中天松開了皮尼亞奇。

　　“再見，楚。”皮亞尼奇也松開了楚中天。

　　楚中天走向教練席，費爾南德斯已經等在了那里，張開了雙臂，準備與他擁抱。

　　皮亞尼奇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偶像，然后跑上了球場。

　　楚中天邁了一大步，和自己的恩師緊緊擁抱在一起。他職業生涯中最應該感謝的人除了艾米麗.斯坦，就是眼前這位老帥了。

　　如果不是讓.費爾南德斯，自己絕對沒有今天，自己也許會在某個無名球隊中廝混度日，最終被切爾西在合同到期之后拋棄。什么聯盟杯啊，根本是想都想不到的。

　　“謝謝您，先生。”他在費爾南德斯耳邊低語道。

　　“你做的不錯，楚。這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我祝你好運，希望以后我們還能有一起合作的機會，哈！”費爾南德斯見慣了這樣的分離，表現要比楚中天自如多了，他拍了拍楚中天結實的后背，笑道。

　　和費爾南德斯分開之后，楚中天依次和教練席上的教練們、替補席上的隊友們握手擁抱、告別。

　　在這個過程中，看臺上的梅斯球迷們始終站立著為他鼓掌，呼喊著他的名字，感謝他這四個賽季為球隊所作出的貢獻。

　　如果不是楚和他的隊友們，梅斯現在也許會在乙級聯賽，也許在甲級聯賽中為保級而戰。對冠軍的憧憬是根本不會有的，他們最大的憧憬就是每個賽季能夠順利保級。

　　雖然只有四個賽季，相距短暫，可是給他們的快樂回憶卻可以永久珍藏。

　　法國電視一臺的解說員也被梅斯球迷們的表現所感染，他深情地說道：“這些梅斯球迷都是幸運的，因為他們有幸見證了梅斯俱樂部歷史上最輝煌的時刻，雖然只有短短的兩個賽季。而這段輝煌時光中的代表人物正是被替換下場，在下賽季很可能離開梅斯的楚！我想楚憑借這四個賽季的表現，已經可以躋身梅斯俱樂部歷史上的最佳球員了…不僅如此，我還可以說，楚已經是法甲歷史上最成功的中國球員！”

　　楚中天和隊友、教練們都告過別之后，再次從替補席中走出，轉身朝向看臺，向看臺上的梅斯球迷們鞠躬致謝。

　　他的舉動再次引得看臺上的球迷們一陣歡呼。

　　“楚中天被皮亞尼奇換下了場，也意味著梅斯的楚中天時代結束了。”賀平作為中國解說員，自然要向著中國人了，所以直接就將梅斯最輝煌的時期稱作了“楚中天時代”。不過這么說倒也非常貼切，里貝里和楚中天是這個時期最出色的兩位球星，但是里貝里在一個賽季前就離開了，而且這次代表拜仁慕尼黑回來比賽，和梅斯球迷鬧得很不愉快。只有楚中天才最能夠代表梅斯這四個賽季的起起伏伏。

　　“我不知道楚中天下賽季會在哪支球隊踢球，但是我相信這么優秀的球員，不管在哪支球隊都能夠有出色表現的，因為是金子總會發光！在這里，我也要對楚中天說聲謝謝，是你讓現在的中國足球還有點可看的東西，是你讓我每個深夜熬夜解說法甲比賽的時候有了很多期待。另外我還要送一句唐朝詩人高適的詩給楚中天，這句話代表了無數關心楚中天的球迷的心聲——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圣山福里安球場上為送別楚中天而想起的掌聲終于漸漸停歇，比賽也早就重新開始了。

　　球迷們告別了梅斯的“中國楚”時代，面對一個不可知的未來。

　　本賽季，除了最開始拿到了一個歐洲超級杯冠軍，梅斯再無所獲，最終兩手空空結束了本賽季。楚中天在的時候尚且如此，下賽季楚中天走了之后，又會是什么景象呢？估計不容樂觀。以他們對俱樂部主席莫利納里的了解來看，球隊中不少球員都會被賣，楚中天絕對不會是在今年夏天離開球隊的唯一一個人。

　　未來的梅斯可能依舊會為了保級而戰，不會再重復在巴黎法蘭西大球場、格拉斯哥漢普頓公園球場、摩納哥的路易二世球場的盛況。

　　但那又怎么樣呢？

　　對于他們來說，曾經親眼看過這支梅斯踢球，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有一天，孩子們的父親會對他們說：“真希望你親眼看過楚在梅斯的比賽。”然后就陷入無窮無盡的回憶中。

　　就像現在的NBA球迷們無法理解之前的人們為什么總是對已經退役多年的邁克爾.喬丹念念不忘，他們的孩子也不會理解父親為什么一提及那個中國球員就頗多感慨。

　　楚中天已經成了他們這四年美好回憶中的一部分，永遠不可分離。

　　他們不是在渴望冠軍，而是在懷念舊日的美好時光。

　　※※※楚中天坐在替補席的板凳上，和身邊的隊友們聊天，大家都很關注他會轉會去什么球隊。楚中天現在自己也說不清楚。他讓梅里將所有的轉會邀請都暫時壓下來，如今的他沒心思去考慮這些事情，反正夏天還長著呢，他可以慢慢安排。

　　于是他向隊友們開玩笑：“說不定當七月一日的時候，你們還會在圣山福里安訓練基地見到我呢，哈哈！”

　　當主裁判吹響比賽結束的哨音時，20072008賽季的法國足球甲級聯賽結束了。

　　和事先約好的一樣，梅斯的球員們紛紛脫掉了他們身上的球衣，露出了里面寫著“汶川雄起！四川雄起！！中國雄起！！！”的T恤，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對中國地震災區的祝愿。

　　這當然又贏得了看臺上球迷們的掌聲了。

　　在這樣溫馨的氣氛中，楚中天再一次向隊友們告別，向球迷告別。

　　小城故事多，可是再多的故事也都有結局。

　　現在，楚中天在這座小城的故事也到了該結局的時候。

　　下一站又會是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