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瞳轉了一下,瞥見小乞丐懷中的女嬰,用一種十分鄙夷的口吻說道:“人類,她和你有關系嗎?”
聽得出來,這是反問句。
小乞丐沒有回答。那雙冷漠的眼神依舊停在小女嬰的臉上。但十秒之后,他忽然摟住小女嬰,開始奔了起來。
血瞳沒有再說話,那只眼睛只是冷冷的注視著小乞丐。在小乞丐跑出三條巷子之后,連接著劍柄處的鎖鏈忽然一縮,將匕首整個的抽進小乞丐那被鎖鏈緊緊綁住的右臂之中,固定住了。
現在,已經是后半夜了。整個賽納格已經變成了一座真正的“死城”。到處都是一片漆黑,沒有光芒,只有寒冷與白色的雪覆蓋著一切。街道,房屋,招牌,馬車。所有的一切都和這種冷淡的色調相溶,不再拒絕它們的侵蝕。
但,在一座橋洞底下。那里有一個被破爛的布片圍起來的地方。從那半透明的簡陋帳篷中,卻露出一些橘黃色的光芒,成為這黑白世界中的另一股色彩。
簡單的帳篷內鋪著許許多多的枯草,另外還有一張從其他凍死的乞丐那里扒來的毛毯。帳篷內部的縫隙用報紙細心的貼好,漿糊這種東西,民政局后面的垃圾桶內多多少少會有一點。
帳篷的角落里擺放著一盞破碎的油燈。里面的光芒黯淡,燒出來的油還散發出焦臭的黑色煙霧。這很正常,因為油是從水溝里面撈出來的。即使是這么一點點的油,還是有三個乞丐為之打破了頭,最后卻被小乞丐偷偷摸摸的摸到手。
小女嬰被安放在枯草上,她的面色始終不太好。小乞丐拉開旁邊的毛毯,替她蓋上。隨后,他取過草堆旁的一個水壺,走出帳篷,從河水里打了小半壺水。
但,小乞丐卻拎著這小半壺水,站在河畔,沒有動彈。
“喂,人類小子,你又怎么了?”
腦中回蕩著血瞳的聲音,但和剛才一樣,小乞丐依舊沒有回答。他只是呆呆的看著面前的這條河,看著其中漂浮的腐爛木頭,野狗的尸體,發臭的淤泥和墨汁般的水。半響之后,他轉過頭,看著旁邊那從天而降,潔白色的雪花…
“嘩啦啦。”
小半壺水被全部倒掉。小乞丐拎著水壺走出橋洞,挖出地上的雪將水壺內擦了擦后,來到橋面上,從橋的扶手上輕輕打了一些新雪下來,然后重新走回橋洞內,在帳篷旁用磚頭搭起一個簡易的爐子,抽出帳篷內的枯草,又拉出一些用來壓帳篷的木頭,燒起水來。
雪,慢慢的融化,變成水。然后,這些水再慢慢的冒出熱氣。小乞丐的喉嚨發出嘶啞的干咳,他也渴了。而且嚴重失血后所帶來的脫水讓他看到這些奢侈的熱水幾乎就要發瘋!可他還是強忍住,慢慢的伸出手,將水取下。
水的味道…清新的水的味道…這可不是那些骯臟的河水所帶給他的味道,而是他奢侈的用不多的燈油,用來壓帳篷的木頭和枯草所換來的一小口水。看著這些在冒著熱氣的可體,它們似乎在勾引著小乞丐,在他的耳邊不斷的低語——
來,喝吧。你看,我們是多么的可口,多么的芳香。你一定很想嘗嘗我們的味道吧?
小乞丐咽了口口水,太過干渴的他低下頭,湊近那些水…
吹了吹。
之后,他拎著水壺走進帳篷,鉆進毛毯,將小女嬰抱在懷中。用一根干凈的干草在水中沾濕,放到小女嬰的嘴邊。
散發著熱氣的液體讓小女嬰慌慌張張的張開口。她餓了,也渴了。發燒已經消耗了她太多的體力,急需要補充營養。
“咕…嗚…嗚哇…!”
女嬰的呀呀讓小乞丐愣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從懷中摸出那半截已經凍成冰棍的面包。他看看手中的面包,再看看張著口,不斷的開開合合的小女嬰。在猶豫了半天之后,他終于還是咬下面包,用自己那已經沒有多少口水的唾液將面包含成糊狀,喂到小女嬰的嘴里。
一口面包糊,一口水。小女嬰真的餓壞了,大口大口的吃著。很快,小半壺水就被她喝了個精光。但值得慶幸的是,小女嬰似乎已經吃飽了。小腦袋往旁邊一歪,沉沉的睡了過去。小乞丐想了想后,干脆的拉開自己身上的那件破衣服,將小女嬰連同襁褓一起放進自己懷里,合上衣服,再披上毛毯。他就這樣坐著靠在橋洞的墻壁上,關掉了油燈。
今晚,終于全都變成了黑白色…
不!還有一個顏色沒有安息。就在橘黃色的溫暖光芒消失的瞬間,血的顏色,亮了起來!
“小子,我們現在有空了,終于可以開始好好的談談了。”
小乞丐從毛毯中伸出右手。只見那些鎖鏈之中,隱約露出那把黑色的匕首。而那只染血的瞳孔,在小小的帳篷內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首先,我先要了解一下。人類小子,關于你的性格我算是知道了一點。但在正式自我介紹之前,我需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個小妮子和你有關系嗎?如果沒有關系,你為什么不把她扔了,反而要照顧她?視你的回答,我會選擇是繼續幫助你,還是另尋下一個喚醒者。”
血瞳瞪得很大,散發出無窮無盡的威懾力。在它的面前,可能只要有人有任何的心虛,就會被這只眼睛完全的吞噬掉!
“因為她有用。”
冷淡的,小乞丐毫不遲疑的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有用?”
“她可以賣錢。女孩子,可以賣。男的,沒人要。”
血瞳瞪著小乞丐,接下來,就是一片沉默。
但過不了多久,血瞳率先開口:“嗯…你是指妓院嗎?”
小乞丐點了點頭。十分的干脆。
“嘿…原來如此。人類小子,從你的眼神里,我沒看出你在撒謊。很好,你的這個回答讓我很滿意。好吧,接下來就讓我們正式的互相介紹一下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望著血瞳,沒有回答。
血瞳哼了一聲,語氣顯得有些不太滿意:“喂,你叫什么?”
“…小子,看起來你真的很不配合嘛。”
“………我沒有名字。”
小乞丐極為冷淡的,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沒有名字?呵,那你的父母是怎么叫你的?”
“白癡,狗娘養的,兔崽子,吃白飯的。”
“……那你周圍的人是怎么叫你的?”
“賊,乞丐,垃圾,霉菌,臟鬼,壞人。”
毫無意義的對話就這樣連續進行了幾個回合。這次結束之后,血瞳不再提問,小乞丐也不再回答。一只紅色兩只黑色再次開始互相瞪視,而小乞丐懷中的小女嬰,卻是感受到被人緊緊抱著的溫暖,呼吸漸漸的平穩起來。
良久之后…
“好吧,小子,那我們再來了解一下基本情況。你幾歲了?”
“十歲。”
“很好。你的父親呢?”
“死了。”
“哦?怎么死的?”
“搶劫,被士兵打死。”
“噢噢?有趣,那你想不想報仇?”
“不想。”
“…為什么?”
“沒能力活下去,所以死了。”
“……那你的母親呢?”
“死了。”
“怎么死的?”
“嫖資談不攏,被嫖客殺了。”
“你也不想報仇嗎?”
“是。”
“你父母在你幾歲時死的?”
“父親,五歲。母親,六歲。”
“在接下來的四年中,是誰養活你的?”
“我自己。”
談話再次中斷。血瞳和小乞丐再次互望。不為別的,就為這種談話實在是太過簡短,太過沒有價值。血瞳甚至為今次能夠找到這么一個孩子來握住自己而感到驚訝!
“喂…我說,你能不能多說一點?我問什么你就答什么,這樣也太簡短了吧?”
這一次,小乞丐干脆連應聲都沒有了。
“好吧好吧,你的基本情況我已經了解了。無父無母,連名字都沒有。說話更是短的可以。嗯…對了,你告訴我,你是怎么得到我的。”
小乞丐沉默了一會兒。他低下頭,看了眼懷中的女嬰。小丫頭睡的很熟,但燒似乎還有一點。見此,他輕輕的拉了拉毛毯,將自己和小女嬰卷的更緊一些。
“一個男人給我的。”
“哦?”血瞳突然來了興趣,說道,“那么,那個男人有沒有說過我叫什么?”
“……魔劍,暗滅。”
“呵,暗滅?魔劍,暗滅?好,不錯。那么從今以后,我就叫這個名字了。”
小乞丐盯著血瞳,目無表情。暗滅也回敬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你不相信這就是我的名字,對嗎?”
“……不信。”
“呵,我也不信。不過,在現在這個階段我沒必要將我的名字和來歷全都告訴你。你只需要好好的聽從我的吩咐,到時候我自然會給你這輩子…不,恐怕是整個大陸都想象不到的榮譽與財富。對了,現在這個大陸叫什么名字?”
“…悲傷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