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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內禪(三)

  昨夜蕭言別業起火,燒得只是一些應奉天家庫房而已。

  總體而言,蕭言還是一個只要有條件,對生活品質還是比較講求的人。當然要是沒條件必須頂硬上的時侯,他幾個月帶領麾下兒郎嚼冰臥雪天天粘在馬背上也能笑瞇瞇的。

  南門外別業自從來到汴梁入居以來,經營了這么長時間。上下水鋪了,地板換了,采光改善了,格局調整了。再加上各種運動場所可以疏散筋骨,還有可容納數百親衛,數百匹馬的各種設施,甚而還有用來瞞過小啞巴眼睛去偷婢女的密門小道。實在已然讓蕭言住得頗為舒服,能保留下來自然就盡量保留下來。

  昨夜一場大火,燒得煙焰騰天。不過是將離別業還有點距離的庫房全都燒個干凈。為了火勢大一點還加了干柴石脂,火光映亮半個夜空之余,自家別業卻未曾受到什么波及,無非就是鋪滿了飛飛揚揚而下的劫灰而已。

  燒了迎奉天家的外庫,不僅順利卷起了亂事,還打定了主意一文錢也再不迎奉給新君了。要查賬找亂軍去。

  此時此刻,不知道多少神武常勝軍的新軍漢正在貂帽都親衛帶領下忙碌,重新打掃布置,收拾火場,臨時搭建一些席棚,布置為人暫時休息的所在。

  這些軍漢,從事什么行業的都有,一聲號召,讓其自報拿手的行當。頓時就召集出這么多專才,轉眼之間就將多少是一片狼藉景象的南門別業收拾得干凈濟楚。再把丟失的一些家當置備齊,蕭言馬上就可以再搬回去住。

  這么多軍漢忙忙碌碌來去,還自發的有班頭領工在調配人手,排定秩序。貂帽都親衛那些壯健漢子只看得張目結舌,插不進手去。

  說實在的這些前拱衛禁軍軍漢,多是三十左右的人了。而且汴梁沉浮日久,從事百般生計,市井氣或多或少都有。除了不多一部分之外,并不是編練之后,就能耐苦聽號令,悍不畏死。不過現在看來,倒是可以編練成專業的輔助部隊,做些戰勤工作。一部留守汴梁也稱得上是人地相宜。

  軍漢在這里忙碌,還有數十名貂帽都親衛簇擁在這別業的內院之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萬分。就是在那里忙碌的神武常勝軍軍漢們不時都偷眼望去。

  蕭顯謨從馬前街奉趙佶就在這內院當中!

  這位蕭顯謨,不僅是扶持了新君上位,還挾了太上。似乎就是要將這堂堂天家全部都握在掌中!

  在太上為蕭顯謨所奉,入了內院之后,就有傳騎四下而出,將消息傳遞出去。到了后來,忙碌的軍漢們都口耳相傳。

  太上就要在此間,昭示群臣內禪于三大王!經此一番,三大王和蕭顯謨的地位,就名正言順了!

  內院一間書房當中,趙佶已然換了一身絳紅紗袍,內襯狐裘。戴著一頂散腳黑紗罩璞頭。梳洗過后,胡須都理得整整齊齊,恍然還是那個頗有出塵氣度的大宋帝君。

  不過又青又白的面色手里捧著的冒著裊娜熱氣的飲子半晌也不沾唇。出賣了他神不守舍的內心。

  蕭言也終于去了甲胄穿著一身紫袍官服,昨夜的英挺銳氣,搖身一變就為溫文儒雅之態。看似循謹的微微躬身侍立在趙佶下首。可趙佶偶爾掃視蕭言一眼,就飛也似的轉開目光就表明了在這書房當中,趙佶和蕭言兩人到底是誰主誰從。

  外間奔忙之聲隱隱傳來,書房當中卻是寂然無聲。不知道過了多久,趙佶才啊了一聲苦笑道:“這便是朕……朕將來的囚所了?”

  開口稱朕,趙佶便覺得有些怪怪的。不過他臨朝二十年現在還能改口自稱為什么?

  蕭言淡笑:“太上何必做如此想,這里只是太上養靜潛修之所。臣迎奉天家差遣還在身上,將來只怕也去不掉了。正該奉太上在此享悠游之福……臣頗能營運,太上當無憂窘困。就是將來想去哪里走走看看大宋河山,臣也當遣人隨駕,扈衛太上消散一下……囚所二字,未免太過。”

  趙佶仍然苦笑不減:“不是囚所,勝似囚所……現在大位上是朕三子,朕豈不是顯謨手中燙手的火團……朕自有失德處,可總不至于為漢質帝,為魏高貴鄉公吧?”

  說到此處,趙佶語聲忍不住有些顫抖。他現在唯一所念,就是自家性命如何。蕭言擁立三子趙楷,自家雖貴為太上,可史書斑斑,所謂太上,性命也是朝不保夕。但有有心人想奉自家作亂,蕭言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自己!也許還不用等到有亂事生出,蕭言說不定就悄悄下手了,報個暴卒就是。現在要緊的就是不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只要活著,就有可能!

  蕭言似笑非笑的看著趙佶,輕輕搖搖頭。

  真實歷史上,天崩地裂的大亂當中。因為此人失德,導致中原百姓十不存一。多少仁人志士,喊著迎回二帝的口號,拼死血戰,死不旋踵。卻是何等的不值!

  可是現在還有擁到這趙佶處,真正的政治家,已然不能純然以好惡而行事了。

  現在說不得還要畫塊大餅,讓他竭力配合自己行事,安定朝局。讓自己以最小的波折,最快的速度,獲得這個帝國最大最穩固的權力!

  蕭言再沒有了剛才裝出來的循謹模樣,負手走了幾步:“…,,…我這等人物,行如此權臣事業……就是三大王為我擁立而得君位。心下又如何不忌憚我?只要權位稍稍穩固,少不得就要來尋我的麻煩……我要做的事情還多,和他耗不起。所以才將你留著,只要你在,這位三大王就只能提心吊膽……我能將他擁上去,又何嘗不能將你再擁立回去?所以說你對我還有相當大的用處,怎么也是死不了的……不過還是昨夜的那句話,要是你不安心為我所用,我又何惜一個弒字?那位三大王,還不知道會高興成什么樣,說不得還會竭力幫我掩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陛下?”

  陛下二字吐出的語氣,竟然是說不出的嘲諷。

  趙佶吐了一口長氣,忍住以手加額的沖動。心下卻是突然一陣狂喜。

  這南來子用心太深想將兩代君王都玩弄與股掌!看來這便是他心里話,自家性命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是無憂了!

  趙佶也知道,自家復位機會渺茫。自家只是蕭言用來制約威脅趙楷的一個工具而已。不過也還是那句話,只要活著,便有機會!

  不過這機會到底如何來,趙佶可是半點頭緒都沒有。

  算了此刻能保全性命便是好的了。也不知道在這南來子的囚所當中,待遇如何。禁中嬪妃,是不是得有若干相隨?還有一應內使,卻是為他們服侍慣了。換了其他人,只怕自家不便……還有既然要養靜修行,無道官護持豈能有濟?更不用說煉丹需要那么多的名貴材料……這地方也著實太小了一些,入內的時侯惶惶看了一眼,裝點實無足觀……

  有的沒的,趙佶竟然想到將來的生活品質問題上面去了。

  蕭言看看他,他實在沒料到趙佶沒下限能到這種程度,只是又淡淡的加了一句:“我已請三大王前來,也召政事堂諸公暨朝中重臣來。一則昭示你這位太上還活得好好的二則就是要昭示百官你這內禪,是心甘情愿。

  現在大位,已然就是三大王的了……臣也實不愿為梁冀,為賈充!”

  剛才趙佶說了漢質帝和魏高貴鄉公蕭言也此刻就對了個梁冀賈充。其飛揚跋扈凌迫君王的程度,也實在不讓于這兩位先賢。

  趙佶頓時就反應過來,當下一疊連聲的答應:“朕豈能不明白,但請蕭卿放心!朕之以后還多望蕭卿保全!”

  蕭言皺皺眉,趙佶的下限有多低每一次都超乎自己的想象。飄飄若神仙出塵般的皮囊之下,大宋帝君的光環之下,竟然就是如此卑污懦弱自私的人物!

  蕭某大好男兒,竟然枉費了那么多時間,那么多精力與這樣一個人周旋!

  岳飛啊岳飛,要是老子不來,你在風波亭,死得真他媽的冤枉!

  正準備掉頭就走,就聽見外間腳步聲響動。有人輕聲稟報,蕭言皺皺眉,揚聲召來人入內。就見一名甲士按劍而入,趙佶忍不住心里又是大跳一下。

  難道這南來子說得好聽,結果還是說弒就弒?朕現在看著這些虎狼般的甲士,就是眼暈……

  那甲士低低的在蕭言耳邊說了幾句,蕭言又是皺皺眉。當下就隨他甲士而出,招呼都沒和趙佶打一個。

  雖然明知道自己性命無憂,看到這南來子出去,趙佶還是忍不住松了一口大氣。原因無他,蕭言帶給他的壓迫力實在太大了。但是轉瞬又眼睛一轉,這南來子匆匆而出,到底又有何等樣的要緊事?難道那個逆子老三已然到了?當初早知道就將這逆子射在墻上!

  蕭言緩步而出,在正廳中,十數名甲士的監視下,一老兩少三名女子就盈盈拜倒。

  蕭言皺皺眉頭,對趙家這父子幾個實在有些無語了。皮囊越好,越是無用。趙佶不用說了,沒下限得只能讓自己不屑。而趙楷居然連幾個女人都看不住,讓她們一直摸到這里來!趙桓算是外表最差的,雖然也沒什么大用,好歹老實。現在在內院廂房當中不言不動,也沒什么哀求之態,默然端坐而已,這反倒讓蕭言對他高看了一眼。

  面前三名女子,自然就是懿肅貴妃與茂德柔福帝姬了。

  三名女子,荊釵布裙。斂衽拜倒于地。懿肅貴妃雖然已然年近四十然風致不減,熟透了的美婦人。茂德更不必說,縱然寒素,仍然不減其天姿國色。自家身邊那些心如鐵石的貂帽都死士,雖然默然侍立在側,都忍不住面露心醉神迷之色。就是柔福,也嬌俏可喜,屬于一等一的上好蘿莉。

  短短一夜之前,這三女身份高貴處,豈是蕭言這南來之人能望其項背的?就算是操持應奉天家財計事,和懿肅貴妃打過交道。也是懿肅貴妃高高在上頤指氣使,蕭言在下唯唯諾諾小心應對。

  可是現在,她們卻拜倒在蕭言腳下。

  想到這三女身份,哪怕蕭言,不由自主的心下就涌出一團火熱。頓時有了點生理反應。這個時侯只怕自己立時命甲士將她們送入自家房中,洗剝成三個白羊,在三女身上肆意馳騁,她們也只能宛轉承受罷?

  蕭言目光,落在拜倒三女的背上,頓時就火熱了起來。除了柔福還不解人事熟透了的懿肅貴妃和天性羞怯敏感的茂德帝姬,似乎都覺察到了身份,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懿肅貴妃還在顫抖中加了些微不可覺的扭動,越發讓蕭言堅硬如鐵。

  轉瞬之間,這點綺念就被蕭言壓了下來。

  身為男兒,豈有不好美色的道理。哪怕在小啞巴的嚴防死守之下,蕭言還是在想方設法的偷婢女。可是對于男兒而言只是屈從于自己欲望也成不了什么大事。現在豈是自己可以肆意妄為的時侯?而且也沒法跟小啞巴交待啊……

  自己穿越而來,出生入死,鬢發如霜。多少男兒追隨自己前仆后繼,死不旋踵。

  可不是為了上演悶絕皇宮母女之哀號的,‘……,

  現在這三個風韻各個不同的美婦人美少女美蘿莉只是麻煩,須得早點打發了。可不得誤了即刻就要到來的內禪大事!

  蕭言也未上前相扶,只是站在那里淡淡道:“娘娘與帝姬為何如此?這讓臣何以克當?臣乃外臣,本不能面見娘娘與帝姬。少停圣人將至有什么事情,還請娘娘與圣人分說罷……此間尚有空出待臣遣人護送娘娘與帝姬少做歇息,閑雜人等,必不讓他們騷擾到娘娘與帝姬。”

  懿肅貴妃豈能為蕭言這三言兩語就打發了?

  在皇儀殿中,得知蕭言奉趙佶在外。召趙楷與諸重臣齊至正式行內禪事。懿肅貴妃就急急回轉,召幾名心腹,護送她們換裝而出,先趕至此間行事。無論如何,也要先見趙佶,看看有沒有什么可挽回處!

  趙楷正是心煩意亂不知所措的時侯,哪里還注意得到懿肅貴妃她們幾人的去向?

  蕭言奉趙佶與南門外他的別業當中,已然不是什么秘密。懿肅貴妃一行人輕車簡從,再顧不得什么天家嬪妃的體面,飛也似的趕過來。一到此間,就亮出名號,要求見蕭言。外間值守甲士,不敢自專,趕緊通稟蕭言。太上嬪妃突然至此,大庭廣眾之下,蕭言也不好就這樣將她們趕回去,雖然麻煩,也只得接見。

  不得不說,關鍵時侯,懿肅貴妃的行動力,比她男人,是強到天上去了。

  “……顯謨在上,妾粗識幾個文字。如何不知道新君即位,前朝舊君,遭際多是不堪?妾雖鄙陋,然當與太上同甘共苦,若留不得太上,則妾身與兩個女兒,自然是與太上一同就死。若尚可保全太上,則太上身邊,如何能沒有個伺候人?妾已然不是什么禁中嬪妃,就是待死之人家眷而已。兩女尚幼,未曾適人,飄零世上,孤苦無依。如妾身與太上同去,這世上還有誰能照應得了她們?則不如一起走了干凈……妾身就這點心思,還望顯謨成全,則九泉之下,妾身與兩個女兒,也對顯謨感激不盡!”

  懿肅貴妃再沒了在趙楷面前的強悍模樣,只是斂衽于地,哀聲娓娓而言。言辭凄慘處,石人也要落淚。

  她身邊茂德和柔福兩位帝姬,也陪著她一起撲簌簌的掉眼淚。就連蕭言身邊甲士,也露出了不忍之色。

  蕭言沉默少頃,心下忍不住搖了搖頭。

  好個厲害的女人啊……

  這個時侯,蕭言才避開一步,表示不敢當太上嬪妃和兩位帝姬的禮數也換了急切的語調:“娘娘如此說,臣如何克當?還請娘娘快快請起!昨夜臣奉太上詔討賊平亂,就是內禪之事,也是太上之意。臣只奉命唯謹而已……不論太上還是今上在位,臣唯知忠心耿耿,為大宋效死力不敢惜身而已。娘娘如此言,臣實不敢聞!太上現今避居臣處,無非是臣尚有應奉天家事差遣在身,太上避囂暫以臣別業為行在。娘娘若欲拜見太上,臣引路便是,娘娘這般,臣也只有請辭而已,但求放歸山林,了此殘生……天下之人洶洶,臣豈能招致此等罪名還不如就請太上賜臣一死,倒是干凈!”

  蕭言作色,懿肅貴妃頓時就借風收帆,拉著兩個女兒款款起身。又朝蕭言一禮:“妾身深宮中人,不懂什么道理,有得罪顯謨處還請顯謨大人大量,不要與妾身這等婦人家計較……顯謨保全太上,保全大宋天下,妾身唯有馨香祝禱,愿顯謨長命百歲,公侯萬代而已……福金,嬛嬛還不謝過顯謨救了你們父皇保全你們的三哥哥?”

  柔福帝姬迷惑的眨著眼睛,小腦袋轉動,最后還是聽話的乖乖上前,又斂衽下去:“謝過顯謨嬛嬛可以去見爹爹父皇了么?”

  茂德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她比柔福懂事一些。也多少知道一點內情。如何不知道就是眼前這位蕭顯謨一手將父皇變為太上,將太子哥哥從東宮位上趕了下來,將三哥哥扶上了大位?現在這別業外甲士密布,披甲按劍而這蕭顯謨居中主持,就要在此間主持行內禪事!史書所載的操莽之輩,不正是這個曾讓她總是沒來由的念及的溫文英挺,稍帶憔悴的蕭顯謨么?

  茂德偷偷打量了蕭言一眼。

  入眼之處,最先看到的就是蕭言兩鬢星星點點的白發。他顯得更為憔悴一些了,眸子里面的目光卻更深沉,轉動之間,似乎能直刺入人心底。而他腰背依然如劍一般筆直,更多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似乎這世間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當中。

  如此男兒,還有他鬢邊悄然而生的白發,讓茂德竟然有些癡了。

  蕭言目光正好轉過來,和茂德眼神一撞。茂德心里頓時就是一顫。卻倔犟的咬著嘴唇,不肯上前見禮。

  茂德害羞羞怯,不肯見人。但有的時侯,卻還是有她的倔犟堅持。

  這雪膚大眼的帝姬盈盈站在那里,咬唇低頭,眼中珠淚盈盈,卻就是不肯上前行禮。苗條的身體微微顫抖,顯然是已經緊張到了極處,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帶得飽滿的酥胸都在輕輕顫動。這個時侯蕭言才發現,這雪膚大眼的帝姬身材也完美到了極處,纖腰一束,胸目測至少是D,要是能藏肉的話,只怕還不止。這S型簡直到了極致,加上清麗絕俗,楚楚可憐的面容,對男人的殺傷力簡直爆表!

  天家第一美人,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加上羞澀的個性,讓每個男人都只想將她收為珍藏!

  自己若是沒有跨越千年而來,就在今年,這位帝姬就要嫁給蔡京的兒子蔡鞗。再然后就是靖康,她的遭際,讓漢家男兒千年之后,猶自蒙羞!

  我是救了你啊……可是只怕這世上,再沒有人會知道了……在世人眼中,老子只是欺壓凌迫你們這些金枝玉葉,龍子鳳孫的操莽!

  蕭言下意識的摸摸鬢邊白發,自失的冷冷一笑。

  懿肅貴妃見茂德不愿上前對蕭言見禮,而蕭言目光只是在茂德身上流連,還微微有些感慨出神之態。懿肅貴妃頓時就有些焦躁惶恐,開口就想呵斥茂德。蕭言卻收回了掃視茂德的目光,淡淡一笑:“臣遣人引娘娘等入內面見圣人,今日之事尚多,臣就先請告退了。”

  語畢不等懿肅貴妃再說什么,微微躬身就算是行過禮了,轉身就不顧而去。

  兩名甲士上前,默不作聲的做出帶路的姿態。懿肅貴妃攏攏鬢發,看了一眼蕭言背影,又轉頭看看自家那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兒,不為人知的輕輕哼了一聲。

  而蕭言卻已然走出廳堂,這短短一瞬,就將三個女人拋諸腦后。

  懿肅貴妃這等精明強干的女人,見了趙佶自然要和她男人商議對策。可是自己要和這幾個女人勾心斗角,提防戒備萬分,殫精竭慮的想著怎么應對,那就太沒出息了一些。讓她去罷,看她還能翻出什么浪花來!

  就算沒怎么當回事,蕭言仍然是面沉如水,招手喚來一名親衛:“去問一下,方先生回來沒有?三大王到了何處?還有遣人去知會張顯一聲,老子將皇城禁中交給他,再讓什么人四下亂撞,自己回來領罪!要人給人,要物給物,讓張顯將三大王身邊,將皇城禁中,看得跟鐵桶一樣!真以為老子只會做好人了?”

  內室當中,趙佶啊的一聲跳了起來。看著眼淚汪汪撲進來的三個女人。

  柔福帝姬沖得最快,哇的一聲就撲進了趙佶懷里。茂德上前一步,珠淚斷線也似的淌落下來,嘴唇咬得更緊。上前一步也想撲進趙佶懷里,最后卻是盈盈拜倒,哭得身子都拼命顫抖起來,卻還是一聲不出。

  懿肅貴妃也是滿臉淚水,上前拉住了趙佶另一只手。

  趙佶一手拉著懿肅貴妃,一手摸著柔福帝姬頭發,眼眶也紅了。只是顫聲道:“你們如何也來了?不曾遇到什么麻煩罷?蕭言就這般放你們進來了?”

  懿肅貴妃擦了擦眼淚,肅容道:“圣人,現在不是敘寒溫的時侯。三大王此刻與群臣都向此間來,要圣人行內禪事。

  不知圣人,可有什么應對法子?”

  趙佶苦笑:“還有什么法子?任人魚肉而已……朕只求避囂,能茍全性命,安心養靜修道而已。若能得你們陪在身邊,就是意外之喜了。”

  懿肅貴妃咬咬牙齒,怒道:“圣人如何就這般放棄了?縱是妾身,也愿為圣人粉身碎骨,更不用說滿朝多少忠臣義士!若不是忌憚朝中諸臣,三大王已然入皇城,怎么還要再來圣人面前行一場內禪事,昭示群臣?豈能就這樣甘心就死?”

  說著懿肅貴妃就去拉柔福帝姬:“嬛嬛,先至外間,娘要與圣人有要緊事談,替娘與圣人看著外間動靜!”

  柔福只是將頭埋在趙佶懷里:“我只要父皇爹爹,我不出去!”

  懿肅貴妃柳眉一挑,硬要將柔福扯出來,柔福卻如無尾樹袋熊一樣,抱著趙佶不撒手。懿肅無法,轉頭對著茂德呵斥:“福金,還不將嬛嬛帶出去!真要看著你們爹爹為人階下囚,就這般等死不成?”

  茂德終于忍淚起身,哀求也似的看了自家母親一眼,只見懿肅貴妃滿臉決絕之色。茂德想說什么,最后卻還是未曾開口。挽住了自家妹子,輕輕在她耳邊說了兩句:“嬛嬛乖,父皇與娘娘要說話,我們就不要給父皇和娘娘添亂了,……不管怎么樣,姊姊總在身邊陪你。”

  平日里總是耀武揚威的柔福帶著茂德四下橫行,但是此刻,才現出柔福是個需要姐姐哄的小蘿莉。她哭得鼻涕泡亂飛,轉頭又撲入了茂德懷中,茂德低頭,攬著柔福就出了內室。

  趙佶所居自然比不得禁中宮室,可還是有里外明暗兩間。除了蕭言可以按劍登堂入室之外,就是貂帽都親衛甲士,也只能守在外間門外。柔福和茂德現在就去了外間,替里面的趙佶和懿肅貴妃看著守衛動靜。

  內室當中,只有趙佶和懿肅貴妃默然相對,間或外面柔福抽泣一聲傳入,更顯天家末路的凄惶景象。

  半晌之后,趙佶才嘆息一聲:“這南來子勢大,朕在他的范圍之內?如果在內禪事上不從他意,這南來子若是弒君,朕也只能束手待死而已……還能如何了?”

  懿肅貴妃逼問一句:“群臣面前,圣人表露不愿內禪之意。難道這南來子還能大開殺戒不成,將滿朝文武都殺個干凈?”

  趙佶眉毛一挑,似乎有振作之意,轉眼又是泄氣:“禁軍將門,現在已然為這南來子所一掃而空了罷?朕經行至此,途中也偷眼看到了那些將門破家景象……這南來子,真的敢下殺手啊……朕豈能與這南歸之輩同歸于盡?只要保全性命,將來尚有可為……”

  對自家懦弱的男人,懿肅貴妃也是無法。她是趙佶枕邊人,如何不知道趙佶色厲膽薄的本性。也知道蕭言敢在群臣面前行內禪事,自然是有所布置。而且鬧到魚死網破,讓這南來子真的在汴梁大開殺戒的地步,不僅趙佶舍不得豁出去,就是她懿肅貴妃也不愿意。

  如今之計,只能別尋他途了。

  “……這南來子保全圣人,只怕也是為了挾制三大王罷?”

  懿肅貴妃娥眉緊鎖,輕輕開口。

  趙佶恨恨道:“豈不正是如此!此南來子,卻是要將天家盡速玩弄于股掌之間。只要大位上坐著的是趙家人,朕死也不會從這南來子之意。要是那逆子能捕殺這南來子,朕就算始終為太上,也是心甘情愿!”

  懿肅貴妃沒理趙佶的豪言壯語,輕輕道:“這南來子與三大王也是互相提防戒備,既然如此,為何就不能離間這南來子與三大王之間呢?三大王越恐自家地位不穩,就越發要想法對付這南來子……到了最后,這南來子與三大王必然決裂!”

  趙佶剛才說得好聽,心里面不知道將趙楷恨成什么樣子了。千刀萬剮只怕都算是輕的。聽到可以讓這南來子與趙楷決裂,自相爭斗。頓時就打起了精神:“細細說與朕聽!”

  懿肅貴妃咬牙,輕聲但是決然的道:“讓這南來子尚茂德!”

  趙佶一怔,不可思議的搖搖頭。

  懿肅貴妃容色如冰,冷冷道:“福金美貌,哪個男子能抗了?今日一會,這南來子目光只是在福金身上打轉……圣人以福金與這南來子,他豈能不愿?從此他卻就是圣人的駙馬了。有這層干系在,三大王焉能不忌憚?再有人居中離間一二,三大王就要日夜憂心了……三大王欲謀這南來子,則此南來子豈是心慈手軟之輩?兩人之間,必起爭斗。其時就是圣人的可趁之機!與今之計,要與這南來子虛以委蛇,此是最好一途!只要這南來子尚了茂德,便有無窮的機會!”

  趙佶目瞪口呆。

  權位之爭,無非就是力量之爭。力量不足,就要操弄人心。

  昨夜蕭言掀起亂事,一舉掌握大權,就是在操弄人心事上運用到了極致。

  要是以蕭言尚茂德,最后能夠成事。就是操弄趙楷與蕭言之間的人心!

  只要蕭言難抗茂德美色,將她收入房中,當起了駙馬。以茂德容色,足以獨寵椒房。誰知道茂德的枕頭風夠不夠硬?誰知道蕭言會不會為她所蠱惑?英雄難過美人關,可是歷代并不鮮見之事!

  趙楷就此恐怕日夜都難安枕了,只能逼得他暗中圖謀蕭言。一旦罅隙生出,趙佶身為太上,其間就有余地可以活動。或者為蕭言擁而再度復位,或者坐山觀虎斗看著蕭言與趙楷斗得兩敗俱傷,趙佶再暗中蓄積力量,坐而收漁人之利,都是論不定的事情。

  再說得誅心一點,要是茂德在蕭言身邊獨寵,真的讓英雄過不了美人關。則趙佶自身安全,都多了三分保障!

  這些自然都是賭博,誰也不知道蕭言是不是鐵石梟雄心腸,哪怕得了茂德,也只將她視為玩物,并不會動搖半點。一旦不成事,茂德命運,就是慘不堪言。可是于今還能有什么他途?只要能在蕭言和趙楷之間埋下罅隙的釘子,就足夠值得!將來趙佶能不能再復大位,聽天而已。

  懿肅貴妃自然是一心想著趙佶復位,她也盡復往日聲光權勢。可是對趙佶而言,他下意識的就想到,如果一切順利,自家自然是盡力爭取。如果事機不順,自家老老實實就是了。都將一個美貌女兒賠給你這個南來子了,再多些也可以商量。看在如此情分,朕總有個山陽公的結果罷?

  要是懿肅貴妃知道趙佶還在心底留了這么一條退路,估計得當場吐血三升。找個中人馬上與趙佶辦了和離。你走你的陽關道,老娘走老娘的獨木橋。

  趙佶和懿肅貴妃對望,側耳聽著外間茂德輕輕勸慰柔福的柔柔語聲。兩人都是微微有些尷尬。

  以南來子尚茂德,將這美貌萬分,卻羞澀自閉到了極處的女兒卷入險惡的權勢之爭當中。讓茂德卻如何承受得起?這是讓她跳進火坑啊……

  身為父母,情何以堪?

  外間響動之聲突然變得大了起來。蕭言別業,畢竟不是宮禁深深。外間響動,還是能飄到內院來。隱隱就聽見有儀仗鼓吹之聲。

  這卻是天子儀仗。

  懿肅貴妃冷笑道:“三大王至矣,圣人當如何想?”

  趙佶一手捂額,垂首道:“罷罷罷,生養這個女兒一場,也該讓她為父親盡點孝心……大宋基業,總不能敗壞在朕的手里!福金福金,你莫要怨你父皇!”

  在外間摟著妹子輕輕搖動,撫慰著小蘿莉的茂德帝姬趙福金,臉上淚痕猶在,神色凄楚。

  腦海當中,不時閃動過的卻是那雙如劍眉眼,那年不足三十,卻在鬢邊悄然而生白發。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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