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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神秘來客

  數盞燈籠光映照,細雪如蝶舞,黃小統迫不及待地展開兩幅絹畫讓陳操之看,一幅是兩個玉雪可愛的小嬰兒象兩只小蛙一般趴在錦榻上,雙手努力撐著,昂起小腦袋,二嬰都是唇若涂朱,目若點漆,眼神靈動可愛,宛若孿生一般——

  另一幅是兩個小嬰兒系著紅肚兜對面而坐,身子前傾,小手拉著小手,側頭嬉笑,神情生動——

  黃小統道:“潤兒小娘子特意叮囑我,要讓小郎君猜猜這兩幅畫哪一幅是潤兒小娘子畫的?哪一幅是謝小主母畫的?還有,畫上兩個嬰兒,哪個是陸小主線生的小小郎君?哪個是小嬋夫人生的小小娘子?”

  陳操之心里的歡喜如沸水,激蕩騰躍,但既知葳蕤、小嬋母子皆平安,一直牽掛的心總算如石頭著地,穩當了,見雪下得愈發大了,怕沾濕了絹畫,便收起書信和兩幅畫,說道:“等下再細看——小統,你等五人辛苦了,我有厚賞,你們先去用飯,然后到我書房回話。”

  陳操之回到冰井臺寓所,入書房坐定,取家書細看,得知陸葳蕤是五月二十九日分娩的,小嬋晚了三日,陸葳蕤的男嬰小字伯真,是葳蕤自己取的,是紀念她與陳操之在真慶道院后山茶花下傾心定情,本來是想叫真慶的,但因為慶字犯了陳操之兄長陳慶之的名諱,又因為是陳操之的長子,所以就叫伯真,而正式的名和字都留待陳操之取;小嬋之女是謝道韞取的名,叫陳芳予——

  陳操之將一疊家書一字字看來,一邊看一邊笑,三兄陳尚也添了一子,四伯父陳咸的幼子陳譚已于五月間與丁異少女丁蕙蘭完婚,陳謨被會稽內史戴述舉薦為八品郡丞——

  只有謝道韞的信有些傷感,她四叔父謝萬已于三月初病逝,她是參加了四叔父的葬禮才返回錢唐的,又見陸葳蕤和小嬋都誕下子女,熱鬧無比,兩個嬰兒又非常可愛,謝道韞難免有些失落,又知陳操之要留鎮冀州,更不知相見何時——

  陳操之曾在家書里向族中長輩還有陸、謝兩位夫人提起過要納鮮卑公主慕容欽忱為妾之事,但現在看回信,陸葳蕤和謝道韞都對陳操之納妾之事只字不提,嫂子丁幼微在信里倒是說了幾句,要小郎保重身體,莫要耽于女色,老族長陳咸則從大局出發,認為既然桓大司馬同意十六侄納鮮卑公主為妾,那自然是出于治理冀州的考慮,叮囑十六侄要善待慕容欽忱,莫要因為慕容欽忱是異族女子而嫌棄之——

  慕容欽忱緊隨陳操之后面進了書房,她聽到黃小統說陳操之喜得貴子嬌女之事,現在看著陳操之覽信微笑的樣子,心里有些刺痛,這數月與陳操之卿卿我我、雙飛雙棲,她都忘了陳操之在遙遠的江東還有兩妻一妾,今夜才意識到,原來陳操之并不只屬于她一個人,她只是陳操之的一個妾而已——

  慕容欽忱有些傷心,坐在一邊一聲不吭。

  陳操之看罷家書,準備細看那兩幅絹畫,抬眼見慕容欽忱坐在光影里寂寞的樣子,便喚了一聲:“欽欽——”

  慕容欽忱頓時快活起來,她原不是心機深沉的女子,而且陳操之給了她前所未有的愛戀感覺,所以雖然國破家散,但她的心并未受到過多的傷害,當下近前問:“夫君,你的兩位夫人寫信來了?有沒有說起我?”

  慕容欽忱不識漢字,只識鮮卑文字,與漢字相比,鮮卑文字簡單得多,只用于簡單記事而已,慕容欽忱會唱的很多鮮卑曲子都是有曲調而無歌詞,歌唱時依心情隨意吟唱——

  陳操之笑道:“我嫂子提醒我莫要耽于女色——”

  慕容欽忱臉紅了起來,她初嘗情愛滋味,這些日子與陳操之如膠似漆、夜夜不閑,這是讓夫君耽于女色了嗎?

  陳操之又道:“我四伯父要我善待你,莫要嫌棄你——”

  慕容欽忱嫩嫩的唇抿起又噘著,問:“為什么說要嫌棄我?”

  陳操之笑道:“我四伯父沒見過鮮卑人,認為是赤發綠眼的不中看,所以要我忍耐。”

  慕容欽忱笑得花枝亂顫,她對自己容貌極有自信,而且從陳操之對她的寵愛也看得出來她有多美,笑道:“四伯父真好,我以后要送禮物給他老人家。”又問:“那夫君的兩位妻子怎么看我?”

  陳操之如實道:“她二人信里并未提起你。”

  慕容欽忱秀美如畫的雙眉蹙了起來,感到受了輕視,心里很不痛快,說道:“我是決不去江東的——”

  陳操之道:“可是我總要回去的,難道那時欽欽就要與我分開?”

  慕容欽忱望著陳操之,說道:“你要護著我,我就隨你回去。”慕容欽忱是擔心受到兩個大婦的羞辱和輕視啊。

  陳操之道:“你不要太擔心,葳蕤和道韞知書達禮,不會刻意貶低你,但你也要知禮識大體,莫要耍小性子,若你與她二人起了沖突,我是不會為你撐腰的,這點你要記住,當然,你回江東,我也不會安排你與她二人一起住,免得你不適。”

  慕容欽忱不吭聲,心里很委屈,在陳操之心里,陸、謝二女的位置顯然居她之上。

  陳操之自顧展畫細看,他辨出那幅伯真和芳予小兄妹趴在榻上的畫應是潤兒所作,潤兒筆法是向他學的,鐵線描,用中鋒,筆法圓勁,勾勒生動,設色則有小寫意的渲染,潤兒今年十三歲了,這幅畫作比以前有了很大長進——

  而謝道韞師從郯溪戴逵,戴逵不但精于繪畫,亦擅雕塑,他把雕塑技法運用到繪畫上,線條連綿不斷,精利潤媚,而且對光影明暗頗有講究,畫作頗有立體感,謝道韞繼承了戴逵這一畫風,畫的二嬰對坐執手圖逼真傳神——

  這時黃小統在廊下求見,陳操之喚他進來,黃小統進來便問:“將軍辨出哪幅畫是潤兒小娘子畫的嗎?”黃小統恢復了軍中對陳操之的稱呼。

  陳操之笑指二嬰俯趴圖道:“就是這幅。”

  黃小統咋舌道:“將軍真是眼力驚人,一眼就看出來了——那么這畫上嬰兒哪個是伯真小郎君?哪個是芳予小娘子?”

  陳操之有些躊躇,又細看那兩幅畫,潤兒和道韞都畫得逼真傳神,畫上嬰兒雖然乍看都是白胖可愛,但仔細看,眉目還是很有區別的,潤兒那幅畫里趴在左邊的那個嬰兒、道韞畫里坐在左邊的那個,嬰兒眉目間隱約有陸葳蕤的影子,眼睛尤其象,鼻子應是象陳操之的,這個嬰兒當然是陳伯真——

  既辨出了陳伯真,那么另一個自然是陳芳予,但兩幅畫里的陳伯真容貌相似,可與陳伯真并臥、對坐的另一個嬰兒,兩幅畫里卻是兩個模樣,當然,這也只有陳操之這樣細心并且深明畫理的才能分辨——

  陳操之指示道:“這個是吾兒伯真,但小芳予怎么在兩幅畫里不甚相象?這幅趴著的右邊這個應是芳予。”小芳予臉蛋圓圓的,頗似其母小嬋。

  黃小統笑了起來:“將軍真是明察秋毫,什么都瞞不了將軍,這兩幅畫上是有三個人,除了伯真小郎君和芳予小娘子,將軍猜猜另一個是誰,也是一位小娘子?”

  陳操之靈光一閃,大笑道:“我知道了,這個是顧長康之女,是小伯真指腹為婚的小妻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哈哈。”

  黃小統也是大笑,說道:“顧家小娘子比伯真小郎君大了四十天,是十月中旬隨其母到陳家塢的,吏部陸尚書夫人也在陳家塢,真是熱鬧喜慶啊。”

  陳操之喜問:“顧家小娘子何名?”

  黃小統答道:“閨名顧惟清。”

  永壽殿里的藏金被挖掘出來了,不止五萬斤,應在六萬斤以上,陳操之命心腹之人將黃金封存,待回江東之時一并帶回陳家塢。

  冬去春來,冰雪融化,西面的太行山草木日漸青翠繁茂,此時已經是孟夏四月,陳操之任冀州刺史已近四個月,雖然朝廷詔旨尚未下,但既是桓溫舉薦的,尚書臺都不會駁回——

  在鄴城,陳操之大力整頓吏治,嚴明賞罰,裁汰冗劣,擢拔賢能,既倚重崔、盧、鄭、王諸大族,也重視有才能的寒門才士,力求做到才盡其用、官稱其職;陳操之把鄴城的原燕國太學改為州學,郡、縣的學校庠序也要盡快興辦起來,出身顯赫的諸胡夷狄的子弟也與漢人大族子弟一樣入學受教,大力弘揚儒學;擢選鮮卑諸胡中有名望、有才干之士為官,和睦胡漢關系;又興修水利,勸課農桑,鼓勵民眾開墾荒地,陳操之還預計年前進行一次大檢籍——

  四月初十,從溫縣傳來消息,朝廷命侍中高崧和司州長史謝琰為欽使,前來河北授予陳操之、田洛、桓石虔等人刺史詔命和印綬——

  陳操之大喜,終于盼到了江東欽使,即命州長史崔逞、州司馬蘇騏率眾前往枋頭迎接,十六日,報欽使已至漳水南岸,陳操之率州郡文吏武將數百人出城相迎,侍中高崧與陳操之關系頗佳,謝琰就更不必說,但謝琰身后一人卻讓陳操之驚喜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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