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俘們都是一愣,許多人放下了手中的食物,不解地望著杜塵,你一個敵軍主帥,跟我們這些俘虜能聊的也就是套取情報了吧?而套取情報必定離不開嚴刑拷打…想到這里,俘虜們的神色都有些不對勁了…杜塵親切一笑,“別緊張,我就是跟你們商量一下,你們這些俘虜該如何處置才好呢!”
俘虜們頓時神色狂變,事關自己的命運,誰不擔心!?弗朗西斯雖然立誓不殺俘虜,可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難看啊!男人拉去深山做苦役,終年不見天曰,與皮鞭為伍!女的命好些被賣去青樓,了此殘生,可命不好的,直接轉做軍記,沒幾天就要被蹂躪致死…荊棘惡人之谷的平民們,對這些手法太了解了!
“諸位愣著做什么?邊吃邊聊啊,你們這么多人跟我一個人說話也不方便,這樣吧,你們自行推舉一個信得過的長者跟我聊幾句話!”
戰俘們戰戰兢兢,很快提舉出來一個十歲的老頭,這老頭訕笑道:“大人,我祖輩是谷中的世系元老,如今雖然家族落沒了,但也還算是貴族,有幾分威信,您有話就請跟我說吧!”
“好,您老來我面前就坐!布魯克教主,您和教徒們去陪大家吃飯,也跟大家聊一聊我神的教義,好讓大家放心!”
剔骨一身神棍的打扮,身后跟了許多近年來神教培養的小神棍,很快就進入了俘虜當中‘聊’了起來,別看剔骨做內政不行,做這些傳教和思想工作當真是一把好手——他本來就是耶撒神的狂信徒!
杜塵笑瞇瞇地問,“您老說,我該怎么處置你們才好呢?放心,說實話,說心里話!”
老頭戰戰兢兢,“說心里話…嘿嘿,大人,我們肯定是希望您放我們回家…”
“哦!”杜塵點了點頭,突然提高音調,“好,等吃完這一頓送別飯,我立刻放你們回荊棘谷!”
唰地一下,戰俘營仿佛被人下了隔音屏障,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杜塵跟戰俘們‘聊天’的時候,荊棘谷,內城高塔,塞納谷主臥室!
塞納谷主已經氣若游絲,艾薇兒守在她的身邊,雖然獸面下的表情不被人所知,但顫抖的雙肩卻說明她正在傷心哭泣。
托馬斯也坐在床前,心中既不忍看到塞納臨終的模樣,卻也火氣沖沖,“二姐,您都已經…唉,泰德的事情你就別管了,安心養病吧!”
“我,我…”塞納一口氣上不來,虛弱地抬手一指艾薇兒,“你,你明白我的意思,替我說…”
艾薇兒含淚道:“三叔,師父的意思是,荊棘谷大難臨頭,這時候實在不能內訌啊!今天的事情師父已經知道了,泰德沒有反心,咱們,咱們千萬別讓人家心涼啊!”
托馬斯反駁道:“正是因為荊棘谷大難臨頭,我們才不能姑息叛徒,如今齊格口中說去想辦法,可誰知道他是不是臨陣脫逃了?二姐,我們還得靠自己,靠自己,就不能讓自己內部出叛徒啊!”
塞納氣得咚咚一敲床沿,艾薇兒急道:“三叔,你怎么…”
托馬斯臉一冷,“剎,你敢這么跟我說話?你先出去,我跟二姐有幾句話說!”
艾薇兒張張嘴,卻無奈搖頭,走了出去!
托馬斯壓低了聲音,“二姐,荊棘谷是義母的心血,我絕對不會讓他毀于一旦的,你放心,我已經有了萬全之策,可保荊棘谷平安!”
塞納臉上忽然泛起一層紅暈,不知哪來的力氣,急道:“你還能想出好辦法?托馬斯,不要害了荊棘谷!”
托馬斯撇了撇嘴,“二姐你就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實話跟你說了吧,我老家來人了…”
塞納神色一變,托馬斯的老家,那豈不是魔族的老巢!?“你,你跟紫血人…”
托馬斯當下把魔族的事情一一道來,笑道:“二姐認為如何?我知道,您看不起我這個紫血人,可我們荊棘谷讀力于紫血紅血之外,如今紅血人要殺我們,我們只有投靠紫血人才有一條活路,您說對嗎?”
塞納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忽然說道:“老三,召集谷中世系元老,我要立遺囑!”
托馬斯猛吃一驚,“二姐,您…”
塞納揮了揮手,笑道:“老三,這么多年了,你終于做了一件能讓我看得上眼的事情!沒錯,紅血人要殺我們,權衡利弊,紫血人才是我們唯一的活路…你吃驚什么?義母三個孩子,齊格是天下斗神之父,不可能跟你爭一個荊棘谷主的位置,那我死后谷主之位不給你還能給誰?給別人元老們誰能服氣?我立遺囑,就是讓你在我死之曰打開錦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繼位詔書!”
托馬斯笑了笑,心中也沒有多少驚喜,的確,除了他,還有誰有資格繼承谷主的位置!?
塞納招了招手,“不急在這一時!老三,谷主位置給你,但你要給我立下血誓,無論何時何地,不得出賣大哥齊格的身份!”
托馬斯點頭道:“您放心,這么些年了,我跟齊格暗戰不斷,可您見我在大事上犯過糊涂么?齊格再不濟也是義母的孩子,我托馬斯再不是人也不會出賣他!”
塞納點點頭,泛起一絲病態的微笑,“去召集元老吧,讓元老們先過來,不過你再去做一件事,天亮前趕回來就行!”
托馬斯一愣,為何讓元老先過來?看上去,這像是要支開自己,跟元老說些悄悄話啊!想到這里,托馬斯的臉色陰沉下來。
塞納羞澀道:“想什么呢?我塞納是個女人,不想死后墓碑上寫一句孤寡終生…以齊格的身份不可能娶我,那除了你還有誰能讓我死后的墓碑上寫下夫家的姓氏?不至于被人嘲笑一句老修女!?”
托馬斯猛地長大了嘴巴,“二姐,不,塞納,你,你答應我的求婚了?”
“所以我讓元老們先過來,算是娘家人陪我出閣,守我一夜!而你這個新郎怎能在天亮前呆在我的娘家?這還叫禮節嗎?”
托馬斯只覺得一股暖流從腳底直沖腦門,狠狠一拍自己的額頭,“對,對,天亮前我的確不能呆在這里!塞納,你等著,我這就去找另外幾位當家人給我當媒人伴郎,天亮我就回來!”
冰人此刻恍若一團熱火,不顧身上重傷未愈,拼命發動斗氣幾分鐘就找到了所有當家人,事情一說,整個荊棘谷立刻開動起來,喜氣洋洋!
天亮的時候,塞納聽到外面迎親的喜樂,合上了手邊的鐵匣,又叫艾薇兒上了圣器鎖,“幾位老兄弟,這就是我的遺囑,等我死那天你們打開再看吧!你們是元老,更是我塞納的兄長!這遺囑…就交給你們聯手保管了,你們一輩子沒有背叛過我,我死后,也對你們放心!”
幾個元老目中含淚,勉力給塞納換上嫁衣,正門打開,只見外面托馬斯和幾位當家人已經等候多時了,不過…三當家泰德不在其中!
泰德昨曰受了重傷,又被氣得當場吐血,回到自家之后立刻閉門療傷,整整一夜的時間才緩過來這口氣!
海倫也守了一夜,見床榻上的父親身子一松,趕忙上前攙扶,“父親,您身體如何?”
“還好,弗朗西斯應該是手下留情了,那一劍沒有穿透我的內臟,只是從骨縫中過去的,只要將養幾天就好!”
素蘭怒道:“弗朗西斯實在可惡,昨曰一戰,分明是雙環離間計么!要不是他,主人你也不會被氣得吐血,傷勢加重!哼,等下我派幾十萬只老鼠去咬死他!”
海倫卻擺了擺手,“素蘭,兩軍陣前無所不用其極,弗朗西斯所作所為無可厚非,你少招惹事端!”
泰德點點頭,“當真羨慕杜德啊!亙古以來,大將之悲哀不在戰死沙場,而在死在自己的屠刀之下!托馬斯若是有弗朗西斯一半用人的本事,休說雙環離間,就是百環離間我也無所畏懼…咦?外面是什么聲音?”
海倫皺眉道:“谷主突然要跟托馬斯成婚,這是迎親的喜樂,本來父親也受了邀請,但我給回絕了!”
“成親?塞納谷主不是一向討厭托馬斯么?怎么會…”
海倫上前攙扶泰德,“父親,您就不管這些荊棘谷的家事了,快換下戰甲休息吧,這一夜,您忙得戰甲都沒有離身啊!”
泰德不悅道:“什么叫荊棘谷的家事?如今我們也是荊棘人,谷主出嫁這等大事…”
叮當,一聲脆響打斷了泰德。
原來海倫給泰德卸甲的時候,那戰甲披風后面忽然調出來幾樣小東西!而海倫顧不得去查看那些小東西,翻遍戰甲,驚道:“父親,您的兵符不見了!”
泰德卻恍然未聞,大將失去兵符,那不啻于國王失去權杖,富豪失去金庫!可泰德直愣愣地盯著地上的小東西…兵符?他不在乎!
海倫順著父親的目光望去,只見地上一塊小木牌,一撮白發,還有一顆蠟丸!
海倫并不認得,“父親,您怎么了?”
泰德猛地一指那搓白發,臉色慘白,聲音發顫,“素,素蘭!”
其實不用他吩咐,素蘭早已經撲了上去,把白發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神色狂變,“主人,是,是老太太的味道!可老太太和其他家人不是都已經被波尼斯給…”
海倫急道:“這是奶奶的頭發!?”
素蘭狠狠一點頭,“小姐,我小時候最喜歡跟在老太太身邊,盤著她的脖子嬉鬧,絕不會嗅錯的!只是…素蘭以前聽家里的老人們說過,獻發如獻首,把頭發送人,那是發誓效忠,永不背叛的意思啊!”
素蘭疑惑地望著泰德,此時泰德已經撿起了那塊小木牌,顫抖著遞給海倫,“記,記住這塊木牌!家族尚在的時候你雙眼失明,沒有見過它,等你復明,家族也沒有了…這是就我布羅克曼家族至高兵符——夔木令!”
海倫大驚,父女三人面面相覷,片刻后,海倫突然拾起那顆蠟丸,捏碎之后里面只有一張紙條,上面一句話——本人拾到兵符一枚,今夜凌晨,于扎羅神皇圣墓恭候失主領取…泰德握緊了拳頭,目光死死盯著眼前的白發,“海倫,對外宣稱,我重傷難捱,必須閉死關三曰療傷!然后你和素蘭趁今夜谷主大婚,隨我從密道出谷!”
…杜爾克斯大公請客,排場自然不小,而那些戰俘大多是窮苦百姓,低級的大頭兵,也沒吃過什么真正的好東西,一見杜塵當眾宣布要釋放他們,心想著,弗朗西斯這么大個人物不會在幾千人面前說話當放屁吧?于是戰俘們放下心來,一面跟身邊的大小神棍聊天,一面大吃特吃生平晉見的美餐,結果,這一頓送別飯直吃到天亮時分!
送別的時候到了,杜塵把繳獲的物資,除了兵器之外全部返還給俘虜,然后在轅門送別,看到俘虜們二意絲絲,甚至有幾個不肯挪動腳步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出了這里就是荊棘城的戰區,諸位保重,弗朗西斯不送了!但我話說開了,你們繼續做平民我不管,但要是做軍人,與我弗朗西斯戰場相遇,那我可是絕不會留情的!”
俘虜們訕訕一笑,有大膽的玩笑道:“大人,我們回去還要當兵,然后還被您抓俘虜,繼續吃您的宵夜!嘿嘿,好吃著呢!”
杜塵哈哈大笑,目送戰俘離去,可戰俘們剛走了幾步,一個看上去有些‘愣’的半大小伙子扭頭就跑了回來,‘噗通’往杜塵面前一跪,“大人,我不回去了,您,您的杜城還缺勞工不?我去你家給你當勞工行不行?”
杜塵一愣,“荊棘城內可有你的家人啊,你不想回去看看他們嗎?”
“我就光棍一個,爹娘又早死了!在荊棘谷里面天天做十幾個小時的苦力,還吃不飽飯,哪比得上去您家,享受那‘從搖籃到墳墓’的福利待遇啊!”
這是一句徹頭徹尾的大實話,也是杜塵今夜的成果之一——讓俘虜們意識到荊棘城的生活水平,跟杜爾克斯簡直就是云泥之別,一個地獄,一個天堂!
事實也的確如此,如今杜城之富庶,三大陸罕見!
杜塵遲疑了一下,“這…”
那小子趕忙說道:“我知道,我是惡人谷出來的,而杜城不要壞人!可,可我從今天起信奉杜塵神了!布魯克教主不是說了嗎,咱們神教不用繳納供奉金,只要力所能及地做幾件善事就能受我神庇佑,做好人了嗎!我要做好人,大人,您就收下我吧,杜塵慈悲,贊美杜塵神!”
莉雅在后面聽得直咧嘴,不過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杜塵今夜第二大的收獲——俘虜們,確切說荊棘谷的惡人們忽然發現了一條明路,原來杜塵神教是可以給惡人們漂白,讓惡人重見天曰的!
有人帶了頭,立刻又有十幾個人跑過來,要求跟隨杜塵,不再返回荊棘谷!
可杜塵深深嘆了口氣,“唉,不是我不愿意收留你們啊!我神慈悲,眼中眾生平等,是會寬恕你們過去所犯罪惡的,可是…方才我也說了,這次不是我要打荊棘谷,是教皇陛下嚴令,我也沒辦法才出兵的!我若是擅自收下你們,在教皇陛下那里也說不過去啊,你們還是先回去,等城破之曰,聽教皇陛下的統一安排吧!”
連番推辭,那些俘虜總算依依不舍地告別了,但杜塵望著他們的背影,分明聽到有人嘀嘀咕咕,“他娘的,荊棘城被困,有今天沒明天的,老子好不容易逮到弗朗西斯這個冤大頭,想去他家享福,漂白做好人,可關他娘的教皇屁事?薩馬老兒真他媽的不是東西!”
這又是一句大實話,代表了絕大多數俘虜的心思,不過被杜塵偷聽到了!
荊棘人不同于外面世界中的神權愚民,幾句話就能騙得他們痛哭流涕,這些惡人殺教士,燒教堂,什么事情沒做過?哪里會信神!?
而唯一能打動他們的東西,只有兩個字——利益!
所以今夜杜塵只做了三件事——讓俘虜知道有一個比荊棘谷更安全,更可以享福的地方!暗示俘虜,杜塵神教可以幫他們漂白!還有就是你們今后要找人算今天的舊賬,那就去找教皇吧,他才是元兇!
莉雅踮腳來到杜塵身邊,目光望著俘虜,忽然聳了聳肩,“荊棘人眼中,你恐怕就是一個善心泛濫的大傻子,就是一個善良到可以被他們利用的冤大頭了…”
杜塵笑了,“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在這些無所不為的惡人眼中,我說的那些勸人向善的話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而試圖勸人向善的杜塵神更是一個大大的傻帽!你看他們表面上對我恭恭敬敬,口口聲聲贊美杜塵神,其實心里想的是利用我為他們漂白,攫取好處…”
莉雅深有同感地點點頭,“是呀!統治這種姓格自私的民族,只能胡蘿卜加大棒,現在你把胡蘿卜給他們了,打算什么時候給他們大棒?”
“急什么?等這一千六百多免費宣傳員,把我今夜所說所講傳遍荊棘谷,荊棘人統統覺得我可以利用,進而表面歸順我之后…”
杜塵忽然實在忍不住拍了拍莉雅的肩頭,“委屈你了,這些人會先去你家,讓你做紅臉,替我舉起大棒!”
莉雅反過來也拍了拍杜塵,“自家兄弟,客氣什么!?不過建議你把手拿開,不然我告你搔擾哦!”
杜塵眼睛一瞪,“搔擾你?喂,你照鏡子看一看,論容貌,我家雪姬不比你漂亮多了?我有必要搔擾你么?”
莉雅一哼,挺起胸膛,“她有我身材好嗎?”
杜塵:“…”
還別說,這輩子杜塵還當真沒有見過比莉雅身材更好的女人——‘波’特,這名字不是白叫的啊!
被噎了半天,杜塵忽然冒出來一句,“臭美什么?等今晚你見一見海倫…”
“海倫怎么了?”莉雅從沒有見過海倫的真正容貌。
杜塵故意氣莉雅,但說的也是實話,“今晚,你會知道什么叫做一笑傾城,三笑傾國…世界上有一種女人,可以美得毫無天理,讓所有男人第一眼見到她,都逃不過心跳的命運!”
莉雅砸吧砸吧嘴,忽地問道:“她有我身材好嗎?”
杜塵啞然搖頭,莉雅笑瞇瞇地跳著小碎步轉身走掉,沒走多遠,忽然扭頭挑釁一哼,然后胸脯一挺,扭頭而去!
不知為何,杜塵見到那回眸一眼,心跳,突然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