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樓比起當初楊浩離開的時候,多了一些細處的添置裝扮,比如門前多了兩棵花樹,廊下多了兩排宮燈,諸如此類,許多家什裝飾都是陸續添置的。客人也比當初離開時多得多,如今五座樓都已開張,客人們各取所需,來往自然更加稠密熱鬧。
妙妙是“女兒國”主,獨霸東樓,這樓中專做女人生意,因為買的服裝、首飾、胭脂水粉均走上層路線,而且質地、款式皆是一流,所以吸引了許多汴京權貴家的夫人小姐往來,這些貴婦千金帶著使女們在樓上購物,接迎款待的盡是長相甜美的妙齡少女,絕無一個男子,他們的家人自然也放心的很。
楊浩趕到一笑樓“女兒國”時,已到掌燈時分。這座不夜城的夜生活比起白天來另有一番繁華熱鬧景象”女兒國,中通明,客人仍是絡繹不絕,門口八個青衣健婦昂首挺胸地站在那兒,一身短打扮,腰帶束得緊緊的,看那膀大腰圓的體形,估計年輕時候都是做過相撲女彪手的,精神抖擻、英氣勃勃。
楊浩渾不在意,到了樓門口抬腿就往里走,那八個健婦立即走上兩人將他攔住,其中一個青衣仆婦,大約四十上下,攔住了他客氣地抱拳說道:“這位大官人請留步,“東樓”只做女人生意,大官人可莫是走錯了地方?”
楊浩先是一愣,隨即啞然失笑:“哦,你們不認得我?呵呵,好好好,那我也不去壞你們的規矩,麻煩諸位給妙妙姑娘通稟一聲,要她出來見我便走了。
兩個青衣短打扮的健婦一愣,另一個心直口快的婦人便道:“妙妙姑娘是哪一個,你的相好么,咱這樓里做事的姑娘不下數百人,你且說說她是售賣胭脂水粉的還是服飾頭面,亦或在三樓賣珠寶玉器,說得詳細了,大嬸兒去幫你喊她出來便是。”
“這都從哪兒找來的人吶,連自家樓主的名字都不知道,這是把門兒的還是擺設呀?”
楊浩啼笑皆非地咳嗽一聲,正待說明自己身份,侍立一旁的一個女子忽然道:“嘖,妙妙?我記得咱們樓主的閨名兒就叫妙妙,有一回柳姑娘來女兒國,林樓主親自出迎,柳姑娘當時就是喚她妙妙的。”
“林樓主?”楊浩先是一奇,隨即才醒悟到妙妙只是她在柳朵兒身邊時用的一個閨名,自己把她要了來,便沿用了這個名字。人皆有父母,誰也不是天生地養的,她至少也該有個姓氏的,可自己把她綺為心腹,卻連她的真名都不曾問起,真是一個失職的上司,都不及趙二那小子噓寒問暖的會招攬人心,雖說趙二一問起人家老婆,總叫人心驚肉跳的。
楊浩暗自慚愧,忙道:“不錯,我要找的正是此間樓主妙妙姑娘,我乃南衙院使楊浩,今日剛剛回京,幾位大嬸兒可聽說過我的名字?”
“楊浩?”幾個健婦瞪大眼睛,吃驚半晌,始有人叫道:“哎呀呀,您就是楊大官人?您…您已回京啦,大官人快快請進,三樓最左邊一間居處就是林姑娘住處,大官人您請,您快請,奴家給您帶路。”
“呵呵,我…可以進去嗎?”
幾個健壯的婦人齊聲陪笑道:“進得,進得,這整個千金一笑樓都是大官人悠的,您若進不得還有誰能進得,大官人快快有請。”
一個伶俐的青衣健婦早飛快地跑上前去為他帶路,楊浩笑笑,便隨在其后進了,女兒國”其他幾個仆婦站在門口望著楊浩背影議論紛紛,其中一個眼珠微微一轉,說了聲要去方便一下,卻悄悄折向廊下,往,如雪坊,方向跑去。
這樓中果然豪綽,處處通明,又有諸種脂粉香氣,地面一塵不染,氛圍著實雅致。楊浩緩步而入,左顧右盼,亦有考察之意。許多貴婦千金見有一男子進來,都不覺有些驚訝,待見一守門的青衣健仆頭前引路,神情這才釋然,不過望著他仍是竊竊私語,似在猜訓他的身份 楊浩不以為意,他放輕了腳步,隨著那仆婦沿樓梯緩步登階直趨三樓,三樓賣的都是珠寶玉器,此時光顧的客人最少,環境也最雅致,幽靜的很。楊浩不理拒臺內許多貌美少女驚訝的神情,徑自到了三樓左側妙妙住處,這里是單獨僻出的一排房子,橫向有六七間,分別是臥室,辦公會客與帳房之用。
左邊第二間就是辦公之處,楊浩走到門前,就聽里邊一個女人聲音非常囂張地說道:“妙妙姑娘,柳姑娘親自吩咐的,她的面子你也敢駁回去不成?這,千金一笑樓”整個兒都是柳姑娘當家,你在柳姑娘身邊多少年了,若非我們家姑娘栽培,你會有今天?好呀,現如今你翅膀硬了,就連雪玉雙嬌都不敢拂我們家小姐面子,你倒是敢離心離德獨樹一幟了…”
那仆婦不管不顧,反正是大老板到了,誰管它里邊誰在咆哮,上前就欲敲門,卻被楊浩一把拉住,楊浩擺了擺手,向她微微笑道:“有勞大嬸兒帶路,你且去吧,我自己進去就是。”
“暖,噯噯…”那守門的大嬸被他叫這一聲大嬸兒,真個是心花怒放,連忙點頭哈腰地答應著,一溜煙下樓去了。
楊浩近前兩步,細細聽著,就聽妙妙有些軟弱地聲音掩飾道:“幾位姑娘,不是妙妙不肯遵從小姐的意思,只是老爺臨行前再三叮濘,這,女兒國,的帳房,不管是誰都不許插手,小姐雖是一番好意,妙妙卻不敢擅自作主,拂逆了老爺。”
“喲,搬出楊大宴人給你撐腰了?柳姑娘是大官人的外人么?就算楊大官人到了,也沒有不許柳姑娘插手的道理,帳房,只是一個帳房么?現如今這進貨、銷貨、用度、店員,哪一樣你不是自己把持著,你想干什么?天無二日、國無二君,這,千金一笑樓,里還能有兩位當家姑娘?”
妙妙道:“姐姐說的這是甚么話來,如今進銷、仆傭,但凡小姐吩咐要安插進來的人,哪一個妙妙不曾答應?姐姐這么說可是冤枉了妙妙。”
“你少來這套,帳房你把持著,進貨銷貨,諸般用度還不就是你說了算?再說那仆傭店員,俱拿你的月錢,誰不看你臉色…”
“不看妙妙姐臉色又看誰的臉色?”
房中突地又多出一個少女聲音,大吼道:“我家老爺親口吩咐的,這“女兒國”就只妙妙姐一人做主,誰不服就向我家老爺說去。”
隨即桌子砰地一聲響,不知什么東西損到了桌上,那少女又吼道:“這帳本就算得我頭暈腦脹,你們還來胳噪,若是帳算錯了,我唯你們是問,滾滾滾,柳姑娘若是不服你叫她來找我,老爺臨行吩咐過的,叫我隨妙妙姐學習管帳,如今這帳就在我的手里,誰想拿走,問問本姑娘的拳頭答不答應。本姑娘的拳頭要是答應了,還有此處護院頭兒移羽,你們再去問問他答不答應。”
楊浩唇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姆依可這小丫頭兒,在我面前溫馴得像只小貓兒,想不到在人前竟是這般潑辣,呵呵,是她本牲如此,還是在唐家的時候,讓焰焰那丫頭給教壞啦……
“看看,看看,柳姑娘就說你不會理事,御下不嚴,手下人一個個不懂規矩,我們這兒跟樓主講話,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插嘴了,還敢大聲咆哮,聽說你那小相好兒一身的武藝?嘖嘖嘖,瞧你也是一個及等的姑娘了,怎么卻找了只還未長毛的童子雞?”
另一個女人便譏笑道:“童子雞大補嘛。”
“兩位姐姐這可說差了,只怕是因為這女兒國沒有男人,有人譏不擇食吧…”,
“你…你們這些撒刁耍潑的婆娘,竟敢如此污言移語。”月兒氣得聲音都哆嗦起,就聽妙妙的聲音急道:,1月兒,莫要動手。三位姐姐,妙妙承老爺所命,是絕不敢違背老爺吩咐的,這,女兒國,的帳房,本姑娘絕不會交出去,也不容任何人進來染指,小姐若是不悅,明日妙妙自會去向小姐請罪,我俸了,正要沐浴歇息,你們出去吧…”
聽起來,妙妙似乎也生了火氣,一個婦人聲音陰陽怪氣地道:“喲,下逐客令了?妙妙姑娘好大的威風。哦,不對,現在我該尊稱你一聲林樓主,林音韶林大姑娘,你好大的派頭兒啊,我們奉了柳姑娘的差遣而來,你一句要沐浴歇息就想打發我們離開?”
楊浩冷笑一聲,推門便走了進去。
“未經通報,誰敢…,老爺!”月兒吼到一半,抬眼看清是他,不由歡叫一聲,一把便撲了上來,抱住他一條胳膊,又蹦又跳地道:“老爺,您回汴粱了,什么時候回來的,也不說一聲,奴綽好想老和…”,
楊浩拍拍她胳膊,往室內掃了一眼,只見三個唇薄削臉、梭眼凜凜的女人正站在一張書案前,書案后面一個少女白衣勝雪、丹丹如蓮,雙手扶案站直了身子,那俏美清麗的臉蛋滿蘊激動之色,嘴唇輕輕余動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一雙美目蘊滿了驚喜的淚,氖氨如波光敬艷。
聽見月兒這么一叫,那三個女人也都曉得楊浩身份了,頓時便生起怯意。三人面面相覷,露出惶張神色,彼此對視一眼,便訕訕的同時向他福身見禮:“如雪坊帳房見過大官人。”
“罷了,都起來吧,本官剛剛回京,身子正覺疲乏,現在不想聽甚么,也不想見什么人,你們給我出去。
…三個女人臉色一白,慌忙答應一聲,忙不迭地逃出房去。
妙妙仍立在案后,癡癡望著楊浩,眼見朝思夜想的男人人就在眼前,她驚喜之下幾疑身在夢里,生怕一出聲美夢就會醒來,是以只是癡癡望著他,脈脈久久竟不敢語。
楊浩向她微微一笑,柔聲道:“這些日子,一笑樓,可是招納了很多新人吶,許多生面孔我都不認識,就連我們家妙妙,如今也變成了林大姑娘了,呵不…”,
妙妙這才醒過神來,慌忙閃出書案向他施禮,福身已畢,悄悄立起,有些難為情地擒著衣角應道:“那是…那是奴家父母所起的名字,多年不曾用過,奴家想著,今既為大官人做事,再不是如雪坊的一個丫頭,所以…所以就用了本名兒。”
“嗯…林音韶,好名字,很有詩意。”
楊浩呵呵地笑著,想要贊美兩聲,卻想不出這名字有詩意在哪兒,沒有信口拈來的詩句應和,于是只得作罷。
他仔細端詳了一下,妙妙本就是一張可愛的瓜子臉,大眼睛、雙眼皮、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巴,生得非常卡味依,如今看去,雙眼更大,下只更尖,簡直就成了一個卡通美少女了。
楊浩舟眉頭不由微微一楚:“妙妙,我離開汴粱似也沒有多久啊,你看起來可比我離開以前瘦的太多了。”
妙妙見到了他,歡喜的不能自己,眉宇間的憂寞神情早已一掃而空,聽他這么一說,不禁笑道:“奴家頭一次打理這么大一幢樓的生意,頗覺吃力,怕辜負了老爺的托負,思慮的自然要多些。再加上盛夏關炎,不想進食,所…,清減了少許。”
“清減少許?”楊浩看看她的嬌軀,柳腰被一根帶兒束得細細的,簡直是盈盈欲折,真怕被風一吹就要斷了,目光稽稍上移…幸好,不該瘦的地方此刮還沒有瘦下來,似她這般年歲,落蒂般的酥胸發肯的也算可觀了,楊浩不禁搖頭道:“何止是清減少許,再這么瘦下去,我看就只瘦下皮包骨頭了。”
妙妙眼圈一紅,抿了抿小嘴沒有說話,一旁月兒已忍不住氣憤地道:“打理這樓中生意,辛苦固然是辛苦了些,可是妙妙姐干的很是得趣,每日歡歡喜喜的倒不嫌累呢。可是自打如雪坊的那位柳大小姐插手進來,月兒看妙妙姐就沒有一日露出過歡喜的顏色。
那位柳姑娘隔三岔五便來尋妙妙姐的麻煩,今兒在這安插一個人,明兒對那里指指點點,妙妙姐若是賠著小心答應便也不罷,稍不如意就把臉一沉,拂袖而去,許多人便要責罵妙妙姐忘恩負義,蔑視舊主,妙妙姐就得上門賠罪請安。折騰得妙妙姐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不瘦那才怪了。”
楊浩的臉色登時一沉,妙妙不安地道:“月兒,不要胡說。”
她請楊浩坐在案后,為他斟了杯茶小心地捧到面前,說道:石,妙妙初承大任,許多事體不甚了了,小姐常來指點,只走出于呵護關懷,怕妙妙出了什么砒漏,小姐的指點對妙妙是大有稗益的。妙妙偶有心事,只是因為初次掌理這么大的家業,難免忐忑不安,可與小姐并無干系。”
楊浩微微一笑,并不接她話碴兒,他起身行于室內,負手排細片刮,望著壁上一幅蘭花站住了身子,笑道:“妙妙,你這房中布置甚是雅致呢。”
月兒走上前道:“老爺,這幅畫是妙妙姐親手所畫呢,你看可漂亮么?”
“呵呵,漂亮,自然漂亮。”
楊浩信步政去,忽見隔壁房門看著,探頭往里一看,只見房中放著一只大桶,水面上水氣氰氰,桶邊放著踏板,一旁還有衣架、凳子。
登子上放著澡豆皂角、杏仁粉、桃花泥等洗浴之物,看樣子是妙妙正要沐浴便被那三個女人料纏起來,這水都盛上了卻還未用。
妙妙被楊浩看見了自己沐浴之物,臉上不禁發熱,幸好自己的乘衣、肚兜等貼身之物還不曾取出來掛在衣架上,女子的囊衣除非是正穿在身上,否則連自己的男人都忌諱看到的,往日里這兒從無男子往來,著實大意了些,要不然若被老爺看見自己那些小衣小褲,可真要尋條地縫鉆進去才能遮得住這羞顏了。
楊浩掃了一眼便不再多看,他轉身走回書案之后,順手抓起一本帳簿來胡亂翻看著,書口問道:“小羽呢,不是說他也在這里,我怎未見到他?”
“他呀,他現在忙著呢。”
月兒掩口輕笑起來:“咱們這樓中,三樓盡是貴重的珠寶首飾,平素不準男人進入,又是日夜開張的,本無多大危險,可是為了以防萬一,總不能沒個人照應,反正他整天無所事事,妙妙姐便委了他一個差使,著他訓練了一挑人,隨他做這,女兒國,的護院,老爺方才上樓來想是他不曾看見的,不然早就跟來了。”
這時,門外有人說道:“楊大官人在么,我家柳姑娘得知大官人回京,不勝之喜,特意趕來探望。”
楊浩正翻帳簿的手一停,他頓了一頓,將帳簿合起,往桌上輕輕一丟,緩緩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說道:“剛剛回京,滿身風塵的有些乏了,妙妙,老爺我借你這地方沐浴一番,可好?”
“啊?”妙妙小嘴張成了。形,吃驚地看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做答。楊浩微微一笑,瞇起眼道:“怎么,不樂意么,林樓主……
“不不不和…”,妙妙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書浩嘆了口氣,促狹地道:“你既然不愿意,那我走便走了。”
“不不和…”,妙妙又搖了幾下頭,隨即便跟小雞啄米似的不斷點頭:“行行行……
楊浩哈哈一笑,轉身便向內室行去,妙妙反應過來,不禁急白了臉,連忙隨在他的身后,楊浩到了門。”詫異,地回轉身道:,怎么,你要侍候老爺我寬衣沐浴?”
,,不不不……妙妙把頭搖了幾搖,忽地頓足嗔道:“老爺就會捉弄妙妙,小姐…小姐正在門外候著,老爺你……
楊浩笑了笑,淡淡地蓮:“叫她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