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說:“我想呀,我想把你變成我身下的一只母青蛙。你趴在荷葉上,我趴在你背上,水輕輕地蕩著荷葉,荷葉輕輕地蕩著你,你輕輕地蕩著我…”
不想一語成讖,昨夜有只蛤蟆,連蹦帶躥,過五關斬六將兵臨城下了,如今只差四票就要躥到頭上去了。要是搞出個蛤蟆坐蓮來,其情其景實在不夠唯美,諸位有票的還請投下幾章,壓住這只妖孽啊_★★★炎帝谷,距銀州外圍諸軍鎮中的七星驛只有三十里路程。
七星驛是軍鎮,除了戍卒守軍和部分軍士的家屬,居此謀生的百姓極少,只有一些客棧、酒館,更多的都是過往行商,他們自然不可能離開那座軍鎮到這里外,所以三十里外這座炎帝谷更形冷清。
炎帝谷蒼涼、冷清,草木稀少,兩山夾峙間一條荒涼的山谷,不管是谷中還是山上,大多是深青色的巨石結構。這座山谷,一直就叫炎帝谷,也不知傳承了多少年。
炎帝谷的名字,自然是羌人紀念炎帝而取的。華夏正統,來自蠻夷。匯狄戎蠻夷于一爐,始有華夏。華夏一族,炎黃二帝,黃帝是夷人,炎帝是羌人,夏朝就是羌人大禹所建,到了周朝,又是西夷姬氏主了天下。所以炎帝和大禹,都是羌人敬重的祖先。
炎帝谷中,自昨天上午開始,便陸陸續續有兵馬抵達。第一隊人馬一到,就在兩側山峰上和谷口外十余里處都設下伏哨,后續人馬每三百人為一隊,到今天下午,第十三支也是最后一支隊伍也到了。
當時恰好有兩個羌人牧放十幾匹馬到了炎帝谷附近,正逢最后一支隊伍進入山谷,被他們聽到了馬嘶聲趕來察看,被納木罕下令抓起來果斷處決了。在他這種一輩子騎在馬背上四方征討廝殺的漢子眼中,殺死個把人,不過是屠狗殺雞,何足道哉。事關千萬人生死,怎惜婦人之憫。
夕陽落山的時候,木魁單人獨騎,裹著一身霞光也到了,剛把他接進谷來,納木罕便詫異地道:“怎么只你帶人來了,木恩留守在少主身邊了么?”
木魁咧嘴一笑:“木英大人,木恩另有重任,已奉少主所命,趕到銀州以北去了。我來,只是帶來了少主更詳細的策劃,這一戰,就由諸位大人指揮,木魁只做一個先鋒。”
這幾年,部落中但有大事,都是木恩、木魁等成長起來的壯年漢子統御全族,納木罕等老者已經漸漸退出了一線頭領圈子,但是這一遭兒李光岑發了狠,把族中所有能戰的男子全都派了出來,這些浴血半生的老將也全都派遣出來,他們的威望猶在,在這些長輩面前,木魁可就不夠份量了。
不過楊浩叫他來,倒并不是要他主持大局。草原游牧民族,就算不識字、不讀書,也自有一套在狩獵游牧中培養出來的統兵之法、戰陣之術,納木罕等這些百戰老將雖說大字不識,但是統兵作戰的經驗卻絕不遜于他人,把他們之中任何一個派出去,都能獨擋一面。涉及具體戰術,楊浩的見識、經驗和能力,反而遠不及他們,所以放心地把指揮大權交給了他們,自己的計劃也只做參考。
木魁一面走,一面向幾位長輩敘說木恩的去向和用意,聽了木魁的解釋,納木罕等人才為之釋懷,木恩性情穩重,在這一點他是遠勝木魁的,他去做的那件事看似輕松,卻需機警穩重之人才行,以他的性情的確比木魁更合適一些。
夜深了,所有的戰馬飲過水,喂足草料之后,便又重新勒緊了嚼頭,士兵們吃過了干糧和肉干,俱都在地上鋪開一卷鋪蓋,和衣躺在上面休息。山谷里靜悄悄的,藉著夜色的掩護,就算有人靠近半里地內,也休想注意到山谷人竟然有人,竟然有三千多人。
炎帝谷中只有一處生起火來,那是山壁下的一處凹陷,在這里生起火來,除非有人走進曲折的山谷,否則是不會注意到這點火光的。納木罕、木魁、俟斤等人正圍坐在那堆篝火旁,啃著干巴巴的牛肉干,喝著皮囊中的好酒,討論著明日攻打七星驛的行動細節。
七星驛是銀州向南方向的第一軍鎮,本駐有官兵兩千一百人,專為震懾橫山諸羌而設。如今夏州與南吐蕃起了爭斗,北吐蕃也蠢蠢欲動起來,銀州附近不斷出現他們的身影,為安全計,李光儼早就從七星驛抽調了五百名士兵,調防銀州以北方向。
他秘密潛入草原去刺殺楊浩之前,又再度抽調五百名士兵去補充北線防御力量,如今七星驛只有一千一百人,以三千余人對一千余人,只要能順利破城,消滅他們易如反掌。但是環繞銀州城的各個軍鎮之間,都設有烽火臺聯系,一遇敵情,白天燃狼煙,夜間點烽火,一處受到襲擊,其余諸驛便立即關門落鎖,封閉全城,銀州方面也會出動大軍急赴來援。
所以莫看七星驛只有一千余守卒,哪怕只有一百名守卒,也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除非吃掉七星驛后,一得手就走,片刻不停,不與敵軍大隊做接觸。而楊浩只有這么點本錢,這一注就下了全部的本錢,他的胃口當然不止一個七星驛。
但是想要連克數寨,重創銀州,那就要切斷各座鎮驛之間的聯系,把它們劃割成一座座孤立的城池,而且不能察覺他處受到攻擊,這才是此番攻城拔寨最難辦到的地方。
這一戰,楊浩沒有動用黨項七氏的人馬,既然是奇襲,搶的就是時機,如果一切按部就班,聯絡諸部,各自出兵,大軍浩浩蕩蕩而來,等他趕到七星驛時,迎接他的將是頂盔掛甲、率領銀州虎賁之士嚴陣以待的李光儼了。
這一戰他更無法向麟州、府州借兵,府州只答應協助他保護蘆嶺州,卻不曾答應過為他出兵。這次冒險一旦事敗,夏州必與吐蕃人媾和,不惜割讓土地換取吐蕃人休兵,從而傾巢出動,捍衛他西北第一強藩的地位和權威。
所以他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兇險固然更大,但是獲得的回報卻也更大,一旦事成,不但能解了蘆嶺州目前之危,在兩三年內安然休養生息,而且更能得到府州、麟州的敬重與合作。合作與施舍,所得到的那是大大不同的。
納木罕聽罷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大聲道:“明日攻打七星驛,首要之事就是占領烽火臺,阻止遇襲的消息傳遞出去。既然壁宿已先進了城,又有木魁照應,我看…至少也有七成的把握。木魁,這烽火臺,某就交給你了,若不能控制烽火臺,你也不必回來了。”
木魁大聲答應下來,納木罕笑道:“攻擊的時間就按少主所說,定在明天早晨日上一桿時,奶奶的,有幾年不曾提刀砍人頭了,這手都癢癢,今遭某可要殺他個痛快。”俟斤等人哈哈大笑起來。
天色很晚了,這些追隨李光岑在最險惡的環境中掙扎半生的漢子仍在談笑風生,遠遠望去,只看他們吃肉喝酒,大聲談笑的模樣,絕不會想到他們正在議論的,是一場關乎你死我活的大戰。一場生死大戰,在他們看來,直如“把酒話桑田”般輕松自若…※※※※※※※※※※※※※※※※※※※※※※※※※※※※※※※清早起來,楊浩還覺得有點頭痛,昨夜蘇喀為了歡迎蘆嶺知府楊浩大人帶領商隊趕到,為他接風洗塵,召開了一次沙朗大會,這沙郎大會就如同他上次在細封氏部落中五了舒款待他時相似,在草原上許多人圍著篝火繞成一圈團座,旁邊壘石支鍋煮茶抓糟袍,各位頭上的幾案上則有豐盛的肉食,少男少女們則在圈子中間載歌載舞,自得其樂。
楊浩下了地,只覺頭還有些沉重,只著小衣走到帳角一看,卻無洗漱的東西,楊浩便揚聲喚道:“葉大公子,你這里竟連洗漱之物也沒有么?”一邊說著,便掀開了帳簾。
這一掀簾子,楊浩便是一怔。門口站著一個人,深深地彎著腰,陽光直射進來,他瞇了瞇眼睛,才認出這個女孩。曾聽唐焰焰介紹過,這女孩似乎是被無良老父抵了葉之璇的酒債,又被唐焰焰要來做了小丫環,這幾天一直忙著會見各部頭人,早出晚歸的,連唐焰焰也無暇見上幾面,對她更談不上熟悉。
楊浩敲敲額頭,思索道:“唔,你…你叫什么來著,妮…妮瑪德?”
那個女孩兒一直深深地彎著腰,比九十度還低些,也不知道一直這個姿勢站在那兒,還是聽到楊浩的聲音才行的禮,這時聽他問話,立即把腰又彎低了些,恭聲答道:“婢子叫格尼瑪澤,老爺。”
這婢子和老爺的稱呼,還是昨天她從唐焰焰那兒學來的,唐焰焰從葉之璇那兒把她討來之后,她才知道這位俊俏少年其實是一位極美麗的姑娘。昨天晚上,唐焰焰興高彩烈地跟著羌人學跳沙朗,鳳舞、兔子舞、醉酒舞,興奮之余又跑上來拉著楊浩下場跳舞,那時她便明白了楊浩與唐焰焰的關系。一家之主,當然只能是男人,所以她對這個決定著自己今后命運的主人便也恭敬起來,窮人家的孩子,總是懂事的比較早些。
“哦哦,對對,格尼瑪…澤…”
“唐姑娘昨晚還給我重新起了一個名字,老爺。”
“哦?叫什么?”
“叫秀秀,老爺。”
“好好的改名做甚么?”
“唐姑娘說,那個名字叫著拗口,而且聽著像是一句罵人話,老爺。”
楊浩摸摸鼻子道:“唔,改就改吧,秀秀這名字挺好聽的,不過你不用這么彎腰站著,也不用我問一句你便答一聲老爺,見了面叫我一聲大人就好。”
“是的,大人。”
“你站在這兒干什么?”
“侍候您穿衣、洗漱,大人。”
楊浩擺手想要制止,手抬到空中,想說的話兒卻咽了回去,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不讓她做這些事,那又讓她去做些甚么?
楊浩沒再說甚么,返身便進了屋,秀秀早已打好了水,就擱在廊下,忙也捧了水盆隨他進去,侍候他洗漱穿衣,動作倒也麻俐。
“唐姑娘還未起來么?”楊浩舉著雙手,讓秀秀給他系著腰帶,隨口問道。
秀秀恭敬地道:“唐姑娘昨夜喝多了酒,方才本已起來了,嚷著頭痛,便又睡下了,大人。”
楊浩無奈地一笑,腰帶系好,他的手剛剛放下,就聽嗚嗚的號角聲響起,聲音似乎從寨外傳來,楊浩側耳聽了聽,不解其意,喃喃自語道:“奇怪,大清早的,這是誰在鳴號?”
秀秀卻聽得懂這號聲,忙道:“這是極有身份的頭人來了,鳴號通知我寨的頭人出去迎接,大人。”
楊浩目光一閃,忽地變得銳利了起來:“有資格在野離氏族長面前如此托大,要他親出寨門,擺隊相迎的,那能是誰?”
心念一動,楊浩唇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李光儼!他果然來了!”
他一扯袍帶,振臂一抖,剛剛穿好的袍子便滑落在地:“既然有位很威風的大頭人到了,我也當親自出迎才是,秀秀,取我的公服來!”
※※※※※※※※※※※※※※※※※※※※※※※※※※※※※※※※七星驛,當陽光完全撒滿整個黃泥壘成的城墻高臺時,守驛的士兵才自城頭上探頭向下瞧了瞧,懶洋洋地下了城墻,打開了城門。
城門前沒有護城壕,沒有吊橋,城門用一層硬門制成,也不甚厚。打開城門,搬開拒馬,幾個士兵便扛著槍,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后面跟著一個一手按刀,一手握著馬鞭的虬須大漢,高聲喝道:“急甚么,站好,站好,排隊,把過城稅都準備好,還有路引。”
此時候在城外的百姓忙規規矩站好,有推著小車的,背著雞籠的,還有挑擔賣菜的,其實都是附近幾個小村子的百姓。這種地方村鎮稀疏,彼此之間相距都不近,這個時辰其他城鎮趕來的行商才剛剛離開沒有多久,要趕到這兒得等到晌午以后呢。
因為這時進城的人都是時常到七星驛里做生意的熟人,所以也用不著驗證身份,往桌上丟幾文入城稅,也就進了城。就在這時,遠處有十幾匹快馬趕來,那持著馬鞭的軍官瞇起眼睛看了看,滿臉橫肉一抖,向抻著脖子張望的士卒瞪眼罵道:“看什么看,大驚小怪的,才十幾個人,還能他們是闖關奪城的好漢不成?哼!”
他上前幾步,站在道路中央,兩腿岔開,牛皮靴子往地上穩穩當當地一站,背負雙手,鼻孔朝天地等著那些人來。片刻功夫,那十幾匹馬便馳到了他的面前。
“站住!”那軍官伸出大手往前一抵,威風八面地喝道:“這是什么所在,由得你們橫沖直撞?你們是什么人,報上名來!”
“吁”馬上一個大漢勒住了馬韁,用馬鞭把氈帽往上頂了頂,露出一雙重眉和鬢邊幾條小辮兒,明顯是一副羌人打扮,他上下看了這個軍官幾眼,笑罵道:“吆喝,你小子還挺橫的,知道我們什么身份嗎。”
那軍官把胸一挺,傲然道:“本官是七星驛門監馬坤,你們是什么人?給我下馬,乖乖地通名報姓。”
馬上的幾個大漢哈哈大笑,近前那人“呸”了一聲,用鞭梢在他肩頭敲了敲,喝斥道:“老子連夜奔來,又渴又累,哪有功夫與你閑話,守好你的城門吧,老子進去歇歇,活絡一下血脈還得繼續趕路。”
“你…你們是…?”馬坤見他們口氣甚大,不禁遲疑起來。
“自己拿去看!”一個大漢不耐煩地說著,探手入懷取了一塊腰牌出來,往他懷里一扔。馬坤忍著氣拿起腰牌,只見這腰牌黃銅所鑄,上邊鑄有古怪的花紋,背面鑄有一只浮凸欲出的鷂子,圖案非常精美。馬坤瞇起了眼,又仔細看看腰牌上防偽的幾處暗記,驚疑不定地問道:“你們…是防御使大人的護衛?”
“哼!”一個大漢一彎腰,自他手里搶回兩塊腰牌,說道:“不長記性的混蛋,前幾天我們兩百來人才由此秘密通關南下,你不知道嗎?”
馬坤恍然大悟,“啊”地一聲道:“原來是你們啊,各位大人…那件差使辦妥了?”
馬上大漢曬笑道:“這事兒也是你能問的?不知規矩,兄弟們,走啦,咱們找沒羅埋布討酒喝去”
沒羅埋布是七星驛的鎮將,聽眼前這人說的如此隨意,官職應該不在沒羅埋布之下,馬坤還真不敢再攔。那大漢策馬沖出兩步,卻又勒韁吩咐道:“我們的大隊人馬還在后面,過一會兒才能趕上來,我們有人受了傷,急需救治,你把城門口兒清理清理,莫讓這些刁民阻礙了我們進城。”
說罷十幾個人鐵蹄踏踏,竟是馬也不下,直接沖進了城去,那馬坤半埋在馬蹄揚起的灰塵之中,憋著一口氣閃離原地,這才憤憤地呸了口唾沫,低聲咒罵道:“神氣什么,只會跟老子耍威風,真他奶奶的!”
※※※※※※※※※※※※※※※※※※※※※※※※※※※※※聽說李興儼來訪,蘇喀不由暗吃一驚。如今既已定下韜光隱晦、積聚實力的計劃,現在就不能與夏州正面沖突,心中一有了忌憚,那便失了銳氣。是以禮相見,裝模做樣地擺出一副臣服于夏州的姿態,還是撒破臉皮拒而不見,這中間的尺度他倒拿捏不定了,于是急急便來尋找楊浩。
楊浩只有一句話:“見,從現在起,我是你的客人,他…也是你的客人,你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于是,一向舛傲不馴的蘇喀率隊出迎了。大隊人馬迎出門去,雙方俱是一怔。李光儼沒料到蘇喀會擺出這樣隆重的儀式,而蘇喀一方也未料到,李光儼竟只帶了二十騎。
楊浩見了不禁暗暗佩服,李光儼如今不過一百五六十人,如果野離氏與楊浩合謀欲對他不利,縱然他把人全帶來也休想殺出寨去。可他只帶二十人現身,卻更顯得成竹在胸,氣度雍容。
在場還有來自橫山諸羌的頭人,他們向來是墻頭草,兩面倒,蘇喀除非橫下心來與夏州李氏鬧個不死不休的局面,否則眾目睽睽之下,還不敢對他有任何不利舉動,不但不敢對他有所不利,還要想盡辦法保護他的安全,不教他在自己部落中出事,所以漫說只帶十人,縱是單騎獨馬,也是有恃無恐。李光儼押的是蘇喀不敢冒著滅族的風險對他不利,這一寶果然押對了,李光儼臉上不禁露出矜持的笑意。
一見李光儼,蘇喀也是滿臉笑容,這干瘦老頭兒今天穿了襲雪白的長袍,被風一吹,就像衣服里撐了一根竹桿,飄飄蕩蕩地便迎到了李光儼面前。
“哈哈哈,李光儼大人,這是什么風兒,把大人您吹到我的部落來啦。”
“我…”
李光儼似笑非笑地張開嘴,一句話還沒說出來,蘇喀就急步上前,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呃…”李光儼還沒回過神來,蘇喀又一轉身,從諶沫兒手中接過一條紅色的哈達,熱情洋溢地道:“李光儼大人,這哈達代表著老蘇喀最誠摯的心意,它像圣潔的如意寶珠,代表著老蘇喀如水晶般透明的尊敬,如青蓮般崇高的問候。請大人接受老蘇喀的祝福和對您最崇高的敬意。”
羌紅藏白,這可是最高的見面禮了。獻上紅色哈達,那可是羌人迎接貴客最高的禮節了,李光儼哭笑不得,只得依著羌人的習俗彎下腰去,由蘇喀把哈達掛到他的頸上,然后又斜斜地打了個結,一時間披紅掛彩,倒像個新郎官似的。
那些趕到野離氏部落來做生意的橫山諸羌頭人不管懷著什么心思,這時自然也都趕來迎接,他們倒不會被雙方面上的親熱所迷惑,只是冷眼看著蘇喀大頭人和銀州防御使李光儼假惺惺地演戲。
“光儼大人,您來的正好啊,來來來,蘇喀給你介紹一位貴客。”
蘇喀往旁一身,楊浩便笑吟吟地出現了。他頭戴翅帽,身穿曲領大袖袍衣,腰束革帶,帶上系著銀魚袋,腳下一雙高腰皂靴,笑容可掬,搖頭擺尾地迎上來,兜頭便是一禮:“蘆嶺知府、州團練使、翊衛郎楊浩,見過銀州防御使李大人。”
李光儼又是一呆,如果不是楊浩以下官參見上官之禮相見,他幾乎忘了自己與楊浩本是同朝為官、同殿稱臣了。可是,在西北地界,大宋官家就是一個牌坊,有用的時候捧出來拜一拜,沒用的時候丟進角落里,誰肯真的理會他,用這個大義名號,就能約束得住我李光儼么?
李光儼眸中一絲譏笑一閃即沒,連忙上前伸手虛扶,呵呵笑道:“原來是蘆州楊大人,久仰久仰,本官在銀州,也是久聞楊大人之名了,想不到竟在這里相遇,不知…楊大人到這野離氏部落,所為何來啊?”
楊浩也像頭一次與他相識似的,含笑說道:“蘆嶺新立,百姓俱是從北漢遷來,蘆嶺州空有其名,實則是一無所有啊。下官蒙官家信任,委以蘆嶺州知府之職,既然做了這一方的父母官,自然要保這一方百姓衣食無著。今來拜訪蘇喀大人,大會橫山諸羌部落頭人,就是想大力發展工商,與諸羌部落互惠互利。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善政撫民,睦鄰友好,才算盡了本份嘛。”
李光儼仰天打個哈哈:“好啊,我銀州與你蘆嶺相距不近啊,本官想要去造訪楊大人實屬不易,今日本官游獵至此,一時心血來潮,便來拜訪蘇喀大人,不想竟遇到了楊大人,看來這真是天意了。”
楊浩看了眼仍端坐馬上,兇狠地瞪著他的小石頭,含笑道:“哦?李大人游獵至此?真是好雅興啊,怎么…不見什么獵物,以李大人的騎射功夫,此番出來,難道竟是一無所獲?”
李光儼微笑道:“雉雞狍子那等尋常的畜牲,如何入得了本官的法眼。前兩日,本官游獵到這附近,曾看到一只錦毛狐貍,心中十分喜愛,便想一箭射死了它,剝了它的皮來,與我夫人做一件裘領,冬日雪晴時出游,也好用來遮風御寒。不想那狐貍狡猾的很,竟趁一場大霧,躲過了我的陷阱,避開了我的利箭,繼而逃之夭夭了。”
“可惜,可惜,實在可惜,”楊浩扼腕道:“下官對獵狐亦頗有心得,不管多狡猾的狐貍,在下官面前也無所遁形,既然李大人想獵一只狐貍,下官改日必親手獵殺一只毛品上佳的狐貍送與大人,如何?”
李光儼目光如針,淡淡笑道:“哈哈,不必了,那只錦狐雖然狡猾,卻怎能逃出本官的掌心。它雖然逃了,本官卻已摸清了它的巢穴所在,這只狐貍,早晚還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如此,那下官先恭喜大人了。”
楊浩微笑著抬起頭來往天空看了看,正是日上一桿時候,于是他笑的更愉快了:“哎呀,下官怎么拉著大人嘮叨起沒完了,實在是有些喧賓奪主了,蘇喀大人已備了美酒相迎,李大人,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