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躲!”
韓淡定一個猛撲,將李維正撲到,死死壓住身下,城磚擊中他的左臂,竟硬生生的將他的左臂打斷了,韓淡定一聲大叫,頓時暈死過去。
塵埃散盡,李維正吃力地爬了起來,他一眼看見了韓淡定的斷臂,斷處血肉模糊,骨頭清晰可見,竟是齊根斷了。
“轟隆!”東城那邊的火炮再次發射,守城的火炮終于發揮了它的威力,沖在前面的數千北元軍頓時死傷無數,戰馬和士兵的尸體阻礙了后面人的沖擊,他們紛紛掉頭后撤,如海浪退潮,北元軍的十幾門火炮也因操炮車中彈身亡而啞掉了。
待東城墻三輪火炮發射完,西城墻這邊也開始射擊,有專人進行調度,明軍配合默契,一門門火炮輪流發射,幾輪火炮后,兩里內已經沒有站立的敵軍,北元軍迅速撤到三里外,他們似乎沒有完全做好進攻的準備。
“韓將軍!你振作起來。”李維正使勁推他,韓淡定軟軟地翻了個身,卻沒有蘇醒過來,李維正忽然見他懷中似乎露出了一封信的一角,他的心怦怦地劇烈跳動起來,是它!就是那封信,黃色的信封,他得而復失的信此刻離他不到一尺,唾手可得。
忽然,一個強烈的念頭占滿了他的腦海,念頭之強烈以至于使李維正的身子都禁不住微微發抖了,他緊張地四處看了看,沒有人注意他,韓淡定的隨從在城下組織民團,他剛接管防務,也沒有親兵,李維正的手摸到了一塊磚石,慢慢舉了起來,韓淡定手臂已失,誓言便破了,只須在他頭上補上一磚,一切都順理成章的結束。
但是李維正手上的磚石又放了下來,不能!他不能這么卑鄙,韓淡定是為了他而受傷,大丈夫做事,當問心無愧才行,現在大敵當前,他不僅不能殺韓淡定,這封信他也不能拿走,李維正嘆了一口氣,將露出來的信塞回了他懷中,撕下一塊衣襟給他包扎了斷臂,又向兩名士兵招手喊道:“你們來照顧韓將軍,找軍醫給他治傷,我去指揮戰斗。”
他猛地站起來又重新跑回了城東,城東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一枚炮彈擊中城頭,打出一個大豁口,而且有一樽火炮炸膛了,當場炸死了五名士兵。
見李維正回來,百戶張英策急忙上前稟報道:“李將軍......”
“不用再說,我已知道了。”
李維正攔住了他的話頭,他指著被炸壞的城墻道:“快去找民夫來修繕,估計蒙古人晚上要大規模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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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地暗了,烏云密布,低低地垂在城頭,后備青壯民團都列隊上了城墻,城頭上堆積了大量的巨石和滾木,城門也被層層厚重的巨石堵死,即使門被砸破,也無法攻進城堡。
城頭很安靜,士兵忙碌武器和防御工事,一些士兵在沉默地吃飯,整個龍門所彌漫著大戰來臨前的壓迫和緊張,李維正站在城墻上凝視著遠方的北元軍,敵軍星星點點的火光一眼望不見邊際,儼如黑色天幕中的散碎星光。
“李兄,也不知我們能不能熬過今晚。”
不知何時,少了一只臂膀的韓淡定慢慢走到李維正身旁,他望著正在準備進攻的北元軍,語速緩慢地說道:“敵軍白天只是試探性進攻,摸清我們的防御底細,他們的目標是殺進宣化,甚至攻占北平,別小看這次偷襲,北元軍自捕魚兒海之戰失利后,士氣衰落之極,如果能重新打回他們舊日大都,哪怕只呆一天,對他們北元王朝的士氣重振也將起著不可估量的作用,所以今晚敵軍勢在必得,他們也沒有時間再拖下去。”
韓淡定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他已經做好了以身殉國的準備。
“韓兄,我有一種預感。”李維正的聲音中也帶著一絲蒼涼,他苦笑一聲道:“我懷疑這是燕王的誘兵之計,他為了殲滅元軍主力,便有意造成后防空虛狀態,犧牲一些邊所軍民,引元軍主力前來偷襲,否則,以燕王的雄才大略,不會出現這么大的漏洞。”
“你說得不錯,我也有這種感覺。”
韓淡定回頭凝望著李維正,剛才他居然稱燕王雄才大略,這讓他很是意外,猶豫一下,他忽然低聲道:“李兄,燕王向來求賢若渴,以你的膽略和眼光,必被燕王所重用,若你愿意,我愿當你引薦之人,向燕王保舉你,若你肯答應,我還會把奪信之功讓給你。”
說到這里,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黯淡之色,他已斷了一臂,所有的雄心壯志都隨之煙消云散了,李維正聽他說得誠懇,并不是開玩笑,他亦凝視韓淡定的眼睛徐徐道:“多謝韓兄的好意,只是我們各為其主,就像韓兄不會背叛燕王,我也同樣不會背叛太子,今日國難當頭,我們當攜手抗元,可一旦元軍退去,你我仍為你死我活的對手,我殺你絕不會因今天而容情。”
“好!”韓淡定胸中豪氣頓生,他從懷中取出那封信,用嘴咬住,撕碎了,將它扔下了城墻,他斜睨著李維正笑道:“這封信本是我偽造來迷惑你的假信,可我受傷昏迷之際它卻毫發無損,足見你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我韓淡定若死在你手中,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說罷,他哈哈大笑而去,李維正望著他的背影,他慢慢握緊了刀柄,刀柄上的‘范天順’三個字深深印入他手中,他霍然回頭,緊緊地盯著已連成一片火光海洋的蒙古大軍,一種為民族慷慨捐軀的勇氣在他心底被緩緩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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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震撼天地的元軍皮鼓聲再一次擂響了,火海奔騰,馬蹄聲響徹云霄,近萬名元軍開始發動了正式攻擊,高達五丈的防護塔緩緩推進,這種防護塔由巨木和數十層牛皮制成,最里面一層覆蓋鐵皮,能抵御明軍的火炮,在草原野戰中,這種防護塔沒有半點意義,但在以多打少的攻城戰中,這種防護塔卻是防御一方可怕的噩夢。
城頭上,數百明軍凝重地望著北元軍的大舉進攻,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元軍火海中他們顯得是那么形單影孤,但沒有一個人后退,他們知道今天就將是他們為國捐軀之日,他們的拳頭捏得緊緊,一張張不存希望,但求赴死的悲壯臉龐,他們默默地回頭向南望去,‘永別了,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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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巨怪一般的防護塔在黑暗中出現了,巨大的轟隆聲使大地也仿佛在顫抖,后面跟著元軍的攻城回回炮,這是他們發家的攻城利器,射程和威力更要大大超過白天的火炮,剛剛安裝完成,它亦隨攻城塔緩緩推進,和下午相比,元軍的進攻節奏放慢了,他們顯然不想在攻城戰中損失過多的兵力,但這種緩慢卻更顯出一種無堅不摧的力量。
一面大旗下,北元太尉乃兒不花臉色陰沉地注視城上的情形,從明軍年初出征以來,他與丞相咬住一直在草原上和明軍周旋,利用蒙古騎兵的快速機動,一步步將明軍主力引向草原深處,這次明軍北征,他們發現了明軍的異常,那就是沒有任命大將藍玉為主帥,朱元璋而是讓自己兩個兒子出征,乃兒不花和咬住立刻推斷出明朝內部出現了問題,朱元璋不再信任藍玉,他急于讓自己的兒子立下軍功,以取代藍玉在明軍中的地位,這樣,燕王必然會急于尋找到他們主力決戰。
乃兒不花雖然和燕王打過幾次交道,知道此人能打仗,不過和藍玉、馮勝這樣身經百戰的老將相比,朱元璋的兒子又顯得略嫩了一點,正是由于藩王取代大將,乃兒不花和咬住看到了其中的機會,兩年前,元軍在捕魚兒海之戰失利后,皇帝和太子盡死,元軍力量遭到了極大削弱,更重要是人心渙散,北元政權岌岌可危,在這種情況下,乃兒不花和咬住毅然決定,趁明軍大舉北征,后防空虛的機會,由丞相咬住吸引明軍主力北上,而乃兒不花則率主力偷襲宣化,重奪大都,凝聚北元人心。
宣化是騎兵進攻大都的理想通道,明軍雖在此駐扎重兵,但現在主力北上,防御已經大大削弱了,尤其是龍門所,偏離一隅,攻下它則可以打明軍支援的時間差,直接進攻大都。
乃兒不花注視著黑黝黝的城墻,元軍沒有時間在這里久耗,他冷笑一聲,斷然下令道:“第一個沖上城頭者,官升三級,賞羊萬頭。”
北元大軍如狂潮般奔騰涌上,“轟隆!”城頭上赤焰噴出,明軍的火炮發威了,十九門大炮分六次輪射,鐵彈密如雨點,打在當先的三座防護塔上,發出噼噼啪啪聲,間或有騎兵慘叫著倒地,明軍發現散碎彈對防護塔無效,便立刻換上了石彈,企圖擊穿防護塔,但北元軍早有準備,防護塔并不垂直,而是有一個仰角,并在牛皮上涂抹了厚厚的油脂,格外光滑,‘嘭!’地一聲,石彈擊在牛皮防護罩上,立刻滑溜斜飛了上天,力道被卸去大半,絲毫沒有效果。
防護塔已經越過壕溝,北元軍十門回回炮進入了射程,拉桿已經吱嘎嘎地彎曲,如磨盤般大的巨石放進了投袋,北元軍目光指向城墻,決定龍門所命運的時刻終于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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