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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沒有朝霞的陰雨天,天色格外的陰暗,淅淅瀝瀝地下著冬雨,沉沉的黑霧籠罩著長安城,和往常一樣張煥在卯時一刻出門了,約三百名親兵左右護衛著他,馬車出了坊門,又穿過一條坊街,便抵達了朱雀大街,雖然是陰雨天,但朱雀大街上的車輛和馬匹明顯的增多了,大部分都是上朝的官員。
這一段時間上朝的官員明顯增加了,不僅是中低層官員,許多五品以上的中高層官員也開始在規定時間上朝,兵部肅整的影響力是巨大的,并且是立竿見影,在兵部肅整的當天,杖責兵部侍郎一事便轟動了朝野,和張煥前一天夜里在光德坊為貧民仗言一起成為朝廷、市井廣為流傳的兩件大事,如果說光德坊事件只是一件趣聞,僅僅為張煥博個名聲而并無什么實質性的影響外,那么肅整兵部一事所產生的影響就不是那么簡單了,事實上它成為了各朝臣之間一條顯著的分水嶺:被張煥控制或影響的部門如兵部、刑部、門下省,在次日起一律在卯時三刻前入朝,而中書省、吏部、禮部及大多數寺監以及東宮、王府的閑官任然我行我素,晚來上朝甚至不上朝。
有趣的是工部、戶部、御史臺、大理寺、太府寺等部門卻出現了分化,一部分人張煥而正常上朝,而另一部分人卻不屑一故,還有一部分人雖然是相國黨或太后黨,但他們張煥的肅整朝綱,只是迫于黨派壓力而不敢公開表態,便以種種借口改成了正常時間上朝,盡管有后一種現象出現,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黨派之間因上朝時間這件小事所引發的界線劃分還是越來越明顯了。
張煥的馬車行得不快,在雨霧中保持著一種的勻速的節奏,頗顯得有幾分意境,許多官員見尚書的馬車隊過來。都紛紛停下來讓路以示尊重,大街上除了上朝的官員外,還有一些早起謀生的平民,他們大多是靠坊墻而行,不敢與官爭道。
在靠近朱雀門附近有一排百年大樹,此刻樹下站著十幾個人,從裝束和他們隨身物品看,象是一群剛剛從外地來地商人。他們離四匭的放置地也很近,也或許是準備在四匭投書。
隨著張煥的隊伍漸漸駛近,這些人所站的位置開始略略發生了偏移,他們不自覺地向樹后移動,讓大樹擋住自己的身影,其中為首之人長著一叢大胡子,皮膚油光黑亮,就象天竺來的商人一般。他的身子倚在樹后。冷冷地盯著張煥的馬車,目光里竟射出一絲刻骨地仇恨,此人便是昨晚剛剛趕到長安的朱滔,這些商賈裝束之人都是他的手下,一共十八人,都是從崔慶功軍中精心挑選出的勇悍之士。名義上朱滔是進京搞張煥的火藥配方,但實際上他還有更深的企圖。
張煥的車隊沒有讓他看出任何破綻,迅速進皇城去了,朱滔見目標消失,便一擺手,眾人迅速離開,消失在雨霧彌漫的街頭。
張煥地馬車在皇城中又行了一段路,最后慢慢停在了兵部地大門前。張煥下了馬車,快步走上臺階,在門口的簽到簿上簽了一個名,他又略略地翻了翻,雖然時間離上朝還有一刻鐘,但近八成的官員都到了,而且郎中和員外郎皆全部到齊,他倒是最后一個。
張煥贊許地點了點。這個武元衡確實有點頭腦。簽到的辦法簡單實用,而且難以作假。敲鐘后他便立刻拿走統計,晚到之人也就無從遁形。
其實張煥也知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尤其是那些低層從事,偶然遲到一次也是難免,關鍵是朝中頹廢之風積弊已久,所以他才下猛藥醫治,等一切步入正軌,將官員身上的懈怠之氣滌蕩一空后,他再略略實行微調,將遲到的代價放低一點。
簽了名,張煥走進了兵部地大院,此刻大院里一個人都沒有,而朝房內的走廊上,不斷有人在來回跑動,面色肅然,傳送著一疊疊的文書,整個兵部里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這也難怪,中原大戰在半個月前爆發,各地團練使的折子如雪片般送到了兵部,要求增加兵員、要求下撥武器裝備,不僅是兵部,其他各部各寺都忙碌異常,紛紛派人到臨近戰區的郡縣安置災民,了解情況,同時,太后崔小芙已經下旨,斥責崔慶功挑起戰火,罷免他一切職務,并剝奪他汝陽郡王的爵位,呼吁崔、韋兩人立即停火。
在連夜舉行的內閣緊急會議上,除楚行水已趕往廣陵外,其余八名內閣成員一致同意,授權相國裴俊出兵平息這場中原浩劫,隨后,裴俊下令十萬河東軍從鞏縣過黃河,抵達中牟、管縣一帶,密切注視中原戰事地。
就在這種背景下,整個朝廷的神經都已經繃緊了,人人皆在擔憂中原局勢的,無形中大家的腳步也比平時快了幾分。
“啊,對不起!”一名官員從駕部司的朝房里奔出,險些撞到了張煥,他抬頭見是尚書,嚇得他連忙垂手站在一旁。
張煥擺了擺手,示意不礙事,他看了看朝房內,見大家都忙碌異常,不由有些詫異地問道:“現在尚不到上朝時間,怎么這般忙碌?”
“回稟尚書,昨夜都畿道一府四郡的庫存檔案文書送到京中了,有數千份之多,元侍郎命大家務必在今天下朝前整理出來,所以各人都忙作一團。”
都畿道一府四郡便是今天的洛陽及鄭州一帶,緊鄰陳留戰區,由于擔心被戰火波及,朝廷便下令各郡將所有檔案文書悉數轉運入京,昨天晚上,數百輛馬車將近百年的卷宗都送到長安。
張煥點點頭,便走進了自己地朝房,一進屋,牛僧孺便迎上前道:“都督,裴相昨晚轉來了兩份緊急文書,請都督過目。”
“什么緊急事?”張煥一邊問,一邊脫去外裳遞給了茶童。
“一共三件事情。”
牛僧孺打開一本折子道:“一件是浙東觀察使韓希望朝廷同意他組建民團。以應付可能會蔓延而來地戰火。”
張煥冷笑一聲,這自然是韓想趁機擴兵,以繼韋德慶以后,成為崔小芙的第二支中堅力量,人人都想在內戰中渾水摸魚,哪有這么便宜地事。
“第二件是什么事?”他不露聲色地又問道。
牛僧孺又打開另一本折子道:“第二件是最新戰報,說崔慶功的進攻勢頭已經減弱,二十萬大軍合兵一處。與韋德慶的十萬大軍對峙在距陳留約二百里的雍丘縣一帶。”
這個消息張煥已在前晚便知道了,內務府派出了大量的探子,以各種身份潛入中原收集情報,都用飛鴿將最新情報送到長安,再由內務府整理后送到張煥府上。
他擺擺手,又繼續問道:“接著說第三件事吧!”
“第三件事是淮西節度使李希烈地緊急奏折,他說難民數量龐大,他那里難以承受。希望朝廷允許他將部分難民轉到淮南就食。”
應該說這并不是什么重要事情。李雙魚也發來快報,說大量難民涌入山南,難民是戰爭的副產品,這是極為正常之事,而且這是這件事和他兵部也沒有多大關系。
張煥揮揮手,剛要讓牛僧孺將折子拿出去。忽然,他發現李希烈的奏折似乎是原件,一怔之下,立刻叫住了牛僧孺,“你等一下!”
張煥指了指李希烈的奏折道:“拿過來給我看看。”
他打開李希烈折子,后面有李希烈的簽名和鮮紅印章,果然是原件,而并非中書省抄錄的副本。按照一般的流程,地方上發生了重要事件,各地官員會將奏折送到尚書省對應的各部,各部初批后再送至中書省由相國審批,若事關重大還要召開內閣會商,一般事情就由中書省批準后直接下發,同時抄錄副本給各內閣大臣以及太后。
所以張煥拿到地這一份應該是副本才對,正本應批轉給戶部。可現在他眼前的奏折卻竟然是原件。莫非是在哪個環節搞錯了?
“這本奏折是誰送來的?”張煥眉頭一皺問牛僧孺道。“是中書省韓舍人在一刻鐘前剛剛送來。”
韓舍人就是韓愈,他在年初調任中書舍人。專門對應兵部,這里有必要解釋一下,在大唐官制中中書省一共有六個舍人(相當于現在的國務秘書),對應尚書六部,他們是正五品官銜,官不算太高,但權力卻很大,掌握制詔權,也可以在各省送來的奏折中提出自己的初步意見,謂之五花判事。
但在裴俊執政后,便將六個中書舍人削減為二人,又增加了一個給事中,將權力集中在他裴俊一人的手上,并通過給事中架空了門下省和內閣。\\\\\\
年初新內閣成立后,中書省又進行了相應的改革,一是將給事中地權限縮小,不再經手具體事務,只負責通知召開內閣會議,并執筆會議記錄;其次便是重設六名中書舍人,對應尚書省六部,由裴俊、張煥、李勉各提名兩人,一人為正、一人為輔,三名正舍人負責詔書執筆,又稱知制誥,所有地奏折都由他們三人協商是否召開內閣會議,并可在奏折上發表初步意見。
這樣一來,張、裴、崔便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權力平衡,而張煥所提名的兩個中書舍人,一個正舍人便是韓愈,而另一個輔舍人則是楚行水的長子楚濰。
韓愈做事一向謹慎小心,絕不會發生這種低級失誤,這其中必有什么緣故,張煥沉思不語,牛僧孺見都督對這份奏折十分在意,便又道:“韓愈說,此奏折是裴相國昨夜派人送到他府上,他也不知裴相國是什么用意。”
不用說,這是裴俊命韓愈將此奏折轉給自己,而且上面還沒有他的批文,只有三個執筆舍人的意見,寫得清清楚楚:著戶部派人核準難民人數后酌情向淮南和浙東各郡分散。
是啊!這封奏折應直接批轉給戶部才對,怎么到了自己手中?
張煥背著手在房中來回踱步,為此他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李希烈遣返難民是另有深意?一念至此,張煥猛地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李希烈遣難民是借口,手伸向淮南才是本意,而裴俊也看出了有這個可能,所以才將此奏折緊急轉給自己。
這時,遠方的鐘聲再一次敲響,卯時三刻到了。但張煥卻在朝房里坐不下去了,他站起來便對牛僧孺道:“若元侍郎找我,你告訴他我去處理一下隴右之事,中午前趕回。”
馬車出了皇城,沿著春明大街向東疾駛,車窗外人聲喧鬧、顯得十分熱鬧,但張煥卻坐在馬車中陷入了沉思,崔慶功和韋德慶地中原大戰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卻沒有人注意淮西李希烈。而且這些年大唐各地軍閥層出不窮,大家的目光要么是注意隴右的自己、要么是蜀中的朱、要么就是淮北的崔慶功、陳留地李懷先、朔方的李正己,卻沒有人去注意淮西地李希烈。
他長期躲在崔慶功的陰影之下,又處在人口稀少、在大唐無足輕重的淮西,再加上他從不干涉地方政務,實際上對淮西也談不上什么控制。所以朝廷也并未將他放在心上。
張煥又想起了崔慶功進攻襄陽之事,他也悄悄出兵江夏,可一見勢頭不對,便立刻縮回淮西,但也由此看出此人確實也是心藏野心,現在他又要趁亂打淮南的主意了。
換句話說,李希烈其實是一條假裝冬眠的蛇。
但這份裴俊轉給張煥 的奏折卻從另一個側面提醒了張煥,要想將山南與淮南連成一體。并不一定要攻打崔慶功,拿下李希烈地淮西也是同樣能達到效果。
馬車駛進了東市,先到乾云大酒樓,一名親兵上樓去了,片刻,他又從酒樓里出來稟報道:“都督,李司正有急事剛剛趕去了吳珠越寶店。”
“都督,要不我們就在這里等一等吧!”李定方在一旁建議道。這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來走去。他總覺得有些不妥。
“去看看后面是否有人跟著。”張煥隨口向身后的方無情令道。
方無情點點頭,他立刻便象影子一般地消失了。
“調頭。去吳珠越寶店。”
馬車緩緩調頭,向吳珠越寶店駛去。
片刻,馬車停在了店門口,張煥進了店門,店堂里冷冷清清,只有一個人正背著手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幾款新到地首飾,張煥一眼便認出了她地背影,李翻云依然穿著一襲道袍,在珠光寶氣顯得實在有些格格不入。
“怎么,女道士對這些俗物也有興趣嗎?”張煥走到她身后打趣地問道。
李翻云一回頭,卻見是他,便笑道:“道士也要養三清,怎么能脫俗,再者我又不是真道士,就不能看么?”
說著,她忽然想到一事,便向外看了看,只見大門外果然站滿了騎兵,不由眉頭一皺又道:“你能否讓你的親兵離這里遠一點,不要讓別人對這里引起懷疑。”
“你放心,現在應該沒有人跟蹤我。”張煥笑了笑,但他還是向李定方吩咐了幾句,李定方留下數十人,他則帶領大隊騎兵暫時離開了店鋪。
李翻云一直見親兵們走遠了,這才對張煥笑道:“這里馬上將要發生一件有趣地事,你要不要一起看一看?”
“我也有要緊事找你張煥見李翻云笑得有些古怪,便微微一笑改口問道:“說說看,怎么個有趣法?”
李翻云剛要解釋,卻一眼看見幾個人從遠方騎馬而來,便拉了一下張煥,“他們來了,我們且到里面去等候。”
大街上的幾個人明顯是從外地而來,一路風塵仆仆,眼看要到了店鋪,其中一人便指著旗幡笑道:“馬大哥,前面的吳珠越寶店就是我舅舅所開地珠寶店,他一定為我們準備好了豐盛地接風酒。”待續,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作者,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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