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西堡之戰后,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始終壓在張煥的心頭,來進攻會西堡的并不是真正的吐蕃軍,只是吐蕃軍的附庸軍,一些被吐蕃征服的異族,他們大多數人甚至連盔甲都沒有,盡管如此,他們攻城時所表現那種悍不畏死的氣勢,更讓張煥印象深刻的是吐蕃銳利的攻城器,已經完全不輸于大唐的技術水平。()
一場戰役仿佛就是驗金石,將西涼軍所有的弱點都暴露無遺,軍隊人數不足,戰略縱深太狹窄,缺乏獨擋一面的大將,武器沒有優勢。
但通過這場戰役他也得到了許多新的啟示,那就是自己所急需的人才其實就在自己身旁,他們或是書生、或是士兵、或是工匠,他們都是一塊塊沒有經過雕琢的璞玉,是的,只要自己悉心打磨,他們就一定會有大放異彩的一天。
這一切都需要時間,但是他卻沒有時間,張掖郡的吐蕃軍就像是一塊被細繩懸在頭頂的鐵塊,它隨時會掉下來。
非常時期就必須用非常手段,張煥回到武威的第一件事,便是果斷罷免了武威郡六縣中十名表現平庸的縣令、縣丞和縣尉,這些人都是當初他殺嚴縣令時為了不造成亂局而暫時放手之人,現在武威郡已經完全被他控制了,那這些人就沒有留用的必要。
罷免了十名主要官員后,張煥便從在軍隊服役的四百多名士子中,挑出表現最優秀的十人,接替這些官員地位置。并定下了規矩,此后河西官員的選用,皆從軍隊中挑選。
同時,張煥在西涼軍中宣布。由于李橫秋在會西堡一戰中表現不力,罷免他中郎將一職。降其為郎將,任流沙河兵馬使,同時任命會西縣縣令羅列兼任會西防御使,全面負責會西堡的軍政事務。
這件兩事頓時轟動河西。之所以轟動。是因為它打破了許多朝廷禁忌,比如一般地方官的任命是由朝廷選派,就算是在幾大世家控制地地盤里,他們雖然有自己的私軍,擁有廣袤地田莊和無數家奴,但地方官的任免權始終掌握在朝廷手中,這些世家最多有優先推薦權和彈劾權,可以把自己的人推薦給吏部,也可以向吏部彈劾不稱職的官員。一般而言,吏部都會接受,這就是潛規則。
所以張煥在殺嚴縣令時,尚不敢挑戰這條紅線,便用栽贓他為吐蕃內應地手段。()再利用民憤殺了他。
但會西堡一戰便成了張煥控制河西地轉折點。他一腳踢開了朝廷的種種規則,把人事權完全抓到自己手上。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在他任命的十名新官中,有一半都是科舉落榜的士子,甚至讓一個讀書人取代身經百戰的將軍,所有的這些都顛覆了傳統,強烈地向所有士子、向所有士兵傳遞一個信號,在河西,只要有能力和才干,就有出頭的機會。
夜已經深了,張煥的書房依然通明,從窗紙上可隱隱看見他踱步思考地身影,在他的桌案上擺放著一份軍械署署正宋齊關于研制火藥武器的報告。
這是一個讓張煥十分振奮的消息,河湟人銳利的攻城武器讓他感受到了強烈地危機,連復雜地機關武器都被吐蕃學走,那大唐引以為傲的弩箭、鎧甲制作技術自然更難以保密,若不是吐蕃資源稀缺,說不定有一天他還會看到全副重鎧地吐蕃人陌刀隊呢!
他已經意識到要想讓唐軍在未來對付游牧民族的戰役中保持優勢,那只有運用更先進、更有殺傷力的武器。
陌刀是其中之一,它對付游牧騎兵的利器,張煥也曾經考慮過建立自己的陌刀軍,但因所需鋼材特殊,而武威資源稀缺而作罷,而宋齊忽然提出的火藥武器卻讓張煥眼前一亮,在宋齊的報告描述中,他腦海里出現一幅畫面,一只巨大的黑色物體在騎兵群中猛烈爆炸,物體中迸發出無數細小的殺傷鐵片或者透甲釘,上面甚至淬有劇毒。
這是一種嶄新的,極其有殺傷力的新式武器,火藥問世已經數百年,張煥在太原書院時也曾聽人說過一件事,有個制作火藥的匠人將一種新配方火藥儲藏在粗陶罐中,結果無意中點燃,本來只是助燃的火藥竟爆發出巨大的威力,將整棟房子都夷為平地,他的人和新配方皆毀于一旦。
當然這只是一個傳聞,但在宋齊的報告中卻明確指出,火藥在小的容器中燃燒會爆炸,他們已經做過試驗,雖然只成功了一次,但卻證實這個傳說的真實性,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河西沒有火藥,確切說是沒有會做火藥的工匠,大唐的火藥只用來制藥和煉丹,從沒有人會想到把它用到軍事上,宋齊找遍了整個武威各縣,最后在天寶縣一家藥房的倉庫中終于找到了十幾桶干燥的黑火藥。
盡管還只是一個初步設想,但張煥便立即拍板了這個決策,要不惜一切代價火藥武器。
他提筆在宋齊的報告上作了批示:撥款十萬貫,配軍士五百人,成立火器局,責令宋齊尋找合適的局正。
就在張煥奮筆疾書時,一只白皙的手將一碗參茶放在他的旁邊,隨即一個柔軟的身子倚在他的后背上,溫暖的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
張煥把最后一個字寫完,他擱下筆,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攬著妻子的腰,另一只手小心地撫摸她已明顯隆起的肚子,笑道:“怎么不在屋子里呆著,卻跑到前面來,當心閃了身子。”
裴瑩懷孕已經六個月了,身體日漸沉重,行路頗有不便,再加上天氣炎熱,她便一直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出去,但初為人母的喜悅充溢著這位美麗女子的內心,使她變得更加溫柔。
不過今天她又變回了小女兒的心態,她撅著嘴在張煥的耳邊拱了一陣子,不依地撒嬌道:“你總呆在書房里,半夜三更才回房,也不理人家,想找個說話人都沒有。”
“你可以找崔寧說話啊!我不在時,她不是總陪著你嗎?”張煥一邊說,一邊低下頭,把耳朵貼在裴瑩的肚子上細細聆聽,忽然,他驚喜道:“瑩兒,我好像聽見他的心跳了。”
裴瑩卻沒有吭聲,她愛憐地撫摸著丈夫的臉龐,忽然低聲問道:“去病,你是不是刻意回來晚,怕一時忍不住,弄壞了我肚中的孩兒?”
張煥苦笑了一下,有一點點這個原因,但也不完全是,他笑道:“你知道會西堡一戰后,是我的一次機會,無論我做什么都可以憑這次戰役找到種種理由,我要抓緊時間完成部署,所以這些天有點冷落你,我以后會多抽時間陪你。”
“我知道,這些日子我身子不便,實在有些苦了你。”裴瑩嘆了口氣,對張煥道:“要不,你就納幾房妾,我來給你安排,我倒看中了幾個不錯的女子,都是武威郡殷實人家女子,身家清白,長得都很不錯。”
張煥腦海里迅速閃過崔寧孤獨的身影,他搖了搖頭道:“瑩兒,并非是我不想納妾,但軍中有很多年輕的將領都沒有能成親,河西的漢人女子本來就少,我若不收斂自己,讓大伙兒怎么看,你若有興趣,替我給賀婁無忌、王思雨、李雙魚他們安排一樁婚姻,這倒是一件好事。”
“算了,我一片好心你卻不領情,給他們做媒,等我生完孩兒以后再說吧!”裴瑩白了張煥一眼,懶洋洋地道:“我有些累了,你是繼續公務還是和我回去。”
張煥連忙站起來扶著裴瑩笑道:“這個時候我再公務,真是一頭蠢驢了。”
裴瑩見丈夫知趣,心中歡喜,她指了指案上的參茶道:“把它喝了再走。”
月光皎潔,夜色溫柔如水,裴瑩拉著張煥的手緩緩地行著,一陣陣清風拂面而來,令人心曠神宜。
“去病,你打算給咱們孩兒取個什么名字?”
“若是男孩就叫張琪。”
“那若是女孩呢?”
“嗯!女孩也叫張琪。”
“你倒是會偷懶。”
“去病,你希望我肚子里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不管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是我的心肝寶貝。”
“我倒希望是個男孩兒,這樣我就是西涼軍的第一功臣。”
穿過一道月門,二人走上了短廊,廊內狹窄,兩人便松了手,一前一后地走著,剛剛走出短廊,卻迎面見崔寧匆匆走來,她一見裴瑩便埋怨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擔心死了。”
崔寧一抬頭,卻忽然看見了后面的張煥,見他目光復雜地注視著自己,崔寧立刻低下了頭,臉上明顯有些不自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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