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重返長安“開城門嘍!”伴隨著一聲長長的吆喝,沉重的鐘聲開始在明德門上空回蕩,巨大的城門吱吱嘎嘎!地拉開了,這一天是宣仁二年正月初四,離開長安已兩個多月的張煥再一次回到了長安。
天還沒有亮,只是在天邊露出了一絲青白色,長安還依然沉睡未醒,但寬闊的朱雀大街上已經有許多馬車來回奔馳,馬車掛著散發著橘紅色光芒的燈籠,在灰蒙蒙的晨霧中分外顯眼。
張煥在長安已經沒有駐地,按朝廷規定,凡進京述職的軍方官員,最多不得超過三百名親衛進城,其余之人則要駐扎在城外指定的軍營中,他便命親兵副將陳平率五百名士兵駐扎在城外,而藺九寒率領另外三百人護衛著張煥進入長安。
三百名騎兵在朱雀大街上列隊緩緩而行,雖然人數不多,還是讓朱雀大街上的行人都停住了腳步,驚異地打量他們,這幾天,從各地進京的軍隊不少,淮南軍、襄陽軍、劍南軍、隴右軍,一支比一支威風,一支比一支鎧甲光亮,一支比一支精神飽滿,但這一支軍隊卻有些不同,他們盔甲陳舊,風塵仆仆,上面還隱隱看得見血跡和銹跡。
可是這支軍隊的每一戰士都是那么剛強有力、都是一樣的目光冷峻,他們集合在一起所彌漫出的殺伐之氣,足以讓其他軍隊都黯然失色。
天麻麻亮時,這支軍隊進入了宣義坊,左相國的新宅就位于此,裴俊是在十月份時搬了家,新宅是天寶右相楊國忠的府第,占地面積是裴府原來的兩倍,由于它位于長安九五之尊的風水線上,便一直空置,崔小芙任太后不久便將它賞賜給了裴俊。以示恩寵。
張煥一行抵達裴府之時,早有看門的家人沖到內府去稟報,不多時,裴家府門大開,裴俊親自帶著幾個兒子出來迎接。后面還跟著大群裴家的女人,她們是來出來迎接裴瑩。
他老遠便忍不住呵呵大笑,從先兩天回來的裴佑那里得知,張煥會回京述職,卻每想到來得這么快,由此足見張煥的誠意,好啊!想不到他最終還是成了自己地人。
張煥見裴俊到了眼前,他立刻翻身下馬,上前半跪行了一個軍禮。“督涼州軍張煥參見相國!”
“去病免禮!”裴俊急忙上前將他扶了起來,笑瞇瞇地上下打量他,這可是自己的女婿了,也就是半個兒子啊!
“原以為你們會過了上元節再來,沒想到現在就來了。那你們的新年就是在路上過的吧!”
裴俊說著,眼一瞥看見女兒從馬車里下來。見她雖然比從前更加艷麗,但卻瘦了很多,又想著她不辭而別。心中既心疼又高興,可又有點生氣。
裴瑩早已看見了父親,她心中十分緊張,但看見他對張煥很是親熱,心里便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她很了解自己的父親。他素來心高氣傲,從來不會輕易出來迎接一個人。更不會帶著全家出來迎接,由此可以看出,父親已經接受了自己地愛郎。
裴瑩對付父親自有一套,她可不像張煥那般講禮,她跳上前拉著裴俊的胳膊使勁搖晃,撒嬌道:“不準爹爹罵瑩兒,要不我告訴外公和祖母去。”
裴俊在女兒頭上輕輕敲了一下,忍住笑道:“我不罵你,但我要打你!”
“爹爹,疼啊!”
“好了!好了!”裴俊好容易掙脫女兒的手,指了指張煥笑道:“在張煥面前喊疼,你不害羞嗎?”
裴瑩回頭向張煥俏皮地眨眨眼,又對父親道:“我要去看看新家,就把他就交給你了,可不準你欺負他喲!”說著,她又和幾個兄長一一打了招呼,便拉著自己的姐妹姨娘們進府去了。
裴俊無可奈何地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進了府,這才搖搖頭對張煥道:“這丫頭從小被我寵壞了,給你添麻煩了。”
張煥微微一笑道:“世叔只看見她在家中嬌弱的一面,卻不知道她在外面十分堅強,竟然和騎兵們一起晝夜騎馬行軍,我手下的士兵都十分佩服她。”
裴俊捋須長笑,他立刻回頭吩咐長子和管家道:“把客房都騰出來,讓士兵們住進去,好好招待,不準怠慢了。”
裴俊的長子和管家急忙去招呼士兵,裴俊卻拍了拍張煥的肩膀道:“來吧!隨我到書房來,給我講一講武威郡地情況。”
裴俊的新書房和以前沒什么變化,一切都按照舊書房的擺設,和崔圓不同,裴俊只有一個書房,也并非不準人進入,但有資格進入的人最多也不超過十人,張煥也有幸得到了這個資格,裴俊的書房不大,布置得十分精雅,整個色調以淡綠色為主,墻上掛了幾幅顏真卿和張旭地手書,還有一幅他自己所畫的松下對飲圖,所有地物品都收拾得整整齊齊,房間里一塵不染。
“賢侄請坐!”裴俊笑呵呵請張煥坐下,幾名侍女給他們二人上了茶點,張煥卻忽然發現在裴俊的身后跟著一人,正是裴俊的第五子裴明遠,也就是說,當自己給裴俊講述河西情況時,他將在場旁聽,這是不是裴俊地某種暗示呢?張煥的心中閃過無數的念頭,難道裴明遠將赴河西任職不成?這極有可能,裴明遠對西域的情況十分熟悉,將他插進河西,正是一種實質性的得利。
想到這,張煥不露聲色地試探道:“明遠兄也是新年回來探親嗎?”
“非也!”裴明遠笑著拱拱手道:“明遠求職不得,至今仍賦閑在家,去病兄能否提攜我一把?”
“明遠兄說笑了,左相之子可是香餑餑,怎么可能求職不得?我看定是明遠兄志向遠大,一般地卑職看不上眼吧!”
張煥笑了笑便不再提此事,他又對裴俊道:“不知相國想知道河西哪方面地情況?”
裴俊從案桌上取過一本折子,翻了翻笑道:“這是賢侄的述職報告,上面河西地情況已經講得十分詳盡,我也沒有必要再重復詢問,我只是想知道賢侄將來準備怎么對付吐蕃,準備從哪里著手?”
說完他將述職報告一合,端起茶杯徐徐喝了一口,等待張煥的答復。
張煥欠了欠身笑道:“我既得河西,就已是騎虎之勢,自然要向西發展,否則何以向天下人交代,但關鍵是時機,就算現在吐蕃贏弱,可對于我還是無比強大,河西有兵不過萬余人,糧食缺乏、軍心不穩,鎧甲兵器樣樣不足,若沒有一兩年的休養生息,非但不能拿下河西全境,恐怕連唯一的武威郡也會丟掉,以當年辛云京老辣能干,尚只能苦苦支撐武威不失,張煥一個初出茅廬之人,又怎敢不知天高地厚。”
裴俊撫須輕輕地點了點頭,“雖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但若真捋了虎威,照樣是送死的命,你能穩重行事,我著實很欣慰,我并非是想催你向西進兵,相反,我就是怕你操之過急,反而傷了元氣,你說一兩年,我還覺得太短,我看最少也需要五年的休養生息。”
說到此,他站起來拉開墻上一幅簾幕,簾幕后面正是隴右以西的地圖,占據了整整一面墻壁,裴俊取過一根木桿,指著黃河九曲地區道:“吐蕃之所以能屢屢進犯隴右,正是有九曲地區作為后勤補給,尤其是西平郡(今西寧)河湟一帶土地豐腴,盛產糧食,吐蕃擄去唐人子女大多在此耕作,以提供吐蕃軍糧,天寶六年,哥舒翰正是在此奪取石堡城,使我大唐終于取得戰略主動,為后來的播仙鎮之戰和小勃律之戰的勝利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所以我希望你先取河湟,不僅能奪得對吐蕃的戰略主動權,而且人口和糧食也能做到自給,到那時,你真的就能與隴右的韋家平起平坐了。”
張煥默默地注視著河湟地區,裴俊說得很對,河西走廊雖然牧草豐美,但耕地卻極少,而且人口構成也大多是羌人和黨項人,而自己將來所依仗的也只能是漢人,若不能吸引大量的中原移民,人口不夠、兵源不足的問題遲早拖自己的后腿,只要能奪下河湟,別的不說,近百萬唐人奴隸就是一筆極豐厚的資源。
想到這里,張煥微微一笑道:“一兩年太短、五年太長,我們就以三年為限,我休養生息三年,這期間希望裴相能鼎力相助。”
裴俊呵呵大笑,“賢侄是為國效力,朝廷當然不會袖手旁觀,放心!一定會幫助于你。”
他將簾幕拉上,又指了指裴明遠對張煥笑道:“現在尚是新年,你來京一趟不容易,先去看看舅父,再讓明遠帶你到京中四處去看看,多認識一些我大唐的俊杰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