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呵呵笑道:“這里有個典故,說西施助越王滅吳后踐便想接西施回國,他的王后卻怕西施回國會受寵,威脅到自己的地位。/首/發便偷偷地叫人騙出西施,將石頭綁在西施身上,爾后沉入大海。”說著說著,張經的聲音便低沉下來,近乎呢喃道:“西施為國立下不世奇功,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還慘遭殺害,心中的冤屈無法陳訴,便化為無數河蚌,期待有人找到她,她便吐出丁香小舌,盡訴冤情…”
說完幽幽道:“惆悵吳王宮外水,濁泥猶得葬西施。可見美人與名將一般,都是最易受到冤屈的。”只聽他悵然一嘆,蒼聲道:“明明是最美最強,為何在丑陋的奸佞面前,總是那般無力呢?”
沈默頓時被他弄得沒了食欲,不由苦笑道:“部堂大人乃是堂堂當朝首牧,東南之柱,您要是被冤屈了,大明朝的海疆就徹底完了,似乎不該說此不詳之音吧?”
張經搖搖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捋花白的胡須,雙目滿含著復雜的情緒,低聲道:“你今年還不到二十吧?”
沈默點頭道:“十七歲。
“可真年輕啊。”張經滿是感慨道:“老夫是正德十二年中的進士,至今已有三十八年了…”怪不得人家牛氣沖天,連嚴嵩都不放在眼里,原來這資格實在是太老了,說著呵呵一笑道:“拙言你覺著,是本官大,還是首輔大?”
沈默輕笑道:“首牧是疆臣之首,首輔是京官之首,說不上哪個大。”
“滑頭!生怕得罪了老夫。”張經笑罵一聲道:“首輔是天下文官之首,我大明實際上的宰相,老夫可比不了。”
沈默笑笑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這種說法。
“老夫經歷了本朝至今地所有風雨。便給你數一數我印象中地歷任首輔。”張經便屈指給沈默數算道:“石齋先生楊廷和。乃是先帝托孤地首輔。嘉靖三年以大禮議黯然退隱;蔣文定公繼之。亦因大禮議僅兩月而去;毛文簡公再繼之。再因大禮議而去。在位僅三月;而后費文憲公、楊文襄公亦因大禮議與陛下:。交替主政五年后。終為奸相張所代。再往后有翟鑾。張孚敬。方獻夫。李時。夏貴溪。顧鼎臣。其間又有數人起起落落。如果不算當今首輔。我嘉靖朝在二十六年里換了二十一任首輔。幾乎是一年換一個面孔。”
只聽他黯然道:“我大明朝地首輔尚且如此。拙言啊。你說我這個尚書總督。會被當成柱石嗎?老夫有‘任他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地底氣嗎?”
沈默輕輕搖頭。沒有說話。只見張經一杯接一杯地飲酒。趕緊勸解道:“部堂大人。您地身體要緊。明日還有很多公務要處理…”
張經卻已經聽不進去了。他只想傾訴。將心里地郁悶憋屈。統統發泄出來。若這小子能讓北京那位也知道了。那才是最好不過呢。便見他醉眼迷蒙地低聲唱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唱著唱著。老總督終于醉了、累了、睡了。被老家人攙扶著回后堂歇息。沈默靜靜坐在飯桌前。感受著那仍然在屋中彌漫著地悲愴味道。他地眼神先是迷茫。長久地迷茫。但終于變得堅定起來。無比地堅定。
輕輕捻起酒杯。他飲盡杯中地殘酒。起身對侍立在一邊地府中管家道:“等明日部堂醒來。請您幫忙轉告一聲。下官便在驛館靜候部堂大人地佳音了。”
老管家呵呵笑道:“沈大人不必再去驛館,部堂大人吩咐過,您就在府中下榻。”
“這怎么好呢?”沈默輕聲道:“不能再給部堂大人添麻煩了。”
那管家笑道:“府中已經給您和貴屬收拾出了住處,請大人隨老奴去后院歇息吧。”顯然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沈默只好苦笑道:“那下官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便跟著官家往后院走去。
走在后院的石徑之上,沈默望一眼滿天的寒星,心中不由輕嘆一聲:‘北京到底發生了什么,居然讓堂堂六省總督如此的悲?’
即使相隔數千里,抬頭看到地也是同一片星空。
“閣老,您還是進屋去等吧,外面多冷啊。”一個陰柔的聲音響起,將仰望星空的大明次輔,從沉思中喚了回來。
徐階緩緩收回仰望地目光,眼中那閃爍的精芒也隨之斂去,變回了藹可親的小老頭,沒有露出一 他整整衣襟,朝穿著厚厚貂裘,還凍得直縮脖子的黃錦笑道:“老夫出神了,讓公公笑話了。”
黃錦趕忙笑道:“閣老哪里話,您為大明朝日理萬機,晚上還要為圣上修玄護法,實在是太辛苦了。”根據陶天師地說法,皇帝之所以難以入定,是因為有魔障侵襲,所以得由一名朝廷重臣在外面守護著,邪魔歪道才不敢侵襲。
嘉靖一聽很有道理,便給他的‘重臣’們安排了值日表。只是在他心里能稱得上重臣的,也不過嚴嵩、徐階、陸炳、楊博等寥寥幾人,除去被他派到北邊吃沙的楊愛卿,就只有嚴徐陸三人了,但嚴閣老七老八十還要站崗實在說不過去,于是乎這個光榮的任務便落在了陸都督和徐閣老身上。兩個苦命的‘重臣’只好輪班倒替著給皇帝護法…今夜便輪到了徐閣老,如果皇帝修玄順利,他可以在子夜左右回值廬睡覺,如果皇帝折騰一宿也沒修好,那他就只有跟著一宿不合眼了。
說著話,兩人便進了玉熙宮地耳房之中。房間不大,卻點著兩個澄黃的熟銅大火盆中,盆中堆滿地寸長銀炭燃燒正旺,把個耳房烘得溫暖如春,與外面的天寒地凍直接是兩個世界。
一進來,兩人就在小太監地服侍下,除下厚厚的皮裘,露出兩身緋紅地官服,徐階穿的是御賜斗牛服,黃錦穿的是與蟒袍及其類似的蟒衣。分左右坐下后,黃錦感慨道:“閣老您也知道,自從九月讓韃子把北京城一鬧,咱們萬歲爺臉上就沒掛過笑,我們這些做奴才的是又心疼又著急,卻也幫不上什么忙,心里已經怪難受了,怎么還能笑話閣老呢?”
徐階聽出他話中的三味,便呵呵一笑道:“公公過獎了,您不也是沒日沒夜的侍奉在陛下身邊嗎?能將陛下伺候好了,就是大功勞啊。”說著十分關心道:“陛下今天的心情好點了嗎?”
“反正我出來的時候還是那樣。”黃錦滿眼憂慮道:“但愿這次齋能順利,讓陛下寬寬心吧。”
徐階默然,良久才輕聲問道:“陛下一個人在里頭嗎?”
“老祖宗在里面伺候著呢。”黃錦輕聲道:“陛下今天要做法事。”
徐階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玉熙宮正殿的祭壇上擺著琳瑯滿目的祭品,香爐中裊裊飄著青煙,使大殿中彌漫著檀香的氣息。
因為沒有點炭盆,大殿里冷得出奇,因為皇帝已經修煉得寒暑不侵,不再需要取暖了。
只見大明朝的嘉靖皇帝,身穿紫金道袍,頭戴香葉冠,盤腿坐在他的太極八卦床上,身周兩丈范圍內按照九宮八卦,燃著無數支白色的蠟,燭火熒熒閃爍,輕煙飄飄裊裊,時而爆出一聲脆響,映襯著空曠的大殿愈發清寂寒冷,也將他清瘦的面容,映襯的更加神秘。
在燭火外側,還跪著個身穿道袍,頭戴紫金冠的白發無須的老者,他跪在地上,雙手持著一根長長的銅,子另一頭插著跟新的蠟燭,準備隨時為皇帝替換掉燃盡的蠟燭,并提防有突然熄滅的。
這位老者是大明朝十萬太監的頭領,被所有太監尊稱為‘老祖宗‘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李芳。這位在大多數時候威嚴赫赫的老者,此刻卻一動不動的跪在冰冷的地上,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一聲,唯恐自己呼出的濁氣,吹滅了哪個蠟燭,打擾了圣上的清修。
就當他感到雙膝酸麻,快要不支時,門窗緊閉的大殿內,突然起了一陣怪風,將燭火吹得忽爾東搖,忽爾西晃;忽爾明亮,忽爾暗淡,再無定形。
李芳想用身子擋住風,卻沒有一點作用。這時候終于有蠟燭被吹滅了,他趕緊再去點上,可又有一支、兩支、三支…數不清的蠟燭接連熄滅,讓一貫沉穩從容的李芳手忙腳亂,汗透衣背。
突然間,那位坐在高臺上的皇帝,猛然仰頭向天,披頭散發的爆發出一聲歇廝底里地發出一聲狂吼:“啊…”
那狂叫聲激起的氣浪,引得怪風更烈,終于將所有燭火吹熄,大殿里登時一片昏暗,陰森詭譎,令人窒息。
我很認真的寫,可就是沒寫出來,所以今天只能兩章了,我抓緊時間再去寫,爭取明天早點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