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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小三元之院試案首

  推薦:巫醫覺醒。

  憤怒歸憤怒,天黑還是要睡覺的,明曰還有一場漫長的考試等著呢。

  六月里天太熱,大伙便把涼席鋪到地上,直接在碼頭上睡覺,只有少數不習慣的,才回到船艙里睡,其中就包括沈默。

  大概到了四更天的時候,突然有人過來喊一嗓子:“去考試的快起來了,這就出發。”

  考生們紛紛驚醒,搖起仍在酣睡的同伴,開始摸著黑穿衣穿鞋,亂成了一片。

  比起外面狼狽的同年來,沈默就從容多了,船上有燈,身邊還有書童伺候,慢條斯理的洗漱一番,穿好考試的衣裳,又吃了些早點,這才下了船。

  外面的考生也總算折騰完了,雖然許多人衣衫不整,甚至光著腳板,但人群已經往外走開了,也只好哭喪著臉跟上,口中嘟嘟囔囔道:“不是好兆頭啊,不是好兆頭。”

  滿天星斗下,四周黑咕隆咚,沈默也分不清東西南北,只是跟著隊伍往前走,大概走了一刻鐘,又和另一支考生隊伍碰上了,于是兩股變作一股,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算到了目的地…一個鬼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大廣場上。此時天仍然很黑,但人卻很多,沈默估計少說也得有好幾千。

  然后便開始點名,同樣如府試一般,有人打出各府的燈籠,將考生按府集合起來,然后開始點名入場。

  紹興府的考生運氣不好,排在第八,要等前面七個府進去后,才有機會進場,以目前的速度看,保守估計也得一個時辰才行。

  這時便有穿著號服的小吏過來,高聲道:“交一兩銀子,可以先進場。”

  要價太高,許多考生望而生畏,但那小吏要的就是這效果,要是太便宜了,所有人都買得起,就體現不出優先權來了。

  看著有錢人紛紛解囊,那些窮書生只能羨慕的咂咂嘴,心說:‘我怎么沒有個好爹?’

  待小吏快到了山陰會稽兩縣時,沈默突然高聲道:“諸位,今年非比以往,若是進去晚了,有沒有座位還不一定呢。我提個倡議,咱們紹興城一百七十人一起出來,就該一起進去。”他這話是有原因的…往年的院試都是分場進行,提學大人先在杭州考本府和就近的湖州嘉興、紹興寧波五府。其余各府則應該在稍后的時候,集中在處州考棚考試。但外面兵荒馬亂的,愛惜生命的提學大人,是決計不會出去的,便把十一個府的考生,一股腦招到杭州來考試…反正都是他一人說了算。

  考場還是那個考場,考生卻多了一倍,該是個怎樣的情形呢?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

  見眾人紛紛點頭,沈默便從沈安背上摘下包袱,高高一舉道:“我一共還有二十兩銀子,有沒有愿意和我湊出這一百七十兩來的?”沈安都快哭了,心說我怎么攤上這么個敗家少爺啊?

  他入城時,為大家出了十兩銀子的打點錢,這所有人都是看到的,當時就覺著這位府縣雙案首十分仗義,現在見他又要為付不起銀子的考生籌款,都打心眼里欽佩,便不管有錢沒錢,都湊過來,把身上所有錢都掏空,也不管多少,都要往沈默手里擱。

  沈默趕緊阻止道:“這樣就亂套了,咱們得越快越好。”說著略略提高嗓門道:“不如請幾個家境較好的先為大家墊上,等考完了回去路上再算賬吧…當然,我的那二十兩就不要了。”他之所以采用這樣最簡單,最模糊的法子,除了時間寶貴之外,還因為在大明國,有許多事情是不能用金錢去算計的。如果算的太清,誰出得起、誰出不起便會一目了然。

  不說那些出得起的,單說那些出不起的,必然會感到顏面掃地,甚至有人會有被羞辱的感覺,不禁不會承他的情,反而會埋怨他多事,把他恨上了也有可能。

  正是因為深知國人,尤其是書生‘面子大于一切’的毛病,沈默才用了這個最糊涂的法子。再說出不起錢的也就是一小半人,有了他那二十兩打底,富家子弟們的付出也不會太大。

  便有幾個富家考生,你十兩,我二十兩的,不一會兒便湊齊了一百七十兩,給那個等在一邊的小吏。

  小吏捧著這么多銀子,整個人都驚住了,連聲道:“我在這里干了二十年,從沒見過有你們這么團結的。”

  一個小人物的夸贊,登時讓兩縣考生與有榮焉,那幾個富戶考生更是滿臉紅光,爽得不能自已,心中連聲道:‘這錢出的太值了!’

  一百七十名紹興城的考生,在其它府縣考生羨慕的目光中,緊緊跟在沈默的身后,插胸疊肚的穿過人群,先行進了考場。當時心里那份激動,許多人到老都沒有忘記。

  待他們進入考場時,只見學宮大院前,密密麻麻的擺著考桌,雖然已經坐進了幾百考生,但仍然顯得十分空蕩。大伙各道一聲‘好運’,便一哄而散,各自尋找中意的座位去了。

  起初坐下時,并沒有覺著有什么特別的好處。但當一個時辰后,全部考生都入場時,大家才發現沈默的舉動是多么英明,只見原本空蕩的考場已經人挨人,人擠人…能遮陽擋雨的考棚下,只有四千個座位,有上千名考生考生不得不坐在臨時加設的座位上,開始祈求今曰陰天不下雨。

  好容易安頓好了,已經卯時中了,太陽還沒出來,看來考生們的祈禱管用了。

  這時身著緋紅四品官服的提學大人終于出現了,一看著人數超多的考生,提學大人頭都大了——因為這么多卷子,就他一個人批,這真是自作自受,要了老命了。

  但轉念一想,這總比往年逐府逐府的去考,要簡便多了。‘遭罪受累就一會!’提學大人自我安慰道。這才調整好狀態,向考生們宣布考場紀律,并說明考試場次,只進行今曰一個白天的正場考試,考試內容與府縣試完全相同,不再進行第二場的‘補錄’…見眾人反應強烈,提學大人笑瞇瞇解釋道:“當下局勢緊張,一切只能從簡,不過請你們放心,只要局勢緩和下來,本官會在年底歲考府縣時,再加一場補錄的。”

  提學官有三大責任,一是組織這場府縣學入學考試,而是每年年底,下到各府縣學中,對在學的廩生、增生和附生進行歲考,以決定一系列的獎懲。第三乃是對府縣學的生員進行科考,以決定參加鄉試者的名單。

  可以說這位老哥一手掌管全省府縣學的入學、學中和畢業,對于舉人以下學歷的士子來說,那就是天王老子啊。

  所以他只是稍稍板起臉,場中便安靜下來。督學大人便將考題公布下去,乃是兩道時文,全屬于截搭小題,且均屬于偏難怪…估計八誠仁連題都破不對,不知這是否是提學大人為減輕閱卷難度,而想出來的餿主意。

  但這難不倒沈默,經過這幾個月與徐渭的切磋,他覺著自己的跳躍思維能力大大提升,雖然還沒有強到徐渭那種不著調的程度,但用來破個截搭題,還是易如反掌的。

  順利的破題之后,又是一番水磨工夫,一直到天快黑才答完卷子,不知是不是對他過于崇拜,陶虞臣竟然硬生生等著他起身,才跟著起來去交卷。

  因為院試都是糊名的,所以那提學官不認識沈默,接過他的卷子瞄一眼,剛要放到一邊,卻馬上被那一紙漂亮的館閣體給吸引住了。不由用心用意地細看這位年輕童生的卷子。

  待看完之后,他的反應很奇怪,仔細端詳沈默半晌,卻沒有出聲,只是點點頭,便讓他退下來。

  待陶虞臣上來,提學大人一邊拿過他的卷子,一邊才開口輕聲問道:“他就是沈默吧?”

  陶虞臣微笑著點頭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文章比你做的好的屈指可數。”提學小聲道:“說他連贏你兩次,我信。”

  陶虞臣剛要說話,卻聽提學大人又道:“但我準備讓你做案首,我的師弟不能連續輸給他三次。”說著提筆要在他的卷子上寫字。”因為是決定府縣學入學的考試,各府的成績并不橫向比較,只是在府內縱向比較。所以提學大人無需考慮其它府的情況,便可定下紹興府的案首是誰。

  “萬萬不可。”陶虞臣急聲道:“世人都知道你我的關系,也知道我連輸他兩次,如果這次我卻贏了,他們會怎么看提學大人?”

  提學大人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又小聲道:“小三元么?太便宜這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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