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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兌換

  如果換作一個高級將領在這里,還能立即發現問題。

  渾爾默雖然有一些武力,可也只是一個莽夫。

  前來擄人的,結果一個人還沒有擄到,折損了近二十個兄弟。

  人呢?他看著屋子,正在找人,在隔壁又聽到一陣慘叫聲,帶著人匆匆忙忙地跑過去,這一回看到了。

  一間破房子,里面臥室、廚房客廳全擠在一起,東邊是床,中間是一張榆木桌子,歪三扭四的,邊上擺著幾個樹墩子,算作板凳。西邊是一個灶,邊上有幾堆柴禾。

  正是二旺的家。

  他心有點大了,都奔四了,因為窮啊,所以到現在還是光棍一條。自己大哥也是如此,一個窮兵蛋子,現在天下掉橫財,有些著急,他屋子里擠進來五個士兵,正在找人,順著地道跑到隔著龍三狗子家中,喊了龍三狗子,準備做一票。

  兩個人膽都賊大,趴在柴禾堆后,后面就是地道口,捏著鼻子看這幾個突厥人,正好三個突厥人走到柴禾邊上,轉過身看灶膛。不然怎么辦呢,這個灶讓二旺做得那個丑,一個灶膛象一個獅子口一樣,看看里面有沒有藏人。

  兩個人提著王畫發的橫刀,也沒有招式,一個對準了一個士兵的屁股,一個對準了大腿,一下子刺了過去。二旺近,刺完了,又刺著了另一個士兵的大腿。

  三個突厥士兵痛得哇哇的大叫,捂著屁股或者大腿直哆嗦,剩下的兩個士兵立即撲了過來。

  如果突厥人騎在戰馬上,手里拿著武器,全身還包在盔甲里面,二旺與龍三狗子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起胡涂心思。但在下了戰馬,又刺傷了三個人,兩個人膽子大起來。說到底還是窮啊。那些個上山做土匪強盜的,當真有幾個喜歡那種山大王的生活?窮得過不下去,沒法子。

  五個士兵的腦袋多少錢了?一百緡錢。

  兩個霍了出去,對視了一眼,從小一起長大的,還打過架,就在這屋子里打過多少回。心有靈犀一點通,拿起二旺捆扎的柴禾一股腦撒了過去。兩個突厥人雖然是看到了柴禾,可習慣使然,還是舉起手中大刀招架。

  兩個窮光蛋見勢,拿起刀就桶了過去。都是渾人,二旺巧了一點,正好那個突厥士兵用手劃拉一下掉在頸子里的樹枝,讓二旺一刀刺中了咽喉。龍三狗子不巧了,戳在突厥人的盔甲上。這個突厥人怒了,大吼一聲,拿著大刀沖了過來,龍三狗嚇傻了,就站在哪里讓他劈。

  正好二旺看到,連忙一刀砍在他的腦袋上,情形有點亂,他在旁邊,這個突厥人也沒有防備,隨便借著頭盔與鎧甲的縫隙是刺也好,還是砍也好,一刀就解決問題。這些普通突厥士兵也不是唐朝的某些盔甲,將肢體連同頸項大部分地方都包得嚴嚴密密的。

  但這一刀劈得有些猛,砸在頭盔上,二旺手都震得發麻,這個突厥士兵沒有傷著,但這一下子也震得他耳朵嗡嗡響,連蹬了好幾大步。龍三狗這才回過神,又刺了一刀,敢情當矛在使喚。還沒有刺準,刺在這個突厥士兵的鼻子上。

  這個士兵也痛得哇哇地叫。

  如果到此結束,事情很圓滿,四傷一死,可這不能算數,還要割腦袋。主要兩根直筋還在想著好事,一個腦袋才多少錢。又混戰在一起,原來是找死,現在兩個突厥士兵捂著大腿,一蹦一跳地作戰,一個士兵捂著屁股一邊痛得直叫喚一邊作戰,還有一個士兵捂著鼻子作戰,實際上這一捂,這個士兵純是瞎打,看人都看不清楚了,連帶著三個行動不便的戰友還要提防他。所以膽子更壯。

  二對四還占了上風,打了沒有幾回合,看到捂鼻子的士兵在瞎起哄,讓龍三狗又在腿上砍了一刀。兩只手,又要捂鼻子,又要捂大腿,結果佝僂著腰,讓二旺又是一刀,終于連續挨了五下子,見了閻羅王。

  還在打,龍三狗子看到渾爾默帶著十幾個士兵過來,說道:“二旺,扯呼。”

  兩人臨走還順手砍下兩個腦袋,一邊招架三個行動不便的突厥人一邊鉆回地道。渾爾默正好看到二旺頭在往地道里面縮,手下還提著一個血淋淋有腦袋。氣得連跨幾步,跨上來,可來不及了。二旺已經鉆進地道里面,他用刀捅也捅不到,還聽到兩個人一邊往里爬,一邊嘀咕,心中很后悔,五個人兩個腦袋,都在抱怨對方身手不利索,損失了六十緡錢。

  渾爾默氣得全身發抖,看了看柴禾,說道:“燒。”

  將柴禾抱到洞口處,用火舌點燒。

  原來血營也吩咐過,如果遇到這種情況,用棉被打濕,往地道里一塞,將空氣堵住,濃煙就形成不了危害。但這兩家一樣,都是吃了早上沒有晚上的人家,如果不是喝著幾頭羊的羊奶,早就全家餓死了,那有棉被。大冬天將幾張破羊皮往身上一蓋,下面燒著一堆木柴,一個冬天就湊合下來。

  一股濃煙撲下來,一路咳嗽。

  聽著地底下的咳嗽聲,渾爾默說道:“挖。”

  一挖一個黑黝黝的大洞口露了出來。洞口是看到了,可是不敢進去,就這么高的地道,人進去,必須貓著腰,漆黑一團,與送死沒有什么兩樣。渾爾默說道:“燒,燒。”

  一邊燒一邊順著咳嗽聲跑。可一會兒連咳嗽聲都消失不見了。總有一戶人家有棉被的。況且現在棉花也漸漸普及,不象原來是一個稀罕物。

  而且就在這時候,到處都有慘叫聲。

  渾爾默氣得直哆嗦,想了想說:“挖。”

  但這一回是有條理的挖,分成十字形,一片片地切割。

  這時候在地底下,老寨長正在商議,上面如何挖沒有關系,寨子這幾天就在做這件事,下面地道四通八達,還有地道通向寨子外面,防止被突厥人一窩端。

  他問了聲:“干掉多少?”

  一個個回答,干掉的不多,只割了三十幾個腦袋。但讓對方受傷的人數似乎也有不少,比割掉腦袋的不少些。而且還有一些人生死不明,沒有來得及割下腦袋,就有敵人前來增援,重新躲藏到地道里面。

  老寨長又問道:“敵人來了一共多少人?”

  一個個搖頭,那個想起來數人數。這時候二旺說道:“我也沒有來得及數,但估計不會超過一百二三十人。”

  老寨長扳了一下手指頭,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芒說道:“要不要我們干票大的。”

  “怎么做?”

  “敵人進寨子被我們干掉十幾個,現在受傷的加上被我們砍死的,有可能有六七十人,這樣算下來,不到五十個好完好無缺。我們這樣做,他們將馬留在寨子外面樹林里面,我們鉆過去,騎上馬,回頭殺。”

  正好一條地道通到這片樹林。

  “行不行?”一個村民問道。不管怎么說,他們是民,人家是兵。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干不干?干了將這一百幾十個全部留下,就是兩千多緡錢,咱們寨子就徹底翻了身。”

  整個槿嶺寨不但是二旺家窮,其他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寨子里有婦女,還會勸說一下,但現在所有婦女小孩老人都轉移到城里面,只剩下一群大老爺們,最大的也不過是五十多歲的老寨長。

  一聽兩千多緡錢,況且還有一百多匹戰馬,就是西北戰馬便宜,這些都是上好的戰馬,一匹價格不弱于二十緡錢,又是一筆財。都忘記了突厥士兵身上其他的東西同樣能賣錢。盔甲雖然粗陋,可加上兵器,弓箭水囊的什么,比戰馬的價格并不便宜。一個個眼紅了,就是皇糧,他們也敢劫上一把。

  一個個舉起手來同意,然后爬到寨子外面。

  寨子里面渾爾默還在挖地道,準備切斷所有地道能路,看你們怎么爬,沒有想到這群村民膽大包天,居然想打他馬的主意。

  摸到了林中,一個個上了戰馬,實際上很搞笑,至少一半人連馬都沒有騎過,在馬背上瞎轉悠。不過還是有一些人騎過馬的,開始往寨子里面沖。

  渾爾默也帶著人往外面沖,馬都讓人家騎了,還打個屁仗。

  實際上現在地勢不開闊,對騎兵沒有利。但正好合了村民的要求。如果真到了開闊地帶,有可能他們全寨子的人讓人家包了餃子,盡管奪了戰馬。就是這不開闊的地帶,一起混戰起來。有的不知是要抓馬韁繩,還是要拿刀砍人。于是猶猶豫豫的,戰馬就一直往前跑,有的正好撞到突厥人刀口,讓了過去,被突厥人一刀砍死。有的卻正好讓身下的戰馬撞到了突厥人,讓后面上來的戰馬踩個正著。

  場面一片混亂。

  二旺也沒有騎過馬,但看到寨子里面形勢不妙,喊了聲:“大家下馬,下馬,去殺敵。”

  一個個又下了戰馬,跑回寨子,殺了大半天,渾爾默看到身邊只剩下十幾個人,大喊一聲:“撤。”

  不是撤,是逃。往村外逃去。但這時候大家眼殺紅了,又是騎在馬上,一個個追趕上去,結果這一行一百二十名突厥戰士,只有一個逃了回去。寨子開始打掃戰場。不讓他們等多久,到了晚上,血營在城外就布置了人手,帶錢過來,清點戰場,著情分賞。看到錢才有信心。

  但槿嶺寨這一戰,是這一天中最光輝的一戰。

  并不是每一個村寨都象他們這樣的。有的效果不大,反而因為沒有布置好,許多村民暴露出來,被突厥人砍殺。有的看到敵人勢大,躲藏在地道里不敢吭聲。有的連地道都沒有躲,直接往山上逃,結果一大半人抓住或者被突厥人殺死。

  總之這一天下來,村民損失很慘重。但突厥人更不好受,賀魯真派出了六千名士兵,四方俘獲,結果只回來了四千人兩百人,還有四五百人帶著傷勢。殺死的百姓倒有不少,一千多人,可這有什么作用?還有近千名百姓俘虜。

  賀魯真氣憤地說道:“殺。”

  他不殺還好,一殺當天夜里所有村寨都知道他殺俘了,結果第二天全部反抗,沒有一個逃走。

  但這一天戰事更慘烈,百姓也沒有得到好,不知道便罷,一知道人手更集中,進了村寨后,將所有道路挖斷,然后進村寨再挖,一條條切斷。賀魯真還好一點,渾特墨直接將百姓的人頭堆到城下面。

  激怒了,兩面都激怒了,然而激怒的效果不是他們所想像的。封常清與烏可利約好,今天晚上同時開戰。

  當天晚上兩軍都開始警戒,也算到了血營有可能今天晚上來襲營。

  沒有過多久,才二更時分,二城的城門全部打開,無論是渾特墨還是賀魯真,都開始準備戰斗。

  但城門里面的士兵源源不斷地涌出來,渾特墨這一邊還好一點,烏可利在其他地方駐守了近一萬軍隊,三角城只留下一萬五千大軍。但沒有全部派出來,留下五千人在城中做預備隊。

  夏州城人數卻更多,整整兩萬大軍,同樣留下五千人作預備隊。這是防備不遠處的阿波達干的軍隊前來援助的。

  從總體來說,這支雜牌軍戰斗力不是那么高,不過勝在多,突厥人意想不到,雖然有柵欄遮擋,可中間許多血營戰士用長弓生生將突厥人的火力壓住,一萬五千人沖到柵欄前,沖進大營,開始混戰。

  賀魯真只好開始組織大軍反擊。

  如果是原來,就是人數少了一點還占在絕對上風,但這兩天的出擊,七折損八折損,近四千士兵失去戰斗力。面對近兩倍的軍隊,大家戰得棋逢對手。渾特魯那邊亦是如此。

  就連阿波達干那樣的智者,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局面。聽到這個消息后,立即兵分兩路,分頭支援。

  還在混戰,這也是血營有意而為的。別組織陣型,一組織陣型,這些雜牌軍聯合起來,連一起訓練的時間還沒有一天,反而有可能畫蛇添足。不如化作一支支小隊,各自奮戰。雖然損耗會大一點,但犧牲的血營士兵很少,死的也大多是俘虜。特別是吐蕃人,死了也白死。居然戰了兩三個時辰,局面還是混沌一片,只是雙方都倒下了大批戰士。

  就在這時候,阿波達干軍隊到了,看到他大軍到了,封常清與烏可利都是手一揮,城中留守的軍隊再次盡數殺了出去。他們在城頭上看得很清楚,沒有占到下風,這一戰如果立功,又可以得到錢,又可以回家,何樂而不為。

  阿波達干一萬士兵分兩處到達,再次陷入混戰之中。

  三角城那邊沒有去,阿波達干來到夏州。

  他站在山坡上看著戰局,看了一會兒,皺起了眉頭。他心中清楚,夏州城不可能有這么多人的,如果真有這么多戰士,以血營的戰斗力,賀魯真早就敗了下來。

  用望遠鏡看了好一會兒。主要是血營蕃子兵多,不然早就看出來了。終于看到一些不同的地方了,大軍中漢人多,吐蕃人多。漢人多是不正常的,血營漢人的比例不會超過六分之一。吐蕃人同樣有,但比例卻不會高于百分之一。

  他立即想到了一個可能,血營之所以不惜兵力,而且有這么多兵力,不是用他們自己的士兵在作戰的,而是在用俘虜作戰。但是他不明白了,這些俘虜怎么可能為血營賣命。

  這個想法也有些誤差,其中還是有許多血營戰士的,不帶頭拼命,光靠俘虜,也早失去戰意,大敗而退。

  但這樣換下去,阿波達干可不樂意了。八州有多少俘虜,十八萬多唐朝俘虜,四萬多吐蕃俘虜。就算是二比一兌換,突厥士兵也不夠換的。這個數字也出現了偏差。現在八州讓王畫陸陸續續釋放了近兩萬名唐朝俘虜,已經沒有十八萬多人了。吐蕃的俘虜也不止四萬多人,后來西傾山一戰,又再次得到近四萬名俘虜。可真按阿波達干所想的那樣換下去,王畫絕對會十分愿意。

  看到這里,阿波達干說道:“撤。”

  打到這時,沒有辦法再打下去。

  大軍撤了出來,很是凄慘,先后投入兩萬軍隊,只出來了九千來人。當然血營損失更重一點,老百死亡無數不算,就這一戰,士兵死亡數量達到了近一萬人。如果不是阿波達干心寒了,再戰下去,只要再過一個來時辰,有可能全軍皆墨。不過那時候突厥人同樣剩下不了多少士兵。就是攻打夏州城都沒有這個能力。不要忘記了,城中老百姓加上臨時組織起來的民兵,守守城還是不成問題的。況且夏州其他地方一萬士兵也正在趕來。城外這一支軍隊盡墨,有可能突厥這一支軍隊同樣會盡墨。

  如果讓封常清做選擇,他還是選擇繼續交戰下去。

  實際上真正血營士兵在里面并不多,只有兩千來士兵。換掉對方兩萬人,這個帳算下來,那個都會立即做出一個選擇。

  但看到突厥人撤向后方,封常清開始下令,大軍撤回夏州城。混戰行,追擊下去,就變成了運動戰,那時候純粹是自找苦吃。

  夏州這邊阿波達干及時做了一個選擇,保住了九千多士兵。可是三角城那邊渾特墨則更慘。

  本來就是混戰一氣,再加上五千援兵到達。渾特墨身在局中,沒有看出奧秘,他殺出火了,不斷怒喝:“殺殺殺”

  從二更時分戰到黎明,就連銀州其他地方幾千士兵趕了過來,都沒有將他擊垮。烏可利在城頭上看得頭痛,這時候只能進不能退。如果喊一聲撤退,有可能立即大敗,變成一面倒的屠殺。

  看了看后方,又看了看城中的百姓,他說道:“各位父老鄉親,三角城沒有其他軍隊來援了。如果這一戰大敗,突厥人在死傷慘重之下,將會對你們實施嚴重的報復。生死握在你們手中。”

  沒有辦法,只好將原來在城中派下來留守的民兵一起推出去。

  實際上許多人心中很害怕。

  但隨著城中再一批士兵推了出來,突厥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血營不知道有多少軍隊,這樣一批批往外推,誰受得了?

  有的突厥士兵終于害怕了,況且戰到現在,他們也筋疲力盡,開始騎上馬開始逃跑。

  直到此時,才產生崩潰。

  這一崩潰無論渾特墨如何鼓勵,也沒有人聽他的話。結果這一戰,使血營損失慘重,整整兩萬人,來得及參加援助的三千多人,死傷高達一萬五千多人。但渾特勤一萬五千人,只帶了四千來人逃出去。

  只是兩天,磨去了突厥兩萬大軍還出點頭。

  默啜聽到這個消息后,一下子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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