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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撥城(上)

  第六十三章撥城(上)

  天色臨近黃昏,陰山披上了一層金輝。

  王畫看了看張守珪與論弓仁,在這里,他們就要分開了。

  這一次王畫帶來的士兵不少,一萬大軍。

  然而對于這次任務,士兵還是少了。實際上說起來,也是他自己找的麻煩。

  當初他在豐州時,與張仁愿聯手建造了四座城池,東邊第一座就在勝州的河對岸,再加上單于都護府,如同兩鬼拍門,拱衛著勝州與云朔的安全。

  但這一次常元楷大軍一抽,成了空城,反而為突厥人得到了好處。為了撤離俘虜的百姓,又在黃河搭建了一道浮橋。黃河百害,唯富一套。黃河從青銅峽開始,直達河口鎮,沒有大的支流進入,水勢平緩,兩岸有大量平原,也就是銀川平原與河套平原,并且連一個汛期與凌期都沒有。所以搭建浮橋十分容易。

  這座受降城正好成了突厥人浮橋的屏障。

  想要將默啜擄獲的百姓阻在河南,必須先奪下東受降城,毀掉這座浮橋。但并不好拿下,勝州駐扎了三千突厥軍隊,其中河北受降城內就駐扎著一千士兵。城墻本來就十分高大,易守難攻,而且還要短時間它拿下。否則勝州守衛的突厥士兵會立即利用浮橋過來側防。并且莫賀干推崇的勇將默矩正帶著六千大軍正在攻找單于都護府,他們隨時就會回來側應。

  如果讓他回來,張守珪這四千軍隊就會鎩羽而歸。那么這一個次戰略就會失敗。

  然后就是中受降城,倚著安北都護府修建的。這里也有突厥人修建的第二道浮橋,只駐扎了一千士兵。相對攻打的難度要松一點,但王畫一道任命,讓眾將有些擔心。王畫是讓論弓父子率領兩千士兵攻打的。

  現在血營猛將如云,王畫為什么用這個大家都不了解的吐蕃人執行這次任務。

  但這座受降城,卻是王畫最有把握的。難度低,論弓仁父子如果連這個任務都完成不了,論氏家族也不可能在唐朝后來豎立了那么大名聲,李隆基也不會親自跑到論弓仁病床前探望了。

  王畫自己同樣率領了四千大軍。

  在豐州與西受降城同樣駐扎了三千突厥人。而且遠離突厥大軍。可是他的難度卻最大。

  黃河自懷遠城開始,向下游流動沒有多遠,在后世向北分成一個鞋狀岔流,在這片鞋狀流域里,北邊后來成了一道虛線,河面很小了,然后有無數溝渠小河,密密麻麻地分布著。但這些大都是人工河,可在唐朝,南邊兩道黃河都有些寬廣,豐州就在中間,似乎成了一個河心洲,這個河心洲面積比后來崇明島面積還大上好幾倍。

  豐州就在河州上,這個大河洲突厥人沒有修橋,因為原來就有簡易的石橋溝通著河洲南北往來。因此,王畫不但攻下河洲北岸的西受降城,還要攻破突厥人的據橋而守。同時必須要毀去南岸的橋梁,以便讓王畫在接下來的戰斗中,利用黃河的便利,將物資迅運輸過來。

還有,王畫很有可能利用黃河,擺下幾百年前的一個戰陣。劉裕的卻月陣  不但是這樣,默啜利用直覺,在沒有得知王畫意圖前,就布置了許多后手。王畫同樣也有一個直覺,那就是突厥人還有可能會增派援兵南下支持默啜。

  不可能讓默啜回不去的,不但是他,還有那兩個大臣,阿波達干與暾欲谷。一旦這三個人全部讓自己擊斃或抓住,突厥人天就倒了一大半了。但最便捷的路徑,無疑是從陰山西側而來,西受降城到時候就成了沖要道。

  到時候有可能面臨十倍敵人的壓迫,所以這一面,王畫自己親自來主持。

  這一戰王畫與默啜兩人都表現了靈敏的軍事嗅覺,手下同樣有許多謀臣良將,戰未開,空氣中已經彌漫了一層濃烈的硝煙氣味。

  除了這三座受降城外,還有一城,在石嘴山的東側,王畫取名為安遠城。正是這座安遠城,才使得默啜不能順著黃河南下靈州,使得在默啜入侵時,靈州城減小了防御的負擔。

  但其他三城現在卻成了王畫的負擔。

  天漸漸暗了下來,論誠信走了過來,說道:“營督,你過來看。”

  王畫跟著他來到山頂上,拿過望遠鏡,看著西方。西方山道上無數人走了過來,夾雜著牛羊輜重。有的人還好一點,有的人衣衫襤褸,兩邊還有一些突厥士兵,手拿著皮鞭呵斥著。

  這是又是一批被俘虜的百姓,讓默啜派士兵遷向突厥。

  王畫丟下了望遠鏡,轉過頭來問道:“論誠信,你喊我來看是什么意思?”

  小伙子囁嚅道:“這一批百姓不少人,對方士兵也不多。反正我們來到陰山了,現在天色臨近黃昏,我們是不是將他們營救下來?”

  王畫問道:“論誠信,你認為我們這時出兵,能不能將所有突厥戰士留下來,一點意外都不出?”

  論誠信不能回答了。

  什么叫意外?預料之外,押送這一批百姓的只有一百來名突厥士兵,可是兩邊都是山陵,如果出意外,還是有可能讓士兵借助山陵逃出去的。

  “再說,我們就是將這些突厥士兵繳滅,這些百姓又如何安置?”

  不過說到這里,王畫也是沮喪。他知道這些天,突厥人在瘋狂地轉移百姓,離開靈州時,得知擄走了千百姓,這數天過后,究竟是多少百姓,現在無法得知了。

  沒有辦法,可在眼皮底下看著事情的生,還是讓他感到不高興的。

  兩個人默默走回這個隱蔽的山溝。

  天一會兒就黑了下來。

  王畫讓士兵吃了干糧,看了看天色,說了聲:“走吧。”

  一萬軍隊殺出了陰山,開始從平原上分成三處,向各自的目標撲去。

  雖然這一次默啜因為唐朝西北兵力空虛,放心大膽的將百姓物資向突厥轉移,可也不是沒有好處,轉移的百姓先就是勝州與豐州百姓,這造成曠野上空寂無人,只剩下一片片碧綠無際的青草,還有空氣中吹來黃河的水腥味兒。因此三路軍隊在原野上疾馳,沒有一個人察覺。

  同時在黃河南岸,也有一支大軍在飛奔。默啜的女婿火撥頡利石阿失畢帶著五千人在向豐州飛奔。這一路前來,他們除在路上休息了兩個半夜,幾乎都在趕路。眼看豐州就要到了,阿失畢連士兵休息,都沒有同意。

  俄特勤也同樣從勝州出,他在勝州也只是小息了一會兒,向駐扎在勝州的將領伊畢利打過警戒的招呼,立即向東北飛奔,這是召喚默矩立即回勝州回防。招呼過后,還要越過陰山,回去招集大軍,進一步支援。

  雖然他才智不及默啜身邊的兩個謀臣,可是父親了安排,他已經猜測出一點意思。

  默啜這樣做,不僅僅是為百姓了,而且有可能是與血營來一個一決雌雄。

  但他只是猜出一點點,默啜戰肯定會是一戰的,這時候血營先是幾面會戰,再經過吐蕃大戰,雖然數番大勝之下,士氣高昂,可損失也不會低。這時候將血營擊敗,或者重擊,正好削弱了血營這股強勁的勢頭。

  可他不會將血營全滅,這是要讓血營繼續生存下去,與唐朝內耗。這樣無論血營或者唐朝政府,都不會對他分心。耗得差不多了,他再來下手,撿撿便宜。

  不過好在默啜接到信息時,已經晚了好幾天,不然這一戰王畫將會沒有半點勝算。

  他帶著四千名手下,在原野上狂奔,還沒有意識到危機的來臨。原野上空曠沒有一點人煙,同時因為突厥人的疏忽,更沒有一名探子在巡邏。

  很快就來到了西受降城前,在幾里外的一個峁溝前,王畫勒住了戰馬,眾人停了下來。

  王畫拿著望遠鏡向受降城看去,上邊有幾個士兵在巡邏,顯然因為放松,心不在焉,幾個人圍在一起,在談著話。因為夜色的原因,看得不大真切,不過沒有一個士兵向城外觀看。

  王畫回過頭,點了二十幾個士兵的名字,這些士兵大多數是從南方帶過來的,身體輕巧,然后沖李雪君點了一下頭。

  李雪君會意,沒有說什么,下了戰馬。

  二十幾個人悄悄摸了過去。來到護城河下,修這條護城河時,王畫還在豐州。因此知道這道護城河雖然不大,但因為借引黃河之水,十分深。他輕輕地下了水,帶頭泅渡過去。其他人也跟著泅渡過去,不顧身上衣服潮濕,一會兒摸到城墻下面,二十幾個貼在墻角,李雪君從懷中掏出一個撓鉤扔到城墻上。撓鉤抓到墻垛上,出一聲輕微的響聲。幾個突厥士兵聽到這個聲響,一起站了起來,大約是領的,用突厥語喝道:“誰?”

  王畫做了一個手勢,眾人一起閉住了呼吸,將身體緊緊貼到城墻上。

  幾個突厥人看了看,城頭上沒有一個人,又看了看城外,也沒有看到一個人。都以為聽錯了,再次坐了下來,交談起來,還時不時出歡快的笑聲。

  李雪君向王畫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王畫點了一下頭,低聲說道:“小心。”

  “知道,”李雪君說完,抓著繩索,立即象一個猿猴一樣,向城頭上飛快地爬去。

  在遠處與城頭下的士兵很擔心。但王畫心里面卻十分坦然,如突厥人戒備森嚴,這種方法足不可取,但現在突厥人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卻是最好的方法。對李雪君的身手,他更是十分放心。

  不一會兒,李雪君登上了城頭,但她沒有動手,而是將身體掩藏在墻垛的一片陰影里。

  接著王畫也開始爬了上去,不過沒有李雪君的姿態好看,但同樣很快。同樣還是沒有動手,直到第五個士兵爬了上去后,王畫才惡狠狠地撲過去。同時李雪君身體象大雁一樣,躍到一個屋頂上,然后幾個跳躍,來到城門下。

  這時候突厥守城的士兵已經看到王畫他們,大聲喝叫起來。可是來不及了,王畫手起刀落,削翻了一個士兵。其他幾個士兵跟著撲上來,沒有一分鐘就結束戰斗。

  然而這時候城中的士兵也被驚醒過來,看到城頭上的情形,又看到一個女子在開城門,跟著大叫起來。王畫吩咐了一聲,讓手下放下吊橋,他自己也奔到城墻下面。

  城門打開了,吊橋在徐徐放下。

  這時候突厥也反應過來,一隊突厥士兵騎馬沖了過來,并且他看到遠處無數馬蹄聲向這邊疾馳過來,一個個向城門口飛奔過來,這是想要將城門再次關上。

  但這時候王畫從側面一個起勢,跳到領頭的戰馬上,伸手一刀,將這個戰士劈落馬上,將馬頭狠狠一撥。后面的戰馬來不及相讓,幾匹馬狠狠地撞在一起,幾個突厥士兵立即被撞飛起來。王畫卻再次起勢,借著馬匹,不時地手起刀落,一個個突厥士兵被他劈落刀下。但涌來的突厥人越來越多,已經不是王畫一人能招架的。

  不過此時,吊橋終于放了下來。

  四千士兵旋風一樣沖進城里面。

  但王畫并沒有停下腳步,奪了一匹戰馬,沖向城南。

  阿失畢還在帶著士兵狂奔,但度已經慢了下來,他的親信說道:“大將軍,我們還是休息一會兒吧,這樣下去,大家吃不消。”

  不但士兵體力吃不消,連戰馬的體力也不吃不消。

  阿失畢說道:“兵貴神,這個道理你不懂。”

  “不是,大將軍,我們可以先派一個親信通知豐州守軍。”

  阿失畢看了看手下,一個個氣喘吁吁,嘆了一口氣說道:“就依你的意見吧。”

  聽到阿失畢終于讓大家休息一會兒,全都歡聲雷動。

  不過阿失畢還是怕出事,立即派了三名斥候向豐州城送信。

  豐州守將阿都利正在與眾人喝酒,這是從昭武九姓擄獲的戰利品。

  聽到阿失畢派人送急信,不敢怠慢,立即開城讓他們進來,幾個斥候簡單的將事情說了一遍。阿都利有些懷疑,襲城,雖然自己并沒有多高警惕,可是白天也派了斥候注意了四下的情況。不要說敵人,連敵人的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難道血營能從天下掉下來。

  正在此時,一名手下進來通報:“阿都思大將軍,大事不好,血營殺到了西受降城。”

  阿都利聽了大吃一驚,不過他依然迅反應過來,對阿失畢的手下說道:“大汗果然神機妙算,血營來了,你們立即回去,通知大將軍,讓他立即帶領大軍過來支援。”

  說著他自己帶著軍隊,從豐州城開始動身。

  來到北河橋前,又有手下通報,說西受降城失守了。

  他想了一想,奪是肯定奪不回來的,血營是有備而來。想到這里,他反應很快,下了一道命令,立即退回橋南,這道古老的石橋長在好幾百米,但是橋面并不寬大。正是一道天然的關卡。

  只要守著這道石橋,就等于守住了豐州城,血營是奇襲而來,人數不會很多。只要等到阿失畢大軍一到,血營必須退走。

  這是一個很睿智的做法,王畫留下一千人打掃西受降城,帶著其他戰士來到這里,看了看,不由地皺起眉頭。

  隨后血營的其他士兵都趕到了,玉衡軍的一個團長江政道問道:“營督,我們怎么辦?”

  現在這樣沖過去,犧牲分很重。這才是第一戰,如果造成嚴重的損傷,跟后面過更難辦。

  王畫沒有回答,他在打量著對岸突厥人,人數并不多,只有一兩千人,有的人打著火把。

  可王畫一會兒就看到了一個疑點,那就是自己暴起難,這些突厥人一點兒也不緊張。這是不對的,不要說鐵軍,就是血營也好,吐蕃人也好,面臨這樣局面時,就是再有一棵堅強的心,也多少有些慌張。比如拓跋燾守奎子山時,雖然他們用血戰將宗楚客手下幾萬大軍阻住。可才一開始看到幾萬大軍到來時,還是很緊張的。

  不可能突厥人比血營士兵勇氣更強,與他們交手不是一次了。

  這讓他有點不安。

  想了想,下令道:“下馬。”

  下馬就意味著換長弓,現在連王畫自己也換了長弓。畢竟鐵臂雖好,可比起長弓,著力更笨拙,也浪費氣力。兩者射程相比,也是長弓射程遠一點。

  一個個下了戰馬,用長弓的掩護,沖到橋南。

  但這一次王畫似乎也遇到了一個不弱的對手,看到長弓的射程,阿都利又下了一道命令:“退。”

  讓士兵退后一百來步。當血營沖到橋南的士兵大約有四五萬戰士,正準備利用長弓,強行掩護身后騎兵沖過石橋時,阿都利喝道:“進攻。”

  雖然現在人數少了一點,但這些突厥士兵知道一會兒,就有大軍到來,因此士氣十分旺盛。

  兩百步遠,戰馬只是一刻鐘就到了。盡管在長弓射擊下,一個個士兵倒了下去。可最終還是讓阿都利帶著人,沖到王畫面前,形成以騎軍對步軍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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