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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漫天要價

  “既然張侍郎要聽實話,我可以替營督將條件提出來。”

  “請說。”

  “張侍郎,這一次八州無罪,朝廷伐兵,非但伐兵,反而不顧八州百姓,與吐蕃人突厥人勾結在一起,對八州出兵。”

  張說想替朝廷否認一下,可話到嘴邊又忍了回來,雖然沒有公開的條款,張說也沒有參預此事,可是他也知道,三國齊齊兵,這絕對不是一個巧合。

  朱仝繼續說道:“這一次的入侵,不但使血營戰士犧牲慘重,而且使八州百姓生產幾乎廢于一旦。因此,朝廷必須要為八州提供一千萬石糧食補助。”

  “一千萬石?”張說嚇了一大跳。

  他知道這一次八州生產肯定是耽擱了,但也不能這樣獅子大開口,一千萬石?就是朝廷沒有出兵,八州百姓無論怎么開耕,也不可能收獲一千萬石糧食。

  “張侍郎,是不是多了?”

  “朱先生,你說呢?”

  “我說?我說還得要兩千萬石,一千萬石糧食算什么?營督為了朝廷,補助了多少糧食?現在不說八州損失,就是將營督為朝廷軟貼的糧食討回來,是兩千萬石,還是三千萬石?四千萬石?”

  “朱先生,那是王侍郎自己愿意向朝廷提供的。”

  “好,就算如此,我們營督是一個傻子,活該的。你一路前來,可看到了我們豈止是在種糧食,還有花,還有一種甜菜,你知道它們是用來做什么的?那是做蔗糖的,做香水的。”

  張說不敢作聲了,香水京城中也有出售,不過都是有價無市,多少錢一瓶,無人得知。反正知道很貴。蔗糖有多貴,同樣他也清楚。不過那種象蘿卜一樣的東西能擠壓蔗糧?但事情到了王畫手中,也未必不是沒有可能。如果沒有效果,他都不會讓百姓種植了那么多。

  如果真是制作那兩種東西的,這個損失也就沒有辦法計算了。

  過了好半響,張說說道:“一千萬石還是太多了。”

  “這個都嫌多了,接下來我們是沒有辦法交談下去,”朱仝說完一掃袖子就要離開。

  張說一把將他拉住,說道:“朱先生,你先將條件提出來,我向朝廷稟報,看朝廷能答應多少。”

  不能放,暫時朝廷沒有辦法抽出大軍,如果放任默啜與悉諾邏擄掠下去,損失遠不止一千萬糧食,有可能數州或者十幾個州給他們擄得一干二凈。

  朱仝沒有向他提第二個條件,向手下侍衛吩咐道:“傳令下去,朝廷的俘虜一天兩頓干糧變成兩頓稀飯。如果有反抗或者怨言者,不愿意勞動者,殺!”

  張說有些色變,他一路上也看到這些俘虜,在民兵的鞭子下,勞動量很大,如果改成兩頓稀飯,還要拼命的勞動,數天之后,這些俘虜會變成什么樣子?

  為什么他要這樣做,難道就因為自己說一句太多了?

  他忍不住說了一句:“朱先生,這些士兵是無辜的。”

  “張侍郎,我剛才就說過,當他們手中拿著兵器,向八州踏來,就沒有無辜可言。而且馬上我們境內老百姓都要餓肚子,憑什么提供糧食給他們。來人啊,挑選五百俘虜,在英烈園砍頭祭拜。”

  英烈園,張說也聽說過,也就是血營戰死士兵的陵墓或者衣冠墓,就在靈州城東南方,不過還沒有建好。

  朱仝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封死他的嘴巴,還一回價,要么扣糧食,要么就殺掉一批俘虜。

  其實也不是如此,朱仝不全是施加壓力給張說,這一次二十多萬俘虜中,有一些俘虜手中沾染了血營士兵的性命,有一些騷擾了百姓。朱仝摘出一部分出來,大約四五千人,有唐朝的,有吐蕃的,這些人就沒有張說前來,也要砍于陵墓祭拜這一次戰死的英烈。

  但張說卻不知道內幕,因此認為是血營這是強勢,嘴角露出濃濃的苦笑。

  朱仝這才說出第二個條件:“張侍郎,除了糧食外,這一次八州軍械損耗巨大,撤離了多處百姓,同樣花費不薄,更有幾個縣城所有建筑焚于一旦。而造成這一切的罪盔禍道正是朝廷,所以朝廷必須拿出一千萬緡錢,撫恤八州。”

  “一千萬緡錢?”張說雖然做好的思想準備,還是張大了嘴巴,驚呼一聲。

  唐朝這兩年賦稅良好,可一年才多少緡錢?

  “一千萬緡錢張侍郎就驚訝了嗎?這些年營督為了朝廷掙了多少錢?我們現在只是拿回其中的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張說本來想解釋一下,但剛才因為自己討了一回價,就殺掉了五百戰士,他不敢討價了,于是問道:“那么第三個條件呢?”

  “第三個條件是因為為了火攻,八州用掉大量山柴衣被菜油,馬上八州百姓沒有食用之油,也沒有照明之油,更沒有過冬的衣服,因此需要朝廷提供一千萬升菜油,一千萬匹棉布。”

  張說心中很是無語,一千萬石糧食,你們八州百姓要吃到那一年?一千萬匹布,要穿到那一年?一千萬升菜油,也許在這所有條件中算是最不苛刻的,可也足夠八州百姓吃上兩三年的。

  但到了這地步,張說反而心里安定下來,這么大物資,就是朝廷再軟弱,也不可能立即拿出來,這是王畫有意漫天要價。然后等著朝廷坐地還錢。

  可是有一點,朝廷這一回想不大出血,那是很難了。

  想到這里,他心中再一次罵老唐,不是老唐,自己怎么能接下這趟難纏的差事。但老唐有老唐的想法,王畫與張說私交不錯,還能談得攏,換作別人前來,未必能談好。如果是竇從一前來,有可能立即被王畫關進小籠子里面。

  但張說只好靜聽,聽完后向朝廷稟報,朝廷來做主,王畫出的底線,與朝廷給出的底線差距太大,自己沒有辦法做主。

  “當然了,如果皇上這一次能反省,我們不介意拿出十文錢來,將上次營督寫的人頭令順便履行了。朝堂也能恢復清明。”

  人頭令上都是一臣佞臣,其中就有宗楚客與薛思簡二人,劉景仁都不在其內,但這個武將作風也不大好,正好讓他們親衛為了向血營表功,一道動手捉來,于是也一道放進籠子中。

  除了宗薛二人外,還有其他許多大臣,但這更不現實,這些人十有都是韋氏的親信,除非王畫兵伐洛陽成功,不然指望李顯自己動手,那是不可能的。

  朱仝同樣也只是說說,又道:“哦,忘記了一件事,朝廷昏暗,不顧百姓死活,但我們營督還要顧忌百姓死活,我們血營軍隊已經兵分兩路,一路截殺悉諾邏,一路截殺默啜。”

  算算時間,也該動手了。這件事想瞞也瞞不住,于是朱仝索性一下也說了出來。

  這都是一件好消息。

  然而這條消息同樣讓張說感到震驚萬分。

  按照道理,這一戰,血營能擊垮三支部隊,逼走三支部隊,已經是軍事史上的一件奇跡。現在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可還是沒有停下征伐的腳步。

  默啜老奸巨滑,手下士兵達到七萬人,這一戰幾乎沒有出現一個士兵死傷。就是以血營之力,對付他一人都有可能十分吃力。悉諾邏一開始還沒有人注意,最后才知道他同樣是吐蕃勇將之一。而且他手下的士兵更多,大約近十萬士兵。

  張說都不會認為血營狂妄自大,既然王畫兩面開弓,自有兩面開弓的把握。

  然而經過這場大戰之后,王畫還能出動軍隊,兩面開弓,可見血營的實力。

  難道王畫真想在將榜上邁上神邸?

  但有了血營的驅逐,朝廷都不用那么著急。

  然而這一個想法,立即被朱仝接下來的一個條件擊碎,朱仝又繼續說道:“第四個條件也不算條件,朝廷既然昏庸無能,也不將百姓當作一回事,勾結起來,陷害邊境百姓。為了朝廷,為了百姓,下面這些州府,我們血營替朝廷接管了。”

  說著,朱仝拿出一張地圖,在地圖上一畫,從勝州、麟州一線畫下來,一直到夏綏二州,曲向西南,到慶涇渭隴洮州,然而并沒有結束,又到了疊茂雅嘉戎四川與吐蕃交界的數州,一條小長形畫下去,然后到播永二州往南,云貴各州以及嶺南全部地區,一起畫了進去。

  這一畫,畫了很大的一片疆域,一百多個州府。

  看到朱仝的筆在地圖上蜿蜒游走,坐在邊上一直沒有吭聲的一個太監終于忍不住說道:“你們血營當真想謀反?”

  朱仝忽然臉色一冷,厲聲道:“就是忠心耿耿,也讓你們說成謀反。于其這樣,就是謀反,又怎的。來人啊,將他拉出去砍了。”

  張說連忙站起來說道:“朱先生,他們也是朝廷的使者。”

  “朝廷的使者,我當初讓康達布面見宗楚客,好言勸說,結果呢?朝廷可曾因為此事呵斥宗楚客一句?張侍郎,勿要多言。”

  那個太監還嘴硬,兩個士兵走過來,幾個大耳光子將他一嘴大牙抽掉,拖了出去,一會兒沒有聲音了。剩下的一個太監兩腿憟憟。

  實際上這個太監死得一點也不值。

  攻城掠地,是隨便在地圖上手一畫那么簡單?就是血營奪下八州,也是出其不意,否則就沒有朝廷的援兵,血營奪下八州同樣也會死傷慘重。

  比如南嶺,王畫是有基礎,然而王畫一謀反,又有多少百姓愿意跟從王畫賣命。頂多只有一個欽州百姓會出死力罷了。然后是益州的西邊數州,這一小狹長形,如果不奪下益州,幾乎都沒有道路,血營怎么能收復下來?再說播州戎州以南,朝廷也只是羈糜治理,王畫又有什么本事,讓這些峒夷族民言聽計從?

  說到底,朱仝這還是在漫天要價,然后等著朝廷坐地還錢。

  這個太監沒有必要激動,你激動,人家這一次讓朝廷害得不輕,同樣也會激動。

  不過如果沒有談判好,張說知道,王畫蜀地數州與嶺南,那是開開玩笑,可是從疊岷以北數州,王畫既然開出了這個口,不介意利用現在朝廷兵力空虛的時候,將它們拿下來。這樣一來,王畫控制的州府多達二十多個,到時候朝廷將會更加為難。

  不要說朝廷出動大軍討伐,血營經過此次大戰,還有能力征伐悉諾邏與默啜,朝廷能派出多少軍隊?二十萬,三十萬?如果再戰敗,怎么辦?

  他咳嗽了一聲,說道:“朱先生,這比如做生意,雖然奇貨可居,可就是奇貨,也不能居于承受范圍。你說的這些條件,顯然朝廷是不可能答應的。不過我臨來前,陛下曾經對我說過一些話。除了答應讓王侍郎擔任八州大總管外,還允許王侍郎從大洋洲調動物資進入八州,同時繼續與王侍郎商議公主下嫁一事。如果王侍郎愿意,我還會替王侍郎做一下調解,讓朝廷拿出部分物資撫恤一下。”

  這個條件放在原來,算是很優厚的了。如果放開禁運,大洋洲現在三百多萬人,生產的糧食武器,以及其他的物資,不亞于一個小國家,至少單論物產,比吐蕃都不薄弱。這些物資調動到八州來,八州能迅壯大。

  同時也是朝廷,或者李顯所能忍受的極限。

  張說迫不得己,將自己底線拋出來,也是讓王畫考慮一下。

  在他心中,也是認為可以讓王畫掌控一些然的權利,對抗吐蕃對抗突厥,這些然的權利可以讓王畫自保,但不能游離朝廷之外。如果那樣,就真正成了謀反了。這也不是張說所希望的。

  但此一時,彼一時。

  這時候血營怎么可能答應李顯這個條件?

  朱仝說道:“張侍郎,你也相信?你相不相信,只要我們將十八萬俘虜交出去,再加上朝廷從各處調來的援兵,馬上朝廷就會改變態度。至于公主,張侍郎,你一直在朝中,不會不知道營督為了迎娶公主,吃了多少苦頭。這一等,幾乎就是十年光景。現在朝廷又用公主來誆騙王侍郎,你不覺得朝廷這種做法很可恥嗎?”

  張說再次說不出話來。

  “而且現在王畫不是他一人,不是他一家人,是八州近十萬將士,以及六十多萬百姓的安危全部系掛在他一個人身上,還能為一個女子,將這么多人安危置之不顧?再說解禁物資。張侍郎,我很奇怪。前后我們大唐死在吐蕃人手上的士兵不下五十萬吧。這就不提犧牲的百姓。可為什么朝廷兩嫁公主,嫁就嫁吧,還送過去金銀珠寶壯大他們的財富,送去書籍工匠壯大他們的知識,送去布匹茶葉供他們享用。是不是皇上是一頭驢子,哄著不上打著上?”

  張說一行皆是變了臉色。

  朱仝將李顯比作一頭下濺的驢子,就這一句話,就可能誅滅九族。

  然而人就坐在這里,那個來誅他殺他?

  朱仝說到這里,他站了起來說:“張侍郎,看來我們雙方差距太大,沒有談攏的可能性了。這樣吧,你將我們的意思對朝廷說一下。還有,正好,我們現在出兵對付吐蕃人與突厥人。或者有這個可能,我們血營驕兵必敗,讓吐蕃人與突厥人殺得大敗。朝廷正好坐山觀虎斗,那時候不正合了朝廷的心意?”

  這一句話正說中了張說身邊太監的心意,如果不是剛才這個同伴被朱仝命人拖出去斬了,他都能拽張說的衣袖示意。

  不過朱仝給了他這個機會。說完了,朱仝拂袖離開。

  這個太監立即小聲對張說說道:“張侍郎,不是我們就再等等吧。”

  張說怒道:“等個鬼!現在默啜大軍在哪里?”

  “河套兩岸。”

  “你知道河套兩岸,血營軍隊已經進駐夏州,如果交戰,豈不是在河套兩岸交戰,戰后是不是從麟州到勝州以及六胡州、夏州與綏州一下被血營攏于股掌。我再問道悉諾邏大軍在哪里?”

  “疊州與岷州。”這個太監已經明白張說的某些意思了。

  “那么我再問你,打敗了悉諾邏,從岷州開始,再加上臨州已經讓血營派兵駐守,是不是將岷州、疊州、秦州以及慶涇近十州攏于掌下?”張說說完了,還將朱仝那張地圖拿出來,用手比劃了一下,本來八州象一條瘦弱的蠶形,所以這一次入侵給八州造成了很大的危害。但王畫將這十幾個州吃下去,不但占有二十多個州府,而且瘦弱的蠶形也變成了一個厚實的三角橢圓形,減輕了防御的難度。

  而這一帶幾乎胡人蕃人羌人戰了一半,如果再讓王畫整合下去,居高臨下之下,再加上王畫身后那個大洋洲,真能給了王畫爭奪天下的本錢。

  張說又說道:“就是血營對付吐蕃人與突厥人,這十八萬俘虜也要也立即要回來,一回來給他們配置武器,就是士兵。再加上從各州征召過來的戰士,各州士兵數量就能達到二十多萬,進攻未必,可防御足足有余。你說,我們能不能等?”

  這個太監搖了搖頭。

  “再者,既然王畫出手,你認為王畫有沒有把握。現在他四面樹敵,如果沒有把握,能出這個兵?”

  但他說完后,再次嘆息一聲,自己馬上要寫一封奏折派加急送回朝廷。

  希望李顯再到老唐家中去一趟吧,否則換在朝常上爭議,多半也與這個內侍一樣,會“等一等”,這一等有可能十幾個州府就沒有了。到時候朝廷無奈,送了十幾個州府后,還得在血營再次大勝威逼之下,有可能白送十幾個州府后,還得與王畫談判。

  可就是到了老唐府上,這一次朱仝漫天要價,也未免太漫太狠了。

  想要談得攏,難度會有多大?

  想到這里,他心中再一次罵李顯的昏庸,罵韋氏野心勃勃,不顧國家,罵老唐推薦他承擔這個爛差事。罵完了,

  [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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