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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第二擊

第六十章第二擊  李重俊跟王畫身后,問道:“王學士,依你之見,那個若如雪會執行什么樣的刑罰?”

  王畫反問道:“太子殿下,請問唐律中有那十惡?”

  李重俊答道:“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內亂。”

  說完了,臉色也變了。十惡是唐朝大的罪,犯了十惡,即使遇到大赦,也不赦免之內。雖然若如雪沒有殺人,但因為她,父親一家被人謀害,這等于是幫兇,算是與惡逆沾上了邊(毆及謀殺家中直系長輩親人)。不孝(詛咒父母祖父母,有錢不供養,父母喪嫁娶作樂,詐稱父母祖父母死等)之內。

  也就是說玉珊殺了人,還可以輕赦,但若如雪即使沒有殺人,卻是斬絞之刑。

  李重俊有些沮喪。

  同樣是清秀,但與玉珊不同,玉珊清秀中透著一絲陰沉,若如雪則是清秀中透著一絲超塵,或者直接說她死了心,一切都無所謂了。后來的所作所為有點偏激,也是苦難的生活所逼。

  所以李重俊對她的印象頗佳。

  王畫笑了笑,他耳邊低聲說道:“但也未必,事情還有轉機。”

  “什么轉機?”李重俊好奇地問,但看到王畫的嘴形,立即說:“算了,天機不可泄露。”

  王畫哈哈一笑,繼續大步向前走去。

  一會兒來到一個府邸,卻正是司戶河車機的府邸。

  王畫對劉順說道:“是不是很突然?”

  劉順的臉色不太好,說道:“是有點突然,他平時很忠厚的一個官員。不過也情理之中,太府卿汴州做刺史,他已經汴州擔任官職。”

  河車機迎了出來。

  恭恭敬敬行禮:“見過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昭容,學士。不知幾位貴客光臨寒舍,有何貴干。”

  態度極其謙和,但幾個人都看到他眼里閃過一絲慌亂。

  王畫努了一下嘴,兩個護衛過來,將他按地上,五花大綁。王畫自己卻大步走入他的府中,院落不大,但很雅致,王畫也沒有作任何停留觀看,河車機大喊冤枉聲中,來到他的房間。然后將書架推開,書架后面又有一幅畫,王畫將畫揭開,畫后面墻壁上卻有一個小鐵箱。王畫將這個小鐵箱提了出來,又從河車機的腰間摘下一串鑰匙,用其中的一把鑰匙將鐵箱打開。

  立即一股光芒沖天而起,幾乎將眾人的眼睛都亮花。

  過了好一會兒,大家才看到這個鐵箱里藏著許多珍寶,閃著五顏六色的光芒,這些珠寶不用細細看了,也可以看出來,個個都是名貴之極。

  但王畫卻沒有顧這些珠寶,甚至也沒有詢問河車機如何得到這些珠寶的。他從中間找出來一個東西,正是那半塊玉玦。

  王畫說道:“河司戶,我想你現不用喊冤枉了吧。當然,你還可以否認,不過一會兒還有人證,對你指證。”

  又對身邊兩個侍衛吩咐了幾句,將河車機,以及這箱珠寶押向州衙。

  河車機這回沒有喊冤枉了,但咬緊牙關,什么也不說。

  王畫也沒有著急,他端著茶杯,坐椅子閉目養神。

  但公堂外面已經開始聚集了許多百姓。不知道產誰走漏的風聲,事關周永善士的死亡,甚至還事關一年多前丁宅的滅門案,引發了百姓的好奇心。

  不一會兒,王畫身邊的兩個侍衛以及幾個壯漢推著一個人走了過來。他們手續里面還有一堆黑乎乎的衣服,上面沾滿了污水。這個人劉順認識,正是汴州的一個捕頭,也是河車機的二舅爺南宮正平,他做了捕頭還是河車機推舉上來的。但身手很好,也就沒有人說河車機利用職權徇私了。

  可看到這堆臭衣服,劉順立即想到了下水道,或者掉進了污水塘。顯然以南宮正平的身手,后者幾乎是不可能的。

  王畫站了起來,沖這幾名大漢拱手道:“各位辛苦了。”

  領首的一個大漢說道:“學士,不敢,不過我們幸不辱命。”

  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份供詞,王畫飛快地看了一眼。然后說道:“將他先押進大牢,嚴加看守。”

  幾個護衛領命而去,肯定不會讓汴州的衙役來看守的。雖然王畫嘴上說汴州官場比滑州好得多,但案情沒有完全揭露出來之前,天知道有多少衙役下水了。

  但王畫依然沒有審問河車機。

  又過了一會兒,嚴挺之來到公堂,他帶來的是安仁理的口供。但到現,嚴挺之的臉色還不大好,好朋友的背叛與墜落,讓他失望,對他造成了打擊。

  王畫將這份口供再次看了一下,看著河車機,突然暴怒道:“來人,給我狠狠打上四十大板!”

  先打了再說。

  還沒有挨到四十大板,河車機就昏了過去。衙役用涼水潑他,李重俊卻問王畫:“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畫答道:“這件案子有兩個疑點,我一直困擾。第一個疑點就是葉旭,殿下,現你應當明白安仁理、河車機都是同一路人,他們與朝中太府卿有著密切的關系。但周永卻是另一路人,這一路人沒有多少權勢,卻有著雄厚的財力。趙大保得到玉后,這個消息還沒有傳出來,玉就到了我的手上。然后河車機讓葉旭乘我們不注意時,命令南宮正平找來葉旭。”

  “可南宮正平是官,葉旭是匪。”

  “官匪有時候有什么區別?”王畫嗤笑了一下,不要說這時代,就是他前世那個時間,官員們還不是利用地痞流氓,協助他們維持秩序?特別是強行拆遷民房時,還有其他官員不好直接出面的事情,都要用這些人來替他們“處理”。

  “葉旭汴州偷盜這么多年,犯下許多案件,如果沒有人庇護,你認為有沒有可能。其實這時候他們的一切就我掌控之中。然后葉旭找到了一些災民,蠱惑了幾句,讓災民圍著雷湛乞討,借機將玉玦偷走。我本來想法中,葉旭得到了玉玦應當交給河車機的。可沒有想到她卻交給了周永。我開始也走上了岐途,認為他們是一伙的,這與完全否決了我原來的推斷。直到我的人看到南宮正平,正帶著手下悄悄地尋找這個葉旭時,我才反應過來。葉旭是一個雙面間諜。”

  “雙面間諜?”

  “就是他又幫助南宮正平,又幫助周永。當然他不知道幕后還有太府卿,否則不會做出這個選擇。道理很簡單,一直以來他與周永也有聯系,同時估猜到這塊玉玦的珍貴,不然南宮正平不可能讓他從我們的侍衛懷中偷盜。他沒有立即將東西送給南宮正平,而是去了周永的府上,就是想要待價而沽。所以他城中兜了一個大圈子,并不是回避我們的人,而是回避南宮正平的手下。進了周家,周永果然出了高價。可越是這樣,他越是開出了高價。后周永承受不了,終于產生了殺機。用了毒茶將他毒死,周家的下水道里,我們已經找到了葉旭的尸體,而且趙大保也查出來是毒殺的,死亡時間大約兩天一夜,與他進入周家時間相吻合。”

  “后來安仁理與嚴同年外出時,正好遇到河車機,看似巧合,實際上是河車機有為而來的,那時候安仁理已經乘機將消息透露給了他。這一切還我掌控之中,本來想河車機的手下進入周府行刺時生擒活捉,捕拿人證的。但沒有想到他們從下水道進入周府。葉旭的尸體,就是南宮正平招供出來的。”

  這時候河車機已經配了過來,恨恨地看著王畫。

  王畫就當沒有看到,繼續說道:“但螳螂捕蟬,黃雀后,河車機與南宮正平知道我布置了許多人手調查此案。可因為我對安仁理的放手,認為我的一切舉動,皆他們掌握之中,卻不知道這件案子的調查,嚴同年與安仁理那些手下只是一個幌子,暗線里全盤交給了李雪君掌控。因此凌晨,南宮正平利用對下水道的熟悉,潛入了絲絹商人張斤的馬廝,哪里就有一個下水蓋。當時我的人怕打草驚蛇,沒有敢跟進到馬廝。過了好一會兒,看到他滿身骯臟地從馬廝出來,一邊繼續跟蹤,一邊也進入了馬廝,才找到那個下水道的石板蓋。早晨我得到這個消息后,立即授權下令將他抓捕審訊,但那時候他到了周府。因此就我們審問安仁理與若如雪的時候,他也回到自己家中。那時候我的手才開始將他抓捕起來,并且取得這份口供,還拿了我的令符,再度進入周府找到葉旭的尸體。這是整個案件的過程。但還有一個讓人難以想明白。”

  “是什么?”

  “既然太府卿已經知道玉玦丁柱手上,完全可以象他將劉家四口滅門那樣做,又干凈又利。相信丁柱嚴刑逼問之下,什么都會吐出來。何必要潛入丁宅,然后沒有得到玉玦情況下,還要殺人滅口,再放火焚宅。這完全是多故弄玄虛,多此一舉。”

  “還有命案?”

  “對,丁家的命案未必是太府卿做的,但劉家的命案卻是河車機與太府卿聯手而為的。”說到這里,王畫看著河車機道:“我前天與慧云法師一晤,他說我一手執魔,一手執佛。對于你這種人,我向來沒有任何憐憫心的。現證據確鑿,任你沉默不言,也難逃一死。相反,你會不會誅連家人,全我一念掌握之間。而且,為了得到多的口供,我也不會吝嗇酷刑。劉刺史,請衙役準備‘有用’的刑具。”

  當然,河車機知道什么是有用的刑具了。

  終于頂不住壓力,全盤招供,這場同樣詭奇的大案終于緩緩地拉開了第一層面紗。

  這件大案要從前年說起,當時有一個叫劉渚的人到了汴州。一次他看到汴州著名青樓律春院的粉頭青蕪,被她的相貌吸引,然后常常到律春院中找青蕪尋歡作樂。可是青蕪的身份不菲,漸漸地錢就用光了。有錢就是大爺,無錢就是龜孫子,因此青蕪開始對他反感起來。但這時候他說了一句,他是來汴州尋找一個寶藏的。

  一開始說這句話都以為他得了失心瘋。后來劉渚囊中羞澀,沒有辦法,于是便賣了他帶來的一些珠寶。這些珠寶一個個來歷不凡,而且很名貴,因此賣出了高價。有了錢,青蕪與劉渚重歸于好。可是這些珠寶卻驚動了另外一個人,青蕪有一個好姐妹叫青瑛,她是律春院當紅的頭牌姑娘。但她與另一個人有關系,那就是當時的汴州刺史,今天的太府卿紀處訥。也當作了笑話講給了紀處訥聽。

  紀處訥也沒有意,然而不久后他買下了一個珍貴的翠玉發簪,送給他的夫人,也就是武三思妻子的姐姐過壽誕。無意中得知這個發簪正是從劉渚手上流通出去的。這才開始留了心,讓人悄悄到客棧查了一下劉渚的行李。結果查出來劉渚帶了十幾件珠寶首飾,這些首飾經過一些玉匠的考證,都是來自古代制作的。當然了,是出于那個朝代,他們可沒有王畫那樣分析得頭頭是道。

  當然這些珠寶雖然珍貴,還不值得紀處訥為了這點珠寶,殺人奪財。但他又派了人監視這個劉渚,果然看到他尋找某個人。

  這時候紀處訥開始半信半疑了,他讓青瑛托青蕪從劉渚嘴里打聽這個寶藏的來歷。那一天,青蕪灌了劉渚一點酒,借著他的醉意,撒了一下嬌,說了一些甜言蜜語,一下子將劉渚的底細全部問出來。

  六百多年前,始帝劉玄自知必敗,派人將國庫里三十萬斤黃金,也就是當時國庫里一半黃金運出,以及一些貴重的珠寶,偷偷埋藏于四處地點,然后怕消息走露,將所有參與此事的工匠士兵全部坑殺。后來他單騎出走,仗持的也就是這些巨大的黃金。擔到了高陵時,被手下大將嚴本背叛,圍高陵,不得不降于赤眉軍。

  但到了長安后,劉玄心中不平,于是命令一些忠于他的手下,發掘了其中小的一處藏金點,用了這些錢收買民心,意圖重組織軍隊反擊赤眉。可是手下辦事不力,被赤眉軍察覺,將劉玄絞殺。后來赤眉軍中的大將逢安得到這個秘密。他起了私心,偷偷調查這件事,結果得藏寶圖就劉玄身上一對玉玦上。可是他不敢聲張,自己也沒有滲悟明白,這一拖就拖到十個月后,劉秀已經開始進軍關中。

  九月末,赤眉想要引軍西上隴中,被隗囂手下大將楊廣迎擊,大敗。一直追到烏氏與涇陽間。赤眉軍又遭遇大風雪,多名士兵凍死,于是乃還。這時候逢安主張開掘諸陵,實際上他是要尋找劉玄的藏寶地點。不過藏金沒有找到,但得到了大量的寶貨。于是士氣復振,先郁陵與鄧禹交戰,大敗鄧禹的軍隊。可逢安自己與另一個諸候,也就是后來投降公孫述成為公孫述手下第一勇將的延岑交戰,卻遭到大敗。

  這時候逢安讓他的兒子東上,意欲找到劉永,東西聯手,對付劉秀。為了防止萬一,還讓他兒子帶了這對玉玦。不久后,赤眉軍被劉秀手下大將馮異大敗,逢與赤眉軍首領樊崇分別投降。劉秀將他們安于雒陽,賜于田宅。然而兩人心中不滿,復叛,后失敗被劉秀處死。

  另一邊逢安的兒子到了雎陽時,劉永已經被蓋延打敗,逃到湖陵。又過了幾年,劉永亦被手下大將慶吾斬殺投降劉秀。這時候看到無望打敗劉秀了,逢安的兒子將真相告訴了劉永的兒子劉紆。于是劉紆與逢安的兒子乘劉秀親自出征,董憲蘇茂等人多次戰敗的時候,逃了出去。過了幾年,他們來到了關中,還找到了劉玄的藏金地點。

  財帛動人心,兩個人發生了爭執,后逢安的兒子被劉紆殺害。

  但光武帝一直對劉紆捕,所以劉紆只取出了一部分財產貴重的便于攜帶的珠寶,連黃金都沒有敢動,帶著一個一道從湖陵逃出來的美妾以及兩個兒子,逃到了益州公孫述管轄的地區。

  他便賣了一些珠寶,置辦了莊園。然后十年后,劉秀再一次對益州用兵。劉紆是經歷過也知道劉秀手下軍隊的強大,他料到未來益州必然戰火四起,民不聊生。而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有再聽到劉秀對他追捕,于是攜帶家人,準備返回中原。為了防止萬一,他還是將這對玉玦一分兩半,留給了兩個長大的兒子。

  但還是遲了,劉秀手下大將岑彭進入益州,所向披靡。劉紆出益時,遭到一伙公孫述的逃兵洗掠,管難民的反擊下打敗了這伙逃軍,可是劉紆戰死,劉紆的次子因為膽怯,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后來劉紆長子返回中原,一直尋找次子的下落,可就是沒有找到。這一找就是幾百年過去。

  直到去年,劉紆長子的后人,也就是這個劉渚聽到汴州可能有劉紆的后人。不用說就是逃散的劉紆次子留下的后代,于是從許州趕到汴州,尋找這一脈宗室。當然,主要還是為了找到那半邊玉玦。

  青蕪從劉渚嘴中掏出了話,又轉給了青瑛,青瑛轉給了紀處訥。

  紀處訥當然不會馬上就相信,于是派了人悄悄到許州調查劉渚的來歷。劉渚祖上就居住許州,至于居住了多長時間,無法考證了。劉渚家略有一點薄產,也識兩個字,但識得不多。

  正是這個原因,使紀處訥終于相信了。

  因為他也看了許多史書,發覺劉渚雖然有點異想天開,可是天衣無縫,里面有一些大人物小人物的時間地點,一一與史書吻合。而這些史籍,除了學問精深的人才能從各個史書中一一梳理出來。而以劉家的家世,甚至連史籍都有可能沒有。也不可能有能力編造出來這番謊言的。而且大的一點,也如王畫所說,六十多萬斤黃金,對于兩漢時候,是一個連皇帝都動心的財產。然后自從劉玄進入長安后,這筆黃金就再沒有從史書中出現了。如果劉玄用掉一批,埋藏一批,這都能解釋過去。

  于是紀處訥開始動手,先是用人將許州劉家滿門上下十來口人全部擊殺,然后下令抓捕劉渚。因為這半塊玉玦就劉渚懷中,已經得到了青蕪的證實。

  聽到這里,上官小婉臉上憂色重。

  然而李重俊喜不自禁,因為不管丁家是不是紀處訥做的,有了許州劉家這十幾條人命案身,還有可能的劉家四口命案,紀處訥完了。

  紀處訥完了,武三思至少斷去一臂,這都是次要的,那么各個反對他的大臣就會中間做文章。再加上滑州的案件,武三思,嗯,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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