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一億貫 慧云合了一個揖答道:“世人妄論善惡,非也,實際是不離妄心。元不著心,亦不著凈,亦不是不動。若言著心,心元是妄,知心如幻,故無所著。一切念皆有心生,上至諸佛,下至蠢動含靈,皆有佛性。阿彌陀佛。”
對于他這種空為以及唯心論點,王畫很不贊成,但笑笑不語。
“一切念皆有心生,上至諸佛,下至蠢動含生,心有佛則成佛,心有魔則成魔。世間凡人,非人人悟得,故心佛則佛,心魔有魔。一切空后了得。比如王施主,一手擎佛家大善,從東到西,數萬之家受其恩惠。一手執魔杖,因此入草原,數萬牧民凄風苦雨。何來奸虺子,何來奸虺孫?此生亦前生得也,來生為今生所伏也。所以我派人請了王施主前來,為若如雪開解心障。”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王畫并不反對,但對佛家這種因果論,王畫又是很不贊成的。但他還是微笑。
不過李重俊心中卻有點不開心,自己與王畫現日理萬機,這個老和尚居然將他們請來,不但沒有讓他們喝一杯茶,并只是為了點化一個少女。但他看到王畫忽然嘴角翹起,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于是忍著沒有喝斥。
少女抬起了頭,也看到了王畫這個神情,她有些愕然。這與她心中那個王畫有些相抵違了。但她還是問道:“那么請問王學士心中何為善何為惡?”
“若姑娘,我的答案與大師的答案有些不同。”
“能不能對奴說一下,”小姑娘又說道,聲音極其的溫軟,再配上她清秀的相貌,給人一種非常小家碧玉的形象,連王畫看了也不自覺產生了幾分喜歡。當然與那種喜歡是有區別的。
“若姑娘,為什么出現音樂?那是悅人聽覺的。為什么出現精美的食物?那是悅人味覺的。為什么俊男美女受到歡迎?為什么好的字畫也受人歡迎?那是悅人視覺的。為什么喜歡居華美的房屋?那是讓我們居住得加舒服。為什么人們愛打扮,愛美麗的服裝?那是我們都有一顆愛美之心。這是人天生的本能。所以我們有了財富后還想爭取多的財富。有了權位還想爭取高的權位。正是因為這個追求,才會有各種美好的事物出現與創造出來,這本身沒有明顯的對與錯,相反產生的積極意義比缺點明顯。但追求這一過程中就會產生對與錯。有的為了滿足自己的愿望,不惜傷害他人的利益。有的人滿足自身愿望時,卻帶動他人一起享受美好的生活。于是對與錯,善與惡就會產生了。家庭的作用是用來傳宗接代,讓人類得以繁衍下去,同時也能滿足男女不同的分工合作。但國家的意義就是讓這個社會有制度,而不是讓人類為了自身而變得無序。所以我們需要愛國,愛家,也就是這個原因。就象我如果為了自身的利益,傷害自己的族人,那就是錯惡,如果為了國家的安危,出兵草原,是為了不讓我們國家百姓遭受侵犯,那就是對與善。為了不傷害敵立國家的百姓,那也沒有錯。可這個國家如果一心想侵犯自己祖國,為了這點小善,不拿起武器反抗,而自己的族人遭受侵犯傷害,甚至亡國遭受敵國的奴役,那就是偽善大惡。”
王畫沒有為人類的掩飾,但詳細地闡明了用什么方法追求自己的幸福,滿足自己的的手段。
小姑娘聽了若有所思。
但王畫卻轉過頭來,看著大和尚說道:“大師,聽你的理論很接近禪宗。我講一個故事給你聽。”
“王施主請言。”
“慧能說了一個偈子,菩薩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讓我好生敬仰。”
實際上他心一點兒也不敬仰。
“我又聽一個大師說過,佛本是自心作,那得向文字中求。”
慧云聽了一驚,他睜開眼睛,問道:“是那一個大師說的?”
這比慧能的偈子接近“了”。
“他是世外高人,不求名達,因此我也不知道名字。但這位大師平時經也不看,禪也不學,有一個人看不慣他的作為了,便用此來責問,他坦然答道,三乘十二分教,皆是拭不凈故紙。你若求佛,便被佛魔攝,經書萬卷,總是魔說。”
這是王畫從后來的禪宗南宗各個禪說的故事剪輯下來的,但這一段靈祐與慧寂的對話他很喜歡。
“又有人問他什么是佛,他答道是土塊,是干屎橛。這人又說,赤肉團上有一個無為真人(指佛),他反問道,無為真人是什么干屎橛?又有人問他,釋迦身如何是?他說,干屎橛。坐斷報化佛頭,十地滿心,猶如客作兒。等妙二覺,擔枷鎖漢;羅漢、辟支,猶如廁穢;提涅槃,如系驢橛。又說道,這里無祖無佛,達摩是老臊胡,釋迦老子是干屎橛,文殊普賢,是擔屎漢,等覺妙覺,是破執凡夫,菩提涅槃,十二分教,是鬼神薄,拭瘡疣紙,四果三賢初心十地,是守古冢鬼,自救不了。到他臨死時,又說,吾去世之后,焚燒了,不用凈淘舍利,且身是幻,舍利何生,斯不可也。”
一番話將眾人說得膛目結舌。
邊上站著的小和尚抗議地說道:“他這個樣子,死了還會有舍利子?”
連張九齡都認為小和尚的話說得對。雖然不喜歡佛,可不能將所有佛經罵作是魔說,而且這樣罵得不過癮,還將所有羅漢菩薩佛祖罵成了干屎橛,凡夫俗子,孤魂野鬼,挑屎糞的。
但慧云聽了卻喜不自勝,他自態地抓耳撓腮,過了半天才問道:“了是了了,可如何宏佛?”
這就是佛教矛盾的地方。其實無論佛道都失去了它本來的意義。釋迦牟尼創立佛教初的本義是因為當時印度有許多國家,戰亂不休,百姓疾苦,因此希望用宗教使百姓忘記痛苦。所以勸誡百姓忍耐,忘卻。而道教是道家基礎上結合了古時一些方士創立的,直接目標就是讓人長生不老與飛升。所以有了氣功內丹還有煉治外丹,甚至還吸納了一些武術。但變得后皆是面目皆非。
比如佛家的空,管此“空”非彼空,可一切都空了,又何必要信仰佛教?這才是大的矛盾地方。慧云才問到一個表皮,還沒有問到根源。
當然,王畫并不想與他糾纏這個,站起來說道:“我也不是佛教法師,你問我,我問誰去?”
“王施主教我,”慧云虔誠地站了起來合了一揖。
王畫搖了搖頭:“如果宏佛,我真不知道,我不信佛,但也不反對人信佛,只要不是用佛的羊頭賣狗肉就行了。比如故意誘騙百姓的香火錢,占用百姓良田等等。不過大師如果想聽,我還聽到這位大師的一些言行,或者對你有所幫助。他臨死前還對他的門徒說過一些話,爾欲得如法見解,但莫受人惹,向里向外,逢著便殺,逢佛殺佛,逢祖殺祖,逢羅漢殺羅漢,逢父母殺父母,逢親眷殺親眷,始得解脫,不與物拘,透脫自然。”
雖然聽出來他所謂殺只是決裂,并不是真的遇人殺人,但這一番喊殺聲,還是讓幾人心驚膽戰。
“他又說饑來吃飯,困來即眠,甚至也能喝酒吃狗肉。”
幾個人臉色都白了。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就是他的另一句偈子。”
“不對,剛才他說過遇佛殺佛,現又怎么說佛祖心中留?”小和尚問完,將嘴捂了起來,十分地后悔自己說出了遇佛殺佛四個字。
“此佛非佛也,慧云大師,下告辭了,”王畫微笑答道,然后離開。
可剛走出來沒有多久,那個若如雪追了出來,大聲問道:“王學士,剛才那個故事是你編出來的,對不對?”
王畫回過頭,看著她,說道:“不是,我也沒有精力鉆研佛法。”
“你撒謊。為什么我沒有聽到這個大師的偈語?慧云大師同樣也沒有聽說過?”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沒有聽說過的事情很多。就象你的事,比如你的孝德,太子殿下就不知道。或者你的其他事,知道的人少。不過,如果若小娘子如果愿意告訴我,我都樂意洗衣耳恭聽。”
說完了,王畫頭也沒有回一下,就揚長而去。
但李重俊與張九齡都聽出來了,王畫話中間有些古怪。
李重俊回過頭,看到這個清秀的小姑娘,站哪里,臉色兒有些發白,不知道想什么。但不好詢問,于是追上王畫問道:“你認識這位若家小娘子?”
“不認識,但我聽到她的一些故事。她就居住修文坊,說起來還是我們的鄰居,她家就丁家那個院子的東南角。但她讓我聽到的卻是因為她身上發生的另一件事。這個小姑娘是前幾年才搬到汴州,算起來原來卻是洛陽人氏。與她同行的還有一個母親。她們來到了汴州后,汴州的坊市上盤下一件小店面,靠織成謀生。母女倆手藝活都很好,雖然大富大貴不行,可也能靠它渡日,并且后來慢慢有了名氣,還雇傭了兩名女工。因為小姑娘人品,長相甜美,所以有許多人家都喜歡。這時候汴州的一個良家子也看上了這個小娘子。他本身又是一名生貢,學問也好。于是若家母女同意了這門親事。但親事訂下不久后,她的母親因為生病去世了。小姑娘從小失去父親,是母親一手將她拉扯大的,因此很感謝母親,同時也很孝順。于是小姑娘對這個良家子說,守孝三年后才能成親。但第二年也就是去年,這名良家子科考,而且還考中了。這個地位的變化,使得這名同年又產生了的想法,認為小姑娘的身世不大好,畢竟出身于市井坊市之中,嚴格說還是一個女匠,所以他說了,要么馬上成親,要么就退掉這門親事。”
顯然其中對與錯,王畫不想判決,畢竟嫌窮愛富的人還是占了多數的。所以他并沒有說出這名進士的名字。但不難查,去年錄取的進士稍微多一點,也不過四十一人,后來補錄了四人,汴州會有幾人錄取?
“小姑娘聽說后,立即說道,如果不同意她為母親守大孝,這門親事告吹也罷。但后來這名同年進升很快,現都是一個從七品的官員了,而且娶了一個名門閨秀,有人又問這個小姑娘后不后悔。小姑娘卻坦然答道,難道我遵守古禮,為母親守孝是錯的嗎?如果她做這件事,這個良家子都不能等待,以后也不會是一個好的官員的。這樣的人不嫁也罷。依然為母親守孝如故。”
“這都是一個好品德,”張九齡聽了默然贊道。
“但是不對,孤剛才聽到你話中還有其他的意思。”
“太子殿下,莫急,至于有沒有其他的意思,我現有的不能斷定,有的斷定了也沒有到說的時候。不但她,這件案子,后的結果,會讓你,會讓天下人看到一幕大的鬧劇與丑劇。但現我只有猜想,因為這件案子同樣出現了許多人命。所以必須將真相揭開,而不能憑借推測。”
李重俊也無可奈何。就象詛咒案,王畫總是說半句留半句,釣足了他的胃口。可是他卻沒有這個智慧,憑借一些線,推測真相,只好等待了。
“太子,還是那句話,不要急,很快我就會找出全部答案,也會讓你知道,”說完了,王畫看了看天空,眼中出現了無窮的譏諷。
回到了院中,上官小婉也李裹兒迎了上來。
上官小婉笑盈盈地說道:“聰明的王二郎,有沒有找出‘漁’?”
“應當找出了一些頭緒吧,不過操作起來有點麻煩,我還要想想。”
“哦?”上官小婉一臉驚訝,如果他又找出方法,那真是神鬼莫測了。但她接著又說道:“但是王二郎,我還有一件事沒有想明白,或者直接認為那個國家寶藏的事,是一件烏虛子有的事。有誰會相信?”
“烏虛子有。好吧,我說幾件事給你聽聽。首先就是王莽,淮陽王元年三月,光武帝劉秀率三千人與王鳳王常的昆陽守軍里應外合,大破王莽十萬大軍。此役后,隗崔、楊廣、周宗、公孫述、宗成、劉望等豪杰或起兵呼應,或假借名號自立,王莽政權迅速土崩瓦解。然后王匡破洛陽,申屠建攻武關,鄧曄和于匡起兵南鄉應漢,與申屠建兩面夾擊,武關都尉朱萌被迫投降。這時候王莽已知大勢已去,居然聽信崔發的話,率群臣于南郊仰天大哭,告天救之。”
王畫一氣說來,事件不難記下,這是歷史上一件大事,難得的是他地名人名,全部記下,連思考都沒有思考一下,可見他熟讀了史書。就是有才氣的上官小婉,也暗下折服。
“但這時候王莽還想垂死掙扎,拜將軍九人,皆賜以虎為號。以北軍精兵數萬人令其率之,以其妻子于宮中為質。這也罷了。這時候宮中有黃金六十余萬斤,但王莽愛之,只賜九虎之士四千錢。于是眾怒怨,無斗意。結果九虎或敗或逃,始帝軍進入長安。雖然王邑父子為莽死守皇宮,還是被漢軍攻破。杜吳殺莽,公賓就斬莽首,軍士數十人分莽身。但這六十幾萬斤黃金去處,史書并沒有再記載了。只是記載了唯長安末央宮被焚,其余宮室、供賬、倉庫、官府如故,市里不改于舊。但還記述了一件事,始帝懦弱,沒有見過世面,連坐于早朝大殿的膽量都沒有。諸將后至者,他還問道,你們搶了多少東西?”
對于這段歷史,李裹兒與李重俊知道是知道,但知道得沒有那么詳細,因此不敢評論,可是上官小婉與張九齡皆飽讀書籍,《漢書》與《后漢書》皆對此事記載得很清楚。兩人點頭。
“但一個問題來了,如果劉玄得到了這六十多萬斤黃金,難道貪心不足,還要讓手下將士卻搶虜?要知道就是現唐朝的國庫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黃金來,恐怕都有點困難。況且那時候劉玄實際控制的地盤并不大,實際控制的百姓也不過幾百萬人。這一點是不是很奇怪?如果我說王莽將這些黃金藏了起來,以備萬一,你們相不相信?”
確實是可疑,如果再配合一些證據,真會讓人相信這么多黃金讓王莽藏了起來,因此劉玄并沒有得到這么多錢,所以才沒有滿足貪心,問出這句貽笑大方的話。
而且這是一個巨大的數字,六十多萬斤黃金,合計一千多萬兩,換成銀子就有可能達到一億兩,也就是一億緡錢。
如果真有這筆錢存,會讓一萬人,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人為之瘋狂的。
連李重俊都有點沉不住氣,立即問道:“王學士,你的意思是說真有這筆寶藏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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