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三件事 其實進入了沙州,因為盆地地形,氣候變得暖和起來。
一大排青松,參天如衛兵,青松下邊是一條亮晶晶的小河,象一條玻璃,靜靜地流向遠方的羅布泊。
當然,到了晚上,這里同樣會變得很冷,不過現天色還早,太陽便暖洋洋地照一大片漠漠無限的沙地上,閃著一片金色。
然而這個少女從遠處走來,便從北面的大山外帶來了一片森寒之氣似的,空氣頓時流動著一陣冷。
但王畫卻迎了上去,或者他從心里面多少有點期盼,希望這個冰美人,能給他帶來一份好消息。
也沒有行禮,王畫也沒有指望她能夠行禮。
卻開口說了話,冰棱碰撞的聲音,從厚厚的羃羅下面迸出。說道:“消息我聽來了一些,可接下來的,我卻無能為力了。”
“多謝云秀道長,什么消息,請說。”
“圍剿血營的那一支軍隊首領名字叫敦哥,自從蕭營將帶著軍隊突圍出來后,其他各部得知血營主力南下后,沒有北上。才開始他們準備葛邏祿三姓地域設下重圍,準備再次設阻。后來得知蕭營將突然改道西南,出人意料奔向突騎施的腹部時,烏質勒沒有敢讓數萬東突厥的人與他配合。”
這也是這一戰的第二個關健所。如果蕭嵩出人意料地突破缺口后,葛邏祿受阻,只要時間不長,幾路大軍立即趕上來,就是郭元振得知消息后,也鞭長莫及。結果還是一樣,有可能全軍覆沒。
王畫嘴里喃喃了一聲:“葛邏祿!”
“不過因為生氣,烏質勒下令敦哥務必將留下掩護的幾百血營戰士全部殲滅。那一段時間,留下來殿后的幾百血營士兵交戰十分地辛苦,屢次想沖出重圍,結果都沒有成功,反而一步步地逼向了西北方向,一直追趕了近十天。因為地形有許多地方是大沼澤,供給困難,地方廣大,天氣寒冷,后敦哥損了兩千多士兵后,十月初九被迫返了回來。”
“云秀道長,稍等,我們進城再說。”王畫聽了頭腦也蒙住了,本來交戰的地方就是很遙遠了,再向北方突圍十天,血字營的士兵可不是步軍,全是清一色的騎兵。十天是多少路程。
云秀也不著急,不疾不徐地跟王畫后面進了城,與郭元振一道將七千血營士兵安扎完畢后,進入了都督府。
王畫對她這種態度百味雜陳,不知道說什么好,可其他人知道她的身份后,卻十分地佩服,連郭元振也暗自折服,這才是真正的修道之士,風淡云輕,泰山壓頂,也不會失色。
王畫讓郭元振拿來一張大型西域地圖,不過王畫這張地圖上鋪上了一張大的白紙,從半弓山一戰,就已經超出這張地圖所標注的范圍。
王畫首先根據蕭嵩的描述,將半弓山標注出來。只是蕭嵩皺著眉頭說道:“那一個草原很大,斥候探過地形的,從草原再向西北方向與北方,都是茫茫無邊的沼澤。”
說完了一臉地擔心。
王畫同樣也是一臉焦慮,這是被突騎施的人所逼的。行軍作戰中,有幾種地形都是行軍之大忌,沼澤便是其中之一。紅軍值得謳歌的長征,并不是強渡大渡河,數渡金沙江,而是翻雪山過草地。
不過與紅軍所過的若爾蓋草地泥潭密集不同,西伯利亞大沼澤泥潭相對密度要少一點,有許多地方依然是干燥的地形,就是有一些地方泥潭密集,還因為存許多凍土,對人的活動危害性相對也會弱一點。
但沼澤終歸是沼澤,不逼入絕境的情況下,任誰也不愿意進入。
云秀說道:“他們的犧牲很大,具體還剩下多少人不知道,但突騎施曾清點過他們的馬蹄印記,后共有兩百四十匹戰馬的印記,考慮到使用了一些駝馬,估計現所剩下的戰士減員到不足兩百人。唯獨有一點就是他們的供給反而不成問題。”
“為什么?”王畫與郭元振都奇怪地問道。
如果草原各部,供給也許還不成問題,只是來路不好明說。可到了這些地方,云秀沒有解釋,也知道是絕無人跡的地方。擔心就是供給,現云秀怎么說供給反而不成問題?
“我也不知道,但聽來的消息,說往北后,有許多河流,都已經封了冰,哪里河流里的魚很多,血營的士兵就是靠破冰捕魚維持生命的。突騎施的人也學習過血營士兵這種方法,可他們人數太多了。因此,供給上血營反而容易一點,到是突騎施軍隊不利。”
三個人都是人中龍鳳,一想就明白過來。
血營所剩下的戰士不多,只有幾百人,只要一塊很小的區域里,可以狩獵,可以捕漁,就能得到足夠的食物。但突騎施追兵有可能是幾千人,上萬人。也有辦法,將士兵分成無數的小組,捕獲食物,可那樣有可能因為兵力不足,讓血營士兵從容突出包圍。一旦集中起來,人數多,捕獲食物來源必然緊張。
但也證明了蕭嵩那一戰,對突騎施的打擊,使烏質勒惱羞成怒,下了嚴令,這樣才不顧地形的險惡,埋伏半弓山的軍隊,也跟著血營的人進入了沼澤地。
云秀又說道:“敦哥撤離后,又派了斥候察看,他們還往北方撤離。敦哥才徹底死心,帶著軍隊迅速撤離出來。這一次敦哥兩千多士兵損失,一半就是來自非戰斗性減員,陷入沼澤中出現的。”
王畫想了想,地圖繼續畫上了一些地形,包括北冰洋,以及烏拉爾山。
郭元振指著北冰洋問道:“這是什么海?”
王畫苦笑了一下,說道:“這是世界的頭。”
“世界的頭?”郭元振自言自語了一聲,但看著這一幅變向的大地圖,許多地方他也沒有去過,他本身也不是純粹武將出身,是一個文人,也沒有看到過相關的史籍記載。
至于王畫是怎么知道的?現不是詢問的時候。
王畫又估算了一下他們大約的行程,畫了一支粗大的箭頭,一直指向西北方向,一直到了離北冰洋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站了起來,臉色變得無比的難看。
其實有可能很早,就有游牧民族到達了北冰洋,但不是這條路徑,他們是夏天的時候,從貝加爾湖出發,穿過無數崇山峻嶺,一直向北,再到中西伯利亞高原,到達北冰洋的,金遼兩朝,就有白熊皮的出現,這就是北冰洋附近獵獲的。但軍隊第一次到達的記載,卻是元朝,史書所載的日不落山就是北極圈夏天極晝時一座山脈。
現歷史再次改變了,可情況卻是這樣的悲涼,況且這個季節,還是這樣的一種地形。
郭元振并不知道北極的情況,只是看到王畫神情突然變得鐵青起來,也判斷出哪里的地形,有可能比沼澤還要惡劣。
王畫頓了頓,說道:“我明白他們目標了。”
“什么目標?”蕭嵩關切地問道。
其實對這五百來戰士,感到歉意的就是他們,張孝嵩他們這是將生的機會留給了自己,卻將自己一行逼上了一條一點生機都沒有的絕路。
王畫說道:“他們看到突騎施軍隊撤出后,還繼續向北,一是徹底甩脫敵人的追擊,第二就是利用寒冷西向。”
“利用寒冷?”
“對,郭都督,雖然現沙州白天的氣溫很高,可到夜晚還是很冷吧?”
郭元振點了一下頭,進入了十一月的下旬,沙州夜晚的氣溫有可能達到零下二十幾度,不過現也沒有什么溫度計,準確地測量出具體的溫度,可是到了夜晚,有的淺一點的溝渠,冰凍都能凍到河底。
“哪里的溫度有可能比這里低上十倍。”
聽到王畫這一句話,郭元振才明白王畫為什么聽到血營向北行軍十天后,臉上的憂慮神情變得加厲害了。
“都有可能某些地方都看不到太陽,但唯獨有一門好處,這種極寒的氣溫下,無論是水或是土,徹底都結成了厚厚的冰塊,即便是十月,哪里的氣溫也是常人所難想像的。沼澤大的危害就是泥潭。這種極度的氣溫下,就是泥潭也結成了厚冰。厚到不管是戰馬,就是來自南方大的動物大象踩上面,都不會陷落下去。然后向西橫渡,再向南。”
說到這里,他地圖上又畫了一個箭頭。沉痛地說道:“這樣北方橫渡,向南方還是按照原來血字營的計劃,到達雷翥海(咸海)。所幸的是他們再往不遠處,就是一座大山,順著這條山脈,因為地基高,沼澤會減少。”
王畫后悔的是血營離開時,沒有畫出祥細的北方地圖。遠的地方他也標注到了咸海里海,對咸海,唐朝人一度疆域曾經達到這里,可十分地陌生,大多數人通常將里海、黑海、地中海與咸海又稱為西海,祥細的說法就是咸海稱為雷翥海、里海為北海,甚至又將稱為伊塞克湖的熱海、大清池也用稱呼咸海上。只有另一個大湖泊巴爾喀什湖一直被稱呼為夷播海。
王畫臨行時,給蕭嵩他們留下一張地圖,也怕萬一發生,甚至連里海都標注出來,連名字都怕他們混洧,改成了咸海與里海。可就是沒有標注烏拉爾山與北冰洋。
否則還會給張孝嵩他們多的方向。
但到達了烏拉爾山后,并不代表著安全了。極度寒冷的天氣下,連王畫都不知道他們用什么來御寒,還有大量戰馬必然會被凍傷或者凍死,有可能到后他們不得不改成步行。一旦出現這種情況,那就危險了。
再說順著烏拉爾山向南穿行,也未必是安全的。野獸不說了,有的地方被湖泊河流阻擋,繞道又有可能碰到該死的沼澤,就是小河架橋,如果放平常都不是困難的,可他們現手上那來的工具?還有許多地方長滿了密集的植被,無法穿行。
就是穿行了,有了指南針,但經過的地方地形復雜,指南針也有時候會失去作用,北極經度是漸漸驅向一點,北極向南如果偏差一點,到了后來,有可能偏差幾千里。如果運氣好,正好南方就是咸海,運氣不好,穿到了里海。到了哪里,又有許多落后的人們,他們能剩下多少人?如萬一發生沖穿,他們如何抵抗?
王畫將心中的憂慮說了出來。不過說得很委婉,有些地方說得含糊,畢竟全部說出來,太驚世駭俗了,也無法解釋自己得知這些知識的來歷。
“指南針?”郭元振說道。
王畫將一個指南針拿了出來。
明白了它的功用后,郭元振開始嘖嘖驚奇,也立即明白它的重要作用,向王畫討要。
“郭都督,它的制作十分容易,因此我不想敵人得到,所以我一直保密。現我可以給你一些,但郭都督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王營督,請說。”
“血字營的士兵對西北地形還是不太熟悉,因此我想請郭都督找一些可靠的斥候,還要必須對西突厥原來地形十分熟悉的,從這里到這里,進行探測。”
說著他從哈薩克丘陵到烏拉爾河一帶畫了一條虛線,又說道:“地形大約是這樣的,可我也只是從一些冷門的筆記里分析出來,具體的地形我也無法得知,不知道哪里有什么部族分布。肯定會有,但都十分落后,野蠻兇殘。再加上寒冷的天氣,因此這一行有很大的風險。他們這一帶尋蹤跡,如果看到這一隊士兵能夠萬幸逃出來,務必將他們安全接回。”
“他們讓我帶領,對西域我很熟悉,從小就這里長大的,能聽懂好幾個種族的語言。”云秀說道。
王畫看著她,以她神出鬼沒的身手,確實都是一個很好的人選。比如這一次她帶來的消息,又不知用什么手段刺探來的,而且時間很短暫。可對她如此的熱心,王畫有些疑神疑鬼起來。
云秀又說道:“本來我也打算深入北方,因為他們離突厥人的地方太遠,都是陌生地方,所以我放棄了,再加上我聽說了你帶著血字營大軍,從西京趕過來,所以提前返回沙州。”
看不到她的臉孔,王畫也無法判斷她的神情,還是一拱手說道:“那就多謝云秀道長了。正好,有幾件事,我也要與道長說一下。”
說著朝郭元振與蕭嵩使了一個眼色,兩個人會意,拱手離開。
王畫說道:“云秀道長,你是方外之人,那個婢女的事,就是你當了真,我也不會當真。特別這一次你幫了我的大忙,我加不敢用道長當婢女,就是道長不介意,我同樣也會心里面介意,讓天下人笑話。”
這件事是他的心腹大患,現與李旦沖突不大,但既然自己相助了李顯,歷史巨大的車輪,并沒有被自己扭轉,肯定還是繼續向著它原來的軌道發展。那么離沖突時間不遠了。
放著這個武藝高強,神出鬼沒的人呆身邊,一旦對自己不利,生命立即垂危起來。
自己還與那些世家不同,世家少了一個二郎,還會有三郎四郎,而自己一倒了,整個王家就倒了,連一個討還公道,報仇雪恨的人都沒有。
“修道于內心,我不會介意這個身份的。還有以君現的名聲,我只是一個沒沒無聞的道士,用了我做一個婢女,也是無傷大雅。但就是做君的婢女,還要等一段時間,我必須將相王的三件事辦好。”
這是她第二次提到李旦三件事了,王畫問道:“什么三件事?”
云秀很坦然地說道:“主要是我父親吐火羅,復國無望,因此我想讓相王圣上面前說幾句好話,將我父親接回西京或者神都,度過余生。為了感謝相王,我主動答應他,替他辦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尋找你們血字營的下落。第二件事難度大,是查找誰出賣血字營的消息的。”
王畫聽了微微一愣,李旦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此事不是李旦做的,也不是太平公主做的?所以他是以國事為重,或者也想借機打擊對手,才主動查找?或者本來就是他做的,故意讓云秀查找,做個樣子給自己看?
但聽了后,心情反而放了下來。
想找出這件事的真相,豈止是難度大,根本是一點希望也沒有。就是李旦是真心查找真相,恐怕也是以為這個什么上清派會什么法術,用法術相助。
當然了,也不排除他也知道根本查找不出來,所做的事是給他人看的,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可這樣一來,這個冰美人也不可能真正會自己身邊做一個婢女,不用自己擔心了。
還有一點,這是報恩,不是整個上清派投靠了李旦,頂多是對李旦友善,但這一來,出手相助,上清派也會有他們的考慮。減少他們刺殺自己的可能。
“第三件事,與你們血字營一點關系也沒有,是關系到一些修道修佛人士的爭執,他們對相王圖謀不軌。這一點你不用過問,過問也沒有用。”
對于這一點,王畫也很好奇,他問道:“不瞞云秀道長,我也不是不信鬼神,但人鬼兩殊,同樣天道加幽遠緲茫。雖然史書多有方士記載,可也后證明了,他們都是用邪術或者騙術,騙取榮華富貴的。我聽說了你的宗師與人斗法,不知道長可否施展一下法術,讓我開一下眼界。還有,當時郭都督與蕭營將返回過程中,你附身于帳蓬之上,這是法術?”
這玩意自從溫縣遇到了那個道士后,還有自己的穿越,本來無神論者,現王畫也產生了疑問,也成了他一塊小小的心病。
主要王畫不怕武術,身手再好,只要自己警惕,加上保護,這些游俠不會對自己構成真正的危脅。可真有神鬼莫測的道術,自己防不勝防,得罪的人很多,以后自己真正出手時,危險隨時可以降臨。
“附身于帳蓬之上,君的才氣驚艷天下,可惜做的事太雜了,”雖然看不到面容,但云秀說這句話時,語氣平和了許多,至少聽不出來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看來剛才親眼聽到王畫的指南針,還有那個龐大的地圖,也多少讓她心折,畢竟是親眼所見:“不然君也可以做到,你看好了。”
說著將長長的腰帶解了下來,隨手一揮,立即屋梁上纏上好幾道。她手抓住腰帶的另一端,空中蕩了幾下,就象一只穿梁乳燕一樣,抓住了梁柱。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輕如靈貓,悄無聲息。
從屋梁再次跳下來,將腰帶重扎白色道袍上,說道:“他們是一軍主將,帳蓬高大,有鐵柱支撐,帳蓬還有堅固的蓬頂。我用腰帶纏于蓬頂,順著鐵柱攀登而上,身體擔鐵柱上,只要保持動作輕巧,身體平衡,即使呆帳蓬內,也很難發覺的。”
她說得容易,可王畫知道這是何等的難度,帳蓬外還侍衛把守安全,不讓帳蓬內的人與帳蓬外的侍衛察覺。同時雖然有鐵柱支撐,可不是高樓大廈,說是鐵柱,也就是幾根可折疊的粗鋼筋,連鋼筋也稱不上,只能說是粗鐵筋。一個大活人,看她的身材,再加上衣服,沒有一百來斤,少也有九十多斤吧。
這個難度融合了武術與雜技之術,甚至比高空里沒有拿平衡木走鋼絲還要困難。
云秀又說道:“你那個師父給你留下了一本修道書籍,相信王都尉以這個年齡,武功出眾,雖然有薛大將軍徒弟的教導,可也與這本書或多或少有一些關系。如果你靜心修道,也會有這樣的成就。至于道法,那不是我的強項,不過我也會一些。如果你要看,我可以給你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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