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畫想得太復雜了,黃家開價三百萬,也沒有那么復雜。這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王畫出去了兩次,賺了一筆錢回來,但賺了多少,沒有人知道,甚至王畫是正路賺來的還是邪路賺來的,還有人在懷疑。
現在因為人口增長,越來越多的特權階級產生,他們不但享有大量的田地,還因為條例,可以享有免稅的權利(如考中進士后,一家可以罷免稅務,還有五品以上官員,孝子順孫、義夫節婦)。但稅不能減少,于是攤派到其他百姓頭上。況且政府本身在均田不足的情況下,卻要每丁納租粟二石、調絹二丈,庸絹六丈,負擔是十分沉重的。至于唐朝弄的九等,那也是騙人的玩意,有的大戶人家,與官府勾結起來,居然還是下等份,也就是最有錢的人家交納最低的稅務。政府總稅務不愿意減少,于是再次將這些稅務攤派到平民百姓頭上。
總的來說,武則天執政的時候,唐朝大體上是向前發展的,可是逃戶的數量同時也在飛速地增加。
這些逃戶沒有辦法生存了,于是逃到外鄉,有的象孔黑子一樣在作坊里打工。孔黑子是一個特例,這時候的工人地位很差的。不準曠工一日,忙時曠工,克扣若干,生病有事曠工又是克扣若干,在作坊里出了工傷事故自理,打壞作坊里的器物賠償,等等條例,可以說是等于變向的奴隸。
要么就成了佃戶莊客,不但交納一半的收成,還要幫助地主無償地做雜工。只是因為社會的進步,比起以前的部曲與佃客稍有了一些改善與提高罷了。可生活同樣是悲慘無比,連結婚也要主家允許勒索,甚至有的惡劣的主家生殺佃戶。這還是好的,有的直接成了奴隸與部曲、佃客,那一輩子也別想抬頭做人吧。
因此,有的百姓忍無可忍,最后選擇了做游俠,甚至做強盜。天陵山邙山離洛陽近,這種情況還好一點,再往遠處,到大別山、伏牛山,都有一些強盜出沒于草莽之間。
有人懷疑王畫財路來歷不明,在這種背景下,是很正常不過的。
看到王家沒有動靜了,黃家反過來著急了。他又主動找上門來,與王家談判。
但這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
王申家被盜了,初二夜里被人從他房間里箱子里盜去二十幾兩黃金,以及七百多兩銀子,若干珠寶。這個數字對于山村的百姓來說,可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王申婆娘一大老早起來發現被盜,哭爹叫娘。王申則跑到縣衙里報案。縣令聽了王申稟報,首先就問,你們睡在床上,讓人把箱子打開,居然都不知道。
王申也惱喪著臉,不好回答。然后就說懷疑對象是王畫,其實說這句話時也沒有底。天知道是誰做的,反正先咬著再說。不管是不是王畫干的,反正這小子財源來路不明。
縣令一聽,對了,好象都忘記此事了。上一次于家小郎君送了自己一些錢,讓他暗下里對付這個破落的王家。只是在去年提了一下稅,到現在自己沒有第二步動作。這回王家小子回來發了一筆財,不管王申懷疑是真是假,先將這小子押起來,敲上幾記竹杠再說。
命令縣尉帶著衙役到王迤家提人。
這時候王畫正在漚料坑察看竹子漚到什么程度。幾個衙役兇狠地撲過來,要抓人。
王畫有些慍色,他利索地閃了過去,問道:“請問這位使君,我犯下什么罪了,你們要抓我?”
“小子,某懷疑你偷了王二郎家的財物。還有,你的財物來歷不明。跟某回到趟縣衙吧。”上次都受了于家的好處,且不管王畫是否清白,提到縣衙狠打幾十大板再說,還能向王申與于家小郎君交待,將王畫打得半死,不等于幫他們出了一口氣?
王畫說道:“李紅,你告訴他,我的錢是怎么來的。”
他現在沒有辦法了,四個衙役正在捉他,圍著漚料坑跳來跳去,王畫身體機靈,四個人捉來捉去,捉不到,正在罵人。本來王畫也不想暴露身份的,不怕被賊偷,就怕賊惦記。現在還好一點,以后燒出新瓷來,產生巨大的利潤,眼紅的人更多。上面閻羅王好見,下面這些小鬼們卻很難纏。不如將身份說出來,讓他們伸手時,也要逐磨一下。
李紅來到縣尉面前,沒有人阻攔,縣尉還用一雙色迷迷的眼睛看著她。
李紅被他看得心里面有些怒火,忍著氣低聲說道:“你真要抓我家郎君,可要想好了,我家小郎君可是皇上都賞識的人。現在我說清楚了,你抓吧。”
一扭屁股,離他遠遠的。
這句話終于使這個縣尉如醍醐灌頂,既然有坐上縣尉這樣的職位,可不是象電視里所演的那樣,會出現什么癡呆的官員。都是人物尖子,就是有也是在故意裝瘋賣傻。他一聽李紅這樣說,還不明白此王畫就是彼王畫,他也算白活了。還有幾個大漢以及一大一小的婢女。一對照,可不是卻將為了找他,差點將偃師縣上下所有衙役腿跑斷的少年?
他們在上層,聽到的消息也不是百姓所談論的那種消息。雖說武則天沒有任用這個少年,可言語之中十分欣賞,還賞了兩百金,武則天沒有任命,也有可能是因為他主動再次離開洛陽有關系。
也就是說雖然現在這個少年是一介布衣之身,可前途無量。
縣尉嚇了一大跳,尖著嗓子厲聲叫道:“停,停。”
趕快停下來。不然將誤會鬧大了,那可麻煩了。本來前幾年王畫父親出讓瓷窯,似乎他的前任也在中間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現在因為于家的關系,從去年起,縣里面對他家打壓。
這個小孩子對縣里面官員應象不太好。現在歲數小,還沒有想起來。可說不定他下次不知什么時候再見到武則天,哭訴一下。自己這些人等著倒霉吧。更不要說有可能他還會進入官場,有可能因為武則天的信任,還會做很大的官。不管那一種結果,也不能招惹這個少年啊。
衙役們還莫明其妙,怎么這個小姑娘只是低聲說了一句,長官立即就改變了主意。一個個憤憤不平地停下來。幾個大活人,抓一個小孩子抓了半天都沒有抓到,怪丟人的。
王畫這才來到縣尉面前,問道:“這位使君如何稱呼?”
縣尉客氣地答道:“二郎,你喊我白縣尉就行了。”
“原來是白少府,小子能不能問一下,我從來沒有做過什么犯法的事情,少府為何帶人來抓我?竟然連讓我辨解的機會都沒有?”王國語氣溫潤,但話鋒犀利。
白縣尉不好回答,我這次來就是故意想整你的。至于王申所說是王畫偷盜他家的財物的,可能嗎?人家一件漆器價值千萬,會跑去偷他家的錢?更不要說他的財源來歷。寶林齋給了多少工錢不說,光武則天本人賞金就是兩百金。他這回有立即回去將把王申打死的心都有了。
他堆著笑說道:“這是誤會,這是一場誤會。”
王畫聽了后,繼續又問道:“哦,現在不誤會了?”
縣尉點頭:“現在不誤會了。”
王畫依然不徐不疾地說道:“可小子心中認為鞏縣縣里面有許多官員要故意整治小子一家,白少府,小子心中這想法算不算誤會呢?”
在秋天和煦的陽光照耀下,王畫臉上帶著微笑,加上柔和的語氣,越發讓人覺得他溫潤似玉。可聽在白縣尉的耳朵里,這句話又象一把刀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