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張準的文告,河道總督曹文衡立刻就坐不住了。張準居然要強行攤派,打的還是治理河道的名義,這不是要將他架在火上烤嗎?淮安府的那些大戶人家,誰不是有來頭的?說真的,他們隨便在上頭歪歪嘴,都有可能將他曹文衡從河道總督的位置上擼下來。張準這么做,簡直是要將他曹文衡直接推入火坑里啊!
對于張準的獅子大開口,曹文衡也是驚愕不已。一畝田地攤派一兩銀子,也只有張準才敢開口。按照每畝田地征收一兩白銀計算,至少可以收取幾百萬兩的銀子,甚至有可能超過一千萬兩。這有可能嗎?哪怕是崇禎皇帝在全國的范圍內連連加餉,每年也無法超過一千萬兩,更何況僅僅是淮安府一個地方?
曹文衡感覺張準簡直是瘋掉了。如果張準沒有瘋掉,那就是張準在故意逼反這些大戶人家!可以想見,不可能有大戶人家響應的,他們肯定會串聯起來,一起對抗張準。
張準這條過江龍,盡管厲害,令人心寒,可是這里畢竟是淮安府的地面,地頭蛇的本事也是很強的!想到那些大戶人家背后牽扯到的勢力,曹文衡感覺自己的頭都大了十倍不止。一旦淮安府發生戰亂,局面必然是一塌糊涂的。
想來想去,曹文衡覺得還是要去跟張準說說。他一晚上都沒有睡著,一顆心總是七上八下的。直到第二天下午,曹文衡才鼓起勇氣來求見張準,結果很快就獲得了批準。曹文衡進來以后,發現張準正在聽自己的小妾柳如是彈琴那優哉游哉的模樣,好像是完全不知道火山口就要噴發了。
張準揮揮手,讓柳如是暫時回避,好整以暇的說道:“曹大人行色匆匆,好像是有要翰”,曹文衡言辭急切的說道:“,都督大人,這樣的攤派萬萬不可!下官覺得,還是采取比較溫和的措施為好。”,張準慢條斯理的說道:“曹大人,請坐下來說話。”
曹文衡只好斜簽著坐下來。
張準慢悠悠的說道:“曹大人擔心什么呢?”,曹文衡急切的說道:“都督大人是否考慮過,一旦這些人起來反抗淮安府是要出現混亂的,到時候,淮安府各個州縣,都是一片的混亂,民生受到嚴重的破壞。就是這淮安城,恐怕也不得安寧。這大概是都督大人也不愿意看到的吧。”
張準不以為然的說道:“曹大人所說的混亂,包括什么情況呢?”,曹文衡神色緊張的說道:“第一,那些大戶人家肯定是要串聯起來的。他們的家丁加起來數量不少。第二,漕運總督麾下的漕丁,也要被煽動起來造反。淮安城附近,有兩三萬的漕丁,他們一旦作亂淮安城只怕是要被毀滅的。第三,淮安府的戰兵,和這些大戶人家也有很密切的關系,他們也是會被煽動起來的。”
張準不動聲色的聽他說完,沉吟片刻才慢慢的說道:“,第一條和第三條我可以理解,唯獨這第二茶…曹大人身為河道總督,難道就不能控制這些漕丁?”,曹文衡臉色微微漲紅神色有點不自然的說道:“漕運總督和河道總督,是兩個不同的機構漕丁不屬于下官的管轄。”,張準點點頭,慢悠悠的說道:“要是我任命曹大人身兼漕運總督和河道總督呢?是不是就有管轄漕丁的權力了?”
曹文衡搖頭說道:“,你沒有這樣的權力。”
張準不以為然的說道:“,誰有這樣的權力?”
曹文衡拱手向北行禮,神情肅穆的說道:“,只有皇上。”
張準嘴皮子似乎翻了翻,似乎對崇禎皇帝不太感冒。不過,他并沒有太多的蔑視的神色,只是慢慢的說道:“好吧,既然你沒有辦法管理那些漕丁,漕丁的事情,就由我來處理吧。”
曹文衡急切的說道:“還請都督大人三思啊!淮安府亂不起啊!要是漕丁、衛所、戰兵一起聯合起來,要對大人不利,只怕大人帶來的一千多人…”
張準嘴角邊帶著淡淡的冷笑,不以為然的說道:“曹大人覺得,他們和韃子相比,戰斗力如何?”
曹文衡的嘴巴,就好像是被塞了一個鴨蛋,不,是塞了兩個鴨蛋。他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好說的。腦海里轉過很多的念頭,最后都沒有說出來。不是他不想說,實在是不知道怎么說。
他是擔任過薊遼總督的,在北面和韃子對峙過一年多,雖然說什么建樹都沒有,關于韃子的不可戰勝的神話,卻幾乎是每天都能聽到。韃子的兇殘和厲害,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然而,虎賁軍卻硬是打敗了韃子,還是打敗了皇太極親自率領的韃子。
有關虎賁軍在北直隸戰斗勝利的消息,剛剛傳到江南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是笑話,以為是虎賁軍在吹牛皮。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不得不相信,虎賁軍的確是打敗了韃子,的確是打敗了皇太極。雄心勃勃南下,準備大肆燒殺搶掠一番的皇太極,最后的確是丟盔棄甲,兩手空空的逃出了塞外。
這些信息,都是從朝廷方面得到了證實的。盡管朝廷很不愿意承認虎賁軍的功勞,對戰報做了多處的修改,盡可能的往朝廷軍隊臉上貼金,將大部分的戰果,都貼在了朝廷軍隊的身上。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里面的問題太多。朝廷軍隊的戰斗力,大家又不是不清楚,他們怎么可能消滅這么多的韃子?昨天還被韃子揍得滿地找牙,今天就突然來了一個大捷”斬首幾千級,反差太大了,傻子都不會相信啊!
結果朝廷越是粉飾戰果,越是顯得欲蓋彌彰,有心人就越是相信,的確是虎賁軍打敗了韃子。這一點,恐怕是新任兵部尚書陳新甲絕對想不到的。他本來想讓朝廷軍隊振一振軍威,沒想到卻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淮安府的這些漕丁、衛所兵、戰兵,怎么可能和韃子的戰斗力相比?按照曹文內的估算,只要有三千韃子,就足可以在淮安府橫沖直撞了。虎賁軍的戰斗力比韃子還強,張準帶來了一千多人,難道也要在淮安府橫沖直撞?
片刻以后,曹文衡才謹慎的說道:“都督大人的意思,要是他們不聽話的話,就采取暴力解決了?”
張準淡然自若的說道:“他們要是不采取暴力,我也不采取暴力。他們要是采取暴力,我為什么不能采取暴力?”
曹文衡無言以對。
你丫的就知道你要采取暴力真是一個暴徒老天怎么會青睞你這樣的人呢?唉,人在砧板上,不得不低頭啊!曹文衡只敢在內心里悄悄的埋怨一陣子,卻是不敢說出來,甚至連臉色上都不敢有絲毫的顯露。他開始琢磨要是自己投靠了虎賁軍,要怎么樣做事,才能滿足虎賁軍的要求了。
因為有高弘圖、張慎言、喬允升、盧象升、楊廷麟、黃道周、李璉等人,都先后的加入了虎賁軍大都督府,成了朝廷所謂的“叛徒”因此,好像曹文衡這樣的官員,對虎賁軍的抵觸情緒已經沒有以前那么強烈了。那么多的人都投靠過去了,自己跟著投靠過去好像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張準慢悠悠的說道:“事實上,曹大人,我覺得,淮安府的問題,根本不需要采取什么暴力,只需要一份通告,就基本可以解決。”
曹文衡才不會相信他的胡謅,皺皺眉頭,沒有說話。他在淮安府擔任河東總督多年,這里的水,到底有多深,他是非常清楚的。張準這條過江龍,顯然是太低估了淮安府的復雜性了。
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卻是劉安急匆匆的趕來了。劉安顯然是有急事匯報,滿頭都是熱溆可是看到曹文衡在場,他又謹慎的將到嘴的話縮了回去。曹文衡識趣的起來告辭,卻被張準伸手制止了。
張準不動聲色的說道:“這里沒有外人,你說罷!”
劉安忐忑不安的說道:“劉漢達等人公開表示,拒絕繳納攤派,并且集中家丁,公開對抗。他們還派人到漕丁和駐軍,煽動他們起來鬧事,城內的民眾,好像也有點混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曹文衡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最擔心的事情,果然是來了。那些背靠著大勢力的家伙,果然是要暴力對抗了。淮安城內,三教九流混雜,又有隸屬不同指揮系統的軍隊,一旦亂起來,暴徒到處殺人放火,淮安城不成為一片白地才怪了。
張準輕描淡寫的說道:“名單上的所有人,都參與了嗎?”
劉安苦澀的說道:“是的,都參與了。”
張準點點頭,神態自若的說道:“我知道了,我來處理。這里有一份通告,你找人謄寫五百份,迅速的發到各個州縣。劉航,將通告原本拿來…”,劉航從里面出來,將一份通告的原文,遞給劉安。
劉安一看公告上的內容,馬上就愣在那里了。在這份通告上,張準大義凜然的表示,因為淮安府的各個大戶人家,不肯主動的攤派,他決定消滅他們。通告的言辭,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只是,這份通報是出自虎賁軍的手中,自然就帶著血淋淋的味道了。
在通告上,張準還毫不掩飾的號召淮安府的貧苦民眾,起來反抗各個地主人家發動的“叛亂”。是的,張準將那些地主的反應,定性為叛亂。張準承諾,在平定了這些人的叛亂以后,虎賁軍將在淮安府全府推行均田令。
按照均田令的相關規定,淮安府境內所有的百姓,無論是流民、難民、當地居民,還是漕丁、軍戶、外來駐軍,只要是身高在三尺以上的,都可以獲得至少五畝的田地!
“詼死!”
“我怎友這么蠢呢?”
“張準這是要殺人立威,順利推行均田令嘛!”
劉安腦海里靈光一閃,終于覺察到了張準的險惡用心。
殺人,其實是虎賁軍附帶的并不是真正的目的。虎賁軍真正的目的”還是要順利的推行均田令。要那些大戶人家出錢治水,他們不給,被虎賁軍這樣一渲染,民眾的仇恨情緒馬上就起來了,他們肯定是要朝著那些地主人家發泄怒火的。
要是在平時或許這些大戶人家還可以勉強支撐一二,甚至是采取暴力,將貧苦百姓的鬧事,鎮壓下去但是現在,貧苦百姓有虎賁軍的撐腰,實力頓時增強了不少。很顯然,最終的結果,必然是這些地主人家,都死在憤怒的百姓的手里。
淮安府要變天了!
虎賁軍要控制淮安府了!
張準這根本不是去參加揚州商會,而是借道伐虢,要淮安府的命。將民眾煽動起來借刀殺人隨便控制淮安府,這才是張準的真正目的。那些貧苦民眾,在殺了那些地主人家以后,自然只有死心塌地的跟著虎賁軍了。
“原來如此…”
曹矢衡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
對于張準的險惡用心,河道總督大人是深深的鄙視的。這樣的手段實在是太暴力,太血腥了。只是,鄙視歸鄙視,除了鄙視,他也不能做什么。甚至他的鄙視也不敢公開的表露出來。搞不好”那些憤怒的百姓,會將他也當做是要鏟除的目標的。
張準的公告非常的聰明,將那些漕丁、軍戶、外來駐軍都全部囊括在其中了,一下子就去掉了淮安府所有大戶人家的援軍。那些漕丁、軍戶,其實大部分都是窮苦人,靠著一點苦巴巴的月糧過日子,根本沒有自己的田地。
對于現實,他們的內心,其實同樣是非常不滿的,只是沒有人帶領他們起來鬧事而已。現在”張準要將田地分給他們,他們哪里還會和虎賁軍作對?不拿起刀槍,跟著虎賁軍上陣就算不錯了。
至于外來的駐軍,大部分也是苦巴巴的,每個月拿到的錢糧,甚至比漕丁還少。要是可以獲得田地,改善自己的未來生活的話,曹文衡相信,第一個配合虎賁軍的人,就是他們。
要命,真xxx要命了。淮安府,就這樣不清不楚的落入了虎賁軍的門中。當大家都傻乎乎的以為,張準是要去揚州府大開殺戒的時候,他卻是在淮安府大開殺戒。可憐淮安府上下各級官員,還都傻乎乎的跑到宿遷去迎接張準的到來。他們迎接的,哪里是什么都督大人?根本就是一條野狼啊!
虎賁軍控制了淮安府,揚州府還會遠么?揚州府完蛋了,南京還會遠嗎?南京要是完蛋了,江南還會遠么?在均田令的大殺器誘導下,下層貧苦百姓的倒戈,幾乎是必然的。朝廷的軍隊又不是虎賁軍的對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虎賁軍的勢力,蔓延到整個江南了。
朝廷沒有了江南,更加無法支撐。以前還說朝廷要遷都,要放棄北京,遷都到南京,繼續負隅頑抗。現在看來,這一招也是行不通了。虎賁軍都占領南京了,你還準備遷往哪里?好像唐明皇一樣,遷往四川?在那邊,李自成、張獻忠等人,也是非常的活躍啊!
“,朝廷完蛋了…”,曹文衡在內心里苦澀的自言自語。
果然,五百份公告貼出去,沸騰的淮安府,更加的沸騰了。但是這一次,卻是從下而上的徹底的沸騰。淮安府的一般百姓,都是沒有田地的,誰不希望擁有屬于自己的田地?說不得,他們群情洶涌的組織起來,加入了虎賁軍的行列。
第一個倒戈的,果然是淮安衛和大河衛的軍戶。就好像是張準所在的鰲山衛一樣,淮安衛和大河衛的所有田地,都被軍官侵占完畢了,責通的軍戶,只能是給軍官當佃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苦不堪言。
在虎賁軍的刺激下,部分的下層士兵,相約發起暴動。他們殺了自己的上級軍官,然后成立了淮安府城防軍,自覺接受虎賁軍的領導。經過虎賁軍的挑選,總共選出了三千人,組成了淮安府城防葦軍戶倒戈以后,漕丁也跟著倒劃。這幾乎是必然的。即使漕丁的月糧還算勉強過得去,可是怎么也沒有田地吸引人不是?他們平時不敢奢望擁有自己的田地,現在在虎賁軍的幫助下,這個愿望居然有實現的可能,而他們需要付出的代價,卻非常小,他們怎么有拒絕的可能?
漕丁的上層軍官,發現不妙,馬上逃往了揚州。沒有了軍官的指揮,漕丁們自然更加的混亂了。最終,大部分人都選擇了放下武器,等待虎賁軍的安排。只有少部分人試圖制造混亂,結果被虎賁軍啟字營的戰士一陣亂槍,就全部打死了。結果,張準輕輕松松的一份公告,就瓦解了超過兩萬的漕丁。
沒有了軍戶,沒有了漕丁,淮安府的戰兵,也不是傻瓜。
他們中的大部分,也是窮苦人。這么好的機會,他們要是不跟著起來反戈,那就是怪事了。戰兵的指揮官感覺到風頭不對,也跟著逃回去了鳳陽,逃回去了中都留守司,然后拼命的向南京求援。
“向南京求救?”,張準不屑的冷冷一笑。
指望南京來搭救淮安府,的確是天真的可以。南京管好自己的事情再說吧。上次自己只有幾百人”就敢進攻南京城,現在幾萬大軍在手,南京城還能有什么阻力?
軍戶、漕丁、戰兵等相繼倒戈,淮安府的大戶人家,立刻感覺到不妙了。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可是,他們的動作太慢了。等他們發現自己收拾好金銀細軟,試圖跑路的時候,他們忽然發現,自己的周圍,已經布滿了虎賁軍士兵。
在張準浩浩蕩蕩的南下的時候,虎賁軍陸軍的敏字營、韜字營已經從山東悄然南下,大舉進入淮安府。因為張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存在,于是,敏字營和韜字營,輕松的完成了對目標的包圍。
三天以后,劉漢達、張大寶、林樹恩等三百多人的首級,被送到淮安府。他們的家產,也被虎賁軍全部沒收。他們的田地,也被全部收歸虎賁軍所有,準備重新分配。張準隨即宣布,要在淮安府全府,推行均田令。
對于張準的宣布,淮安府的貧苦百姓,自然是舉起雙手雙腳表示歡迎。消息傳來,南邊的揚州府,西面的鳳陽府,都有大量的貧苦百姓逃亡過來。特別是鳳陽府,幾乎是成群結隊的跑過來的,那邊的日子的確是太難過了。
到這個份上,無論是曹文衡,還是劉安,都已經沒什么搖擺的念頭了。虎賁軍都動手了,他們根本沒有退路了。但是,對于投降虎賁軍,他們還是有點顧慮。最主要的顧慮,是名聲不好。
張準冷冷的說道:“把劉安叫來。”
劉安來到張準的面前,噗通一聲就跪下來了,結結巴巴的說道:“都督大人…”,張準輕描淡寫的說道:“,你還繼續擔任淮安府知府。”,劉安猶豫片刻,口頭感謝說道:“謝謝都督大人信任。”
張準點頭說道:“這位是政務部的劉航,他是你的直接上司,以后,你就在他的領導下做事。”
劉安急忙站起來行禮。
其實,他已經和劉航見過面了,只是,他不知道劉航的具體職務,更不知道劉航的權力。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這今年輕人的權力,要比他大得多了。有過血淋淋的教訓在前,他對虎賁軍的任何人,都不敢有絲毫的輕視了。
張準緩緩的說道:“,你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在短期內,將田地分到老百姓的手中。”
劉安忙不迭的答應了。
劉航是風風火火做事的,立刻帶著劉安干活去了。
這時候,陸伊典剛好送來了最新的情報:周正宇已經率領海軍第三艦隊,順利的封鎖了長江,切斷了揚州府和南京之間的聯系。揚州府,已經成為甕中之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