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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象升和楊廷麟正準備離開,忽然看到張準的戰船正在靠岸,兩人心有感觸,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片刻之后,張準的戰船,緩緩的停靠在碼頭邊,張準動作穩健的從船上下來。盧象升立刻快步的走上去。
張準看到盧象升過來,微微一笑,率先行禮說道:“九臺先生,晚輩有禮了。”
盧象升微微躬身,語調有點生硬的說道:“不敢,九臺感激都督大人救命之恩。”
張準微微一笑,輕輕搖頭說道:“那是他們幾個的事情,我只是出點小錢罷了。”
盧象升神情緩緩的說道:“大恩不言謝,九臺記住了。”
張準點點頭,錯開話題說道:“九臺先生就要去朝鮮赴任,臨走前,還需要什么幫助嗎?”
盧象升期待的說道:“都督大人兩年內收復沈陽的計劃,我已經聽墨煜解說了。但是有些細節不明,還想請都督大人當面教誨。”
張準點點頭,淡然自若的說道:“既然如此,你們跟我來吧,我們到指揮部說話。”
當即帶著兩人向指揮部走去。
登州城,向來都是明國對遼東用兵的橋頭堡,在多爾袞未占領登州城之前,明國在這里設置有多處的軍務署。登州城被夷為平地以后,這些軍務署才全部消失。登州城重建以后,虎賁軍在這里,也設置了總指揮部,張準隨時可以在這里指揮軍政大事。
指揮部的位置,在最靠近北面的區域,距離海邊只有幾十丈的距離,波濤的聲音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站在較高處,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虎賁軍海軍的蒼山船,正在軍港里面檢修。到了指揮部以后,里面靜悄悄的,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楊裘風!”
“葉龍欣!”
張準大聲叫道。
“在!”
“大人,有什么吩咐?”
兩個參謀急忙從旁邊的作戰室出來。他們兩個,正在構筑遼東的大型沙盤,專心致志的,竟然沒有聽到外人進來。話說,明朝開始,已經有原始的沙盤了,戚繼光就是做沙盤的好手。但是,將沙盤的作用真正發揮出來的,還是張準這個穿越者。在他指導下做出來的沙盤,要比之前的都實用多了,即使是戚繼光都望塵莫及。
結果,盧象升和楊廷麟兩個,一下子就被沙盤吸引住了。這個沙盤盡管還沒有最后完工,沈陽以北的地方還基本上是空白,但是,沈陽以南區域的山川河流,地形地貌,都已經是栩栩如生了。甚至,連朝鮮半島的地形地貌,都已經全部標記出來。只要看一眼,就可以對整個朝鮮半島,有非常深刻的認識。
幾乎是下意識的,盧象升和楊廷麟,都忍不住看了張準一眼。他們當然估計得到,這個沙盤,應該是張準的杰作。這個時代的人,重視沙盤制作的,簡直是寥寥無幾。他們驚訝的是,張準怎么會如此的重視沙盤呢?他是如何測繪遼東的地形,還做得如此的全面呢?
事實上,在明代,要做一個沙盤,難度是非常大的。因為在那個時候,根本沒有科學的測繪辦法,連地圖都畫不準的,更不要說沙盤了。要是純粹對著地圖作戰,肯定是要吃大虧的。孫子兵法就特別強調,要親自察看地形,絕對不能紙上談兵。
張準發現兩人的驚訝神情,就當做是什么都沒有看見。他當然不能解釋說,自己是四百年后來的,對沿海各省的地形地貌,都清楚無比,遼寧省的沙盤,簡直閉著眼睛都能做出來。四百年前,物是人非,地形地貌方面,卻是沒有太大的改變。他憑著記憶勾勒出詳細的地圖,然后兩個參謀動手,這個先進的沙盤就產生了。
“這位就是盧象升,字九臺,你們都叫他九臺先生。從現在開始,他就是中朝聯軍的總指揮,凡是在朝鮮半島境內的軍隊,都隸屬他指揮。我軍在朝鮮境內的任何行動,都需要通報九臺先生。”
張準向兩個參謀吩咐說道。
“盧指揮。”
“盧指揮。”
兩個參謀先后向盧象升問好。
盧象升委婉的說道:“你們兩位都是年輕才俊,日后還要多多仰仗你們兩位的協助,九臺在這里先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他們這么年輕的時候,哪里有帶兵的機會?就算自己想要做點事,別人都覺得自己嘴上,辦事不牢。大概也只有張準這樣的人,才會使用他們作為參謀了。這個張準,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葉龍欣謙讓過后,謹慎的問道:“大人,盧指揮的權限,包括皮島和身彌島嗎?”
張準搖搖頭,明確的說道:“不包括。皮島已經劃給海軍陸戰隊,由方賀和劉棟負責指揮。身彌島由海軍負責。”
葉龍欣點點頭,回答說道:“明白了。”
張準看了盧象升一眼,緩緩的說道:“九臺先生,你對海軍陸戰隊的作戰方式,不是很熟悉,海軍陸戰隊暫時不能隸屬于你指揮。但是,如果你需要海軍陸戰隊或者是海軍協助作戰的話,可以提前擬定計劃,向軍務部提出,軍務部會慎重考慮的。”
盧象升對此自然沒有異議。帶兵的多少,權限的高低,對他來說,都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他能做些什么。他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虎賁軍的生活。想了想,盧象升冷靜的說道:“我在朝鮮有哪些部隊?”
張準朝葉龍欣點點頭,要他做詳細的介紹。
葉龍欣拿出一份資料,遞給盧象升,娓娓的說道:“盧指揮,你目前可以指揮的部隊,包括虎賁軍陸軍品字營,營指揮使是張凌云。品字營總共有大約一千五百名的官兵,目前駐扎在鐵山。具體的情況,你可以親自到品字營了解。張凌云已經接到相應的通知,會配合你的指揮。”
“還有,朝鮮王室鳳坪君李覺的軍隊,也將接受你的領導,他麾下的兵力多少,需要和朝鮮國王李綜協調。另外,朝鮮叛軍如果反正,他們同樣接受你的領導,這些叛軍的調配,只需要通告朝鮮王室即可,不需要獲得他們的批準。”
盧象升斟酌片刻,謹慎的說道:“對于這些朝鮮叛軍,處置的基本原則是什么?”
張準隨口說道:“抓大放小。”
盧象升微微有些茫然。
張準換了一種說法:“首惡必究,協從不辦。”
盧象升這才明白過來。
張準又朝楊裘風點點頭,讓他介紹更多的情況。
楊裘風拿出更多的資料,送到盧象升的面前,向盧象升說道:“盧指揮,你的后勤聯絡處,就設置在登州城。有什么后勤方面的需要,你都可以和后勤聯絡處聯系。這份資料就是聯絡處的人員名單,他們都已經接到通知,會積極配合你的要求。”
張準朝楊廷麟說道:“九臺先生專心軍務,這后勤上的事情,還請伯符先生多加心了。”
楊廷麟急忙說道:“能夠得都督大人厚愛,伯符不敢不盡力。”
盧象升看過相關的資料以后,沉默片刻,有些詫異的說道:“我軍不需要在朝鮮就地籌糧嗎?”
張準搖搖頭,明確的說道:“不必要。”
盧象升欲言又止。他畢竟是文官,圣賢書讀多了,天朝上國的觀念,還是很重的。在他看來,在朝鮮就地籌糧,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我的軍隊替你打仗,保護你們的安全,你們負責出錢出糧,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只要朝鮮有糧食,就沒有必要從后方運糧。既可以節省自己的糧食,也可以減輕后勤的負擔。當年明軍在朝鮮和軍隊作戰,同樣是朝鮮人負擔部分的錢糧的。
楊廷麟同樣有些不解,還以為張準是面皮薄,不好意思向朝鮮王室開口,就主動的說道:“都督大人,我軍為朝鮮王室抗擊韃子,流血犧牲,都在所不惜,他們應該周濟糧草才是。下官到了朝鮮以后,一定會和朝鮮王室好好的說說,讓他們主動負責我軍的糧草。”
張準微微一笑,不以為然的說道:“兩位誤會了。我軍真的沒有必要從朝鮮獲取糧食。其實,我軍需要從朝鮮得到很多東西。不過,這些東西不包括糧食,而是木材、鐵礦石、硫磺、硝石、馬牛羊皮、動物骨灰等等。”
楊廷麟詫異的說道:“我們的糧食,可以自足嗎?”
張準朝楊裘風點點頭,讓他介紹更多的情況。
楊裘風翻出另外一份資料,娓娓的說道:“六月份,我們轄區內的冬小麥,獲得了較好的收成。根據不完全的統計,在登州、萊州、青州、濟南等四個府,總共播種冬小麥二千三百多萬畝,每畝平均產量大約二百五十斤,總產量大約五十七億斤。換算成石,大概是三千萬石。我軍通過賦稅,可以獲得大約三百八十萬石。”
楊廷麟驚愕的說道:“這個數字可靠嗎?”
楊裘風肯定的說道:“當然可靠。”
楊廷麟默然半響,才喃喃自語的說道:“朝廷大勢已去矣。”
盧象升微微嘆息一聲,同樣有點遺憾的點點頭。在這樣的亂世,是否有足夠的糧食,基本就是衡量一個勢力強弱的標準。朝廷最缺乏的就是糧食,虎賁軍最不缺乏的就是糧食,這種明顯的差異,足夠將朝廷推向萬劫不復之地了。
虎賁軍在山東一地,就生產了這么多的糧食,的確是令人驚訝啊!這樣的時局,糧食本身就是非常強大的武器。韃子到處搶掠,搶掠的最多的,不就是糧食嗎?一旦沒有糧食,金銀財寶什么的,全部都是廢物。金銀財寶可以當飯吃嗎?
在半年前,在北直隸,兩人都因為籌糧的問題,絞盡腦汁,最終還導致部下搶掠,鬧出很多的風波來。要是有足夠的糧食在手,他們又怎么會如此的艱難?事實上,要是朝廷有足夠的糧食,救濟各地的災民,又怎么會出現這么多的流賊?說來說去,民以食為天,沒有糧食,什么情況都會出現。而有了充足的糧食,就有了爭霸天下的基礎。
三百八十萬石的賦稅,加上各地的存糧,足夠養活百萬人了。一個人每年最多消耗四石的糧食。事實上,虎賁軍到目前為止,總兵力還沒有超過五萬人。加上其他的官員,最多六七萬人。換言之,就是虎賁軍可以積累更多的糧食,或者是用糧食來救濟更多的災民,大大的增加轄區內的人口。
難怪張準不需要從朝鮮籌糧,實在是虎賁軍自身,就有足夠的糧食。糧食一般都很敏感,朝鮮王國自身的糧食產量,也不會很多。要是問他們要糧食,可能會引起一些抵觸情緒。但是,如果是要鐵礦石、硝石、木材之類的,朝鮮人就要大方多了。唉,這個張準,還是滿狡猾的。
張準不動聲色的說道:“隨著東昌府和兗州府的土地改革展開,估計整個山東的耕地,可以超過五千萬畝。屆時,糧食產量,還會進一步的增加。以后,隨著人口的增加,不斷的開拓荒地,耕地面積超過六千萬畝,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盧象升的心情,頓時熱切起來。他雖然一直都在帶兵打仗,沒有太多的時間來處理文政,但是,作為一個文官,他感覺發展生產,提升人民生活水平,為國家積聚更多的錢糧,才是他的真正目的。當初,他擔任大名府知府的時候,最積極的事情,就是促生產,保證賦稅收入了。事實上,他的確做得不錯。
楊廷麟同樣如此。他乃是典型的文官,關注的就是內政事務。內政事務什么最重要?當然是糧食生產了。糧食產量和賦稅收入,一直都是考核地方官員的重要指標。只要轄區內的糧食,經常豐收,你想要不升官,都是不可能的。
對于虎賁軍的糧食生產,楊廷麟是知道得相當多的。他不像盧象升那樣,一下船,就被放到了沙門島上去接受多爾袞的刺激。楊廷麟過來以后,張準給他的任務,就是到處走走,了解各地的實際情況。因此,楊廷麟去過的地方,還真不少。一般的農戶家里,他去過。靈山衛的大農莊,楊廷麟同樣去過。
對于靈山衛的大農莊構想,楊廷麟是非常佩服的。這樣做,似乎有點壓榨屯丁的意思,導致屯丁的收入沒有別的農戶高,但是,從高層來說,的確是盡快的積累糧食的最佳途徑。楊廷麟準備,到了遼東以后,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他也積極開辦這樣的農莊。
被張準任命為遼陽府知府以后,楊廷麟首先考慮的事情,就是如何恢復生產,如何積累更多的糧食。這是地方官員的天職,是要壓倒其他一切事務的。現在,被這份數據刺激,楊廷麟忍不住說道:“不知道遼陽府有多少的耕地?”
張準慢慢的說道:“遼東的耕地面積,不比山東省少多少。努力開墾的話,三四千萬畝的耕地,是肯定可以開墾出來的。要是繼續努力,超過五千萬畝,也是有可能的。再說,遼東是可以繼續向北擴展的,開原并不是最北的界限。我們可以不斷的向北擴展,將塔哈喂、脫木河衛等地都開拓起來。這些地方,其實都是可以開辟為耕地的。”
楊廷麟愕然的說道:“那里是北山女真的控制區域。”
張準淡然自若的說道:“北山女真不是我們明國的一份子嗎?”
楊廷麟不知道如何回答。北山女真距離中原王朝,實在是太遠了(在今天的黑龍江以北,俄羅斯西伯利亞地區),他對那里的情況,了解得真的不是很多。明國的實際控制線,最遠的時候,其實就是在開原衛清陽堡附近(今遼寧省昌圖縣),往北的地方,都是名義上的統治了。
張準站起來,神情嚴肅,緩緩的說道:“事實上,我有必要告訴你們一個信息。我們的腳步,絕對不能在開原衛就止步不前。因為,在我們的西北方,有一個很大的國家,叫做俄國。他們的皇帝,叫做沙皇,他的擴張野心,非常的強烈,他正試圖向北山女真的地域擴展勢力。”
楊廷麟思索片刻,沉吟著說道:“都督大人,你提到的俄國,是不是俄羅斯國?”
張準有些奇怪的問道:“你知道俄羅斯人?”
楊廷麟點頭說道:“神宗皇帝在位的時候,曾經有俄羅斯人到過中國,鴻臚寺是有典籍記載的。”
張準頓時來了興趣,好奇的問道:“你說說,那是個什么情況。”
他還以為,俄羅斯和中國打交道,是從清朝的時候開始的,沒想到,明國居然也有人知道俄羅斯國,而且,俄羅斯還有人到過中國。這的確是有點意外。顯然,這個事實要比他的認識,提前了足足兩百年。
楊廷麟急忙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娓娓的講述起來。
原來,在萬歷四十四年(公元1616年),俄羅斯人圖敏涅茨曾來過中國。他在中國各地游覽一番以后,回到俄國,在報告書中寫道:城的規模是“如此宏偉,騎馬繞城走一圈也需要十天時間。”又說,中國盛產黃金、白銀、生絲、綢緞、天鵝絨、小麥、大麥、燕麥、小米等等,只要想得到的物資,明國都是應有盡有。顯然,明朝當時的富饒很讓俄羅斯人吃驚。
萬歷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俄國沙皇米哈伊爾.費奧多羅維奇派出以伊凡佩特林為正使,安德烈馬多夫為副使的俄國使團考察隊出使。這個考察團,一行總共十二人。他們于尼古拉祭日(5月9日)從托木斯克動身,同年9月到達。俄國人在明朝境內先后經過的城市分別是張家口、宣化、懷來、南口、昌平。他們一行人在圣西門祭日(公元1618年9月1日)到達了他們所稱的大中國城――。
由于沙俄曾在蒙古和中國西北活動,當地的韃靼部落,和俄羅斯人有些牽扯不清的關系,明朝政府對裴特林一行不能不有所警惕。盡管如此,他們在還是受到了適當的禮遇,被明朝官員安置在宏大的國賓館里。后來,他們帶著一封萬歷皇帝致俄國沙皇的國書踏上了歸程。
楊廷麟已經記不清萬歷皇帝的國書,到底有些什么具體的內容,但是,其中的一句話,他的印象很是深刻,那就是:“爾為大國,而中國亦不小也。”
張準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下巴,爾為大國,而中國亦不小也,萬歷皇帝的氣魄,還是有的。只可惜,在他死了以后,明朝就開始急促的走下坡路了。到后來的滿清…算了,沒有后來了。
盧象升皺眉說道:“都督大人的意思,是我軍以后可能要和這個俄國…俄羅斯國交戰?”
張準思索著說道:“暫時無法判斷。但是,俄國人向東擴展的野心,一直就沒有停止過。在遼東的北方,還有很大的區域,要是我們不搶先占領,日后肯定會被俄國人占據的。要是他們控制了北方,肯定會產生南下的野心,遲早都要和我們發生沖突。與其被動的挨打,還不如早點控制北方。”
楊廷麟深以為然,言辭激動的說道:“滅掉韃子以后,大軍必須迅速北上。如有可能,還應該派遣軍隊向西出發,尋找這個俄羅斯國的國都所在,一舉將它擊潰。”
張準笑著說道:“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言之尚早。現在,我們還是做好手上的事情再說。”
盧象升和楊廷麟就起身告辭。臨走的時候,他們帶走了朝鮮半島的沙盤。兩人一致認為,這個沙盤,非常有利于他們研究大的戰略方針。張準自然是答應了。
張準將他倆送到門外,揮手送別,這才轉了回來。就在這時候,王時德急匆匆的送來一份情報:鄭芝龍的艦隊北上了!
最后兩天了,再要一點吧,不能太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