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從即墨縣城逃亡過來的人口,也有增加的趨勢。之前,因為軍戶和民戶的阻隔,盡管不斷有鄰近的鰲山衛、靈山衛的軍戶逃亡過來的,民戶卻是非常少。由于衛所制已經完全崩潰,軍戶又是世襲的,一旦成了軍戶,比奴隸還不如,導致民戶都覺得自己要比軍戶高上一等。張準他們在浮山所搞得轟轟烈烈,即墨縣的民戶們,并沒有太積極的反應。
“大人,都已經準備好了。”
王銘宇面色凝重卻又略帶興奮的回答。
他不能不興奮。這樣的戰績,簡直是做夢都想不到!三邊重鎮的數十萬明軍,都做不到的事情,張準居然做到了。戰斗結束的時候,王銘宇第一時間就來到了戰場上,親自檢驗戰果。看著韃子亂七八糟,橫七豎八的尸體,王銘宇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做夢。連續掐了自己好幾下,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居然是真的。被打得落花流水,一敗涂地,全軍覆沒的,正是大家原本相當恐懼的韃子。
“好!”
“出發吧!”
張準點點頭。
劉航等人立刻忙碌起來。
很快,張準就帶著護衛隊第一協的一百五十名戰士,全副武裝的出現在浮山城的北城門。隨后,楊子軒帶著第三協的戰士們,用臨時制成的囚車,將所有的韃子,還有漢殲、二韃子的頭目,都押送了出來。總共是二十四兩囚車,排了長長的一溜。更令人覺得詫異的是,在這些囚車的旁邊,居然有鑼鼓隊!浮山所的軍戶們都覺得很奇怪,張準這是要做什么?說不得,都要熱情的圍觀一番。
“難道是要押解這些韃子游街示眾?”
有人自作聰明的發出了疑問。
“沒錯!”
“游街示眾!”
“一定是游街示眾!”
這個說法得到了很多軍戶的贊同。
他們都覺得,張準肯定是要拉這些韃子去游街示眾了。歷朝歷代,在處斬犯人的時候,都是要游街示眾的。這些韃子,恐怕也不例外。而看犯人游街示眾,也歷來是民眾的愛好。結果,一傳十,十傳百,城門的附近,很快就聚集了數百人。
“我們要將韃子送到即墨縣城!”
“我們要在即墨縣城將這些韃子斬首示眾!”
“有興趣去看熱鬧的,可以同去!去的人越多越好!”
張準倒也沒有隱瞞,朗聲說道。
他的確是要將這些韃子游街示眾!
不是說你們很厲害嗎?現在落在我的手中,我就是要狠狠的摧殘你們!
“同去!”
“同去”
“同去!”
聽說有熱鬧看,不少軍戶都歡欣雀躍的大叫起來。
眼下是八月份,各種作物的生長都比較穩定,除了開墾荒地,暫時沒有太多的活。這個時候,正是看熱鬧的最好季節。看張準還準備了鑼鼓隊,可想而知是什么樣的大場面。說起來,浮山城的軍戶,已經有幾百年沒有見過這樣的熱鬧場景了。唉,遺憾的是,張準只是準備了鑼鼓隊,卻沒有準備秧歌隊,有點美中不足啊!
“出發了!”
“送到即墨縣!”
“敲鑼打鼓的送過去!”
在一陣陣的歡呼聲中,鑼鼓隊開始了動作。
不知道塵封了多久的各色樂器,都被翻了出來,重新奏響。
“咚咚咚!”
這是牛皮鼓的聲音。
“當當當!”
這是銅鑼的聲音。
“嘀嗒嘀嗒!”
這是嗩吶的聲音。
此外,還有笛子、蘆笙、葫蘆絲、鐃鈸等樂器的聲音,互相混雜在一起,當真是熱鬧非凡。隱隱間,好像還能聽到二胡的聲音。鑼鼓隊里面顯然沒有二胡這樣的樂器,一定是觀眾里面有人湊熱鬧了。結果,不久以后,張準又聽到了板胡、馬頭琴的聲音,看來湊熱鬧的人還真是不少。說得難聽一點,很像是星宿派出現在少林寺門口。
人群中,薛知蝶有些不屑,又有些不解,納悶的問身邊的楊映菡:“你家男人搞什么呢?迎親嗎?還弄個鑼鼓隊出來!”
楊映菡頓時紅了臉,又是害羞,又隱隱有些歡喜,低聲說道:“你說什么呢?”
薛知蝶明知故問的說道:“不是迎親,他搞這個大的動作做什么?”
楊映菡當然不知道。
事實上,她也納悶著呢,男人家的事情,她根本不懂得。
薛凝影抿嘴偷笑,湊趣說道:“玉麟哥哥的胸前,怎么不戴一朵大紅花呢?”
楊映菡的臉頰,越發的紅潤了。
是啊,張準的胸前,怎么還不戴大紅花呢?
說不得,在女人家的心理,也有些恨嫁的味道了。
薛知蝶眼珠子一轉,對張準的行動,的確是充滿了好奇心,要是不親眼看一看,她恐怕晚上都睡不著覺。她低聲說道:“咱們跟在隊伍的后面,一起去看看。”
楊映菡和薛凝影自然是立刻贊成。
張準騎著高頭大馬,對三個女人的交談,毫無所覺。周圍鑼鼓喧天,人聲鼎沸,他就算是順風耳,也聽不到她們說話。事實上,就算聽到了,他也不會阻攔三女跟來。今天的行動,是越多人越好。他看看四周,發現人群差不多聚集了一千人左右,便揮揮手,下令出發。
馬軼等人背著虎賁銃,跟在張準的周圍,軍戶們跟在后面或者兩側,浩浩蕩蕩的隊伍,隨即向即墨縣出發。獨孤獵、劉吉祥等人也在其中,但是他們卻沒有在護衛隊里面,而是騎在了馬背上。作為狙擊手,他們享有了和張準一樣的待遇,可以騎馬。在這樣的場合,在馬背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每個人的動作,要是有人圖謀不軌,他們居高臨下的就是一槍,保管一槍致命。
其余的護衛隊戰士,則走路推著囚車。囚車里面的韃子,都被牢牢的捆綁著,四肢固定在囚車的角落里,嘴巴里塞上了破布。他們的眼神自然是驚恐的,不知道張準要怎么處理他們。他們的嘴巴被堵住了,耳朵卻沒有被堵住,自然聽到了周圍鑼鼓喧天,也看到了浩浩蕩蕩的陣勢。圍觀的群眾,浩浩蕩蕩的跟在后面,少說也有幾百人,遮天蔽曰的。一時間,全部人都愣住了。
押送囚車當然速度不快,張準他們過了中午,才來到白沙河。這時候,有關的消息,早就已經傳遍了附近各地。只要是有心人,都得知張準浩浩蕩蕩,大搖大擺的向即墨縣出發的信息了。第一個得到消息的,自然是即墨知縣盧星行了。
“什么?”
“張準來了?”
“還帶來了上千人?”
聽說張準帶著上千人浩浩蕩蕩的向即墨縣城趕來,知縣盧星行嚇得要命,差點兒連從椅子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聽到這個消息,盧星行的第一反應,就是完蛋了,即墨縣完蛋了!
張準想要做什么?
想要攻打即墨縣城嗎?
天啊!這個張準,真是個瘋子!難道他是鐵了心要造反不成?他已經控制了浮山所,成了事實上的千戶,還控制著利潤極大的精鹽,可謂是要人有人,有錢有錢,難道還不滿足?還要將即墨縣拿下來?
此時此刻,知縣大人,覺得自己的全身都冰涼冰涼的,好像是處身于冰窖里面一樣。想要說些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來。無奈之下,只好有氣無力的癱瘓在椅子上等死。嗯,沒錯,就是等死。張準帶隊殺向即墨縣,他就算要請援軍,也已經來不及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正在家里吃飯的鰲山衛指揮使趙寅英,也接到了相關的消息。今天是趙家老爺子的六十大壽,飯菜自然是非常的豐盛,前來賀禮的賓客也相當多,他麾下的千戶、副千戶、百戶什么的,基本上都到了。山東都司、萊州衛、大嵩衛等,也都有人前來觀禮。可謂是熱鬧非凡,濟濟一堂。
然而,一個急匆匆趕到的下屬,在趙寅英的耳邊說了幾句話,正喝酒喝得滿面紅光的衛指揮使大人,瞬間愣住,仿佛完全僵化了一樣。報信的下屬,敏感的覺得不好,急忙跑開。忽然間,趙寅英手一松,酒杯落地。
“砰!”
堂堂三品衛指揮使大人手中的酒杯,就這樣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周圍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衛指揮使大人怎么了?
忽然間,趙寅英仿佛從夢境中清醒過來,歇斯底里的吼叫起來:“張準殺來了!”
所有的賓客,都是面面相覷。
一個張準,居然將衛指揮使大人嚇成了這樣?
“快!”
“快收拾東西!”
“我們到登州府去避一避!”
趙寅英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也顧不得失禮,氣急敗壞的向自己的家人叫道。
周圍的賓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明白,衛指揮使大人為什么如此的狼狽。就算是張準真的殺來了,憑借鰲山衛城的堅固工事,也不需要懼怕張準吧?無論怎么說,張準不過是一個造反的小小的千戶而已,能飛到天上去?
趙寅英叫道:“田橫島的舒布魯,派了幾百人去攻打張準,結果,全部都被張準收拾了,一個都沒有回來!現在,張準帶著大軍,向我們殺過來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部傻眼。
片刻之后,有人驚叫一聲,反應過來,拔腿就跑。
韃子去攻打張準,結果被張準給收拾了…這是什么概念?田橫島的韃子,鰲山衛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就算將鰲山衛的全部兵力都拉上去,也不夠韃子填肚子的。哪怕是一百個對韃子一個,也占不到便宜。現在,張準居然將這些韃子給收拾了,還是全殲!可想而知,張準部隊的戰斗力!
難怪衛指揮使大人如此狼狽不堪!要是張準真的有全殲韃子的能力,鰲山衛城算什么?還不是唾手可得?醒悟過來的賓客,紛紛拔腿轉身就跑,第一時間去通知自己的家人,也跟著到登州府去避難。至于那些外地來的賓客,自然是選擇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
頃刻之間,幾百賓客,全部走光。原本人聲沸騰的大廳,瞬間安靜下來,只有趙寅英和找老爺子兩人面面相覷。盡量穩定一下自己的思緒,趙寅英急忙來到后堂,催促自己的家人快點。萬一張準立刻殺到,他要跑都跑不掉!
有個小妾猶豫著說道:“老爺,我們怎么不回去青州府…”
“啪!”
話音未落,就挨了趙寅英狠狠的一巴掌。
趙寅英瞪著雙眼,惡狠狠的罵道:“回去青州府!回去找死嗎?韃子就要南下,說不定要打到青州府!張準這是要占領即墨縣,我們路過附近,不是狼入虎口嗎?快!快收拾東西!馬上走!只有登州府那邊才能保證我們的安全!登州府那邊有三萬大軍!”
被打蒙的小妾,還有周圍的人急忙四散,收拾東西。
趙寅英其實還沒有吃飽,看著后堂滿桌的飯菜,又氣又急。忽然看到自己有個兒子,還舍不得離開桌面,還夾著一大塊的豬肉要往嘴巴里塞,趙寅英頓時怒火萬丈,他雙手一掀,將桌子掀翻。可憐的兒子躲閃不及,也跟著桌面一起被掀翻。
“嘩啦啦!”
桌面上的杯筷碗碟,全部摔得粉碎,飯菜什么的,散落一地。
“哇哇哇!”
可憐的孩子,倒在飯菜里面,渾身上下都是油水,狼狽不堪,哇哇大哭起來。
趙老爺子在前面聽到孫子的哭聲,急忙拄著拐杖進來,不滿的說道:“你冷靜點!”
說罷,將自己的孫子抱走。
“快點!”
“動作快點!”
“晚了就來不及了!”
趙寅英對兒子的哭聲,置若罔聞。他在屋子里來回踱步,不斷的揮舞著雙手,催促自己的家人動作快點。他的老婆孩子,還有各房小妾,都被他嚇壞了,收拾東西的時候,自然是凌亂不堪。一眼看過去,就好像是被土匪襲掠過一樣。但是,趙寅英對眼前這一切,都視若無睹。他只想第一時間離開這該死的鰲山衛城,躲過張準的兵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