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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麟,不要做傻事,不要逞匹夫之勇!王世新的爪牙很多,楊昆和黑豹,都是一等一的惡霸,身邊的打手又多,你一個人是絕對打不過他們這么多人的。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是對不起死去的老四兄弟啊!我可是答應他,要好好的照顧你的啊!”楊凱德不知道看出了些什么,反復叮囑張準。
“伯伯,我知道了,我不會的。”張準非常肯定的回答。
楊凱德這才略略放心。
但是,如果楊凱德更加細心一點,肯定會覺察到,張準的回答,實在是太快太響亮了一點。是的,張準的回答,完全是敷衍性的。在前世,老父親同樣有過這樣的勸阻,最終的結果…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有了這樣的教訓,張準當然不會重蹈覆轍!
換言之,他絕對不會再“冷靜”,再忍讓!
先發制人,后發制于人,他要首先出手!
話不投機,張準就來找耗子了。
耗子正在和大哥楊銳鋒準備煮鹽的柴火。
以前,浮山所軍戶們的錢糧,在拖欠三四個月以后,還有發放的可能,大家咬緊牙關熬一熬,勒緊褲帶拖一拖也就過去了。然而,隨著遼東戰事的不斷緊張,還有陜西民亂的越來越激烈,這個錢糧,是拖得越來越久了。去年三月份的錢糧,到現在都還沒有發放呢!
沒辦法,軍戶們只好自謀出路。
總不能活活的餓死吧?
給軍官們種田,是最常見的謀生方式。換言之,就是給軍官們當佃戶。但是,這樣的生活方式,并不是每個軍戶都具備的。只有那些愿意拍千戶、副千戶、百戶大人馬屁的軍戶,才有這個資格。比如說,楊家屯的隋明益一家,就是給王世新種田的。這樣的軍戶每個屯大概十幾戶,并不占主流。尤其是最邊遠的楊家屯,給人當佃戶的軍戶很少。
而且,給軍官們當佃戶,地租也是相當高的。一年到頭下來,基本上不落什么。溫飽是不太可能的。只能說,有田種的話,總要比其他人過得稍微好一些。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給軍官當佃戶,根本就和奴隸差不多,生命、財產,基本上都操控在軍官們的手中。
煮鹽,是沒有田種的軍戶們選擇最多的謀生出路。浮山所三面環海,楊家屯距離海邊最近,海水里有的是鹽。嶗山的花草樹木也是免費的,使勁兒的拉回來,曬干了就是柴火。在海邊支起幾口大鍋,裝上海水,點燃柴火,將水分熬干,就可以得到鹽巴了。
煮鹽需要耗費大量的柴火,楊家往往是全家出動,一起砍柴,才能勉強夠三口大鍋消耗的。然而,他們煮出來的鹽,每斤的收購價只有四文錢甚至是三文錢。每個月辛辛苦苦,起早摸黑,也不過煮一百來斤鹽,收入不過是三四百文錢,這可是全家七口人的收入了。
以前五文錢可以買一斤的糧食,現在是肯定買不到了,最起碼要八文,甚至是九文十文。每個月煮鹽的收入,只能買不到五十斤的糧食。全家七口人,加上張準就是八口,怎么可能夠吃?每頓都要吃野菜是必然的,米飯只是裝飾。
幸好嶗山地大物博,有柴火,有草藥,有野菜,楊銳鋒他們去打柴的時候,順便弄回很多的野菜、草根、樹根什么的,要是能采摘到蘑菇就更好了。不過,因為大家都很餓,饑不擇食,對蘑菇的認識也不夠,經常采到有毒的蘑菇。僅僅是去年,楊家屯周圍就有十幾個人死在了毒蘑菇上,所以,楊銳鋒他們也不是很放心,不認識的蘑菇是絕對不采的。
和耗子完全不同,楊家的長子楊銳鋒是非常老實的一個人,勤懇能干,起早貪黑,二十來歲的人,看起來好像已經四五十歲的樣子,滿臉的皺紋和風霜。因為長期和海鹽打交道,雙手早就開裂了,好像是千年老樹的樹皮。楊凱德覺得最對不起自己兒子的事,就是到現在都還沒有能夠給楊銳鋒娶一門媳婦。
貧苦的軍戶們,經常流行換親。就是你將你的女兒嫁給我的兒子,我將我的女兒嫁給你的兒子,雙方都不要彩禮什么的。楊映菡長得好看,又善解人意,登門提出換親的軍戶不少,但是楊銳鋒堅決拒絕拿自己的妹妹換取媳婦,這件事于是就拖著了。
對于這樣的老實人,張準從來都是很關愛很同情的。他要是松松口,楊映菡就是別人的女人了。他幫忙整理柴水,用力將一捆捆的干柴堆疊起來,順口問道:“鋒哥,今天能煮多少斤鹽?”
楊銳鋒木訥的回答:“三斤吧。”
張準無言的點點頭。
海水的含鹽量大約是3%左右,每個鐵鍋要煮出一斤的鹽,就要注入三十來斤的海水,這已經是很大的鍋了。要將這么一大鍋海水都蒸發掉,確實不容易啊!楊家有三口鍋,每天煮三斤鹽,這已經是極限了。然而,三斤鹽的收入,卻不過是僅僅十文錢而已,只能買一斤多一點的糧食。
“二楞,我們去撈魚吧!”
準備好柴火以后,耗子將撈網拿起來。
打漁,是軍戶們維持生計的第二個選擇。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浮山所三面環水,自然要打大海的主意。浮山所周圍的海產還是很豐富的,這年頭,沒有工業污染,沒有過度捕撈,魚兒都使勁兒的長。坐船出海的人們,經常能看到一群群密密麻麻的大黃魚優哉游哉的游來游去,根本不怕人的。
然而,打上來的魚,基本上只能自己吃,想要賣錢,那是不太可能的。浮山所的商品經濟并不發達,沒有人買魚。即使是這樣,也不是每個軍戶家里都有魚吃的,要看運氣。畢竟不是專業的漁戶,也沒有專業的打漁工具,大黃魚也沒有笨到伸手就能撈上來的的地步。
吃肉,吃豬肉,吃羊肉,吃牛肉,對于貧窮的軍戶們來說,乃是奢望。豬肉五十多文錢一斤,相當于五六天的煮鹽收入了,貧窮的軍戶們根本吃不起。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買上那么一小塊,還要預先煎油,留作幾個月甚至是一年的備用。當煎完油以后,剩下的油渣,才能每個人分幾小塊。因此,軍戶們要沾油腥,最后還是要打大海的主意。
沒有專業的打漁工具,軍戶們只能各出奇招,因地制宜,自己制造捕魚工具。撈網是最常見的,一般都是用破布做成。耗子的撈網已經破舊不堪,中間穿了好幾個大洞,他用樹藤將破的地方纏繞起來,勉強補住。但是一不經意之間,樹藤散開,破洞又晃晃蕩蕩的出現了。
楊映菡從屋子里面出來,看到兩人手中的撈網,眉頭一皺,叫道:“二哥,你別讓玉麟下水,他的傷口是不能碰生水的。”
耗子說道:“我知道,我們不下水。”
張準也說道:“放心,我不下水。我自己的小命,我怎么會不珍惜呢?耗子負責撈,我負責看。”
楊映菡神色有些古怪,似乎要對耗子說些什么,最后卻什么都沒有說,轉頭對張準說道:“你自己小心一些…沒有魚也沒有關系。”
張準點點頭。
楊映菡這才進屋去了。
張準忽然反應過來,側頭看著耗子,好奇的問道:“小丫最后那句話什么意思?什么叫沒有魚也沒有關系?”
耗子的臉色頓時不自然起來,言不由衷的說道:“她是看我沒本事捕魚,才這么說的。我今天一定要弄一條石斑回來,讓小丫見識見識我的厲害。”
張準輕微的愣了愣,下意識的問道:“你…以前從來沒有抓過魚回來?”
耗子頓時臉紅了,神態更加的不自然,支支吾吾的說道:“也不是沒有…這不是被別人都抓光了嗎?”
張準明白過來了,這小子原來做什么都是銀蠟槍頭,看起來鬼精鬼精的,嘴巴也滑溜得很,實際上卻是屁大的本事都沒有,居然連一條魚都抓不到,難怪楊映菡會有那樣的反應。她剛才縮回去的話,十有八九是:“二哥,你還是別去了,浪費時間。”
耗子越發的臉紅了,卻又丟不下臉來承認自己的捕魚水平的確不咋的,還在那里掩飾著說道:“今天,我一定找個好地方下網…一定要弄一條魚回來…”
張準懶得理他,隨口問道:“有標槍沒?”
耗子茫然的說道:“什么標槍?”
張準懶得問了,看看四周,自己去找。
屋外沒有發現,進屋。
浮山所生活的都是軍戶,按理說應該是當兵的人,可是屋里屋外居然看不到一件像樣的武器…嗯,墻壁上有一把腰刀,應該是明軍的制式腰刀,可是上面的灰塵,簡直可以將腰刀和墻壁都粘合在一起了,張準看了一眼,最終放棄了將它摘下來的念頭。將腰刀摘下來簡單,可是萬一弄塌了墻壁,那就麻煩了。
楊映菡正在廚房忙碌,看到他東張西望的,詫異的問道:“玉麟,你找什么呢?”
張準說道:“標槍。”
楊映菡也不太明白。
張準說道:“就是…扎魚用的!”
說罷,做了個扎魚的動作。
以前在海軍陸戰隊的時候,戰士們從來不缺海鮮,除了經常到巖石里面去摸螃蟹龍蝦之外,扎魚也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來自北方的朋友可能都知道,冬天在封凍的江面上鑿開一個洞,用誘餌將魚引誘過來,然后舉起標槍,一槍扎下,只要動作夠快夠準夠狠,一條魚就被扎死提上來了。
南方沒有這樣的便利。不過,沒有關系。只要是有魚的地方,戰士們就能夠施展這項本領。無論是用誘餌將魚引誘過來,又或者是用石頭將魚從水底下攆出來,只要有魚出現在自己的身邊,標槍往下一扎,一扎一個準。你要是扎空了,以后都沒臉見人。
楊映菡想了想,掀開柴堆,從柴火的后面拿出一把同樣是沾滿灰塵的長矛來,“是不是這個?”
“這…”
張準無語。
大姐,這不是標槍,這是長矛啊。
這么粗的長矛刺下去,鯨魚都要被刺死了。
算了,將就著用吧。
接過長矛,來到水井邊,提水。
耗子奇怪的問道:“二楞,干啥呢?你提著長矛做什么?出征打仗哪!”
張準沒好氣的說道:“別胡說八道!過來,幫我磨一磨槍尖,將上面的銹跡都磨干凈了。槍桿也要好好的洗刷一番,將上面的灰塵都弄干凈。”
耗子笑瞇瞇的說道:“好嘞!”
接過長矛,就忙碌起來了。
磨一磨槍尖,不是因為扎魚的需要,而是因為槍尖上都是銹,要是刺入魚體內,留下銹跡斑斑,這魚還要不要吃了?
耗子大事干不來,這點小事做的還算妥帖,他仔細的將槍尖上的銹跡都全部磨掉,又洗干凈槍桿上面的灰塵,這才將長矛交給張準。
張準用手試了試槍尖,還可以,蠻鋒利的。
“行了!走吧!”
張準提起長矛,朗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