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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各有對策 夜來風急,飄雨霏霏,經過五天的強行軍,李慶安三萬騎兵跋涉千里,終于趕到府城關。
獵獵火光映亮了府城關內外,大營前,近萬士兵盔甲整齊,執矛挎刀,一手拿著火把,列成森嚴的陣勢,儼如火海一般,火光照亮了士兵的臉龐,在軍陣前,李嗣業率領數十名大將迎接李慶安的倒來。
“卑職李嗣業參見大將軍!”
以李嗣業為首,數十名大將單膝跪下,向李慶安行軍禮,在馬上,李慶安向眾大將抱拳回禮道:“各位將軍辛苦了,請免禮!”
李慶安翻身下馬,在數十名大將的簇擁下,走進了府城關大營,李慶安并沒有進帳休息,而是冒雨來到了關隘上,向沁水對岸望去。
對岸便是李歸仁軍的大營,夜色黑暗,什么也看不見,但每隔百步,就有一處火光映照,這對方的眺望哨塔,李慶安默默數了一下,一共二十四座眺望塔,從眺望塔的包圍便可以看出軍營的大小,占地足有方圓二十幾里,這至少有十萬大軍。
“大將軍,夜色中看不出什么?”李嗣業在一旁低聲道。
“不!”李慶安搖搖頭沉聲道:“可以看出很多信息。”
他一指眺望塔,道:“從這些眺望塔便可以看出李歸仁治軍之嚴,你看眺望塔的距離,我剛才估算了八座眺望塔,相距都是百步,幾乎沒有誤差,再看眺望塔上的火把,每一座塔都是三支火把,雨中可能會熄滅,或者燃盡,但眺望塔上的火把數量卻始終不變,說明眺望的敵軍沒有睡覺,而是警惕的值勤,從這些細節便可以看出,李歸仁雖然放縱士兵施暴,但在駐營上卻一絲不茍,是一個勁敵,不可等閑視之。”
李慶安的一席話,說得李嗣業心悅臣服,他點點頭道:“大將軍觀察之細,屬下不及。”
李慶安笑了笑又道:“當年我們在阿姆河邊觀察對岸的穆斯林軍隊時,我就曾經佩服你觀察細致,怎么現在反而有點退步了?”
李嗣業默而不語,旁邊衛伯玉道:“李將軍早年身先士卒,每仗都沖在前面,受傷累累,年輕時還不覺得,可現在這些舊傷對身體影響很大,包括目力,李將軍已經看不清對岸的情形了”
不等衛伯玉說完,李嗣業便厲聲斥道:“在大將軍面前,不得無禮!”
嚇得衛伯玉噤聲不敢多言,李慶安卻動容道:“怎么會這樣,你怎么從來不說?”
李嗣業沉默良久,方緩緩道:“屬下才四十余歲,這就這么退出沙場,著實有點不甘心!”
李慶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從小勃律戰役時就并肩作戰,十幾年了,有什么不能說,我其實和你一樣,在花剌子模戰役中我被傷了肩部,至今我已拉不動七石弓了,這沒什么,大丈夫并非一定要征戰沙場,治理天下也是一種偉業,這場戰役結束后,你還是回河中去擔任河中總督,我再加封你兵部尚書,讓你榮耀而歸。”
李嗣業默默點點頭,心中十分感動,這時李慶安又問衛伯玉道:“你回撤時被敵軍伏擊,究竟是什么情況?”
衛伯玉上前施禮道:“卑職不利,請大將軍處罰!”
“我不是要處罰你,我現在只是問你當時的情形。”
衛伯玉嘆了口氣道:“是卑職大意了,卑職當時派出三支斥候隊,但在還有兩支斥候隊沒有回來的情況下,卑職便下令軍隊渡涅水,結果渡河一半,便遭到敵軍騎兵的伏擊,五千騎兵倉促應戰,盡管拼死抵抗,但因對方十分強悍,我們抵擋不住而潰敗,近兩千弟兄陣亡,其余三千余人敗逃到北面鄉縣才得以渡河逃回。”
李嗣業也補充道:“從抓到的幾名戰俘口中得知,這一萬敵軍騎兵便是燕軍中最強悍的曳落河騎兵。”
李慶安點點頭又問道:“最后逃回來的弟兄有多少?”
“回稟大將軍,當河東岸共有五千兩百名弟兄,最后逃回三千四百人,其中九百名傷兵,一千八百人陣亡。”
說到這,衛伯玉一陣咬牙切齒道:“李歸仁部不收降卒,除了陣亡的弟兄外,還有六百余人是傷兵,被他們全部坑殺!”
李慶安的目光噴射出了怒火,良久,他才緩緩對眾人道:“李歸軍不僅殘殺我的傷兵,而且屠殺河東民眾十余萬人,我現在下令,這支軍隊同樣不受降,一個不留,全部殺死!”
眾大將一齊躬身道:“卑職遵令!”
李慶安轉身向城下而去,走了幾步,他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凝視遠方敵軍大營,他心中升起一個疑問。
“李將軍,對方應是十八萬大軍才對,怎么我看這營地范圍,才像十萬人的樣子,發生了什么蹊蹺之事嗎?”
李嗣業連忙稟報道:“我也正想向大將軍說此事,很奇怪,先來的李懷仙部并沒有與李歸仁合兵一處,后到的蔡希德部倒是與李歸仁軍一起駐營了。”
“李懷仙部現在在哪里?”
“李懷仙部八萬軍現駐營東北四十里外,我派出的斥候發現雙方并無往來。”
說到這,李嗣業壓低聲音道:“本來剛來時,兩軍只相距四十里,但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李懷仙突然又退兵到了黎城縣,后來兩軍再無往來,卑職懷疑李懷仙和李歸仁之間有了矛盾,是各自為陣。”
“是嗎?”
李慶安回頭又問旁邊的幕僚韋青平道:“李懷仙和李歸仁的關系如何?”
韋青平想了想便道:“李懷仙和史思明勢如水火,而李歸仁和史思明極為親密,三年前,李懷仙嫁女,在婚宴上李歸仁借酒發瘋,大罵新郎為漢狗,并追打新郎,致使其右臂折斷,為此李懷仙和李歸仁翻臉,得安祿山的調和,兩人方罷手,去年十一月,李懷仙使人運送八萬石糧食給魏博田承嗣,結果半路上糧食被李歸仁所劫,至今沒有說法,所以屬下判斷,李歸仁和李懷仙不僅派系不同,私交也極為惡劣。”
眾人見李慶安的情報竟掌握到如此詳細,都不由一陣驚嘆,李慶安對眾人道:“我從前就對大伙兒反復說過,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情報是安西軍第一要務,這個知彼,不僅僅是對方的兵力多寡,軍械糧食是否充足,還包括主將的習慣、愛好以及敵將之間的人際關系,比如剛才李將軍說懷疑李懷仙和李歸仁產生了矛盾,如果沒有依據,那這只能是懷疑,甚至有可能是對方故意給我們造成的錯覺,讓我們以為他們不和,只有我們深入了解對方過去的往事,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你們將來都有執掌一方的機會,希望你們記住我今天說的話,情報越透徹,做出的決策就越正確,情報決定勝負,細節決定成敗。”
眾人心悅誠服,一起躬身施禮,“大將軍教誨,卑職等銘記于心!”
尤其衛伯玉,他雖是安西出身,但對李慶安并不是很了解,他今天才明白李慶安的過人之處,心中不由萬分佩服。
“好了!”李慶安笑著對眾人道:“我帶來的軍隊也著實累壞了,大家今夜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再商議對策。”
李慶安的親自到來,使安西軍上上下下軍心振奮,這天晚上,李光弼的七萬大軍也抵達了長平關一帶,他得到李慶安的命令,不必前往府城關匯合,就駐兵在潞州邊境,隨時待命。
安祿山的軍隊也并沒有沉默不懂,也在這天晚上,安慶緒親自率一萬軍隊,押運著二十萬石糧食來到了潞州。
幽州,燕王府,安祿山也剛剛接到了河東送來的情報,由于身子太胖的緣故,安祿山的眼睛也越來越差,看書、看文字都很有些吃力了,由一名識字的侍衛專門念給他聽。
“燕王殿下在上,臣李歸仁緊急上報,自大帥命臣為河東南線主帥,臣誠惶誠恐,每日殫精竭慮,夜不能眠,所思所慮都是殲滅安西軍,為殿下分憂,殿下恐臣不敵,又命北線軍南下助援,殿下護臣之心令臣感激涕零,唯有一死來報殿下之知遇之恩,然有北軍李懷仙,心懷宿怨,不聽臣指揮,于臣各自為陣,臣與蔡將軍深為憂慮,若我軍不和被敵軍所趁,勢危矣!臣懇求殿下降責李懷仙,或令其北歸,另派大將,臣李歸仁叩首。”
安祿山陰沉著臉,又道:“再念李懷仙的信。”
侍衛打開另一封信念道:“臣李懷仙向大燕王殿下稟報,李歸仁殘暴淫虐,赤野千里,有潞州官民獻臣投降,李歸仁不受降民,盡屠其城,淫人妻女,所犯罪惡,罄竹難書;上黨城民眾駭極跪求,李歸仁縱兵殺戮,一夜間尸橫百里,山川盡赤,河水不流,道路不通,天下殘暴者不出其右,臣以為燕王心志天下,當有規則,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然李歸仁屠戮降民,不留余口,臣以為這是絕天下人之念,損害燕王之大業,臣又聞李歸仁得安西良馬,私送族人,不留燕軍,不出三年,幽州鐵騎不再雄于河北,危害極深,此人不以燕王大業為重,只顧私利,留之,是燕軍大患,望殿下收其軍權,放逐于野。”
一個是罵對方不服軍令,一個是責對方不顧大局,安祿山只覺頭一陣疼痛,很久以來,安祿山追求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的手下相輕,各有矛盾,甚至燕軍的兩大派別也是他一手促成,這樣他就能在其中進行調和平衡,從而達到控制手下大將的目的。
但今天,效果雖然比從前更好,但安祿山卻不希望它出現,他希望兩人能精誠團結,共破安西軍,只可惜他的手下不是面團,不能任由他捏來揉去,他一手埋下的矛盾種子,在今天終于結出了惡果。
“扶我起來!”
安祿山掙扎著要站起來,兩名侍衛連忙左右扶住他,但這樣還不行,安祿山實在太胖了,這樣他是站不起來,身材瘦小的貼身侍者李豬兒鉆到他肚子下面,拼命用頭頂住安祿山的肚子,這樣才能護住他的平衡,不至于像球一樣滾出去。
“好孩子,再加把勁!”
安祿山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站了起來,他每走一步都氣喘吁吁,他需要走一段時間后才能慢慢恢復正常。
李豬兒身材瘦小,他的每天的工作是負責照顧安祿山的下半身,包括安祿山站立時,他蹲在下面用背托住他的大肚子,另外安祿山進行房事時,他不能站在前面,便從后面推安祿山,而安祿山的肚子便改由女人的肥臀來擔任托頂的任務。
若是從前,安祿山站起身后,要先在房間內走一圈,進行一下熱身活動,安祿山的腿部這才慢慢恢復力量,自己可以支撐起肥碩的身子,但今天,安祿山沒有心情走一圈,直接來到沙盤前。
“王爺,就是這里!”剛才讀文書的侍衛指著潞州以西道。
安祿山點了點頭,“這里是良馬寨,我曾經去過,應該再前面一點。”
他用木桿一指沁水道:“這里是沁水,我記得府城關就在沁水邊上,一段很破敗的城墻,不過擺不開戰場”
安祿山自言自語說了幾句,他忽然有些惱怒道:“為什么不能攔截唐軍,不讓他們過沁水?”
沒有人敢說話,安祿山雖胖,但心卻不寬,在他惱怒時多嘴,可是要被殺頭的。
“豬兒!“
“奴才在!”李豬兒連忙湊上前道:“王爺什么吩咐。”
“我來問你,你說李懷仙聽誰的話?”
李豬兒諂笑道:“李懷仙當然是聽王爺的話。”
“除了我之外呢?”
李豬兒撓撓后腦勺,想了想道:“除了王爺,那就應該是世子了。”
“你是說慶緒?”
“是!奴才聽說李懷仙和世子的關系頗好,世子說話,他應多少能聽一點吧!”
安祿山一拍腦門,自己糊涂了,安慶緒不就在河東嗎?讓他去潞州為主將,不就可以了嗎?
想到這,他連忙令道:“傳我的命令,命安慶緒率一萬軍立刻南下,出任南線大元帥!”
安祿山終于找到了解決李懷仙和李歸仁矛盾的辦法,他心中頗為欣慰,這時他感覺到了一陣困意,便打了個哈欠對李豬兒道:“豬兒,我要午睡了,扶我進房吧!”
“是!”
李豬兒和幾個侍衛一起,將安祿山扶進了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