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軍在綏州擊潰了安祿山的范陽軍后,又立刻轉回大營,在那里,還有安祿山的兩萬大軍,但軍隊開至延州,正好撞見了趕來援助的田乾真軍隊,得知安祿山軍已被擊潰,田乾真自知不敵,率軍向李慶安投降,至此,安祿山攻入關內道的九萬大軍全軍覆沒,跟隨安祿山逃回河東的軍隊不足兩千人,他的幾員大將,除了田乾真投降外,李日越力盡被俘,史思明等大將皆僥幸逃脫回河東,九萬大軍先后被斬殺者近四萬人,其余皆投降了安西軍,但綏州一戰中,安西軍也傷亡上萬,李慶安命大將南霽云善后,他本人則率三萬大軍又一次屯兵平高縣,靜候長安的消息。第四百二十九章一石擊波 鳳翔陳倉縣,十萬劍南軍在此已經屯兵了近一個月,而渭河對岸的虢縣則有郭子儀的五萬大軍,在另一邊,隴州的吳山縣也有哥舒翰的五萬大軍駐扎,三支軍隊在此對峙,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雖然有勢均力敵的因素在內,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長安局勢不明,使眾人不敢輕舉妄動。
清晨,天還沒有大亮,朦朧的晨霧中,一隊騎兵飛馳而來,向陳倉縣東的劍南軍大營馳去,劍南軍大營內十分沉寂,只有巡邏的士兵來回巡視大營,劍南軍剛到關中時,每天天不亮便要起來操練,但自從蜀王來到大營后,士兵便開始有些懈怠了,包括今天在內,他們已經三天沒有晨練。
在大營中心位置的一頂大帳內依然透著燈光,高仙芝已經一夜未睡,他站在地圖前靜靜地思考著什么,在他面前的關內道地圖上,畫滿了只有他才能看得懂的各種紅杠,他在關注安西軍和范陽軍的大戰,為此他已派出上百名斥候奔赴關內道,用鴿信向他時時報告戰爭的進展情況,他的消息比實際戰爭時間第四百二十九章一石擊波只晚一到兩天,高仙芝之所以徹夜不眠,是因為他從各種情報分析出,兩軍的戰爭已經到了最后的決勝時刻。
對這兩支軍隊的決戰,高仙芝不看好范陽軍,這和他的個人感情沒有關系,就事論事,安祿山犯了太多的兵家大忌,在戰和不戰之間遲疑不決,分散了兵力,謠言惑眾卻傷了己,這對士氣將都是沉重的打擊,而且從實力來說,高仙芝也是認可安西軍,他太了解這支軍隊了,軍紀嚴明,能吃苦耐勞,而且李慶安也表現得非常不錯,這個當年他一手提拔的戍堡小兵,最后竟然率領安西軍徹底擊敗了大食人,把大食人趕過阿姆河,高仙芝心中比誰都明白,這是個了不起的成就,盡管他有些嫉妒李慶安,但他不得不承認,李慶安做得比他好。
高仙芝又看了看剛剛收到了情報,安祿山撤軍向北而去,高仙芝立刻敏銳地判斷出,安祿山是準備打時間差,從綏州渡河了,他不由輕輕嘆了口氣,不知是誰給安祿山出了這個主意,太不了解安西軍了,高仙芝一直最遺憾的事情便是當初離開安西時沒有能帶走一批戰馬,到了蜀中后他才發現,巴蜀的戰馬簡直不能和西域的烈馬并論,安西軍的戰馬無論和長途奔馳都一樣力道強勁,尤其李慶安數次擊敗大食人,肯定能得到更多的西方優良戰馬,安祿山顯然沒有考慮到這個因素,他便倉促作出了撤軍綏州的決定,為此還分兵兩頭,高仙芝已經有了初步判斷,安西軍一定能追上安祿山,而且能大勝之。
高仙芝抬頭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天色已經快亮了,他又一次催促親兵道:“去看一看,情報怎么還不送來!”
話音剛落,只聽帳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親兵喊道:“高帥,有緊急情報!”
親兵舉著一支信筒飛奔入帳,高仙芝接過信筒,急不可耐地打開了它,半晌,他微微一嘆,果然不出他所料,范陽軍大敗,幾近全軍覆沒,安祿山卻逃脫了。
他搖了搖頭,便立刻命道:“速去請王爺到我這里來。”
停一下,他又道:“不!我親自去見王爺。”
他簡單收拾一下,便匆匆向不遠處的王帳而去,蜀王李璬的王帳與眾不同,由二十幾頂人大的大帳組成,皆是羊毛帳,中間縫進了金線,在陽光下,顯得金光燦爛,蜀王李璬這次從成都過來,帶來了五百多名隨從,僅各種輜重大車便有上千車之多,還帶了三十幾名姬妾,大帳內奢華富麗,儼如皇宮,和高仙芝簡陋的寢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璬的驕奢,高仙芝無話可說,畢竟他是大唐親王,又是巴蜀之主,但高仙芝對李璬到來后便廢弛清晨訓練頗為不滿,高仙芝也聽說了一點原因,據說是因為李璬的兩個愛妾睡眠不好,夜間睡不著,只能在凌晨才能入睡,她們抱怨士兵晨練太鬧,吵了她們的睡眠,可惜他高仙芝不是孫武子,不能將兩個壞事的女人拖出去斬了,只好把這口氣憋在心中,同時他也暗暗慶幸,幸虧自己沒有把女兒給他為次妃,嫁給這樣的人,會斷送女兒一生的幸福,還不讓她自由自在,跟隨自己的好。
高仙芝走到王帳前,對站崗的侍衛道:“去轉告王爺,說我有要事求見。”
侍衛有些為難道:“高帥所有不知,王爺昨晚半夜才睡,現在去叫王爺,王爺發怒,我們吃罪不起!”
“渾蛋!”高仙芝勃然大怒道:“難道我不知道嗎?我有極重要的軍機大事,誤了大事,你們可要掉腦袋的。”
侍衛見高仙芝發怒,只得匆匆去了,過來半晌,他苦著臉回來道:“高帥,王爺請你進去。”
高仙芝快步走到寢帳前,李璬的兩名貼身侍衛給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高仙芝一挑帳簾,一股嗆人的脂粉濃香撲面而來,高仙芝猶豫了一下,若在平時,他是萬萬不會進去,但現在形勢危急,他只得硬著頭皮進去了。
大帳內鋪著厚厚的地毯,四周掛滿了色彩艷麗的蜀錦,各種名貴玉器瓷瓶陳列其中,李璬已經起來了,穿著一身白色中衣,盤腿坐在銅鏡前,兩名神態嬌慵的侍妾身著薄薄的春衫,一左一右,正替他梳頭洗漱,高仙芝暗暗搖頭,這可是軍營,蜀王也未免有點過了,他快步上前,躬身施一禮道:“高仙芝參見王爺!”
李璬笑著擺擺手,“高帥就不必客氣了。”
李璬年約三十余歲,皮膚白皙,長眉細目,頗有幾分靈動之氣,他是李隆基的第十三子,在諸子中以勇武而著稱,但在擁兵巴蜀后,他的生活開始日漸糜爛,原黝黑粗糙的皮膚也滋養得白皙細嫩起來,同時他也變得野心勃勃,每日做夢也在想著九五之尊,這次他出兵關中,很明顯就是沖著皇位而來,在得到父皇的承諾后,他的野心更加膨脹了。
李璬瞥了一眼高仙芝,見他眼中憂心忡忡,便笑道:“高大帥有什么要緊事?”
高仙芝嘆了口氣道:“王爺或許還不知道,李慶安在綏州大敗安祿山,范陽軍全軍覆沒。”
“什么!”
李璬大吃一驚,他幾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全軍覆沒!”
高仙芝點了點頭,“我的斥候探來的消息,安祿山僥幸渡河逃脫外,其余九萬大軍,全軍覆沒。”
李璬怔住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高仙芝又道:“李慶安既然全殲安祿山軍,那么他的下一步目標必然就是關中,王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李豫一定會命他來對付我們,王爺,形勢危急,請王爺早日定奪。”
“這個”
李璬心煩意亂,他擺擺手,命兩個侍妾下去,站起身在大帳中來回踱步,其實高仙芝已經有了對策,但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李璬地決定,他已經非常了解這個王爺了,非常獨斷專行,在他沒有垂詢之前,若你主動說了,就算是天大的好計,他一時接受了,但事后也會耿耿于懷,會在別的事情上找你的麻煩。
這時,帳外傳來了稟報聲,“稟報殿下和高帥,吳山縣的隴右軍已經出現了異動,有東進的跡象。”
“該死的哥舒翰,他倒反應得快。”
李璬低低罵了一聲,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頭看了一眼高仙芝,見他似乎胸有成竹,不由有些不悅道:“高帥是有對策了吧!為何不早說?”
“屬下只是一點淺見,怕殿下不同意。”
“你說就是了,如果對策不錯,我自會同意。”
高仙芝沉吟一下便道:“殿下,我已經得到消息,荊州軍撤離漢中后不久,關中軍也隨即撤回了長安,現在漢中空虛,不如我們駐兵漢中,進可入長安,退可回巴蜀,糧草供應也有保證,而且可以防止關中軍隊趁巴蜀空虛而偷襲我們后方,不知殿下以為如何?”
李璬背著手沉思了片刻,這確實是目前最好的對策,正如高仙芝所言,進可入長安,退可回巴蜀。
他點了點頭道:“高帥說得極是,我同意暫撤漢中。”
“卑職這就去安排。”
高仙芝轉身剛要走,李璬忽然想起一事,便叫住了他,“大帥請留步,本王還有一事。”
高仙芝停住腳步,轉身道:“請殿下吩咐!”
李璬有些曖昧地笑道:“高帥,上次我說過,愿娶霧娘為次妃,高帥說要和霧娘去商量,不知你們可商量好了?”
高仙芝面露難色,半晌才道:“這段時間忙碌于殿下的大事,這件事我倒忘了,等關中之事完結,我會好好和霧娘說一說。”
李璬臉沉了下來,拉長聲音道:“高帥不會是推脫之辭吧!”
“哪里!殿下多慮了。”高仙芝連忙笑著解釋道:“殿下看中霧娘,是她的福氣,我一定會勸服她。”
“好吧!我再耐心等一等。”李璬勉強笑道:“此事不急,高帥先去忙撤軍之事,我們以后再說。”
高仙芝行一禮便快步去了,李璬望著高仙芝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高仙芝,難道你也有異心不成?”
由于安西軍即將進入關中,劍南軍倍感壓力,在高仙芝的提議下,李璬最終決定南撤漢中,就在他們作出決定的當天下午,十萬劍南軍便拔營向漢中方向撤退了,但鳳翔的對峙局面并沒有被打亂,隨著哥舒翰大軍的東進鳳翔,將郭子儀的朔方軍牢牢鎖在鳳翔,直到此時,誰也不知道哥舒翰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但長安的局勢卻隨著安祿山軍隊的敗亡而出現破局之相。
長安,安西軍大勝范陽軍的消息在一天之內,便儼如三月的春風,掃遍了長安的每一個角落,胡兵殘暴和安祿山的陰云一個多月來沉甸甸壓在每一個的心中,這一刻,徹底被勝利的春風一掃而光,到處都是喜慶的笑顏,民眾們敲鑼打鼓歡慶勝利,長安米價再次下跌,跌至斗米二百文。
與庶民一樣歡欣鼓舞的是朝廷的官員,開始有官員陸陸續續重回朝房,大明宮和皇城再一次熱鬧起來,眾人聚在一起談論著時局的走向,安祿山遭此重挫,至少三年內不敢再打關中的主意,有的官員認為安西軍應該趁勝追擊,徹底殲滅安祿山,但也有不少官員不贊成,安祿山雖遭到挫折,但他實力仍然強大,他之所以敗在關內道,很大程度上是他離開了本土,如果這一戰爆發在河北,安祿山未必會輸,官員們各執己見,爭吵成一團。
在大明宮紫宸殿,裴旻興奮地向李豫的御書房走去,他手中拿著一份奏折,神情十分激動,他不僅得到了李慶安大敗安祿山的喜報,也得到了劍南軍向漢中撤軍的消息。
紫宸殿御書房內,李慶安大勝的熱度已經稍稍降了溫,天子李豫正和刑部尚書李硯商量著渭南縣一萬頃皇莊的事宜,那是李隆基的私人皇田,李豫一直不敢輕易動它,但隨著他和李隆基徹底決裂,李豫終于決心對這一大片田莊動手了,一萬頃最肥沃的土地,如果按二十畝一戶來算,那可以增加兩萬戶自耕農,每年可增加兩萬貫戶稅和三十萬石糧食租稅,令李豫怦然心動。
“陛下,這片皇莊非同小可,它可以說是一座風標,如果能將它徹底摧毀,則就向天下昭示陛下解決土地問題的決心,臣建議陛下下詔向天下頒發此事,讓大唐各州為之效仿,凡限田還農有功之臣,陛下將提拔重用。”
李豫沉思良久,他緩緩搖頭道:“愛卿之言有理,不過朕的想法還是先徹底解決了關中的土地兼并問題,再逐漸向河南府和河南道一帶,現在暫時不宜向全國推廣,朕擔心引發全國的大亂,而且關中只解決了大半皇親國戚的占田,所以朕還想繼續在關中深化土地改制,下一步,朕打算清查高官重臣的土地,如果有可能朕還想準備一部分軍田。”
李豫背著手走了兩步又道:“這次渭南縣的皇莊事關重大,朕決定親自去渭南縣,宣布皇莊正式轉為官田,朕想這也是一種姿態。”
“臣贊成陛下的決定,陛下親自宣布皇莊收官,確實意義非同尋常。”
這時,一名宦官進來稟報道:“陛下,李翰林和裴尚書來了。”
李豫笑了笑道:“請他們進來!”
他又對李硯道:“皇莊之事不能再拖,明天朕要召開政事堂會議,可能沒有時間,后天,朕就和愛卿一起赴渭南縣處理皇莊之事。”
“好!臣先派人去準備。”
兩人作出了決定,這時,李泌和裴旻快步走了進來,李泌笑道:“陛下,裴尚書又給你帶來好消息了。”
裴旻上前行一禮,道:“陛下,鳳翔有好消息傳來。”
“先別慌說,你們都坐下!”
李豫熱情地招呼自己這幾個心腹重臣坐下,又命人給他們倒了茶,這才笑問裴旻道:“裴尚書請說吧!”
“陛下,蜀王撤軍回漢中了。”
“果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啊!”
李豫感慨萬分道:“李慶安大敗安祿山,蜀王感覺到了威脅,便主動撤軍了,不過撤到漢中也只是暫時,他們很可能會卷土重來,關鍵我們要有足夠的實力。”
他看了看李泌,見他沉思不語,便笑道:“李翰林在想什么?”
“臣在想哥舒翰,這個人很奇怪,他率軍進京的用意至今還是個謎,現在又把郭子儀給拖住了,臣著實有點擔心,此人極可能另有企圖。”
“朕也很奇怪,朕原以為他是來幫朕,現在看起來并不是,朕決定派人去質問他。”
眾人都沉默了,哥舒翰的舉動確實令人生疑,但誰也說不出原因,李豫又擺擺手笑道:“先不談他,如果他有造反之意,朕會讓安西軍和朔方軍聯合剿滅了他,現在我們說一說李慶安之事,既然楊國忠已經把右相之位空出來,朕決定正式封他為右相中書令,同時兼安西大都護暨安西節度使,各位愛卿可有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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