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安剛剛走出興慶宮,楊花花便隨尾追來。
“夫,你有事嗎?”李慶安停住腳,微微笑道。
“不要叫我夫人,這里就我們兩人。”
楊花花慢慢走上前,媚然笑道:“剛剛皇帝邀你賞燈你不肯,那我邀你,你愿意嗎?”
李慶安歉然笑道:“夫人,這不是誰邀請的問題,今晚上我確實有事。”
楊花花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哼了一聲道:“你當真要去找個明月嗎?”
李慶安的力過問自己的私事?他克制住內心的不滿。欠身笑道:“夫人若沒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你站住!”
楊花花奔到他面前,張臂攔住了他,盯著李慶安的眼睛道:“你今天一定要給我說清楚,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人?”
李慶安向兩邊看了看,離他們最近的侍衛也在五十步外,他暗暗嘆息一聲,放低了聲音道:“或許我曾經對你有好感,你的不拘泥禮法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楊花花的目光變得溫集起來。她小聲道:“那現在呢,為什么現在不行了?七郎,難道是你還懷恨我打你那一巴掌嗎?要知道,那是我喜歡你啊!”
李慶安搖了搖頭,“問題不在你打我那一掌,而是你喜歡的男人太多了,我不愿成為他們之一。你明白嗎?”
“你不是也一樣嗎?你喜歡的女人也不少,可我并不計較,那你為什么偏偏要計較我呢?”
李慶安半天說不上話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楊花花說得也沒錯,她有她的自由,有她的喜歡,她要求男女平等,這些本身并沒有錯,他可以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來欣賞,來點評。可要他成為其中一員,他就不能接受了。
“花花,我們做個朋友可以嗎?不要涉及男女之私,這樣,或許我們能相處得更好。”
“如果我偏要涉及男女之私呢?”楊花花咬了一下嘴唇。
“夫人,我知道你從來不會勉強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我也是一樣,我也不想勉強自己,夫人,抱歉了!”
李慶安推開楊花花的胳膊,快步走開,楊花花盯著他的背影,忽然高聲道:“李慶安,你知道拒絕我的男人會有什么下場嗎?”
李慶安停住腳步,回頭斜睨她道:“我倒很想知道,拒絕你的男人會有什么下場。”
楊花花冷笑一聲道:“年初時左衛參軍方宇恬也和你一樣。自詡清高,膽敢拒絕我,可不到半個月。他便跑來跪下求我,哼!我命人將他狠打一頓,扔出府去,他現在還在獄中悔恨呢,李慶安,你信不信。你若敢拒絕我。你也會有這一天!”
李慶安仰頭大笑,大步走去。遠遠聽他聲音傳來,“多謝夫人解開了我的心結。”
楊花花眼中射出了怒火,她一咬銀牙道:“李慶安,總有一天,你會跪下來求我!”
她不池心,她一定要李慶安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李慶安騎馬回到府中,一進門。女護兵張秀兒便前來稟報:“將軍。嚴先生已經醒來了,他想見你。”
“我也正想見他。”
李慶安快步走進了嚴莊的病房,只見嚴莊靠在軟褥上,正在喝藥,李慶安拱手笑道:“恭喜嚴先生脫離危險。”
嚴莊連忙放下碗,趴在榻上泣道:“李將軍不計前嫌,援救于我。嚴莊感激不盡,愿為李將軍效犬馬之勞。
李慶安連忙將他扶住,“嚴先生。你傷勢未愈,千萬不可妄動。”
他把嚴莊扶坐好,問道:“嚴先生,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讓嚴先生遭此毒刑?”“是我看錯了安祿山。”
嚴莊嘆了一口氣。便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后咬牙道:“原以為他只是做個樣子,打一頓就算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挑斷我的腳筋,令我終身殘廢,更讓人寒心的是,他居然命親兵來殺我滅口,若不是我曾有恩那親兵,我昨晚已經死了,我嚴莊擇主不慎,咎由自取啊!”
原來董延光是安祿山殺的,李慶安這才恍然大悟,竟是為了謀阿布施的突厥精騎,他沉吟了一下,問道:“那嚴先生怎么會想到來投靠我呢?”
嚴莊嘆了口氣,苦笑道:“上次馬球大賽,我的連環計可謂天衣無縫。沒想法竟被李將軍破解了,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將李將軍視為安祿山的勁敵,如今敵意消失,李將軍自然就是我的明主,不為別的,就為李將軍不肯進京耀功,而去安撫陣亡將士親人,就憑這一點,我嚴莊也會死心塌地跟隨李將軍。”
李慶安大喜,嚴莊陰謀詭計之毒辣,一直令他記憶深刻,如今他得此人效忠,那豈不是如虎插翅,他連忙躬身道:“嚴先生愿效忠于我,我也絕不會虧待嚴先生,現在,嚴先生好好療傷,我會想辦法讓嚴先生重新站起來,我還有點事,下午再來探望。”
說完,他站起身,囑咐幾名親兵道:“好好照顧嚴先生,不得怠慢。”
幾名親兵答應,李慶安走出了房門,這時南霧云上前道:“將軍要當心這個嚴莊是苦肉計。”
李慶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再用苦肉計,也不會把自己腳筋挑斷。除非我是王忠嗣,你就放心吧!我以誠待他,就算他有私心時間久了,他也會真心服我。”
李慶安笑了笑,又摸出王昌齡。一謹住址,交給南霧云道你帶幾個弟兄夫把泣個王祟心訓。李搬到我們這邊來,以后他會是我的幕僚。另外再給他五百兩銀子,請他轉給李白,就說是我的賀儀。”
又交代了幾句,李慶安這才出門了。帶著十幾各親兵向西市而去,今天是正月十四,是上元花燈的第一天,雖然現在離天黑還早,但大街上已經人潮涌動,不少長安居民已經興致勃勃帶妻女出來游玩了,大街兩旁到處是扎好的花燈,有體積巨大、制作精美的官燈,也有各個大戶獻出的私燈,延綿十幾里,密密麻麻布滿了街頭,在西市一帶也是燈的海洋,主要是各家商鋪新穎別致的店燈,上面有各家店鋪的名字,算是一種廣告。
這時,李慶安忽然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在西市門口,有一個少年郎打扮得和他昨晚一樣,也是身著仿制的軍服,右手執劍,左手拿一只酒樽,嘴里不知吟唱著什么,在醉步蹣跚地舞劍,旁邊圍了一大群娘。拍著巴掌歡笑。
“將軍,他在學你呢”。江小年和幾名親兵都忍俊不住笑道。
李慶安摸了摸下巴,也不由啞然失笑,原以為就這一個,可沒走幾步。又看見兩個拿酒樽拎長劍的少年游俠兒,上次是掀起投壺的熱潮,這次又是捉劍拿酒樽,長安追風之盛,令李慶安慨然嘆服。
他們走進了西嶺巷,前面小巷深處便是熱海居了,他記得上次那個姓常的東主是碎葉漢人,好像在碎葉還頗為地位,說不定他能幫自己補好最后的身世漏洞。
“客人,歡迎光臨!”
兩名胡姬笑著迎了出來,她們忽然認出了李慶安一行,驚喜道:“你不就是上次的李將軍嗎?。
“正是,你們常東主可在?”
“在的,李將軍快快請進!”一名胡姬安排房間,另一人則飛跑去稟報東主。
在三樓的一間小屋里,五名男子正在開會商量著什么,其中一人便是熱海居的東主常進,另一人則是滿頭白發,上次常進為李慶安之事找過他,他們便是隱龍會的幾名首腦了。
在大唐,各種在朝在野的組織多如牛毛,他們并不是什么江湖門派。也沒有什么武林盟主,他們只是一種共同利益或者追求共同目標的結合體,往大里說,在朝中就有李林甫的相國黨,太子的東宮黨。李綜的慶王黨,張筠的張黨,楊釗的楊黨,以及后來的李黨、牛黨,這是朝廷中的門派,而在野中,各種利益門派更是數不勝數,比如江淮的漕運幫、鹽幫等等,就是一種行業幫派。
而隱龍會的一個特點,就是主要首腦都來自碎葉,是碎葉漢人,這并不是說他們就是碎葉幫,他們的共同理想和碎葉毫無關系。
隱龍會已經成立百年了,成員們的理想代代相傳,它創立來源于唐初一次著名的字廷政變:玄武門事變。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李世民在玄武門發動了流血政變,殺死了太子建成和齊王元吉,消息傳到東宮,建成的家將們知道覆巢之下難有完卵。為保住太子一點血脈,十八名家將連夜護送已懷有四月身孕的太子妃常妃逃離長安,一直向西逃到碎葉。得到與太子建成交好的西突厥統葉護可汗的庇護,并在碎葉定居下來,常妃在碎葉生下了李建成唯一幸存的兒子,起名為李承嗣。
貞觀十六年,李建成被封為隱太子,這一年,李承嗣已滿十六歲,為了恢復李承嗣應得的帝位,十八名家將便在碎葉成立了隱龍會,并在太子靈前發下血誓,如果他們有生之年不能完成大志,將由他們的子孫,后代來繼續完成這項大業。
一晃百年過去,滄海變桑田。但十八名家將發下的誓言依然被他們子孫繼承,代代相傳,李建成的血脈也傳到了曾孫李謹這一代。
但隱龍會的成員只由原來的十八名發展到二十四名,他們全部都是當年十八名家將的后人。
隱龍會在長安一共有八人,今天出席會議的就是其中五人,五人中。除了常進是熱海居東主外,其他幾人也大多是商人,比如那個白發老者便是西市著名茶鋪“嶺西茶莊。的東主,叫李回春,他的嶺西茶莊壟斷了整個蔥嶺以西的茶葉貿易,同時,他的另一個身份便是隱龍會的會承。
還有另外兩人也是有名的大商人,還有一人則是朝廷官員,太常寺少卿杜潤,他是隱龍會在朝廷最高的官員。
他們無論是大商人,還是朝廷高官。都不過是一種身份掩護,他們的理想都是一樣,為了重圓先祖百年前的夢。
“我上次就給大哥說過了,李慶安完全可以拉進我們的隱龍會,他的身世簡單,并非門閥出身,更重要是,他是安西將領,這對我們加強與碎葉總部的聯系,將大有幫助,而現在他居然成了北庭節度使,這個,機會我們不能再放過了,如果有他這個成員,我們的總部就可以從碎葉遷到北庭,對我們在安西發展壯大,甚至對實現先祖的遺志,都將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常進是當年常妃三弟常苗的后人,他一直主張隱龍會變革,吸收新鮮血液,李慶安便是他看中之人。
李回春瞥了一眼杜潤道:“四弟,你以為呢?”
杜潤沉吟一下道:“李慶安是太子黨人,這已是朝中公開的秘密,我很擔心他不但不會加入我們,反而會揭發我們,令我們損失慘重。我們隱龍會之所以百年不到,就是成員寧缺勿濫和極端保密,大哥,我認為應慎重行事。”
李回春點點頭,“四弟說得有道理,我們極力想拉他入會。很可能是一廂情愿,弄不巧反成拙,不過五弟說得也對,這確實是我們的一次機會,時間已經過去了百年,大唐還有幾人記得唐室正統,如果我們再不有所行動,我們的夢想真的只是一個夢想了,我們將無法完成先祖的遺愿。”
房間里沉默了,半月已經過去了百年。他們的祖父曾祖父都在遺憾中逝去,眼看他們的年紀也日漸蒼老,難道這個夢想還要留給下一代嗎?
“不如這樣!”李回春一錘定音道:“想辦法先讓他加入碎葉漢唐會。以后再慢慢將他拉進隱龍會。”
隱龍會是個極端隱秘的組織,只有二十四人,但為了擴大成員和影響力,隱龍會又成立了碎葉漢唐會,以使碎葉回歸大唐為宗旨,在大唐各地已有成員近萬人,隱龍會便是碎葉漢唐會的核心。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名伙計的稟報:“常東主,上次那個李慶安將軍又來了,他想見你。”
房中五人同時一怔,繼而大喜,說曹操,曹操就來了,常進連忙起身道:“我去和他先談談,看他找我做什么。”
他起身去了,過了一會兒,常進在門口道:“大哥,你出來一下,好嗎?”
李回春走了出來,問道:“他有什么事?”
李回春笑得滿臉開花;壓低聲音道:“機會來了,他想請我幫忙,他說他祖父也是碎葉漢人,想讓我們幫他找到祖父在碎葉的記錄他開出的條件是我可以隨意出入北庭邊境。大哥,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想成為碎葉漢人出身,讓我幫忙。”
李回春眼睛一亮,連忙道:“那你有沒有告訴他,要想成為碎葉漢人。必須加入碎葉漢唐會。”
“我說了,所以他想見見你。”
突來的利好消息,讓李回春心中生出了希望,或許這真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李慶安在二樓的賀獵城堂耐心地等待著,他還是頭一回聽說碎葉的漢人居然有個碎葉漢唐會,而且他們的頭領居然也在這里,李慶安隱隱覺得事情恐怕沒有這么簡單。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咳嗽,常進領著一個白須白發老者走了進來,老者拱拱手笑道:“久聞李將軍大名,今日能親眼一見,老夫三生有幸。”
李慶安起身回禮,看了一眼常進。常進連忙給他介紹道:“這位是齡西茶莊的東主,也姓李,是我們碎葉漢人中最德高望重的長輩。去年才到長安。”
李回春連忙補充道:“在下李回春,不過是一介商人,在碎葉漢人中略有點威望,常老弟過獎了。”
李慶安開門見山便道:“原來是李東主,我今天有事想請幫忙,想必常東主也說了,不知李東主能否辦、到?”“好說!好說!李將軍請坐下慢慢談。”
三人坐下,伙計給他們上了茶,李回春喝了一口茶便道:“不知李將軍的祖父姓甚名誰,說不定我認識。”
李慶安微微笑道:“我祖父名諱李曾云,好四海游歷,祖上是隋末避亂去了碎葉。”
“哦!李曾云,我似曾聽說過。”李回春似笑非笑地望著李慶安。那意思是說,“我可能認識。也可能不認識,就看你了”
李慶安也笑道:“以后你們往來于大唐碎葉,可以走北庭出入境,我給你們最大的便利。”
李回春搖了搖頭笑道:“李將軍可能不知道,碎葉漢人都是碎葉漢唐會的成員,如果李將軍的祖父真是碎葉漢人,那他一定也不例外。”
“碎葉漢唐會!,李慶安沉吟一下,問道:“它是干什么的?”
旁邊常進笑道:“上次我給李將軍說過,我們所有的碎葉漢人都希望碎葉能早日回歸大唐,為了這個理想。大家走到了一起,這就是碎葉漢唐會,而且不僅在碎葉,開元六年后。大量漢人遷回中原,他們依然是我們漢唐會的成員,而且忠心效力,所以我們勢力在大唐極為雄厚,若李將軍愿意加入我們,我們可奉李將軍為漢唐會首領之一,這對李將軍也有好處。”
李慶安冷笑一聲,居然要讓自己加入什么莫名其妙的幫派,自己堂堂一方諸侯,卻成為幫派的一員。這不滑稽嗎?他心中的不屑沒有表露出來,只是淡淡一笑道:“那朝廷知道你們的存在嗎?”
常進和李回春對望一眼,李回春道:“開元十八年時,我們三百名碎葉漢人曾聯名向朝廷上書,要求碎葉回歸,當時就是冠以碎葉漢唐會的名義,我認為朝廷應該知道我們存在。”
李回春知道李慶安是還沒有完全相信他們,他也不著急,便點點頭欣然笑道:“那好吧!請李將軍把父親和祖父的資料給我,我會把他們加進碎葉漢人之中。”
他們對望一眼,一起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吵嚷聲。
“我找李大哥有急事,你們告訴我,他在哪里?”
李慶安聽出這是明珠的聲音。她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