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節

　　和驚逃的馬匹不同，軍工和醫療隊的成員遭遇炮火攻擊的第一反應就是臥倒。這樣的話，起碼飛濺的彈片對身體產生的破壞性攻擊要小得多。幾名有經驗的老軍工更是靈活地拉著韁繩把沒有跑散的馬聚攏在身邊，形成一道活的防護屏。

　　由于沒有了頭馬，加上牽馬的軍工又都四散開忙于躲避炮火，道路兩邊又十分的狹窄，驚散開的馬群只能朝山上和山下兩個方向奔逃。瘋狂的顛簸中，很多馬背上負載的物資被顛散，掉落在了地上。

　　彈藥和食品和還說，因為包裝的木箱很結實，只要等炮擊一過，再撿起來裝上就是。但那些裝著各種醫藥用品的箱子就不行了，里面很多藥劑是以針劑形式存放的。雖然藥盒四周都填充了稻草和軟木做為緩沖，卻也經不起從一米多高的馬背上砸下來這樣力量巨大的沖擊。有兩箱掉落在地上的藥品箱外殼已經破裂，趴在地上的父親可以從裂開的口子看到里面破碎的玻璃片。一股濃重的藥水味道從里面散發出來。

　　那些藥都是戰士的命啊！在前線戰場，一針青霉素或者是麻醉劑往往可以救活一條命。

　　想到這里，父親猛地站起來就要朝一匹拉著藥品的驚馬跑去。只有攔下這些馬，才能保住藥品不被損壞。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迅捷的身影快速地越過父親的身邊，一把將他按翻在地。是那個小衛生員，父親看得很清楚。只見他靈活地一把扯過馬嚼子上散開的韁繩，將正要朝山下奔去的驚馬拖了回來。看見有人拉住自己，驚馬自然也很順從地停在原地，不再亂跑。同時小衛生員也學著那些老軍工的樣子把馬拉到自己的身體前面擋住彈片，這樣一來就安全多了。

　　“干得好！”父親不禁在心里暗自贊嘆道。就在他正準備要爬起來去拉住其他馬的時候。意外發生了——一發炮彈不偏不倚地，正好命中了小衛生員和那匹馬所在位置。

　　越軍的炮擊是零星不成規律的，但是每一次炮擊以后總會有所傷亡，這次也一樣。在轟擊過幾十發炮彈以后，越軍的炮擊停止了。四散在山路周圍的人員開始聚攏馬匹，清點傷亡。

　　5匹馬和4匹騾子被炸死，慌亂中摔下山崖的還有兩匹。物資方面共損失步槍子彈8箱，60式迫擊炮彈6箱，還有一些罐頭食品和壓縮干糧。藥品和手術器械損失了一半。人員方面，除3人重傷以外，其他人均無大礙。只是在炮擊中有3名軍工和兩名戰士當場死亡，其中就有那名小衛生員。

　　死亡在戰場是每天都會發生的事情，隨行的士兵和軍工除了幾個初次上陣的人以外，都已經習慣了這種悲慘的場面。按照慣例，死亡人員的尸體必須要抬下戰場進行安葬。于是，在運輸隊眾人的四處搜索下，死亡戰友破碎的肢體被一點一點地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人死了，最起碼得有個全尸，這是中國人的習慣。雖然這是在戰場，可是一樣也不能拉下，要不然的話，死去的戰友會走得不安心的。

　　父親是個軍醫，死人的事情看得也不少。只是像今天這樣血腥的場面還真沒有見過。巨大的炮擊聲已經把他的神經震得麻木了，他的腦海里已經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他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小衛生員的身體，找到他被炮彈炸飛的身體。

　　小衛生員和軍馬原先站立的地方現在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彈坑。爆炸瞬間發出的高溫和已經把地面潮濕的泥土烤灼的一片焦黑。彈坑周圍散落的零星皮肉和早已干涸的血液混雜在一起，無法分清究竟是人的還是馬的。也只有它們，還能夠證明曾經有兩個活物在這里存在過。

　　醫療隊的人員和軍工們都看見了這一幕，一個活生生的人和一匹馬就這么沒了。就這么被炮彈炸飛了。但是不管怎么樣，烈士的遺體必須要找回來。但是四處尋找的結果讓人們大失所望。炮彈爆炸的威力太大，大得把整個人和馬炸裂成了一片片已經無法拼接的小碎片，小得連一塊完整一點的殘肢都找不到。只到最后，一名軍工才在距離爆炸點20多米的一個草叢中找到了一塊30—40厘米見方的胸部殘體。這已經是所有能夠找到的身體殘片中最大的一塊了。

　　父親說，那天他哭了，從來沒有哭過的他哭了。不光是他，很多人都哭了。醫療隊的衛生員、醫官、戰士和軍工很多都哭了。按照父親的話來說，當時的情景雖然血腥，他也并不害怕，也不感到恐懼，但他就是想哭。他只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悲傷充斥了他的身體，也正是這種悲傷把他的身體從爆炸帶來的麻木中重新帶來了活力。

　　小衛生員的身體能夠找到的都在這里了，雖然少了一點，但是總比沒有好。按照老規矩，他領到了一條黑色的裹尸袋。但是這個袋子對于他來說是那么的大，大的顯得空洞，而且里面不時滲出血水。領隊的老軍工沒有辦法，只好用了一塊防水的油布把他包裹好再放進去，帶著后面的一匹空馬將他送回了后方。

　　那一次戰斗，把父親所在的師完全打殘了。戰斗結束以后，全師上下只剩下了不到500人，除了一個副師長和三個師部參謀，所有的師部高級指揮官全部陣亡。由于是乙級戰斗師，加之傷亡實在太大。所以當戰爭結束，部隊撤回昆明以后，軍區上級就撤消了這個師的番號。

　　所以說，父親能夠活著回來，絕對是個奇跡。所有能夠活著回來的人，都是奇跡。老媽說，要是那次父親也在前線陣亡了的話，恐怕這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我趙倫這個人了。

　　這段往事，父親給我講過很多遍，從我能夠記事的時候起，他就一直不停的講。有幾次我聽厭煩了，總會把頭扭到一邊去不再理他，這個時候老媽總會過來揪著我的耳朵給我幾下，把我打得哇哇亂哭。這個時候，又總是父親把我從老媽手里救下來，感慨地說：將來就得靠他們這一輩人了。當然，幼小的我對這些話是不會明白的，只是聽多了自然也就在腦海中根深蒂固的記得了。只是沒有想到，將來的某一天，我也會成為一名軍人。

　　那天的晚飯一直吃到很晚，我和父親的酒也喝得很多。到了最后，我們倆都醉了，醉得東倒西歪。老媽后來說：你們父子倆真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不光長得像，職業一樣，就連喝酒醉了的樣子，也是一個樣。

　　在家里呆了兩天，也休息了兩天。小丫頭因為要到各種親戚家串門拜訪，就沒有和我在一起。你別說，休息的感覺真好，和平時的忙碌完全不一樣。我總算體會到了什么都不做，一天到晚庸懶的感覺，好想永遠就這么懶下去。可是我還有事情要做。

　　云南和廣西是我國與越南接壤的兩個省份，屬于重要的國防邊境。當年的對越自衛反擊戰就就是從這兩個省份出擊的。特別是云南由于和周邊多個國家接壤，地理位置就顯得更加重要。

　　云南自古以來就是邊疆少數民族大省，山脈眾多和地理情況復雜造成了云南和中央其他省份交通和聯系間的困難。所以，從地理管轄上，昆明屬于西南地區，被四川省的成都市管轄。所以，昆明軍區也隸屬成都軍區。

　　雖然名義上的規劃是這樣，但是昆明軍區的駐軍戰斗力卻不弱。比起國內一般的普通駐防部隊來，甚至要強許多。自從對越自衛反擊戰結束以后，中越邊境大的戰事沒有了，但小規模的軍事沖突卻經常發生。針對這一地區的戰爭性質，鄧公決定了以部隊輪戰的方式，對軍隊進行實戰訓練的對峙，從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那一段時間，我國軍隊的戰斗力和士兵素質提升的很快。雖然后來越南和我國之間的外交關系正常化以后，邊防部隊的戰斗性質已經由保衛變成了防衛。但是，很多作戰經驗和戰斗方式已經從那個時候完整的保留了下來，做為教材下發到了各個部隊。這些東西，是無數中國軍人在戰場上用自己的生命換回來的啊！

　　軍隊是執行國家意志的機器，也是維護國家政治需要必要的工具。國家之間發生戰爭的時候，軍隊就必須要進行殊死的戰斗和拼殺。兩國一旦和解，軍隊又必須服從國家以友軍身份面對昔日的死敵。越南就是最好的例子。

　　中越戰爭，雙方死亡幾十萬人。所有的對外貿易口岸全部封鎖，漫長的國境線成了恐怖的雷區，雙方的經濟實力都受到了影響。戰爭結束后，兩國關系趨于正常化，雙邊貿易也逐漸展開。對于當時死戰的軍隊來說，不能不說是一個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因為，軍隊就是一臺完全服從于國家意志的機器。

　　這次我回家，一方面是陪小丫頭散散心。另一方面也有著其它目的，就是給昆明軍區的守備部隊換裝。

　　十三集團軍和十四集團軍是昆明軍區下轄的兩個野戰集團軍。雖說名稱上是集團軍，但實際上編制仍然是以軍來計算。每個軍轄三個甲種步兵師，全軍作戰人員約為4萬人。再加上另外四個獨立坦克團和幾個教導大隊，如果按照龍牙一師的裝備標準來計算，完全裝備昆明軍區至少需要12000架機動裝甲和3000架武裝直升機。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先不說這一萬多架機甲的生產問題，單就它們所配備的安置和維修設備就需要很大的空間，另外還有訓練場地和整備場地等等一系列原因帶來保密的問題。所以，在這些問題沒有得到很好處理以前，裝備絕對不能下發。

　　云南多山，多得可怕。一條條巨大的山脈就像一只只橫臥在祖國西南角的巨大障礙。以前，昆明軍區的很多軍工企業和武器研究所就設在挖空的山洞里。現在，如果在這一地區的機動裝甲要保持常備和隱秘這兩個特點的話，恐怕還是得走這條路。

　　和十四軍軍部聯系過以后，很快，三輛軍用“獵豹”吉普車來到了父親所屬陸軍醫院家屬區的大門口。我這次是以普通身份外出的，雖然事前國防部已經以行文的方式告知了昆明軍方。但是我的打出的電話還是引起了他們的高度重視，這一點，從來接待的人員身上就可以看出。

　　面對客廳里肅立的少校參謀聯絡官，我整了整身上的軍服，遞過自己的身份證明文件和軍官證。經過查驗后，在他的敬禮中，我走出家門，上了帶有警衛的吉普車。

　　十四軍軍部距離陸軍醫院并不遠，很快，車隊就到達了目的地。

　　昆明軍區司令員兼十四軍軍長張萬華和政委樊友明早已在軍部等侯多時了。自從接到國防部下發的行文后，他們就派人24小時對我的行程進行了嚴密的保護，直到今天我主動和他們聯系。在張、樊兩人心目中，身擔如此重要任務的人應該極其優秀，但是不管他們怎么猜想，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我竟然這么年輕。這也就是他們看到我后大吃一驚的原因。

　　寬大的作戰室里只有四個人。我、張萬華、樊友明和一名扛著上校肩章的師職參謀。

　　“張軍長，這是你們十四軍的首批換裝計劃書。請過目。”必要的客套完以后，我朝對面的張、樊二人遞過一份密封的文件圈宗。張萬華拿過后，啟封，仔細地看了起來。

　　“這份計劃中的編制必須嚴格執行，絲毫不能有任何遺漏。”我抬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慢慢地說道：“這次給你們換裝的2000架機動裝甲是最新的‘戰龍II—1型’，也是我軍叢林戰的常備機型。本來按照換裝標準，應該只能先給100架訓練用機甲的。但是考慮到云南省的地區特性和地形的復雜性，所以特地把你們換裝的機甲做了一些修改，使其更加適應熱帶叢林戰爭。2000架機甲，說多也多，說少也少。要換做是坦克的話，2000輛可以裝備幾十個裝甲師了，但是那樣的部隊在未來戰爭中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我們必須要從質量和數量上著手準備，所以這次下發的東西只夠你們裝備一個師。具體安排給哪一支部隊我不管，我只要你們能夠在最短的時間里，拉出一支完全按照裝備構想建立的部隊。這也是中央軍委和國防部的意思。”

　　“2000架機甲和500架直升機，這只是一個師的裝備？我的老天，老張，我們這下發大材了！哈哈！” 政委樊友明看著手中的裝備計劃，樂得朝旁邊的軍長張萬華直嚷嚷。弄得張萬華不得不暗地里拉了拉他才安靜下來。

　　“那么，對于這批裝備的具體下發標準，軍委有指示嗎？” 和政委不同，張萬華明顯有些興奮，但多少還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緒。

　　“呵呵！關于這一點，軍委和國防部方面倒是沒有什么。不過，作為負責全軍的武器裝備研究所負責人，我倒是希望能夠提上一個要求。不知道張軍長能否同意？”我笑著問道。

　　“完全可以，您請說。” 張萬華注意地聽著我的話。

　　“我希望這批裝備能夠首先裝備十四軍戰斗力最強的部隊。”我收起笑容，嚴肅地說道：“機動裝甲的相關資料相信你們也都已經看過，對于它的作戰能力和戰斗要點多少應該有所了解。這種巨大的人形戰斗機械有著坦克等傳統戰車無法比擬的靈活性和戰場適應性。因此，它對操作人員的熟練程度要求極高。它的機師必須涉及身體、知識、反應能力和多種武器操作等很多方面的強化和培養，前一段時間下發給你們的模擬訓練艙就是針對此而設置的。不知道你們在這方面的訓練工作進行得怎么樣了？”

　　“這一點您可以完全放心。” 樊友明接上我的話道：“我們已經從全軍范圍挑選了首批優秀人員7000余名作為訓練對象進行模擬訓練，全部都通過了丙級模擬考試，其中有2014人通過了乙級考核。”

　　“那么通過甲級考核和特級考核的呢？”我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通過甲級考核的人員有6名，通過特級考核的人。。。。。。暫時還沒有。” 樊友明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樊政委，不是我的要求過高，而是機動裝甲的技術操作性太強啊！希望您能理解。”我連忙解釋道：“如果按照考核級別來說，丙級是僅僅能夠駕駛，乙級是可以熟練駕駛并初步適應戰斗。甲級以上才是完全適應機體的各方面能力，并可以熟練使用機載武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