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關系,天天晚歸,一更已經是竭盡全力了,睡眠時間少得太多也吃不消,還請各位能諒解。不過這種情況只是偶爾,大概明天就能好轉。
天上一輪黯淡的太陽還未有落山的跡象,但持續了數日的城池攻防戰,始終未有停歇的廝殺聲,到了現在,到了此時,終于從城下轉移到了城頭上。
伴隨著從城外的一面白色大纛下傳來的蒼涼悲愴的悠長號角,數以千計吐蕃戰士如同一群群螞蟻,舉著架架長梯,瘋狂的沖向了城墻。
城墻上的西軍將士,目瞪口呆的看著吐蕃人完全有別于之前多次進攻的瘋狂。只有一丈高的墻體,僅僅是一條最原始、最簡陋,甚至沒有多少使用價值的防線。以蕃人的手藝都算得上是粗制濫造的長梯,只要設法送到城墻下豎起、架上,便是一條最簡便易行的上城通道。
吐蕃人在號角聲的催促下,憑借著上百條長梯,在短短半個時辰之內,就已經三次沖上了城頭。沒有壕溝,沒有馬面,沒有羊馬墻,星羅結城的城墻墻體在宋人看來,就是一個城防工程上的最典型的反面教材。
前日,苗授和王舜臣就是明欺著這座城池城防的脆弱單薄,輕而易舉便攻入了城中,殲滅了星羅結部的主力。無論是苗授還是王舜臣,在這過程中,都沒有少嘲笑過星羅結部的筑城水準。而如今,換作了王舜臣來鎮守這座城池,原本城防上讓他謔笑不已的許多缺點,現在卻成了他現在的致命傷。
如果有壕溝阻隔,賊軍根本沖不到城下,如果有向外凸起于城墻墻體的馬面,就可以從左右交叉射擊攻到城下的敵軍。如果有羊馬墻,便是有了上下兩重立體防線,蕃賊根本上不了城頭。可現在,無論守御在星羅結城中的西軍將士,拼命射出了到底多少箭,都無法阻止吐蕃戰士們的沖鋒。
在禹臧花麻的親自押陣下,吐蕃人的這一次進攻,就如同沖破堤壩的洪流洶涌而來,而城頭上射下去的長箭,僅僅是絕望下投入洪水中柴草,非但不能堵上缺口,反而是浪費寶貴的資材。
城墻防線的脆弱,守城物資的匱乏,使得城頭上缺乏任何一種行之有效的反制手段。城中的士兵不得不與與攻上城頭的吐蕃人,展開了面對面的廝殺。
一名西軍戰士大喝著挺槍直刺,一聲悶響之后,槍尖沒入了心口,搠死了正要沖上城頭的蕃人。但下一刻,刀光自下飛起,一招便斬斷了尚未來得及收回的長槍。西軍戰士連忙后退,隨即翻上了城墻的蕃人卻蹂身而上,長刀揮舞,頓時劃斷了頸項。可緊接著,還沒來得及炫耀一番、尋找下一個對手的蕃人,便被一支呼嘯而來的鐵簡,輕易的抽碎了腦殼。
這樣的場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城頭上出現。一刀一劍的搏殺,是血淋淋的生命交換。吐蕃人在禹臧花麻的催逼下,拼了命往城墻上沖,而守城的漢人這一邊何嘗不是為了自己的生命,而在拼死抵抗。
城墻之上,紅色的將旗仍在獵獵飛揚。大旗之下,王舜臣深深吸了口氣。吸氣聲綿長不絕,如巨鯨吸水一般,把九月山中的涼意隨著空氣一起壓進了著了火一般的肺中。
因常年使用而被磨得發亮的黑色牛角扳指,牢牢卡著長箭,穩定的搭在了弓弦上。緊握弓臂的左手向前推開,右手同時向后扯動弓弦,上百斤的力道灌注于弓身,一張三尺長弓張開如滿月。
吐氣開身,右手松開弓弦,嗡嗡的一聲弦響,長箭閃電般的飛了出去。弓弦仍在劇烈的振顫,一聲變調的慘叫,就從數丈外破空響起。
一名高達六尺近半的吐蕃戰士,本來正揮舞著一柄如輪巨斧,獨立對抗著五名守軍。過人的武藝和超乎想象的神力,不但讓他在對戰中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還能狂吼著箭步沖前,將一名閃避不及的對手劈頭砍成兩截。但在一道流光閃來之后,這名持斧高手便捂著右眼栽倒在地上。他一陣陣的抽搐著,白色的箭翎在指縫中顫動,露在外面的一尺箭桿證明了王舜臣射出的長箭,有三分之一以上透過眼窩,扎進了他的頭顱中。
一箭射翻了一名應當有著豪勇之名的吐蕃戰士,王舜臣面無得色。他連自滿的時間都沒有,也無暇去確認戰果。吃力的喘了口氣,右手從腰間一抹,又是一只長箭跳出腰間箭囊,出現在他的掌心中。用著右手大拇指上的牛角扳指扣箭搭弓,他視線移轉,又瞄準上下一個目標。
在外人看來,已經是快得驚人的射擊速度,卻讓王舜臣狠狠的吐了口吐沫。原本一呼一吸之間,就能射出三四箭的急速,現在已經降到了一半都不到。
王舜臣從左手持弓換到右手持弓,又從右手持弓換回左手持弓。兩只手來回張弓,把他左右馳射的驚人箭術表演得淋漓盡致,但他就算這么做,也來不及回復雙手手臂中逐漸消耗掉的力量。曾經急如一曲《破陣子》的錚錚弦聲,如今已經變成了《八聲甘州》,眼見著就要往《聲聲慢》掉下去。
不過王舜臣的神箭依然保持著足夠的威懾力。他已經放棄了以普通的吐蕃士兵為目標,而是瞄準了攻上城頭的蕃人中最為勇猛的戰士,一箭射去,便給他帶走一條的性命,就是禹臧花麻也要痛哭流涕。
一聲聲弦響,換來了一聲聲慘叫,雙臂的酸痛只拖延了王舜臣射擊的速度,卻并沒有影響到箭矢落處的精準。相反地,隨著體力的逐漸下降,王舜臣射出的長箭越發的準確起來,每一箭都直奔雙眼和喉間而去。如果說王舜臣氣力完足的時候,他射出的長箭能把幾丈外一只蟑螂釘在地上,那現在,他已經能把蒼蠅蚊子送到墻上作壁畫。
十幾年來千錘百煉的箭術,讓王舜臣幾乎變成了一樁殺神,西夏人幾次沖上城頭,都靠著他的一支支如有神助的精準長箭,來力挽狂瀾。
‘竟然已經到了主帥都要上陣博命的地步了…’
王舜臣的活躍維持住了戰線和士氣,但在這同時,也讓許多有點軍事頭腦的官兵,唉嘆起眼下形勢的不妙。
嗚嗚的號角聲還在鳴響,就在沖上城頭的一群蕃人漸漸被逼的難以立足,正要被趕下城去的時候。一根粗大攻城檑木,被幾十人合力抬了過來。城頭上還在激戰之中,無暇去理會他們。而他們到了城門處,便開始用著檑木去敲打著并不結實的大門。
從城門處傳來的轟轟響聲,讓城頭上的守軍動作為之一滯,給了吐蕃人一絲喘息的機會。王舜臣正打算沖過去把抬著檑木的士兵全都射下來,可就在王舜臣所處的這段城墻處,七八名蕃兵一齊翻上了城頭。
這幾人的身材體格都遠遠勝過普通的士兵,身上的裝備也不是普通人能所有。皮甲、頭盔、鋼刀,都是必須有著不低的身份,才能被分配得上。
剛剛站定,一名高大的蕃人便呼喝著當先撲了上來。王舜臣漫不在意,彎弓一射,便是一具尸體仰天躺倒。而他的親衛們也都紛紛沖上前去,與這幾個準備斬將奪旗的蕃人廝殺起來。
前方雖然受到的阻礙,但后續的蕃兵都跟著翻上了城頭,轉瞬間,在這一段城墻上,暫時形成了敵強我弱的態勢。王舜臣站在他的將旗下堅守不退,用盡了最后的氣力拉弓射箭。他很明白,一旦他和他的旗幟被逼下城墻,便是兵敗如山倒的局面。而只要他的將旗還在城頭上飄揚,城中士兵便都有了主心骨,能堅持到最后一刻。
但蕃人這一波沖上城頭的攻勢,頓時讓王舜臣以及他身邊的親衛吃到了壓力之苦。很明顯,這些蕃人的目標都是以王舜臣和他身后的將旗,城墻上的其他幾處防線的攻防戰雖然重新激烈起來,但實際上那幾處的熱鬧,都是為了不讓王舜臣在短時間內得到支援而展開的。
刀光閃了幾閃,刁鉆的刀術出奇的犀利,王舜臣的幾個親兵被這些蕃人中的高手硬逼著退到了一邊去,將他們要護衛的對象暴露了出來。
直接面對敵人,王舜臣心神絲毫不亂,勉力將幾箭射出,又是幾人翻倒,都是直沖要害而去。啪的一聲響,在最不合適的時候,他再一次拉壞了他的長弓。
‘難道今天真的要歸位了?’
將手中斷弓砸向敵人的同時,王舜臣的腦中一瞬間閃過了這個念頭。為了能夠隨身掛著箭囊,能順利的射出更多的長箭,他連個匕首都沒有佩戴。手無寸鐵,就算以王舜臣對自己武藝的自信,也不能保證他能擊敗眼前的手持長刀的對手。
黨項人這一邊是苦心積慮,從族中挑選出來的高手,終于能砍到王舜臣的影子,幾名被逼退的親衛猛揮刀要殺回來。而王舜臣本人則臉色猙獰,正打算沖上前去,用空手奪一個兵器下來。
一聲大喝聲震城上,一柄手斧緊跟著呼嘯著飛來。手斧在空中急速旋轉著,化成了一只光輪,擦過王舜臣的身子,噗的一聲悶響,深深的扎進了領頭蕃人的頭蓋骨中。
王舜臣還沒來得及去感激那名恩人,回過頭去,就是聽到一聲的號角。但這次號角聲不再古樸雄壯,而是帶著點急促的味道。
‘是退兵號!’
圍攻王舜臣的幾人猶豫了一下,看著匆匆趕過來的守軍,在看看已經弄到了一把長刀的王舜臣,心知自己已經錯失了良機,便紛紛轉身跳下城去。
‘這是怎么了?’王舜臣糊涂起來,退兵在成功前的一刻,禹臧花麻為何如此大方?
“難道是后路有警?!”王舜臣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