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創意都沒有。”
“看來章相公真的是老了。總是因循茍且,這樣下去很容易被淘汰的啊。”
“前些年是開槍,過幾年,放炸/彈了,現在又過了好些年,還是放炸/彈。至少弄點威力強一點的火藥呀。比如第六院剛出來的那個…”
才出去辦個事兒,回來后就聽見手下們在扯淡,韓鉦聽不下去了。腳步重重的踩了兩下地,走進廳內,沖一眾不省心的下屬喝道,“事都做完了?都有空嚼舌根了?!”
一陣雞飛狗跳。
重新安靜下來后,韓鉦板著臉,站在被辦公桌和公文架占去了八成空間的廳室中央。
東京城又爆了一個炸彈,而且是舊城中心的位置上,距離皇城沒有多遠。宰相章惇因為臨時改變行程幸免于難,但因此產生的傷亡,超過了百人。這是歷次刺殺事件中,傷亡最大的一次。
這當然是震動天下的大事。京師方面,軍警大批出動,到處搜捕嫌犯。而報紙上也對此連篇累牘,誓要將犯案者繩之于法,不但第一時間將犯人定性為與契丹人勾結的奸細,并且已經在暗示此事與一干反逆的宗室和破落的京西名族脫不開關系。
但是在關西這里,京師的爆炸案就成了今年春天最有趣的笑話。
一次又一次。
當章相公需要對付誰的時候,就會爆出刺殺事件。而章相公永遠都不會在刺殺中受到傷害。
也許在其他地方,人們要顧及章相公的權威,只敢在私底下議論。但在關西,沒什么人會為擠走了韓相公的章相公留半點面子。
韓鉦當然知道,這兩天,相關的話題有多么火熱。而他自己,其實對這個話題也很有興趣。
但作為韓岡的兒子,他必須收斂一點自己的愛好。
“道恭,我讓你做的主糧產量報告準備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眾人中年紀最長的一位,忙從自己桌上拿起了一本裝訂好的文件。
韓鉦接過來翻了翻,基本上自己先前吩咐的幾個重點,都列在上面。
“歷年秋賦的總結呢?”
“放在議員你的桌上了。”負責相關工作的年輕人慌忙站起來答道。
韓鉦身上的身份很多,而最為人看重的就是韓家的大衙內,但韓鉦從來都讓人稱呼他議員。他知道韓岡對議會的態度,既然如此,人前人后他都是以議員的身份而自重。
盡管如今只是鞏州議員,可在京兆府中,人人都是以此頭銜來尊稱。
在議員的位置上做了好一段時間,在自己能影響的范圍里,韓鉦盡一切可能的擴展自己的權力,也盡最大努力去學習和實踐。
韓岡看到了他的努力,也給了他相應的位置。
他現在與人交往時凜然生威的氣度,來自于他的汗水,而不是父輩的蔭庇。
問過兩名下屬的工作,當他把視線挪到第三人的身上時,那人慌忙起身,“議員,在下這里還差一點,研究院那邊還沒有把他們的報告送來。在下已經催…”
韓鉦打斷他后面話,“不管做了多少,都整理好,給你五分鐘時間。道恭,收拾一下,待會兒三份報告全都帶上跟我走。”
“哦,好。”最年長的下屬連忙應下,“議員,去哪里?”
“去知仁坊開會。臨時的。”韓鉦沒有多說細節,麻利的吩咐剩下的下屬,“我和道恭去開會,其他人把今天的事做完就可以走了。小五,你今天去農學找李齊助教一趟,問他侯教授什么時候回來,說韓鉦有要事需請教他。請侯教授回來后,盡快給我回信。”
韓鉦幾句吩咐后,只等了五分鐘,便帶上一名下屬和三份報告趕去開會。總共停留了也不到五分鐘,端的來去如風。
不過當他跨出房門后,回頭丟下一句,“新任的河南尹,就在去洛陽的列車上下了令,要洛陽城中,參加了‘日知會’‘忠義社’‘慕圣會’等社團的成員,立刻去衙門自首,否則將依非法聚眾律,從重處置。多等兩天,就有熱鬧看了。”
也不管他留下的最新情報會引發多大的議論,韓鉦腳步匆匆上了馬車。
在車上,他才告知了下屬,一會兒將是一場有韓岡參與的會議。
韓鉦現在做得并不是議員的工作,而是他父親剛剛設立的不到半年的機構,與官府毫無瓜葛,按照朝廷頒布的條例,只能算是一個民間的社團組織。
依照現行律法,超過五十人的團體,就必須登記注冊。不過五十人以上,有著無限的伸展空間。
同樣屬于民間社團,既有齊云總會、賽馬總會擁有百萬會員的龐大組織,自然學會這等擁有崇高威望的團體,以及雍秦商會、福建商會這樣富可敵國的會社,也有村子里進行賽社的小組織。
而韓岡成立的團體,韓鉦所參加的團體,名為關西發展規劃協調委員會,一如既往的使用了韓岡所生造的詞匯和名稱,
雖然有人說,名號越長,組織的權力就越小。但關西發展規劃協調委員會里的委員們,不是雍秦商會的理事成員,就是自然學會中銀徽會員,還有關西的豪門世家的家長,以及橫渠書院的教授們,這四個身份,往往有著很大的重疊,總共不到二十人。
韓鉦是以自然學會的銀徽成員身份加入其中,當然韓岡的因素更加重要一點。不過韓鉦正努力讓人更加認同自己的能力。
從成員的身份上,就能看得出這個委員會的地位會有多重要。委員會名號上的每一個字,都是實實在在,沒有一分虛假的成分,
而韓鉦更從韓岡那里得知,再等幾年,就可以把協調兩字去掉。或許再過些年,還能將關西兩字也去掉。
韓鉦很快來到了委員會的駐地。此處離韓岡的京兆府駐地并不遠,只隔兩條街的距離。
韓岡還沒到,而其他成員基本到齊。
與同事們打過招呼,韓鉦落座,開始等待會議的主持者。
但韓岡第一次遲到了,而且久久不至。正當人們議論紛紛的時候,韓岡派了人過來說明情況。
來人是韓鉦的妹夫,韓岡的女婿,王厚的兒子,同時也是韓岡身邊的機宜文字——王祥。
“新任河南知府出事了。”王祥一來,就丟出了一個炸彈。
滿座皆靜,能讓韓岡都耽擱了行程的事,絕不會小。新任知府至少缺胳膊斷腿,甚至可能更糟。
委員們紛紛交換眼色,韓鉦問道,“出了什么事?”
“埋在鐵路上的炸彈炸了。”王祥停了一下,用更加鄭重地語氣告知在座的所有成員,“新任知河南府、議政、資政殿大學士呂嘉問…已經確認死于此次爆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