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慕白收到一封份,來自襄州,龐飛寫的。
朝廷的委任狀已經下到了襄州軍府,著龐飛接替秦慕白留下的都尉一職。由此,龐飛也便知曉,秦慕白是當真不回去了。信中說了許多,大抵是感激、懷念、尊敬以及表達自己的決心。
同時,信中還夾帶了另外一封信——來自檀州,陳妍寫的!
秦慕白心中略一激動,急忙拆開了那封份。
陳妍那一筆娟秀中透著英氣的小楷,讓秦慕白的心頭都有些悸蕩起來。信中言語寥寥,大半是訴說她的近況,報個平安。她說,回了老家后一切尚好。家中親戚多半留她在家多住些日子。親友們盛意拳拳不容推卸,再加上有些雜事料理,因此至少會多留半年。待今年重陽節時,或許能到襄州來探望秦慕白。
信中言語,也一如陳妍的為人。簡單利落,絕不廢話,也沒有吐露半分思念柔情之意。咋一眼看來,但比龐飛寫的信更像出自爺們之手。
“哎!…”看到這里,秦慕白掩信,嘆息了一聲。
日月如梭,轉眼已經和陳妍分開半年有余了。至從她走后,秦慕白再沒回過襄州郊外的小樓。但不是他絕情斷義,相反,他還有些擔心自己睹物思人觸景傷情。
陳妍,在秦慕白心中一直處于一個非常特殊的地位。這與他和武媚娘、高陽公主之間的感情,皆不相同。
和武媚娘,是先定名份爾后生情,之間的關系非常明確,就是男女之情;和高陽公主,百般波折之后秦慕白被她感動,二人也是情深意重,談婚論嫁已是眼前。
唯獨陳妍,她從未提起過向秦慕白索要什么,也沒介意過自己的身份處境,不求任何回報。對秦慕白來說,陳妍就像一個見知卓著的臨家大姐,又是一個深解他心的紅顏知己,更是一個溫柔體貼的美妙情人。
她聰穎機智善解人意,隱忍內斂性情堅毅。和秦慕白在一起時,這個冷漠又剛膽的劍客,化為了一潭溫柔至純的水,無怨無悔不求回報的給他無限溫柔。也唯有和陳妍在一起時,秦慕白才感覺最為放松,無拘無束沒有絲毫的壓力。
事到如今,秦慕白知道自己為何與陳妍如何投緣——她的性格,有許多與陰德妃相似的地方,屬于同一類女人!
她們這一類女人,就是典型的知性女子。她們的魅力發自內自,風華源于骨髓!對于秦慕白這一類男人來說有如魔咒,有著致命的、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而且陳妍,比陰德妃更加瀟灑和灑脫,對秦慕白更是一無所求,無怨無悔的默默付出。
唯不爭,才是大爭。陳妍越是無所求,秦慕白越想給予她更多。每逢心中想起她來,總覺虧欠與愧疚,越覺得離不開她。
現如今,陳妍遠在檀州,仍將思念寄往襄陽小樓;自己卻要遠赴西疆。二人開各一方,寄托思念都要通過驛站中轉。
秦慕白將信小心的折好,取來油紙包合,小心的貼胸而放。
他沒有回信。是不想讓陳妍知道自己已經離開襄陽去了蘭州。那樣的話,或許會讓她感覺二人之間的距離近一些,更免于牽掛。
李勣來過之后,母親和妹子也知道了秦慕白即將離家遠赴蘭州的事情。這對她們來說可是天大的事情,母女倆挑燈夜議商量了兩宿,一起做出了悲壯的決定——舉家前往蘭州!
秦慕白不準她們這么做。蘭州可不比襄陽,雖然父子二人一起去了那里,也不能將老秦家舉家遷去。那里可是邊關、戰場。有風險不說,邊關的生活也很苦,不適合她們。母女倆一再堅持,秦慕白只得作出妥協:待自己去了蘭州,再與父親商議。如果父親允許,就再派人來專程接她們。
如此一說,劉氏與霜兒才算作罷,暫時依了秦慕白的主意。
這方才消停,那邊高陽公主又愁眉苦臉心情郁結的殺到了秦慕白府上。她哭喪著臉說,皇帝左右不答應讓高陽公主跟著秦慕白,一同前往蘭州。高陽公主一再哭求,就差一哭二鬧三上吊了,皇帝才做出了半分妥協:等半年之后,如若蘭州局勢穩定,秦老爺子也出面同意了,才允許高陽公主前往蘭州!
李世民這個決定,還真是和秦慕白對付母親和妹子的主意,不謀而合。
“嗚,我不管嘛!我就要現在跟你一起去蘭州!”高陽公主纏著秦慕白哭訴,“慕白,你去求父皇應允好不好?”
秦慕白好勸歹勸,連哄帶騙,將三寸不爛之舌都累得有些抽筋了,高陽公主才悻悻的答應,半年之后再去蘭州。
這時秦慕白才輕吁了一口氣:終于可以輕裝上陣了!其實,我何嘗不想每日能與母親、妹子和玲兒見面?可是邊關戰陣不同于和平的后方,自己可以去受苦冒險,但絕不容許自己的這些親人,跟著無辜受累!
衛國公府又再去了幾次,每次去的時候,蘇定方都在。師徒三人研討兵法,其樂倒也融融。就要去邊關上陣了,就算是臨陣磨槍也好過不聞不問,于是秦慕白問了李靖許多師旅在外行軍打仗的決竅與門道。李靖也很耐心,所問無不耐心解答。
研討越深,秦慕白就越感覺到自己在軍事這方面的淺陋和無知。方知,李靖這樣的軍神,可不是隨便就能煉成的。千年時間億萬人之中,也就出了一個李靖。他的過人之處,非等閑可比。
磨練!除了磨練,沒有別的捷徑可走!秦慕白暗暗下定決心,此番去了蘭州,定要日益求精刻苦磨練,別枉廢了李靖的這一番心血!
江夏王的府上,秦慕白也去了兩次。一來道謝,當初李道宗,可是折返千里親自送他寶刀;二來,李道宗當初曾追隨李世民西擊薛舉,之后還留在蘭州河隴邊關一帶經略治理過一段時間,對那里的風土人情、地理水文以及吐蕃人的軍力戰法等等,都了如指掌。秦慕白與他討教多時,對蘭州那邊的情形,也有了一個粗略的了解。
數日之后,兵部調令正式下達。免去了秦慕白襄州都尉的職事官,授左威衛翊府中郎將,兼蘭州中都督府別駕,秩四品。即日揮師率萬余關內府兵之眾,奔赴蘭州上任。
另有左威衛將軍薛萬徹與薛萬均,在鳳翔一帶整頓了萬余邊戍軍鎮的輕騎步卒組成的關西野戰大軍,已先行一步趕赴蘭州了。
與此同時,另外兩份任命書也下達到了吳王府。原吳王府的典軍薛仁貴與帳內校尉宇文洪泰,分授左威衛翊府左右郎將,隨秦慕白一同出征。
這兩份任命書一下,吳王府可就鬧翻天了——眾皆震驚!
這不是擺明了是在挖吳王的墻角么?挖角之人還是秦慕白,太不可思議了!
于是乎,李恪終日買醉,逢人便罵“墻倒眾人倒”、罵某人是“翻臉不認人”的偽君子!鬧得高陽公主都知道了,親自登門去道歉撫慰了李恪多次。搞到后來李恪索性閉門不見,讓高陽公主都碰釘子了。
為此,高陽公主可沒少跟秦慕白抱怨,說他怎么能這樣對待三哥。秦慕白也不解釋,推說朝廷鈞令如此,自己也是沒奈何。
不久,薛仁貴和宇文洪泰也都只得奉命,來了秦慕白這里報道。薛仁貴一向沉默寡言心思縝密,他自然不會多說什么。倒是心直口快又頭腦簡單的宇文洪泰,經常罵罵咧咧的左右都是不爽。雖不敢出言向秦慕白報怨什么,但一眼也能看出,這耿直的漢子也對秦慕白玩的這一手,頗有些不滿了。
任憑外界如何風言風語,秦慕白左右就是不解釋,不在乎。自己該干什么就該干什么。花費了數日時間,兵馬整肅完畢,糧草器械一應足備,朝廷太廟禱告之后求的吉日良辰也便到了,秦慕白便帶著薛仁貴與宇文洪泰這對虎獅雙將,率領親勛的三十名百騎衛士,來到了長安城北十五里的左威衛大營中。
皇帝指派了宰相兼兵部尚書李勣代掌司儀并予送行,點將臺都已準備好了,只等秦慕白這個中郎將來參加儀式。
大唐的軍隊出發遠征,都有既定的祭禮與儀式,十分莊重與嚴肅。祭罷風神雨神等諸路神砥之后,還要在太廟進行“欽授斧鋮”儀式。即是,君王將象征軍隊權威的斧與鋮授予出征大將,口說“從此以往,上至于天(下至于地),將軍治之”之類的臺詞。
儀式進行了許久,方才罷了。
三軍將士一萬余人,半數輕騎,就算是步卒也配備有馱馬,因此大唐軍隊的行軍速度一向極快。輜重糧草隨軍其后,配有一萬多余民夫隨軍押送。
秦慕白便自鎮中軍,令薛仁貴率三千前軍輕騎開道先行,宇文洪泰總督后軍與糧草。軍民共計二萬余,大小車輛八千余,隊伍蜿蜒數十里,朝西疆蘭州進發!
走到渭水橋頭時,秦慕白駐馬,回望長安。
回家不過月余,轉眼便告離開了。這一次,去的是萬里長空黃沙滾滾的冷月邊關。他知道,此刻,在長安的某些角落里,肯定有人在舉目眺望,看向自己所處的方向。
千萬里,歸期不定;踏征程,黃沙映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