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鄧州兵變的惡訊,如同瘟疫一般瞬間傳遍漢江南北兩岸。僅一江之隔的襄、鄧二州的百姓軍民,如聞平地驚雷,兩岸一片嘩然與驚惶!
朗朗乾坤太平盛世,荊襄之地亦不是邊關軍陲,居然橫生兵禍,豈能讓人不膽戰心驚?至從大唐建國立邦之后,地處山南道的荊襄一直安享太平,浸潤在盛世的福澤之下,百姓安居樂業,不識戰火兵戈。
仡今,已有近二十年。
現在一夜之間突然起了兵變,要打仗了,原本夜不閉戶的百姓們幾乎就要六神無主,襄陽全城上下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港口里的商人們拼命的搶運船上的貨物,躲進城中避難;城中的百姓,則是各歸家門緊閉門窗,一副亂世將臨的末日惶恐景象,也有人拖兒帶口的準備舉家搬遷逃難,如熱鍋上的螞蚊惶惶不可終日。
其實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短短的一天之內。就在李恪與秦慕白接到消息之后不到幾個時辰,整個襄陽就全局震動了。
秦慕白再也不敢懷疑如今這個沒有電訊與網絡的時代,人們傳遞消息的能力之強了。鄧州與襄州相隔百里,自己方才得知快馬飛報,百姓們也很快知道了消息。
若是在戰事頻仍的邊關,此類事情倒不會造成多大的影響;但對于呈平日久的襄州內地來說,這突如其來的一亂,后果果然非常嚴重。
李恪與秦慕白回到刺史府,根本沒有時間坐下來交談或是磋商片刻,馬上就投入到了一系列緊張的工作當中去。
首要任務,當然是安撫百姓,加強戒備。
李恪快馬喚來襄州治下的各縣縣令與縣丞,匯同州府官員鄭重澄清謠言并言明自己的立場,寧死不與鄧州叛賊同流合污。并下達諸多政令,命治下官員安撫百姓加強治安,執行霄禁、江禁與陸禁,嚴查往來人口,抓捕對江的鄧州叛軍奸細,杜絕流言與謠言。從即日起,刺史府每日出示明令榜文,昭示吳王的決心,頒布特殊時期的一系列安民、禁嚴的政令,穩定襄州時局。實行“嚴打”,對于趁機作亂狂案的惡徒,一律嚴懲不怠…
政事有權萬紀來輔佐李恪操勞,秦慕白倒是不必操心。其實,他身上的擔子也不比李恪輕。
鄧州與襄州僅一江之隔,共銜漢水。李佑舉兵謀反,還栽贓李恪與秦慕白與之同謀,用心可算歹毒。秦慕白知道,他的用意無非兩層,一是想要逼反他與李恪,被迫附逆與之;二是混淆視聽制造混亂,讓附近州縣陷入一片恐慌,他趁機漁利。
現在看來,他的第二個目的就快要達到了。鄧襄二州平地驚雷起,百姓們陷入了空前的恐慌。這些偏遠內地的地方州縣,平常對于戰事的防御準備,做得都不是那么充足,城郭多不堅厚,軍府兵馬久疏戰陣而且戰斗經驗寡少。李佑他們若是趁此亂機攻拔一些州縣城池,并不困難。而且,難保他們是否會突然揮軍渡江殺到襄州來。如果漢江失手,到時襄陽這個并無堅城厚池的港口城市,就會赤裸裸的面對叛軍的戈矛,笈笈可危!
于是,秦慕白與李恪各分其事,李恪在刺史府指揮調度撫民強治,秦慕白則是回到了軍府,以最快速度讓龐飛率領八百白浪水軍開挺到了漢江江面上,二十余艘神魚飛船在八鬼渡與軍港之間的江面上一字排開,強弓硬弩嚴陣以待。此外,沿江派出十余隊騎兵巡邏,晝夜不停嚴防警戒,嚴厲盤查往來行人商旅,警惕鄧州奸細。
余下的府軍兵馬,兵不卸甲馬不下鞍,日夜枕戈待旦,隨時準備戰斗!
襄陽已經二十年沒有嗅到過烽火的氣息了。斗然一夜之間劍拔弩張人喊馬嘶,真有了幾分亂世的氣息,讓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這晴朗秋日的空氣,仿佛都要凝固了起來。
花了好幾個時辰的時間將兵馬整頓安置好之后,秦慕白顧不上休息,帶上侍衛數名,疾馳趕往刺史府,再行與李恪商議下一步的對策。
當初剛剛接到消息時,李恪可以說是毫不猶豫、不假思索的就決定,當下必須第一時間擺明立場,與李佑劃清界線。這一決斷與秦慕白不謀而合,于是二人馬上分頭行頭。如今,第一步民生安撫與軍事部署工作已經完成。
接下來,二人終于要周詳的合謀,如何應對隔江的那個大麻煩了。
襄陽城的四方城門全在戒嚴,盤查十分嚴厲。無數人從港口逃亡進城,蜂擁一片擠作一團。放眼看去,從城門直接排隊到了江邊,茫茫人海車馬如龍。這些全是來港口做生意的商人與往來過路的旅人。突然的變故,讓他們措手不及,如遭天災。刺史府派出了所有的衙役,還征調了數百吳王府的親兵,負責各處城防大門的戒嚴,吃力的維持著秩序,總算沒有發生什么大的混亂。
天色漸黑之時,襄陽四門總算關閉了,總算沒有將百姓堵流在外,盡數收入了城中。可是這樣一來,城中的治安壓力斗然增大,刺史府不得不派出了許多衙役與親兵,日夜巡邏。
秦慕白進城之時,正是天黑。霄禁之后,大街上除了打更的更夫就只剩往來巡查的兵卒了。往日里夜夜笙歌的北港花街,也陷入了一片沉寂,不見一絲燈火。
火云馬的馬蹄踏著堅硬的青石板道,發出篤篤的聲響傳出老遠。今日的冷清與肅殺,與往日的繁華與安寧形成了太過鮮明的對比,讓秦慕白都感覺恍如隔世,想必就不用提那些尋常百姓的心中惶恐了。
秦慕白特意繞走到武媚娘的家門之前,敲響了門。
“誰?”里面傳出門子警惕又驚慌的問話聲。
“別怕,是我,秦慕白。”
“啊,是姑爺將軍來了!”門子驚喜的大叫,飛快的扯開了門。
秦慕白剛走進去,看到武媚娘和一大群女子走過來,當頭就問:“慕白,這怎么回事?”
秦慕白看了這些人一眼,全是跟著武媚娘從長安一起來襄州開酒肆做生意的女子,此時紛紛一眼惶恐不安,全都一副滿懷期待渴望保護神情,眼巴巴的看著秦慕白。唯有蘇憐清,仍是無所謂的撓著她的發梢,一雙媚眼左顧右盼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李佑起兵謀反,誣陷我與吳王與之同謀。現在全城戒嚴,你們就在家里好生躲躲,但也不必害怕什么。”秦慕白言簡意賅的說道。隨即他招了一下手,身后走來幾名百騎衛士,秦慕白吩咐道:“你們幾個,留在這里戒備保護。如有趁亂前來擅闖劫掠者,一概格殺!”
“是!”眾衛士二話不說,干脆利落的應了下來。
這一言一舉,就如同給在場的女子們打了一針強心劑,許多人頓時喜笑顏開拍手相慶。
兵亂之時,沒有什么比軍人更能讓人感覺到安全感。尤其是,一群的女子。
“有本姑娘在,害怕什么呀!”蘇憐清笑嘻嘻的道,“秦將軍,你以權謀私哦,把當兵的派來保護自家夫人了。”
“是又怎么樣?要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怎么去保護別人?”秦慕白冷笑一聲懶得睬她,只對武媚娘道,“媚娘,放心,不會有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李佑只是想渾水摸魚,這種低劣的伎倆是騙不過別人的。”
武媚娘點了點頭,臉上仍是有些擔憂的神色。她斥退了眾女子,私下對秦慕白說道:“慕白,雖說謠言止于智者,但是…往往謠言也最能傷人。尤其是,傳入了多疑之人的耳中,頗為不利。你須早早做出防范。”
秦慕白點點頭,他明白武媚娘的意思。這些謠言肯定已經傳往京城,早晚進入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可算是這天底下最特殊的一類人了,不管他是智者還是愚者,對于“謀逆”這種事情不管是謠言還是事實,不管他嘴上說出是采信還是不信——他心中的疑惑都是難以揮去的。
簡而言之,帝王對于謀逆的態度,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說得好聽點,是防微杜漸;說得難聽點,就是沒有君王不多疑!
皇帝聽到這消息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現在還不得而知。也很難說朝廷上的那些對吳王和秦慕白抱敵視態度的政敵,會怎樣煽風點火加油添醋。總之,現在全天下最麻煩的人,不是王八吃稱鉈鐵了心在豪賭尋死的李佑,反而是謠言所指的李恪與秦慕白了。
“哎,李佑謀反了,不知道高陽會怎么想!”武媚娘好似不經意的說了這一句,卻突然一下刺到了秦慕白心中那根神經。
他不禁心中顫動了一下,尋思道:當初,玲兒是與李佑一同赴京的;現在李佑“逃脫”了,跑到鄧州舉兵叛亂,那么玲兒會在哪里?
雖然很不愿意那樣的事情發生,但秦慕白估計,十有八九李佑都已經將玲兒一同劫持到了鄧州。否則,他怎么會無緣無故的扯到襄州吳王與秦慕白?顯然是手中有底牌!
“媚娘,你保重,我先走了。”思尋及此,秦慕白憂心如焚,急忙告別就走。
“你等等——”武媚娘突然叫住他。
“還有何事?”秦慕白軒身問道。
武媚娘走上前來,仰頭凝視著他,搖了搖頭:“沒事。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很著急也很煩憂,我都從來沒有看到過,你如此凝重的表情與匆忙的腳步。這時候我可能幫不了你什么,但請你記住。不管你做什么,媚娘懂你,媚娘始終與你同在。”
“嗯…”秦慕白凝眸看著她,輕輕的點了一點頭。突然捧起她的臉,在她的紅唇之上深吻了幾口,轉身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武媚娘輕擰秀眉看著秦慕白的背景,喃喃道:這是一場,李家皇族父輩兄弟之間的煎熬,亦是對高陽與慕白的考驗。而慕白,則是其中最為復雜的角色。他既是皇帝的寵臣親信,又與李恪親如兄弟,還與高陽彼此深愛,又跟李佑關系復雜。夾在這數人之中,最難做人最難決擇的,恰是慕白…忠義情愛,如何四全?
來到刺史府時,見這里一片燈火通明,進出的卒馬與官員穿行不休。刺史府正堂大廳里,李恪正焦頭爛額口干舌躁,與一干兒官吏在商討安排各項政務。
“秦將軍來了!秦將軍來了!”
看到秦慕白到來,有人驚喜的大叫。
李恪也興奮的揚了一下眉頭:“速請!”
秦慕白一身戎裝大步流云的跨進正廳,孔武有力抱拳一拜:“末將秦慕白,見過吳王殿下!”
在場有二十多名官吏,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吁了一口氣,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
“慕白,你來了正好。有許多事情我們委決不下,還須得有你來拿主意。”李恪急忙沖秦慕白招手,將他喚到刺史桌案邊,拿給他好幾份折本。
秦慕白展開來看,全是關于如何征集調用糧草、打開府庫調用兵器符信、州縣上來安排武裝防衛,以及緊急征召府兵做好備戰準備的議案。
秦慕白便就一些糧草布防的議案發表了意見,定下了處理辦法,然后說道:“難道殿下,想在這時候起兵了?”
李恪頗感意外的眨了幾下眼睛:“都這等時候了,還不起兵更待何時?”
“起兵討伐齊王?”秦慕白面色沉沉的問道。
“當然…”李恪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狐疑的看著秦慕白,“難道你不贊成我這么做?”
秦慕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借一步說話。”
“好…”李恪便將手頭的事情委托給權萬紀,和秦慕白來到了書房密室。
“怎么了,慕白?難道我現在不該舉旗討逆,以昭清白么?”李恪剛坐下來,就焦急的問道。
“舉旗討逆,是一定要做的,但絕不是現在。”秦慕白斬釘截鐵的說道。
“為什么?”李恪驚詫的問道,“我不負李佑,李佑負我。他不念骨肉親情,舉兵謀叛還誣陷我與之同謀,我難道不該反戈一擊,用事實來粉碎謠言,以證明我的清白?”
“殿下,你太心急了,不夠冷靜。只待你冷靜下來,就會想明白,現在哪個州縣都可以起兵討逆,唯獨襄州不能搶先。”秦慕白說道。
李恪驚詫的挑了一下眉梢,重吸一口氣,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秦慕白也不打擾,任由他尋思。他知道,李恪的智慧,尤其是對于政治的敏感與頭腦絲毫不輸于自己。只不過是因為這一次,李佑搞出的事情對他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才讓他一時怒火攻心失去了一些冷靜。
過了許久,李恪終于開言,說道:“這么說,我應該先上書給父皇,一來澄清事實,二來請命出征討伐?”
“對。”秦慕白果斷的一點頭,“殿下睿智。李佑鬼迷心竅自尋死路,蜉蚍撼大樹不自量力,他的敗亡是遲早的,誰收拾他,都是輕而易舉。但究竟由誰來收拾,怎么個收拾法,卻是有講究。首先,我們務必主動打消皇帝的疑心;其次,李佑再如何不堪,終究是你的兄弟。你如果不經請命而擅做主張,先行起兵滅了李佑,就算最后成功了,也難逃一個‘兄弟鬩墻’的罵名。尤其是皇帝,定然認為你為了撇清自己而急于攻訐兄弟,這讓他怎么想?就好比,小時候你們兄弟倆鬧別扭,就算李佑再如何不對,你這個做哥哥的,就能一頓亂棍將他打死打殘了,再告之你父皇么?”
“有道理!”李恪重重的點頭,但又有些擔憂,說道,“萬一,到時父皇不愿聽信我,仍不讓我起兵討逆怎么辦?”
“不出意料的話,皇帝陛下是肯定不會讓你出兵的。李佑謀反本是家門不幸,皇帝陛下身為父親,又怎么可能讓另一個兒子,去收拾這個不肖的兒子?就算要清理門戶,他老人家也必定會假借他人之手來行事。”秦慕白說道。
“說得不錯,依父皇的性格,的確是不會讓我去舉旗討伐李佑,眼睜睜看著我們兄弟去彼此殘殺。這一向就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又豈會主動安排?”李恪深副愁憂的擰緊了眉頭,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又何嘗愿意兄弟鬩墻與李佑反目成仇生死相拼?但他這一次,實在是太讓我寒心,太讓我失望了。而且我不這樣做,還會蒙受冤屈被他牽連。此外,難保朝廷之上不乏有人借此機會煽風點火散布謠言,說我李恪也有異心。到時,我就算是清白的,也難脫干系了。”
“不會。到最后,事實會證明一切的。”秦慕白表情沉寂淡淡的說道。
“如何證明?”李恪憂惱的說道,“我要起兵,這不妥;我上書請命,父皇必然不答應!難道要我坐等在襄州,等著諸天神佛下凡來替我李恪洗白冤屈嗎?”
“不用諸天神佛下凡,我秦慕白,就可以。”秦慕白平靜的說道。
“你?”李恪頓時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你…能做什么?”
“抗旨起兵!”秦慕白斬釘截鐵的說道。
“什么?!”李恪大吃了一驚,“你瘋了!你明知道父皇不會準許我起兵討逆,你卻要抗旨起兵,這不是自尋死路么?”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主文,我主武,征戰之事我說了算。”秦慕白說道,“皇帝不愿看到你們兄弟鬩墻,但一定愿意看到你證明自己的清白。但是這種事情,是再如何辯解也沒有用的,只能用事實來說話。于是,只好我秦某人抗旨起兵,討伐李佑將其擊滅,方能辦到。”
“那…”聽完秦慕白這席話,李恪的嘴巴都張大了,眼睛也瞪圓了,半晌沒回原,他喃喃的道,“那你抗旨不遵,豈非同樣是死罪一條?”
“那就到時再說了。”秦慕白面露微笑,平靜的說道。
此時,他心中卻在想道:我明抗圣旨,但暗合帝心。到時功過相抵,絕對不會有事。李世民斷然不會下旨,當真讓李恪與我去討伐李佑。這樣做,就彰示了他君心多疑,是示人以短的做法。而我,則不妨表現得“小氣與急躁”一點,抗了這圣旨,自主起兵平滅李佑,反倒會襯了李世民的心,而且替他保住君顏。當然,這些話可不能說給李恪聽,不然讓他知道我如此城府妄揣帝心,終歸不是好事。
“你真的決定了?”李恪很不放心,追問。
“是的。從未有過的堅定。”秦慕白果斷的說道,“不出意料的話,玲兒肯定也在李佑的手中,因此他才如此肆無忌憚,如此公然的誣蔑與贓栽給我們。當務之急我們要做的,不是如何平滅李佑,如何洗刷罪名。而是不動如山穩定襄州時局,然后像其他近鄰的州縣官將一樣,上書請命,不要表現太過焦急與特別。現在,還沒有人說我們就是反賊,就是逆黨。我們的本份,仍是保境安民。”
“好,說得太好了,真是令我茅塞頓開!”李佑連連拍了幾下額頭,慶幸的道,“說得對,我們不是反賊,謠言只是謠言,不會成為事實。我們只須做好自己本份的事情——保境安民,即可!本份,父皇不止一次的跟我們這些皇子們強調這兩個字,沒想到真到了關鍵的時候,我卻有些忘卻了。反倒是你,比我理解得更透徹,也更加冷靜與睿智。秦慕白,江夏王皇叔說得不錯啊,你的確是個難得的王佐將帥之才!”
“過譽了。”秦慕白淡淡的一笑,說道,“殿下,李靖傳我的兵書中有說,良將統軍,靜如泰山巋然,動如疾風烈火。出其不易一擊必中,才是上上的用兵之道。現在,肯定有許多人都在巴望著我們盡快起兵,前去與李佑拼個你死我活。他們好看熱鬧,或者另造謠言。我們要起兵,誰知道我們是要去討逆還是附逆呢?鄧襄二州的交界州縣,都屯有府兵。這些軍府的將佐,誰不想趁亂立功撈上一筆?原本他們還只把立功奪賞升官發賭目標對準鄧州,看到我們一動,指不定還會有人蠢蠢欲動的把目標對準我們。到時候,他才不問我們是來救火的還是來打劫的,先對我們來一番救火打劫,引以為功。我們怎么辦?單憑一張肉嘴去與他們解釋,還是舉兵反擊?解釋,既是趁火打劫之輩,肯定不聽;反擊…好了,我們就真成逆賊了!”
李恪聽聞此語,差點駭出一身冷汗,喃喃道:“對啊!遠的不說,就近如荊州,安州這些地方,都有水陸兵馬軍屯。近州有亂,他們前去平定也勉強說得過去。如果我們也起了兵,他們真有可能依照謠言所傳,把我們也當成叛逆來一場趁火打劫,借以邀功請賞。這興許正是李佑的奸計想要達到的意圖。他要制造混亂,逼我們采取行動。然后他再混淆是非火上澆油的亂上加亂,好讓自己在亂中取便。”
“對。謠言本身很荒謬,沒幾個人會真正采信,但是傳到了別有用心的人的耳朵里,就會變成對我們極具威脅的武器。”秦慕白說道,“所以,全天下的人現在都可以舉兵討逆,唯獨襄州必須不動如山!殿下,事不宜遲,馬上休書,六百里加急馳送長安!”
“好,煩你幫我磨墨!”
李恪二話不說,親自拿出文房四寶,揮毫而就寫了一份上表。筆墨猶新,就遞給了秦慕白來看。
“這么寫妥當么?”李恪問。
“可以。”秦慕白點了點頭,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明天,長安的皇帝陛下就會知道鄧州叛亂的消息了。殿下的奏表,最快要后天這時候才能到達長安。也就是說,這中間有一天的時間差。此間,以陛下英明果斷的性格,定然已經做出了反應,點派大將前來舉兵討逆。待圣旨返回襄州,鄧州那邊應該都已經要打起來了。所以,我們雖然不征兵、不備戰,但也要暗中做好戰斗準備!只待圣旨一到,我馬上統率本府人馬,跨江討逆!”
“慕白,又要難為你了。”李恪濃眉緊擰,拍上了秦慕白的肩膀,凝視著他說道,“我沒想到,李佑會如此冥頑不靈,做出這樣過激的舉動;也沒想到,殷揚如此無能,我已將他革職為卒以觀后效了。”
秦慕白微笑,點了點頭:“事情是挺棘手,但我相信,總會有平息的一天。殷揚的事情,你別責怪太多。不出意料的話,李佑是被陰弘智截了。殷揚一路護送,都到了大明宮玄武門前仍舊平安無事,誰能料到,陰弘智如此處心積慮,就在玄武門前將李佑與高陽截走?此外,放出謠言栽贓給我們的,也定是陰弘智的計謀。李佑雖然不堪,但沒這么歹毒陰險,也沒這么老辣聰明。”
“對,和我想的一樣。”李恪郁悶的哼了兩聲,說道,“這老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也唯有他能將李佑蠱惑成這樣子。當初襄州一直忙于祭禮,太過嘈雜混亂,我們又只能在暗中行事,結果讓他成了漏網之魚。下次…不,絕對沒有下一次了!這一次,慕白,你一定要手刃這老賊!”
“嗯…”秦慕白輕輕的點了點頭,暗道:手刃陰弘智么?我的確很想將他大卸八塊。現在,也唯有手刃了這老賊,方才洗清我與李恪的嫌疑。
但問題是,我是當著玲兒殺,還是背著玲兒殺呢?是親手砍他狗頭,還是命使他人動刀?
事后,我又該如何面對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