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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漕運碼頭

  吳王府一行近千人,逶迤朝南方行進。隨行有李恪、薛仁貴、殷揚、宇文洪泰和龐飛這一眾義氣相投之人隨行,秦慕白倒也不感覺到無聊。畢竟是三十歲人的心志了,這一點點離愁別緒還是承受得了的。少時的憂傷之后,秦慕白很快調整了心情,開始展望自己人生的下一站了。

  古往今來,官場之上相通的地方可不少。京官下放到地方深造一下,干出點成績回去后然后提拔,屢見不鮮。秦慕白知道,自己現在可是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容不得半點閃失。干得好了,前途可謂無量;要是犯了錯,倒霉也是肯定的。

  畢竟,自己在朝堂之上可是得罪過人的!

  襄州,正如李勣這個兵家大者說所,乃是古來兵家必爭之地。襄州古時又稱襄陽,襄陽郡,地處中原銜連漢水,南通荊鄂西連漢蜀,往東水路可直抵吳越,乃是中原樞紐之地。

  襄州多水,漕運相當便利。一條漢水就橫亙在襄州面前。自古以來,漢水就是荊襄一帶的天然軍事屏障,也是生財之道。說起漢水,值得一提的是它發源于漢中,而漢中是漢朝的發詳地。

  漢,一個民族的稱號。大漢民族,漢語、漢字、漢文化…不必贅述。之于漢水,古往今來的華夏兒女,自然對它貫注了更多的感情。

  荊襄一帶的錢糧布鐵皆過襄州,水陸兩通皆可運抵關中上稅給朝廷。吳揚一帶的鹽務也多多仰仗這里的漕運,以襄州為始發往南方各州縣。因此,襄州的漕運碼頭可以說是天下聞名,也就成了襄州的一項重要財政收入。

  因此,襄州非但是中原重鎮、兵家必爭之地,也是富得流油的一塊大肥肉。若非是李恪這樣的皇子,又豈能輕易斬獲襄州刺史這樣的肥缺官職?

  自然,越是繁華與富庶的地方,也就越加的龍蛇混雜,三教九流之人無所不有。光是漕運碼頭這一塊,就內幕重重十分復雜。不管是官是兵,仰或是平民流氓,誰不想在這里撈肥一票?再者,但凡涉及到鹽米鐵這些朝廷專賣的東西,必有鹽梟私商這類活動。長此以往,襄州一帶出現了不少地下“綠林幫派”,實際就是帶黑社會性質的潑皮強人們在這里撈好處。而官府軍隊則與他們暗通曲款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各取所需。

  再有那些世居荊襄的故老世家子弟與地方官紳豪強們,諸多勢力交織在一起,小小的一個襄州表面看來是個彈丸之地,卻不似表面看起來的那么簡單。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古往今來皆是如此。若非是個有能力的人,來了這里還真是難以吃得消拿得住。

  一路上李恪就與秦慕白聊的這些,顯然他對襄州甚是了解。原來,他此前曾在安州任職,沿漢水順流而下即可到安州,相隔并不太遠。對于這一帶的人情,也多少了解一起。

  “看來我們此行并不輕松啊,殿下。”秦慕白笑道,“現在我明白為什么皇帝那么干脆的就準我與你同行了。你一個刺史,沒了軍隊的幫助想要鎮住襄州的這些地頭蛇,怕是也不容易啊!”

  “說得極是。”李恪微然一笑,道,“到了地方州縣可不比天子腳下的京城,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也許這里的一個小小鄉紳,每日都會稱頌吾皇圣明天子萬歲,但暗底里卻覺得自己才是這一帶最頂天立地的人物。”

  “說來也不奇怪。”秦慕白道,“在一群人當中,誰要是習慣了受人貢拜或是發號施令,時間一久,就容易飄飄然。再者,站在山頂的人和站在山腳下的人,彼此看來都是渺小的。”

  “呵,這話說得極妙。”李恪聽完笑了,“看來你早已成竹在胸了?”

  “談不上。”秦慕白說道,“到了一個新的環境,先要適應一段時間再說了。我只聽說襄州的漕運碼頭最是繁華也最是復雜。不如這樣,我們帶幾個人喬裝改扮,私服前往先行打探一回。沒有什么消息,比自己親眼看到的更確切。”

  “好。”李恪二話不說便同意了。

  數日后已接按襄州治所襄陽縣境內,李恪喚來權萬紀,讓他統領大隊人馬繼續走旱路南下襄州。而李恪,則與秦慕白一起帶著薛仁貴、殷揚、龐飛、宇文洪泰等四名親隨。眾人喬裝改扮,在一處漕頭登了舟順漢水南下。

  時值早春,河上東風甚寒。一艘南方慣見的大帆客船迎風破浪順流而下,隨行的還有十余人,多是販夫走卒與往來旅人。

  李恪與秦慕白雖是換上了普通的仕子服飾,一股子超然的氣質卻是掩之不去。再加上隨行的四人都是孔武有力非等閑之輩,尤其是牛高馬大如同煞神的宇文洪泰更是嚇人,因此一路來都沒什么人跟他們搭訕,更談不上滋事的了。

  讓大家哭笑不得是,宇文洪泰這么一個粗莽鐵打船的漢子,一上船就心驚肉跳腳下不穩,如同小媳婦進了惡公婆的家門,誠惶誠恐臉都有點發白。上船了一直一聲不吭的縮著,沒多少時辰,突然就在大吐大嘔起來。

  這么大個家伙,居然暈船!

  “嗚…早知道我不跟來了!”宇文洪泰欲哭無淚,船走一路,他就吐了一路,像個孩子似的哭訴,直把滿船人都要笑翻。

  順流下來,還有百里水路才到襄州。大帆客船沿途停靠了好幾個碼頭,接客下客。秦慕白等人也都見識到了襄州的漕運碼頭,的確是異常繁華與熱鬧。也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時常有客船或是貨船靠岸。在這里接活計的伙夫日夜守候,也時常可見官差衙役在此維持秩序。偶爾,也能看到一些形跡彪悍之人在船艙人群中往來穿梭,眾人對他們奉若神明不敢有半點得罪。

  “襄州的漕運,事關朝廷俸稅與鹽鐵轉運,向為極為緊要。”李恪說道,“至我大唐開國起乃至前隋時期,荊襄一帶就鹽梟橫行,剿之不絕殺之不盡,無數的鹽稅流入鹽梟之手。除了偷賣私鹽,鹽梟們還有組織的聚眾在一起,結聯官府私營鐵器,橫行鄉里欺壓良善。若是亂世,這些鹽梟的行為尚事理喻,有些也是為了抗擊暴政討條活路。但方今太平盛世國泰民安,這些家伙們多行不益只為中飽私囊,那可就容不得他們了。”

  秦慕白點了點頭,說道:“我也久聞荊襄一帶富庶繁華,但也三教九流龍蛇混雜,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簡單與平靜。這么多年來,鹽梟潑皮們一直剿之不盡,幾乎與王法并駕齊驅,地方的官府似乎也對他們無能為力。這一次我們前來,若能剿滅鹽梟,或許會是一件不錯的政績。”

  李恪嘴角一挑笑道:“看吧,又與我想到一處了。別人辦不下來的事情,我們辦下來了,那就是不錯的政績。襄州的鹽梟究竟有多大勢力有多難辦,我們可要深入了解了才知道。”

  稍后李恪問那船夫,得知前方有一個襄陽縣境內十分著名的渡頭,名曰‘八鬼渡’,是襄州最大的漕運碼頭之一。李恪便道:“我們在那里下船走走看看吧,住上一兩日也是無妨,反正也到襄州境內了,就當尋訪民生。”

  “也好。”

  不久一行眾人下了船。宇文洪泰雙腿絆蒜好不狼狽,下船走那舢板時若非是力大無窮的薛仁貴給攙著,多半怕是要摔進河里了。

  時值黎明,八鬼渡上卻早已熱鬧上了。

  客運與貨運的船,分得極細。左邊停一溜兒上下客的客船,右邊是更大的一片貨船。放眼一望,方圓數里的水面之內,船舢如麻布滿整個碼頭,有些官差大聲吼叫的指揮船支進港靠岸,多如牛毛的苦力民夫在這樣的清冷早春之黎明,穿著短襟布衫挽起褲管,光著腳板坦著胸膛,呦喝著扛起貨物往岸上搬運。旁邊便有計件的薄頭一一點算,該是用來結算工資的。

  秦慕白等一行人是從客運碼頭邊上岸的,除了上下船的行人倒是沒遇到什么閑雜人等。一路走來繞了個大彎,眾人有意到貨運碼頭邊去看個究竟。不料入口邊的兩名衙役橫出來將他們攔住了。

  “站住,你們是哪條船的東家漕主?”衙役警惕的看著幾人,質問道。

  “哦…那條。”李恪隨手朝前方一指,笑道,“官大哥快放我等進去,我們的貨物正在卸裝呢!”

  “嗬!”那衙役冷笑,“哪來的浮浪公子,這里又不是風花巷柳之地,豈是你們尋樂子的地方?走吧走吧,別逼官爺翻臉!”

  “你什么意思?”李恪臉色一沉,“我自家的船在卸貨,我還不能進去看了?”

  “讓你滾,你就滾!”那衙役好不耐煩,沉喝道,“非要在這里討晦氣不是?”

  “慢著。”旁邊另一名衙役似是機靈些,打量李恪等人行頭不凡或許是些大人物,將那名惡衙役拉到一旁,自己拱了一記手賠話道,“這位郎君要進碼頭,究竟所為何事?”

  “方才我不是都說了么?”李恪倒是沒有發怒,平聲靜氣的反問道。

  “郎君說笑了。郎君該是外地來的客商吧?”那衙役笑了一笑,顯然有些嘲諷的味道,但仍是很客氣的道,“但凡出入八鬼渡的漕主東家,手上必有縣衙頒給的特許令牌。無須多言,任何時刻都能自由出入。郎君…可曾明白了?”

  “什么,還得要令牌?”李恪怔了一怔,隨即干笑兩聲,“罷了,我倒是一時忘了,待我回去找貴縣府君討要便是。多有叨擾,告辭!”

  那惡衙役冷笑:“周老九,跟這些潑皮廝有甚廢話好講?直接一棍子叉走忒是安靜。”

  秦慕白等人是來探個究竟的,一直從旁靜觀了解。倒是那吐了一路的宇文洪泰,身子雖是吐虛了脾氣也恰是壓了一肚子,這時再也按捺不住的惱上了。呼喇喇的沖上前上來,他揮起蒲扇般的大巴掌,一掌就扠到了那惡衙役臉上,吼道:“找收拾是吧,俺成全你!”

  那惡衙役大叫一聲仰天就倒,如同一塊水泥板撲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可把四周的一片人給驚到了。數名衙役提著刀棍就喊叫著沖了過來,整個碼頭頓時像炸開了鍋,熱鬧上了。

  李恪與秦慕白等人也都有些惱怒,但畢竟都是省事之主不愿多滋事端,于是忙將宇文洪泰拉回來。

  李恪暗罵:“宇文洪泰,你吐糊涂了還是怎的?也不分個輕重緩急!”

  秦慕白卻是微然一笑:“公子,既來之則安之,洪泰捅個簍子未嘗不是好事。就如同要取滅一個馬蜂窩似的,總得有一手試探吧?”

  “呵!”李恪一笑,不說話了。看著眼前圍過來的一干人等,背剪起手,看著他們發笑。

  那惡衙役被人從地上拉起,怕是摔得疼了時時捂著腦殼哀號,旁邊的那個周老九似是個頭領人物,急忙在勸住身后那些群情激昂要動手打架的兄弟,又來李恪面前道:“這位公子,看你也是知書達禮非等閑之輩的人物,奈何手下有這等兇頑之人?碼頭之上不便惹事,你們快走吧!”

  “你倒是個省事的人。”李恪笑了一笑道,“話說回來,我今天若是不走,情況將會如何?”

  周老九擰了一下眉頭,儼然也露出了一絲怒意,不耐煩的道:“我們正忙,你最好不要再糾纏不休。否則,就是被打死在這碼頭也是有可能。快走吧快走吧!”

  “哈哈,有趣了!”李恪大笑,“大唐有哪條王法規定了,闖一闖漕運碼頭就要被活活打死呢?我今天還真想開個眼界呢!”

  旁邊的秦慕白就笑了,說道:“公子今天如此雅興,我等必當奉陪。這位周大哥倒是個不錯的人,我們也不為難你。不如你叫你們的兄弟退下,放我等進去看看,料也無妨。”

  “哎,你們真是不識抬舉!”那周老九咬著牙恨恨的罵咧了一句,退回一步,突然猛的一揮手,“將他們轟走!”

  一群衙役齊刷刷的亮出刀槍棍棒就要沖上來,李恪突然大喝一聲:“站住!”

  眾衙役一怔,居然也就真的站住了。心中不禁整齊的納悶道:好大的威風啊,比縣令老爺的派頭還大!

  眼看鎮住了這些衙役,李恪感覺十分良好,嘴角一挑笑道:“你們這么急著轟我們走,莫非這八鬼渡里,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你們身為官差衙役,難道在走賣私貨作奸犯科不成?”

  “混賬,胡說八道!”眾衙役先是一怔,隨即大怒的咆哮起來,“滾!不然全部拿下,下你們大獄!”

  “哈哈,有趣有趣!”李恪撫掌大笑,退后幾步左右對秦慕白和薛仁貴笑道,“輪到你們了。話說,我真想知道你們兩個誰打架更厲害一點?”

  “該是他比較利索。”秦慕白也笑,也跟著李恪后退一步,“還有殷揚和洪泰呢,哪輪得到我出手?洪泰一個就頂十個了!”

  “可把我悶壞了!”宇文洪泰雷聲一巨吼,就要沖上前去動手打人。眾衙役只感覺眼前一黑,一頭大黑熊般的家伙已然沖上前來,嚇得他們先是膽寒了幾分。

  不待宇文洪泰的拳頭著肉,碼頭那邊突然傳來一陣更大的騷亂,吼聲如雷亂作一團,隱約還有刀劍砍劃之聲破空而來。有幾艘船也似乎是被掀翻了,大包的貨物掉入水中,激起巨大水花聲。

  “咦,那邊比我們這里更熱鬧啊!”李恪等人踮起腳來觀望。

  眾衙役也禁不住緊張的回頭探望,宇文洪泰掄著個拳頭也一時生生的愣住了:“這么大動靜啊?”

  “梆梆梆——”正當這時,碼頭上突然響起一串大響,柵臺旁邊的一處觀船塔上有人大吼:“碼頭有變、碼頭有變!”

  眾衙役個個如中魔咒,馬上扔下了李恪等人,不顧一切的朝碼頭邊沖了過去,只留兩三個人在這入口處將柵欄拉了起來還提刀攔著,死活不肯退讓半步。

  “看來有好戲看了,我們來得真是時候。”李恪笑得有些邪惡,對宇文洪泰勾了勾手指,“到你上場了,洪泰。這破木亂枝的柵欄,該是攔不住你吧?”

  “哈哈——”宇文洪泰雷吼一聲,如同一輛火車頭卯足了勁就朝那柵欄撞去。嘩啦啦的一聲巨響伴之以衙役的恐懼大叫聲,一片柵欄倒去一片。宇文洪泰雖是龐大身手卻是極為敏捷,就地打了個滾起了身來,左右各提起一名被撞翻的衙役扔開邊去,拍拍手道:“公子,此路以通,請!”

  秦慕白便笑了:“公子,我們這算是沒事找事么?”

  “分明不是。”李恪正色道,“我們,正為看這場熱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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