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的心頭,如同放下了一顆壓抑已久的大石,整個人為之一輕。心情放松下來后,再加上淡淡酒水的作用,讓她嬌艷欲滴的臉龐更添嫵媚。玉脂一般的面龐映著橘紅色的燭光,撲閃的一對靈動的美眸,正是有些媚人心魄。若非秦慕白是個“久經沙場”的情場老手,此情此景之下定然已是坐懷不住,要蠢蠢欲動了。
但現在可是在人家的刺史府里,孟浪不得。
“不能再喝了,我頭暈了…”武媚娘用手摁了摁額角,搖頭。
“喝好就行,不必醉了。明天還得趕路呢!”秦慕白說道,“上床歇息吧!”
武媚娘巧顏的一笑:“明天,趕什么路呀?我又不要趕路。”
“你剛不是說要陪我去絳州么?”秦慕白笑得更加詭譎,“莫非我喝多,聽錯了?”
壞蛋!
武媚娘心中立馬蹦出這個詞,忍俊不禁想笑——我何時說過這話?…不過他這樣一說,倒的確是省了幾番口舌。終于肯帶我一起了嗎?去絳州,好嘛!
“我…睡覺!”武媚娘也不跟他繼續深入此話題,站起身來小小的伸了個懶腰,故作輕松的道,“好困!”
“那你睡吧。”秦慕白坐著,半點沒有走的意思。
“噢…”武媚娘往床邊走了幾步,愕然停住,轉過身來尷尬的看著秦慕白,說道:“你…不困么?”
“等你睡著了我再走。”秦慕白很坦然的說道,“陌生的地方,這么大的空宅子,我擔心你害怕。”
“嘻嘻,好!”武媚娘欣然的一笑,走到床邊放下幔帳,除去了長袍與外衣躺倒下來,說道,“要等我睡著了才許走哦,要吹滅燈,別弄起火災了。”
“放心,睡吧!”
“我睡了哦!”
武媚娘拉過被褥蓋上,身體一時有些冷得瑟縮發抖,但心里真是暖暖的。
頭一次的,她感覺到了男人帶給她的安全感,感覺到了關懷帶來的美妙。雖然在旁人的眼中,自己這個十幾歲的少女已經是個令人驚嘆的“女強人”,可真正又有幾個人懂得的她的辛酸與苦楚?
武家雖為開國名門,可已然沒落。她自己身為庶女,又為兄長所不容。至從兩三年前父親去世后,她們母女一度差點被趕出門家無家可歸。從那時候起,她就極度害怕孤獨與無依無靠的感覺。
從小人父親那里汲取的商人意識,與這幾年來的經歷,將她的性格打磨得有如男兒一般堅韌,又很看中實際。她覺得,只有自己有能力了,才是最為可靠的。于是她曾愿意進皇宮成為妃嬪,希望得到皇帝的寵幸從此咸魚翻身,能夠改變自己與母親和境況。她想行商賺取大錢養活自己和母親,不想再被人看不起,更不想像一條狗似的被人轟出家門。
從來,她都是極為好強的,不認輸,堅信自己能夠改變一切。
可是堅強的背后,是旁人無法觸及的寂寞與孤獨。一個十幾歲的女子縱橫商場,每天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曾經面對許多的風險與危機,看慣了人們的虛偽奸詐與暗懷不軌,也習慣了世俗對一個商人的冷眼與鄙視——但心中,始終有一處地方是空落落的。
再多的錢,也無法填補心中的那一片空白;再如何受到人們的尊敬與夸贊,也改變不了她仍是孤獨與寂寞的這個事實。
以前是因為窮困僚倒與受人欺負而郁悶,現在則是站在人群中也能感受到無邊的寂寞。
可是今天晚上,秦慕白卻帶給了她別樣的享受。
只是簡短的一句話,或是細微的一個動作,或是不經意的一瞥一笑,都能讓她的心湖蕩開漣漪。
透著幔帳,武媚娘看著燭光之下坐在幾邊獨自慢慢斟飲的秦慕白,突然有點沖動,想要叫他過來…
過來?干嘛?…
她的臉,頓時變得滾燙!
急忙用被褥蒙住頭臉,武媚娘側轉過了身去。
她甚至不敢再轉頭去看坐在那里的秦慕白。
時間一分一秒的滑過,房間里靜悄悄的,只聽到蠟燭燃燒時間或發出的輕微劈叭聲。
過了許久,秦慕白隱約聽到里間傳來武媚娘均勻的呼吸聲,猜想她大概是睡著了。于是輕輕的起了身撩開幔帳走近前去,彎腰下去替她掖了一下空起的被褥,然后細下打量起武媚娘。
“絕對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秦慕白心中贊嘆道。
如假包換的睡美人!
情不自禁的,秦慕白慢慢彎下腰,靠近她的臉龐。
被褥之中,武媚娘的手緊緊拽住了被子,死死忍著沒有動彈,也不讓自己做出任何驚動的舉動。
她先是嗅到了一絲清香的酒氣,然后耳邊聽到輕微的呼吸聲,繼而感覺到有一團溫暖的東西在向自己靠近。
“咚咚!”
武媚娘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已然如同打鼓!
這時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感覺到一抹輕微的溫熱,帶一點點潮濕。很溫柔、很輕盈的抹過。
“他、他吻了我?”
芳心大亂!
以至于秦慕白何時抽身離開,如何吹滅燈小心的拉上門,她都全然不知道了!
等她回過神來急忙扭頭一看時,房中只剩幽深的一片漆黑…
“壞蛋,大壞蛋!”武媚娘坐起身來,伸手捂在自己被親過的左臉頰上,渾身燥熱心跳如鼓。
這一夜,還如何能睡?
早晨,秦慕白應褚遂良之邀先來到了刺史府衙門。
昨天秦慕白放下話后,絳州刺史府已經正式接理下了武媚娘的捐贈。一大早,武媚娘早已安頓好的數十車寒衣被褥與糧草犧羊,都已經運到了刺史府府庫邊。別看武媚娘小小年紀,手下卻是有了不少的一批得力之人。大事需她做主,具體如何操辦或是一些小事,全有她手下的人張羅。
而且,張羅這些事情的,還多半都是年輕漂亮的女子。
當她們出現在刺史府時,真是蔚為大觀,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
“秦將軍,本府點派之后,這些物資最好是及時盡快的運往稷山。”褚遂良說道,“入冬了,那邊的災民正等著用呢,這真是雪中送炭。大唐雖然國力強盛并不缺少這些東西,但既要征調物資又要組織人手,實在是有些忙不過來。武氏這一次可真是幫了大忙了,本府當秉明圣上,為其請功!”
褚遂良說的是官面上的話,秦慕白卻是明白他的意思——為武媚娘請功,不就是為我秦慕白請功么?這個褚遂良,還挺會做人的。不損公,卻能假公濟私做下人情,也還挺聰明的。
“恰巧我在絳州,今日也當回稷山,就當一回押運吧。”秦慕白說道,“就勞煩褚先生給我備好人手,我即刻便能啟程。”
“將軍放心,此等要務在上豈敢耽誤?昨日便已從軍府那里調撥了五百府兵人手過來,隨時聽候將軍派用。”褚遂良呵呵的笑道,然后不無曖昧的低聲問道,“你夫人呢,仍在酣睡?”
秦慕白一笑:“我如何知道,或許是吧。”
言下之意,自然是昨夜沒有與之同房。
褚遂良呵呵的笑:“將軍果然是知禮守禮之人…唔,那便稍等吧,等她醒了,再一同出發。”
“也好。”
武媚娘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大半夜,天放蒙蒙亮時方才睡去一會兒。畢竟是陌生的地方難以熟睡,大清早的聽聞府里有人來回走動,她也便驚醒了。
方才一睜開眼睛,腦海里便浮現出秦慕白的面孔。
她急忙一翻身起來,穿好衣物收拾停當,便打開了門。
迎面差點與一人撞個滿懷,她不禁驚叫了一聲。
“嚇倒你了么?我可從來沒見你這樣冒失過。”秦慕白站在她面前,呵呵的笑。
“大清早的,嚇我啦!”武媚娘展顏婉爾一笑,看到他手中拿的東西,問道,“咦,你拿的什么?”
“早膳。”秦慕白走了進來,手里托著一個盤兒放到桌幾上,揭開青瓷大碗的蓋子說道,“仆役們見你熟睡沒敢叫醒你。我怕你誤了早膳餓肚子,因此叫廚房給你煮了碗雞蛋面條。趁熱吃,稍后便要啟程了。”
“雞蛋面條呀…晉并一帶的橄面條味道最好了!”武媚娘欣喜的坐下來,拿起筷子伸鼻到碗前嗅聞,“好香哦!——你吃了嗎?”
“早就吃過了。”秦慕白微笑,“快吃吧!”
“好!”武媚娘心里暖暖的,食欲仿佛也是大好。平日里,這樣大的一碗面條還有兩個雞蛋,幾乎是她一日三餐的食量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竟將它吃了個精光,直到肚子都快要撐脹了。
秦慕白一直坐在她旁邊,看她吃。待她吃完,不禁笑道:“我怎么看你像是餓牢里出來的?”
“我…我…”武媚娘一時犯窘不知如何作答——這也的確是夸張了一點,長這么大,頭一次吃這么多東西!
“好了,別我了。”秦慕白呵呵的笑,“你的屬下都在刺史府府庫那里等你。還有幾百府兵士卒,褚遂良等人,以及本將軍,都在等著你一起出發去稷山呢!”
“嘿嘿,那就走吧!”武媚娘起了身來樂滋滋的往外走,特意走到秦慕白身邊,挨得他近了一點。
秦慕白略偏下頭,二人會心一笑,秦慕白握住了她的柔荑小手。
并肩而走,在刺史府后院中穿廊過戶,二人親密無間,羨煞了所有目睹他們走過的人。直到走到刺史府府庫,二人的手方才分開。
數百人在這里等著呢,還有褚遂良等一些曹佐官吏。
看到秦慕白與武媚娘出雙入對,兩人的臉上的神情都顯得頗為愉悅與放松,眾人都心照不宣的暗道:真是般配的一對碧玉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