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再加上在京都這種地方,事關皇族的八卦總是倍受關注。于是,秦慕白與高陽公主的“蜚聞”瞬間傳遍了皇城的每個角落,繼而不脛而走風傳至長安城的每個大家小巷。
秦慕白想像著,如果秦叔寶和武媚娘知道了這樣的消息,該是一個什么樣的表情?
“高陽公主,你個小惡魔,這下真的被你害得不淺!”
當日,秦慕白沒有再回后宮。事情正在風頭上,高陽公主激動的心情也還沒有平復,還是不要這時候去火上澆油的好。
回到衙署,他仔細的思索了一陣,如何收拾眼下這副亂攤子殘局。其實,整件事情的核心,不過是高陽公主與她父親李世民之間出現了分歧。其他的所有人,包括自己和房玄齡父子,都是被無辜卷帶進去的受殃者。
可是,皇族之事有時候就是天下大事。自己雖然是被高陽公主不講道理了利用了,但的確是在其中扮演了一個很刺眼的角色。可以想見,經此一事,秦慕白的大名將再度響徹長安城,更加出名了。
可是秦慕白根本不想出這種名,心里還很惱火。因為從一開始,自己就從來沒想過要沾惹什么高陽公主,這個小姑娘也不是自己喜歡的那一盤菜。沒想偷腥還被迫惹了一身腥臊,換作是誰也不會心里舒坦。
傍晚,皇帝派近侍來百騎下達諭旨,繼續執行對高陽公主的禁足。秦慕白便派了長孫渙前去。
其實皇宮里倒是顯得相對比較平靜,不是大家對秦慕白和高陽公主的這件蜚聞不感興趣,而是大家都是懂事的角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亂嚼舌根子,以免惹禍上身。
只是秦慕白所到之處,總感覺有些渾身不適。那些人看他的眼神,總有點怪怪的。
生活其實還是一切照舊。
第二天,秦慕白去了后宮,先接皇帝早朝,李世民也沒有多說什么,和平常一樣的登駕而走。再去了蓬萊殿,依舊帶著李治和李明達練拳玩樂讀書寫字,直到傍晚,什么特別的事情也沒有發生。
是時候去仙居殿了。
該來的逃不掉。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氣,大步徑直朝那個多事之地而去。
長孫渙正百無聊奈的在殿外來回踱步,遠遠看到秦慕白走來,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還敢來仙居殿?”
秦慕白走過去,瞟了他一眼,二話不說直接走進了殿內。
長孫渙吸了一口涼氣,嘖嘖的搖頭:這家伙是真不怕死嗎?居然還敢如此堂而皇之的來見高陽公主!…他是我的上官,我無權責問他什么。但是禁足高陽公主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同時也不允許任何人來見她。更何況,還是秦慕白這個家伙…我,我要不要將這件事情,匯報給皇帝陛下呢?
正當長孫渙左思右想琢磨再三的時候,秦慕白的人影已經消失在了殿堂轉角處。
一咬牙,長孫渙扭頭就走,臨行時對守殿將士扔下一句:“本將鬧肚子,你們小心守著。”
走到仙居殿寢宮前,那里只有幾名宦官的宮婢站在門外伺候了。這些人一看到秦慕白,立刻神情驟變,簡直可以用驚悚來形容了。
“進去通報,秦慕白求見德妃娘娘。”秦慕白走到一名宦官前面,淡淡道。
“將軍稍后,小人馬上進去通報。”那宦官渾身一個激靈,閃身進去。
此刻,高陽公主正在寢宮內鬧得不可開交。陰德妃苦口相勸,也沒什么效果,也只得坐在一邊哀聲嘆氣。
“玲兒,為娘說了這么多,你為何就是不明白?”陰德妃嘆道,“咱們母女在這后宮之中,本來就是如履薄冰。難得皇帝陛下喜歡你,你怎么能恃寵而驕呢?向來就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身為皇族女子,更要絕對的服從皇命,能為皇族和社稷做出一點犧牲,本身也是一種榮耀。你要體諒你的父皇,他這么做其實也是為了你好。雖然房遺愛不成大器,但好歹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品相人才也都還說得過去。更重要的是,房玄齡是你父皇的心腹肱股,又是大唐的開國功臣。身為公主能下嫁到這樣的人家,已經是很不錯。別忘了,你還只是個庶出之女。你上面有十六個姐姐,除了夭折的,還沒幾個比你嫁得好的,你該知足了!”
“我不要!我偏不!我就是不稀罕!”高陽公主跺著腳,抱起一只花瓶憤怒的砸到地上,轟然一片大響,碎片散落一地。
陰德妃被嚇得慘叫一聲,臉頓時就白了:“玲兒,你不要太放肆了!”
“怎么,連你也要教訓我、要打罵我、不要了我嗎?好吧,好吧!都不要我、都討厭我了!你們都想把我早早的嫁出去,不在你們眼前晃來晃去惹你們討厭是吧?”高陽公主越說越激動,終于大哭起來,“我死也不嫁那個房遺愛!父皇不要我,你也別要我了!就讓我當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去吧,我才不稀罕這個什么公主,住在這個冷冰冰沒一點人情味的臭皇宮里!”
“玲兒,你…你是要氣死為娘啊!”陰德妃氣得渾身發抖緊咬嘴唇,幾乎都要咬出血來。
幾名宦官宮女都只敢遠遠的看著,瑟縮的低耷著頭,也沒人敢過去勸。
“你們還愣著,還不快收拾?稍后劃傷了公主的腳,本宮活活杖死你們!”陰德妃一腔怒氣沒地方發,對著那幾個宮人喝斥起來。
正在這時,一名小宦官躡著腳走進來,離陰德妃幾步站定,輕聲道:“娘娘,有人求見。”
“都這種時候了還見什么見?擋回去!”
“是…”
“慢著!”高陽公主通紅的眸子滴溜溜一轉,叫住那宦官,“來人是誰?”
“秦慕白…”
“什么?!”母女倆同時驚得一彈,頓時面面相覷。
“他怎么來了?”
“他居然還敢來?!”
半晌后,陰德妃坐定下來,恢復了平日的端莊與貴氣,輕啟朱唇道:“玲兒,秦慕白是個明白人。如果不是有重大事情或是非常特殊的理由,是不會在犯著大忌在這種時候跑來的。他求見的是為娘,你且到屏風后回避,待為娘見一見她,再作計較。”
“嗯,好。”吵歸吵,高陽公主跟她這個相依為命的母親,還是很親密的,也一直對她很敬重,于是乖乖的閃到了屏風后面。
“去請秦將軍進來吧,你們都先退下!”
等了許久的秦慕白,終于一腳踏進了陰德妃的寢宮,再次見到了那個,曾經讓他感覺驚艷無比的高貴女人。可是現在,他沒有半分心情去欣賞什么美色。見罷禮后,陰德妃給他看了個座。二人側坐而對,秦慕白眼觀鼻鼻觀心,沉默半晌無語。
“將軍既然來了,為何又一言不發呢?”陰德妃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如水,還面帶微笑,“這里已經沒有了閑雜人等。但有什么話,出君之口入吾之耳,但說無妨。”
“德妃娘娘,關于高陽公主殿下一事,之所以鬧到今天的地步,微臣的確是做錯了很多事情,在這其中起到了許多不良的作用。”秦慕白頓一頓,嘴角微撩起一個輕微的弧度,面帶暗示意味的說道,“娘娘聰穎過人,固然能想到微臣怎么會在這樣的時候不請自來。”
陰德妃微擰了一下眉頭,纖如白玉的手指也輕微的顫動了一下,心中驚道:難道是皇帝特意讓他來的?…怪了,皇帝讓他來干什么?
“那你來干什么的?”陰德妃問道。
“解鈴還需系鈴人,微臣特意前來奉勸高陽公主殿下,順從皇帝,心甘情愿嫁給房遺愛。”秦慕白如同例行公事的演講報告一樣,說完了這句。
盡管竭力的壓制著自己的情緒強作鎮定,陰德妃仍是表情驟變聳然動容:“你說什么?”
“微臣說,解鈴還需系鈴人。此事因我而起,則必由我來親手解決。”秦慕白幾乎是一字一頓的重復了一次,“于是,微臣特意前來奉勸高陽公主殿下,順從皇帝,心甘情愿嫁給房遺愛。”
陰德妃的表情,頓時就僵了。她怔怔的看著秦慕白,如同打量怪物一般。心中驚詫的想道:皇帝為什么會讓秦慕白來當說客?…他這是在暗示什么?
兇險!
經歷過無數風浪、百劫余生茍延殘喘至今的陰德妃,第一時間想到了這樣東西——兇險!
皇帝此舉,暗藏殺機!
陰德妃想,皇帝的言下之意就是——這件事情朕已經不管了,只問結果不要過程。朕要的結果是,高陽乖乖的嫁給房遺愛。秦慕白,你和高陽公主是整件事件的核心人物,你們務必自己調停過來。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否則真要鬧到不可收拾,朕為了顧及帝王權威和社稷顏面,那也是會對自己的親生愛女與心腹大將——開刀的!
這是你們自己最后的機會!除非你們一起來主動妥協,否則必死,而且沒有商量的余地!
陰德妃之所以會這樣想,完全是出于一個理由——以往,皇帝是很喜歡甚至是溺愛高陽公主的。不管她如何胡鬧,他總會呵呵一笑而付之,這才有了一些傳聞,說什么哪怕高陽公主一把火將皇宮燒了,皇帝也不過是付之一笑而已。雖然有些夸張,但也說明了皇帝對高陽的喜愛之情。
可是當高陽公主與帝王權威、社稷顏面站到了對立面的時候,皇帝這個愛女莫深的父親,就會瞬間變成一個冷血的帝王。在親情與霸業之間,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后者——玄武門的血,就是見證!
所以,這一次高陽公主拒婚鬧得沸沸揚揚了,皇帝還始終沒來親自勸說過高陽公主一句。他不是不喜歡高陽了,也不是沒這個耐心,而是當親情與霸業發生沖突時,在他看來這就是不可調和,親情必須給霸業讓路。
哪怕是自己最心愛的女兒,也沒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他派秦慕白來當說客,這就相當于直接赤裸裸的向陰德妃母女在攤牌——你們要么乖乖順從,要么和這個男人一起去死。
這就好比兩軍對戰,李世民占據了絕對優勢將對方團團圍住,還抓住了對方大將的家屬,然后派家屬之一過去勸降對方。要么你們一起來投降,要么,我就先殺了你的家眷,再來攻擊你的軍隊!
現在,秦慕白和陰德妃母女就成了一條船上的人,無疑,也就是這樣的關系。
“他真是…太狠心了!”喃喃的,陰德妃的心中,只在念叨這幾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