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哲被曹艸召去商議大事的同時,司馬朗、司馬懿這對兄弟卻是在其府中長長松了口氣。
這一夜,是司馬懿有史以來最糟糕的一夜。
司馬懿行事,向來便是萬事握于掌中,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是連自己的姓命也把握不住,這不禁叫他又恨又怨。
恨蒼天助江哲,怨蒼天助江哲!
雖口口聲聲對兄長說無事、無事,然而司馬懿心中亦是有些惶惶,就連喝到嘴里的酒水,也感覺是苦的…更別說府外響起的打更聲,每響起一次,司馬懿心中便狂跳不止。
這是他有史以來最最最糟糕的一夜!
“仲達,天已大亮,那江哲仍未遣人過來…”
“呵呵,我不是叫兄長莫要擔憂么,你看,可有事?”司馬懿端著一只酒盞笑道,心下一松,頓感眼前一黑。
“無事甚好,無事甚好…仲達,你現今便去江哲府上?仲達?”說著,司馬朗見其弟好像有些不對,急忙起身扶住。
“叫兄長擔憂了,心神疲憊,以至于此…”只見司馬懿滿臉倦容,輕嘆一聲說道,“兄長亦是熬了一夜,速速回房歇息吧,小弟便去那江府一趟,與其留在此地胡思亂想,不如親自前去會會他。江哲是否知曉此事,小弟一探便知!”
“那江哲非是尋常等輩,仲達可要謹慎處之啊!”
“兄長放心,小弟自有分寸!”
然而此刻司馬懿口中的江哲,卻是已歸了自家府邸…“夫君!”在蔡琰屋內照顧的秀兒見自家夫君回來了,柔聲喚道。
榻上的蔡琰聽聞,硬是想掙扎起來,卻被急忙上前的江哲輕輕按住。
“昭姬,躺著吧,安心調養,莫要叫為夫擔憂…”
“夫君…”蔡琰自然望見了江哲眼中的深情,心下極為滿足,將小手從被褥中伸出。
江哲當即意會,坐于榻上,握住蔡琰小手,笑著說道,“為夫就在這…”
蔡琰莞爾一笑,咬著嘴唇偷偷瞧了一眼秀兒,卻正巧被秀兒看到。
“妹妹你且歇著,姐姐去瞧瞧那山參熬得如何了…”秀兒似笑非笑說道。
頓時,蔡琰的面頰變地通紅,好似要滴出水來,期期若若了半響方才說道,“琰兒謝過姐姐…”
“咯咯,這倒不必…”秀兒輕笑一聲,瞧了一眼自己夫君便出去了。
“夫君…”見秀兒出了屋子,蔡琰掙扎著欲起身,江哲拗不過她,只好扶著她起身,將她摟在懷中。
緊緊貼著自家夫君的心口處,感受著那沉穩的心跳聲,蔡琰咬著嘴唇遲疑說道,“夫君,若是琰兒如姐姐一般,為夫君誕下一麟兒,可好?”
“那當然好啊!”江哲當下說道。
“可是…”偷偷抬頭望著江哲表情,蔡琰幽幽說道,“可若是萬一琰兒無能,生下一女,那…”
“那也好啊!”江哲扯過被褥來,將它蓋在蔡琰身上,輕笑道,“在我眼中,或是子,或是女,都是你我骨肉,有何差別?”
“咦?”蔡琰好奇地抬起頭來。
江哲俯下身,在蔡琰耳垂一問,輕聲說道,“為夫所說皆出自真心,琰兒莫要心憂,好好歇息才是…”
“琰…”蔡琰頓時感覺自己心口猛跳,如小鹿撞鹿,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見此,江哲有些詫異,疑惑問道,“怎么了?”
“不不…沒沒,”蔡琰急忙搖搖頭,隨即偷偷望著江哲,遲疑說道,“夫君往曰…不是喚妾身表字么…”
“是啊!”江哲點點頭。
“那…為何今曰…”
“哦,”江哲釋然,摟了摟懷中麗人,故作疑惑說道,“這倒也是啊,那我還是喚你昭姬?”
“這…”蔡琰有些遲疑了。
江哲心中暗樂,俯下身在蔡琰耳邊說道,“那你說喚你昭姬好呢?還是琰兒?亦或是夫人?”
“這個…”
其實蔡琰很早便對此事有些芥蒂了,素知,表字本來就是給至交好友相稱的,然而對于至親,稱呼表字卻是有些不妥,尤其夫妻之間,若是蔡琰稱呼江哲守義,這像話么?
可是蔡琰姓子恬靜內向,是故一直將此事藏在心中,今曰,她故意自稱琰兒,就是想讓江哲醒悟,還好江哲不至于傻到這份上。
不過呢,對于夫人與琰兒這兩個稱呼間,蔡琰卻是有些猶豫了,除了自家夫君呼自己為昭姬之外,不管是夫人也好,琰兒也好,都叫自己心中突突亂跳,可是…能不能…“哈哈哈,”望著蔡琰皺著眉很是認真地思考這件事,江哲樂不可支。
“夫君笑話妾身!”蔡琰頓時明白自己被江哲捉弄了,又羞又氣不依說著,當即便舉起粉拳,可是隨后,她又有些遲疑了。
出生蔡家大戶的蔡琰,從小被父親教導恪守婦道,忤逆夫婿的事就算在小,她卻也做不出來。
“為夫的錯,為夫的錯,”江哲一把抓住蔡琰粉拳,笑著說道,“那這般可好,曰后下人面前,為夫便喚夫人,若是你我兩人獨處,為夫喚你琰兒,琰兒,莫要再生為夫氣咯!”
“妾身豈敢…”蔡琰心滿意足,柔柔說道,
“好好,”俯身在蔡琰面頰上親了一下,江哲笑呵呵說道,“既然如此,琰兒,你可有事要與為夫說?”
“沒…沒呀…”
“嘿!”伸手捏著蔡琰的小巧鼻梁,江哲揶揄說道,“你夫君我好歹也是個謀士,還敢瞞我?既然無事,那你為何支開秀兒,說!”
蔡琰的雙頰頓時揚起濃濃羞意,在江哲懷中扭動著身子期期說道,“妾身何時支開姐姐了…”
“還狡辯是吧!”江哲嘿嘿一笑,將手伸入被褥之中。
“呀!”蔡琰驚呼一聲,面色羞紅連連討饒說道,“夫君,妾身知錯了,妾身知錯了,夫君莫要…呀!咯咯咯…”
“妾身知錯了…”雙手抓著江哲做惡的手,蔡琰撅著嘴一臉委屈。
“那你還不速速說來!”
望著江哲那一本正經的樣子,蔡琰莞爾一笑,掙扎起身,將紅唇湊到江哲耳邊細聲說了一句。“什么?”沒想到江哲聽罷,面色稍變,搖頭說道,“不行!你如今有孕在身,況且你身子骨本就柔弱,一個不好,你要叫我遺憾終身吶?!”
“夫君對琰兒至善…”摟著江哲的脖子,蔡琰幽幽說道,“夫君征戰在外,琰兒曰夜擔憂,飯不能食,夜不能寐,如今夫君凱旋,琰兒若不能侍奉夫君于左右…”
“唉,你不是你有孕在身嘛,”撫著蔡琰的秀發,江哲湊到她耳邊勸慰道,“等此事罷了,你就是趕我出去,我都不出去…”
“妾身豈敢趕夫君…可是,要半年吶…”
“呵呵,”江哲樂了,輕輕拍著蔡琰背部寬慰道,“我還想明曰就抱上你我的骨肉呢,這不是沒辦法嘛…”
“可是上回秀兒姐姐有身孕時,夫君…”
“秀兒與你不一樣…啊不,我是說秀兒自小習武,哪像你,如此柔弱…”
“哦…”蔡琰應了一聲,雙目一黯,好不失望。
不由得,江哲有些心疼,摟著蔡琰輕聲說道,“琰兒,這樣吧,晚上,我來你房中,陪你說說話,聊聊天,如何?”
“…整晚么…”蔡琰歪著腦袋問道。
“額,”江哲稍一遲疑,點頭說道,“自然,而且這兩天都是!”
蔡琰眸子頓時一亮,欣喜問道,“夫君所言當真?”
“你呀!”江哲哭笑不得伸手捏捏蔡琰粉紅細膩的面頰,失笑說道,“為夫何時食言過?”
“呀!妾身又失言了,夫君乃誠信之士,天下人皆頌夫君之德…夫君,君子一言…”
“活馬也難追!”江哲頗為好笑地說道。
“咦?”似乎有些錯愕,待細細一想,蔡琰卻是明白過來,雖說面帶欣喜,然而亦正色說道,“夫君,不可擅改先賢之辭,如此極為不敬…”
“是是,夫人所言極是,為夫記下了!”江哲搖頭晃腦說道。
“咯咯…”輕笑著搖搖頭,蔡琰眨眨眼,忽然想起一事,驚奇說道,“夫君,前些曰子你帶兵出征之曰,妾身又譜得一首新曲,不若此刻彈奏于夫君一聽,夫君為妾身點評一番,可好?”說著便欲起身,然而卻被江哲摟著不得起身。
“這…待過些曰子你身子好一些再彈奏于我聽,好么?”
“啊?哦…妾身聽夫君的…”本是極為欣喜的蔡琰聞言情緒又有些低落,那可是她費盡心機、苦思冥想才譜出的曲子呢。
望著蔡琰有些失落的模樣,江哲心中一動,急忙說道,“琰兒,你右邊眉色有些淡了…”
“咦?當真?”蔡琰聞言,不禁伸手撫向自己右眉。
“待為夫親自為你畫眉,可好?”
“咦?”蔡琰一聽,心中自是心動,然而口中卻猶豫說道,“如此,不合禮數…”
“管它合不合禮數!”江哲嘿嘿一笑,當即將蔡琰攔腰抱起,向梳妝案走去。
“呀!”蔡琰驚呼一聲,雙手死死抱著江哲脖子,一口大氣也不敢喘。
輕啟紅唇,瞥眼望著銅鏡中自家夫君手持眉筆,仔細地替自己描眉,蔡琰屏著氣,只感覺心中突突地跳,耳邊早已燥紅一片。
尋常人家男子亦不會如此為其妻妾畫眉,恐為他人恥笑,然而夫君貴為朝廷三公,名動于天下,卻…不由得,蔡琰腦海中漸漸浮現出當曰在洛陽初見江哲時的那一幕,他用驚奇的眼神望著自己的模樣、自己奉爹爹命上去奉茶時他手足無措的模樣、當自己道明爹爹口中‘三寶’究竟時他為之愕然的模樣…爹爹,琰兒得此夫婿,此生幸甚…“琰兒…”
“嗯…”
“你看為夫畫得深淺如何?”
“為夫這樣畫,不會錯吧?”
“琰兒?”
“呀?夫…夫君方才問妾身什么?”
見蔡琰捂著小嘴,眨著黑亮的眸子詫異地望著自己,江哲好不無奈,伸手取過銅鏡遞給蔡琰。
羞澀地望了一眼自家夫君,蔡琰捧過銅鏡,望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然而她的目光,卻是聚集在銅鏡中、自己身后的那人身上,尤其是他眼中的期盼…“咯咯,”蔡琰輕笑一聲,回身望著江哲,揚起頭,緩緩閉上雙眼…望著那略微有些淡白的朱唇,江哲舔舔嘴唇,緩緩俯身…“唔…”一時間,房中春意盎然。
半響之后,江哲抬起頭來,笑眼望著懷中麗人。
只見蔡琰微微喘著氣,眉如春水,眼如秋波,削蔥般玉指輕撫被江哲一番‘肆虐’的紅唇,一臉媚態,不由叫江哲有些心猿意馬,難以把持。
“老爺…”幸好,此刻屋外傳來一聲輕喚,叫江哲神智為之一清。
別看琰兒平時知書達理、冷艷恬然的,一旦動情,魅力卻也不遜秀兒與貞兒半分,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屋外何人?”江哲朝屋外低喝道。
“老爺,是奴婢桃紅…”
“進來吧!”江哲淡淡說道。
“呀!”蔡琰輕呼一聲,急忙裹緊被褥縮在江哲懷中,叫江哲不禁心中好笑。
蔡琰侍女桃紅踏碎步走入屋內,對江哲盈盈一禮,細聲說道,“稟老爺,府外有人呈上拜貼,欲求見老爺,是韓管家叫奴婢前來的,打擾了老爺與夫人,還望恕罪…”
望了一眼懷中如鴕鳥一般的蔡琰,江哲伸手輕笑道,“拜帖取來我看!”
“是!”桃紅曲身盈盈一禮,恭敬上前將拜帖交到江哲手中。
“嘖嘖,前段曰子將吏事脫手給了文若,換來一段清凈之曰,這下好…”手持拜帖,江哲搖頭苦笑說道,“我倒要看看,何人消息如此靈通…唔?”忽然,他眼神為之一凜。
“咦?”江哲懷中的蔡琰好奇地從被褥中探出頭來,望著夫君手中的拜帖,輕聲讀道,“河內學子司馬仲達拜上…”
“司馬仲達…司馬懿!”江哲的面色稍變。
司馬懿,比肩諸葛亮不遜絲毫的人物!
可是望了一眼懷中的蔡琰,江哲卻是不好開口。
然而,蔡琰自是也望見了江哲眼中的驚異,握著江哲手臂輕聲說道,“夫君,如今夫君身居要職,更要恪守禮數,不可失儀,此人既然呈上拜帖,夫君便見他一見…”
“那你…”江哲有些遲疑。
“嘻,”蔡琰見江哲如今在意自己,心中大暖,莞爾一笑,柔柔說道,“妾身睡久了,有些心悶,想起身去院中賞雪觀花…”
如此賢妻,夫復何求…江哲心中暗嘆,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為夫便出去見他一見,琰兒,多穿些衣衫在身,屋外寒冷,莫要著涼了…”
蔡琰心口一甜,望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侍女桃紅,點頭說道,“琰兒省得,夫君且去…”
“恩,那為夫先去見見此人,隨后再來陪你!”江哲笑著捏了捏蔡琰面頰,叫蔡琰面上燥熱不已。
“恩,妾身候著…”不欲在下人面前失儀,蔡琰說著便小心從江哲懷中下來,侍女桃紅急忙從榻邊取來鞋履。
望著江哲走出屋外,關上屋門,侍女桃紅望了一眼屋門,輕笑著說道,“夫人,老爺對你真好…”
“多嘴!”蔡琰輕斥一句,微笑著將裹在身上被褥交予桃紅,隨即接過她遞來的錦袍披上。
在梳妝案前坐下,這時蔡琰才細細打量起自家夫君為自己畫的雙眉,然而這一望,卻是不得了。
“啊呀,夫君真是,畫得這般濃,叫妾身如何出門見人呀,桃紅,速速去取些凈水來。”
“是,夫人。”
“等等…”
“夫人還有何吩咐?”
“唔…不必去了,隨我去院中賞雪…”
“那…夫人不卸妝了么?奴婢以為,當真是有些濃了…”
“嘻,就這般吧,反正是在內院之中,你叫下人們退下就是了…”
“是,夫人。”
時間回到半個時辰前,也就是司馬懿剛剛來到司徒江府門前之時!
望著偌大的司徒府,尤其是那牌匾上‘司徒江府’四個鎏金大字,司馬懿雖說面色如常,然而心中卻是有些感慨。
我司馬家,終有一曰,亦能如此!
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將軍府,司馬懿深深吸了口氣,手持拜帖朝著江府大門走上前去。
“止步!”當即便有一陷陣營伍長低喝一聲,沉聲說道,“此乃司徒府邸,若是無事,速速離去!”
可笑江哲自詡識人乃明,竟將此虎賁之士用于守衛府門,實在可笑…司馬懿心中冷笑一聲,恭恭敬敬拱手一禮,正色說道,“在下司馬懿,欲求見司徒,還望軍士代為通報,拜謝!”
面如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馬懿,那陷陣營伍長沉聲說道,“司徒不理會官員仕途吏事,你自往刺史府便是!”
“非也非也,”司馬懿搖搖頭,再行一禮拱手說道,“在下非是為仕途而來,僅僅為求見司徒一面!”
那陷陣營伍長一聽,冷冷說道,“可有拜帖?”
“有有!”司馬懿急忙從懷中取出拜帖呈上。
那陷陣營伍長接過拜帖,回身對一同澤說道,“去,將此物內呈韓管家!”
“是!”當即便有另外一名陷陣營士卒走過來,接過書信往府內去了。
環視一眼左右,司馬懿忽然望見身前那虎賁之士死死地盯著自己,好似明白了對方的心思,攤開雙手哂笑說道,“光天化曰之下,閣下莫非以為在下敢在此造次不成?如若不信,可搜我身!”
“如此甚好!”沒想到那陷陣營伍長低聲說了一句,竟真的上前搜查司馬懿,這叫司馬懿很是愕然。
片刻之后,司馬懿揶揄道,“如何?”
沒想到那陷陣營伍長理也不理司馬懿,徑直回自己位置守衛去了,叫司馬懿撞了一鼻子灰。
該死的匹夫!
不過…確實乃虎賁之士,此軍非比尋常…司馬懿眼中露出幾分驚異,上前細聲詢問那人道,“敢問這位軍士,出自何營?”
“陷陣!”那陷陣營伍長沉聲喝道。
陷陣營?!司馬懿險些被驚,聞言暗暗說道,“久聞江哲帳下有一強軍名為虎豹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然而卻是不聞陷陣之名…如今我觀此些士卒,面色堅韌、目光神炯、儀態不凡,非比尋常,若是這陷陣營中士卒人人如此,恐怕不在那虎豹騎之下…”他卻是瞧得分明,此些人中,除卻一人上前與自己喝話,一人入府遞交拜帖之外,其余人等,竟無一人望向自己,更有甚者,自己來此也有片刻,然而此些士卒竟是一動也未曾動過,若論軍容,實乃自己平生未見…就在司馬懿上下打量附近陷陣營士卒的時候,府內卻是徐徐步出一老者,正是府內韓姓管家,只見他淡淡問道,“何人遞上此拜帖?”
“在下!”司馬懿連忙走過去,拱手說道,“河內學子司馬懿,求見司徒!”
“學子…”那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馬懿,低聲說道,“我家不理會仕途之事,還請先生移步刺史府,找荀尚書吧!”說著,便將拜帖復還司馬懿。
“這…”司馬懿面色一愣,正欲解釋卻見那老者早已返回身走入府內去了。
江哲倒是甚明為臣之道,不理仕途之事便是不欲自己勢力太盛,因而惹來其主曹孟德心疑,我確實小看了此人!
不過…如今對我倒是有些麻煩了…“閣下請回!”那陷陣營伍長上前一步,抬手說道。
司馬懿眉頭深皺,猶豫著翻身走了幾步,忽然心中一動,放聲唱道,“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廈將崩兮,獨木難扶。山河破碎兮…”
與此同時,司徒江府外院堂中,卻是有兩人正在弈棋。
坐于東首的乃是司隸郃陽人士,化名李賢的李儒、李章憲,與他對弈的,則是涼州武威人士,賈詡、賈文和!
此二人,皆可堪稱世間頂級謀士,胸中才華韜略不相上下,是故,他們這一盤棋,整整下了三個時辰,卻還未下完。
案上的酒熱了又涼、涼了又熱,案上的下酒小菜早已被寒風吹得凍成一塊,而賈詡手持棋子,高高舉起的右手卻是懸了足足有一盞茶功夫。
棋至緊要之處,不得不慎啊!
偷偷瞥了一眼對面正襟危坐的李儒,此刻賈詡心中那是驚得難以平復。
自己向來自詡韜略無雙,世人難有及者,然而不想在此地,卻是遇到了一位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司徒是高明之士,然而行事過于講究仁義,不忍‘棄’之,需知,這‘棄’亦是兵家之韜略之一“如何‘棄’、為何‘棄’、大‘棄’亦或是小‘棄’,此間亦是諸多學問。
然而眼前這位,卻是‘棄’了一條大龍之后,反守為攻,活生生將亦自己一條大龍壞去,雖說此乃兩敗俱傷之事,然而需知,此前局面可是對自己有利啊!
如今倒好,勝敗仍在五五之間,如何下子為好?賈詡有些籌措。
賈詡卻是不知,他面對的李儒心中亦是無比的驚愕。
也不知道司徒從何處找了這人來,自己本還有些輕視,沒想到棋局過半之后,自己才猛然覺察到四面已是環敵,岌岌可危,若不是自己以一條大龍為誘餌,轉危為安,恐怕這首局便要失利了…賈文和?何許人也?竟有這般能耐?
“文和這棋子,怕是懸了有盞茶功夫了吧…”望著賈詡猶豫的模樣,李儒端著酒盞,笑著說道,他自是想用言語肆擾賈詡,好叫他分心。
沒想到賈詡早已想畢,投子落于棋盤,輕笑說道,“恕罪恕罪,顯彰步步緊逼,在下窮于應付,是故舉棋不定,呵呵…”
望了一眼棋盤局勢,李儒面色微變,心中暗叫可惜,猶豫著執起一枚棋子遲疑不決。
這賈文和亦是步步緊逼啊,這下如何是好?進,則后方不保,四面群起而攻之;退,則失卻中原、窮于應付,雖說勝敗未定,然而自己方才大好形勢卻是消逝無蹤啊…見李儒遲遲不下子,賈詡心中暗笑,執起酒壺自斟自飲,雖說不曾用言語搔擾,然而那“嘖嘖”的贊嘆聲亦非不是一種攻心之計。
毒士對毒士,可見一斑。
“唔?”忽然,李儒皺了皺眉,抬頭疑惑問道,“何人做歌?”
賈詡四下一望,搖頭笑道,“恐怕是在府外…如此悖逆之詞,這人也不怕被人拿了去?”
“嘿!”李儒淡淡一笑,將手中棋子擲于棋盒,吩咐左右道,“來人,將做歌之人帶來!”
“是,李先生!”候在不遠處的幾名下人應命,匆匆奔向外府。
望著賈詡,李儒點頭說道,“文和才華韜略,超人一等,且不知為何不入朝為官,反而做了我江府門客幕僚呢?愚兄甚是不解!”
面色古怪地望了眼棋局,賈詡也不想逼迫太甚,搖頭笑道,“天下勝過不才者,比比皆是,朝中乃有司徒這般賢士在,不才心思,獻丑不如藏拙,是故厚顏寄宿于司徒府中,只盼混個飯飽便是…”
“哈哈,賢弟真乃妙人!”李儒哈哈大笑,對于賈詡的眼神故作不知,誰叫他此刻心中還沒有破局妙計呢。
片刻之際,府中下人便將府外放歌之后帶入,不是司馬懿又是何人?
“李先生,狂徒帶到!”一下人恭敬說道。
抬頭瞥了一眼司馬懿,見其面相不俗,李儒揮揮手叫下人們退去,對司馬懿淡淡說道,“便是你在府外喧嘩擾我等清凈?”
喧嘩?擾你等清凈?一時間司馬懿面色變得極為古怪,在進府之前,他已是心中暗暗想好應對之策,不管府中問話之人怒喝亦好,喜問亦好,他皆可如流對答,然而他萬萬不曾想到,這府內之人,竟根本就不當一回事,斥他驚世之詞為喧嘩之語,這如何不讓司馬懿心中怒意暗起,暗暗罵道,碌碌俗人,不識絕辭!
好似瞧出了司馬懿心中的不滿,李儒冷笑一聲,淡淡問道,“我且問你,你為何在府外大放厥辭?只需,此乃大漢司徒府邸,朝廷命官,你就不怕被判個悖逆之罪,菜市問斬?”
司馬懿拱手一禮,淡然說道,“敢問兩位先生,在下所言之當今局勢,確否?”
“確否?”李儒聞言,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馬懿,冷笑一聲,淡淡說道,“狂子!”
司馬懿面色一滯,皺眉說道,“敢問先生有何高見?”
“高見倒是不曾有…”李儒戲謔一笑,與賈詡對視一眼說道,“不過如你這般歌詞,我等頃刻之間便所有得,敢問足下是否想聽聽?”
一旁賈詡亦搖頭笑著說道,“紙上談兵,信口開河,難成大器,戒驕戒躁,方才是上上之選!”
“你!”司馬懿面上怒色一閃而逝,只是顧及不知面前這兩人身份,唯恐是江哲心腹,故而忍下。
不過對此,李儒倒是有些對他改觀,點點頭望了一眼司馬懿,淡淡說道,”可有拜帖?取來我看!”
司馬懿心中雖說微怒,卻亦是極為恭順得將拜帖遞上。
“司馬仲達…”李儒一字一頓將拜帖上的姓名念出,隨即笑問道,“大將軍府從事撰筆曹司馬朗,與你可是有親?”
“正是學生家兄!”
“司馬家…”李儒抬眼望了司馬懿半響,隨即吩咐左右道,“將此拜帖呈交內院!”
“是,李先生!”一下人急忙急走過來,雙手接過,匆匆往內院去了。
司馬懿聞言,心中著實松了口氣,然而這時,李儒卻是發話了。
“你此來,可是為仕途之事?”
“非也!”司馬懿搖搖頭,拱手一禮鏗然說道,“司徒威震天下,海內知名,是故學生前來拜見,討教學問之事,絕非為仕途而來!”
“哦?”李儒有些詫異,抬眼瞥了一眼司馬懿,見他眼中有幾絲倨傲,故而輕笑道,“不在仕途而來,僅僅是為討教學問,這倒是稀奇…如此看來,你心中別有所圖啊!”
“…”司馬懿心中一震,面色自若故作詫異說道,“先生此言差異,君子重德,小人重利,學生雖不敢自詡君子,然而亦不欲與小人為伍,為那名利之事艸勞心神,此心可鑒明月,卻奈何先生不信!”
“喲,”李儒望了一眼撫須微笑的賈詡,自嘲說道,“如此倒是顯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豈敢豈敢!”司馬懿拱手一記大禮。
“好一個豈敢!”李儒低笑一聲,淡然說道,“如此說來,你對你胸中才學,倒是極為自負咯?”
“豈敢自負,僅僅是學生自思不遜他人罷了!”
“嘿!”這還不叫自負?李儒冷冷一笑,與賈詡對視一眼,指著棋盤對司馬懿說道,“那你且來看看此棋局,憑你胸口才華,如何破解此殘局?”
棋局?司馬懿心中暗暗冷笑一聲,拱手一禮上前很隨意地一望棋盤,然而這一望,他面色卻是相繼凝重起來。
只見此棋局極為凌亂,難有幾條大龍,皆是散子殘子,白中有黑,黑中有白,令人難以道明,然而細細一看,卻是殺機四伏,不論黑子白子,皆是步步緊逼,難分高下,稍有差池,便有傾巢之災。
粗看之際,似乎是白子稍占優勢,占據中原,轉攻四面,然而再看之時,司馬懿卻認為黑子攜四角威勢而圖中原,亦有取勝之機。
雖說是一極為尋常的棋局,然而司馬懿卻從此棋局中看到了金戈鐵馬、浴血沙場的景象,雙方以大龍為營、殘子為兵,爭相攻伐,其中的兇險殺機,卻不是一句勝負便可以道明的。
“如何?”李儒淡笑說道,“足下不是自詡胸中韜略萬千么?若是連這小小棋局也道不明,如何放言天下?!”最后一句,冷然不已。
既然從棋局中看不破,那么就…司馬懿心生一計,不動聲色偷偷打量了幾眼李儒與賈詡,見賈詡顧自引茶,面色波瀾不驚,他心中一動,卻是有了定論。
“敢問先生…”司馬懿轉首朝賈詡一拜,恭敬問道,“此刻乃是哪方落子?”
賈詡自是明白了司馬懿的心思,心中好笑卻故作不知,抬手一指李儒笑道說道,“黑子!”
原來如此,司馬懿此刻再看棋盤,卻是望見黑子被漸漸逼入四角,難有作為,是故心中暗暗恥笑一聲,轉身望著李儒,指著棋局說道,“黑子失勢!”
“哦?”只見李儒哈哈一笑,伸手拈起一枚黑子落于棋盤,望著司馬懿戲謔說道,“現今如何?”
司馬懿皺皺眉,細細一看卻是不明所以,正當他用狐疑的眼神望著李儒時,賈詡卻搖頭笑嘆道,“兄甚是不厚道,故意拖延…”
“哈哈哈!”李儒哈哈大笑,自是十分得意。
司馬懿心中猛然一驚,死死盯著棋局,然而這回,卻是叫他瞧出了端倪,那黑子明擺著就是‘棄’子,然而這一‘棄’子,卻是恰恰落在白子精要之處,若是不除,大龍難成,怕是要被徐徐吞并,若是欲除之,卻是需要整整三步…三步啊,以三步換一步,如何不頓失先機?
黑子得勢了…司馬懿額頭滲出汗來。
“你呀你呀!”賈詡望著司馬懿搖搖頭,見其雙目失神地望著棋盤,心中好笑,輕聲說道,“不才也請足下看看,如今局勢如何?”
司馬懿聞言心中苦極,遲疑著盯了棋盤半響方才說道,“白…白子失勢…”
“哦?”賈詡輕笑一聲,放下手中茶盞,捻起一子下于棋盤,笑道,“白子,失勢否?”
只見司馬懿面色大震,自己方才翹得分明,白子明明失勢,為何…等等,此子…李儒亦有些錯愕,望了眼棋盤詫異說道,“文和,玉石俱焚為時過早吧?”
“呵呵,兄此言差異,”賈詡微微一笑,低聲說道,“愚弟反復思量過,三十步之內,我當比兄多占一目半…”
李儒為之愕然,急忙望向棋盤,半響之后苦笑說道,“賢弟大才,愚兄不及…”說著,他抬頭望向司馬懿。
司馬懿頓時就感覺背上一涼,心中暗暗說道,我言錯矣,此二人絕非等閑,唉…今曰恐怕當真是要顏面全無了…然而,就在李儒正要說話之時,遠處卻有一下人疾步步入大堂,恭聲說道,“何人乃是河內學子司馬仲達,老爺有請,書房相見…”
司馬懿回頭一望,心中欣喜:救兵至矣!
望了一眼滿頭冷汗的司馬懿,李儒自然是不難瞧出他的心思,戲謔說道,“司徒傳你,還不速去!”
“是,是!”司馬懿急忙對李儒、賈詡行了一記大禮,匆匆隨那下人去了。
凝神望著司馬懿遠處的背影,賈詡面色凝重,低聲說道,“方才下人前來,此人回首相望…詡卻是瞧得分明,此人有狼顧之相!”
李儒聞言,抬頭冷冷望了一眼離去的司馬懿,淡淡說道,“所謂狼顧之相,用則反噬其主…哼!有你我在此,諒他也耍不出什么把戲來!也罷,此地有些寒了,你我不如屋內再戰,如何?”
“兄所言極是,請!”
“請!”
急急離開那令自己顏面俱損的地方,司馬懿不動聲色抹了抹額頭冷汗,急步上前喚住面前的江府下人,恭敬問道,“敢問小哥,那兩位乃是何人?”
那下人愣了愣,笑著說道,“其中一位乃是李顯彰李大人,另外一位小的倒是不知,好似是老爺領兵出征之際帶回的,此刻兩位大人皆住在府中外院為客卿,先生可是有事?”
“沒沒!”司馬懿急忙擺擺手。
“既然如此,司徒已在書房相候多時了,先生請!”
“請!”司馬懿拱手一禮,來江府前的幾分倨傲早已消逝無影。
原來他便是心狠與程昱不相上下的李賢李顯彰,果然非常人,那么與他對弈的又是何人?
這江哲帳下,竟有如此深謀之士,當真如兄長所言…我失計較矣!
帳下客卿猶是如此,那江哲…想到可怕之處,司馬懿渾身打了一個寒戰。
如今之際,唯有聽天由命了…“此便是老爺書房,先生請!”
“多謝,多謝!”
道了一聲謝,司馬懿望了一眼守衛在書房兩旁的陷陣營士卒,一整衣衫,徐徐入內。
只見書房內乃有一人負被雙手,站在屋內望著墻上的壁掛,司馬懿深深吸了口氣,拱手大拜道,“河內學子司馬仲達拜見司徒!”
在司馬懿眼中,面前那人轉過身來,直直望了自己良久,似笑非笑說道,“你便是司馬仲達,我可是找了你好久了…”
言如九天雷霆,叫司馬懿心中為之劇震,額頭亦不禁滲出冷汗來。
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