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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入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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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的門緊緊閉著,就像是仁人志士們在酷刑面前永遠不肯張開的那張嘴。

  黨驍波等提督心腹正在后園里受著酷刑,只是嘴早已被臭抹布塞住了,所以沒有發出慘呼。

  洪常青精惕地注視著四周的黑夜,領著膠州知州派過來的幾個衙役分散在書房的四周,阻止任何人靠近那個房間。

  書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不知道范閑與許茂才在里面說了些什么,商量了些什么,計較了些什么,爭執了什么。

  順著淡淡透出的燭光往里遁去,便可看見這二人越來越沉重的表情與眼神中帶著的那一絲寒意。

  范閑微低著頭,鼻梁兩側的yin影十分顯眼,他輕聲說道:“這個事情到這里了,就到這里了。”

  許茂才想了想,點點頭:“是,大人。”

  兩人關于當年及以后的對話暫告一個段落,許茂才在強抑激動之余,也回復了這些年來的平靜,將稱呼由少爺變成了大人。他清楚自己與范閑的對話是怎樣的大逆不道,如果被別的人知道了自己與范閑說過些什么,自己肯定是必死無疑,而范閑也一定沒有什么好ri子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范閑平靜說道:“眼下這個問題怎么處理”

  許茂才在膠州水師已有二十年時間,由當初最下層的士兵一步一步熬到如今的重要將領,在水師當中自然擁有旁人難以企及的威信與網絡。范閑處理膠州水師,如果有他的幫助,一定會簡單許多。

  “我會去聯絡軍中的人。”許茂才想了想后說道:“如果大人需要有人出面,我可以試一下。”

  范閑皺著眉頭想了想,如果在水師里能夠收服一大批中下級的軍官,自然會順利許多,那位老秦家的將軍既然不肯出面,許茂才愿意出來幫助自己,想必效果也差不多。不過想了會兒后,他卻搖頭說道:“你不要親自出面。”

  許茂才有些訝異地看著范閑。

  范閑說道:“我不要人能夠查覺到一絲問題你畢竟是泉州水師出來的人,既然這些年一直安份,今天也就不出來了。”

  不是關鍵的時刻,這枚范閑在軍中的棋子自然不能暴露,只是處理膠州水師這樣一個畸型的手臂,他斷不會動用自己好不容易在路邊拾得的厲鋒菜刀。

  “不過軍中下層你幫我想想辦法。”范閑繼續說道:“影響一些你能影響的人,至少讓他們安份一些,天亮之后就要去水師宣旨,我不希望到時候上萬士兵都來圍攻我。”

  許茂才笑了笑,行禮說道:“大人放心,其實今夜里,就覺著您似乎將這件事情想的過于艱難了。”

  “噢,怎么說”范閑挑起眉頭,來了興趣。

  “您低估了軍隊對于朝廷的忠心,低估了陛下對于士兵們的影響力。”許茂才平靜說道:“或許常昆可以掌控軍隊中的一部分,或許他的心腹可以煽動不知事實真相的士兵鬧將起來可現在的狀態是,常昆已經死了,黨驍波等幾人也被您捕入獄中,不論士兵還是百姓,如果有膽子對欽差動手,那是一定需要人帶頭的。”

  許茂才最后說道:“羊兒們敢起來造狼的反,一定是有只狼躲在羊群中間。”

  范閑的眼睛亮了下,看著許茂才半晌沒有說話,此時才發現,這位母親當年留下的幸運兒,看待事情,果然有幾分獨到之處。

  “可我是一匹來自外地的狼。”他笑著說道:“水師里的這些老狼又愛惜羽毛。”

  許茂才淡淡說道:“您押著他們去,他們不得不去也不用他們說什么,只要往營里一站,水師官兵們自然就知道了他們的立場,如果軍中仍然有鬧事的,大人不防殺上一殺。”

  “殺人立威”范閑皺起了眉頭,“我怕的就是驚起嘩變,血腥味很刺鼻,很容易讓人們的腦子發昏。”

  許茂才看著他笑了笑,和聲說道:“大人,血腥味也是很容易讓人們變得膽小,尤其是本來膽子就不怎么大的下層人。”

  這話說的平淡,卻帶著一絲古怪與怨意,想必是二十年前葉家、泉州水師被清洗時,這位看多了被鮮血嚇的噤若寒蟬,不可動彈的膽小之輩。

  范閑想了想,點點頭。

  許茂才看他眉間的憂色依然未袪,知道他在擔心什么,稍一思忖后,試探著說道:“就算今天我不出面,事后也可以嘗試一下。”

  嘗試什么自然是嘗試將膠州水師掌握在范閑的手里。以許茂才如今的資歷與地位,只要在朝廷查辦膠州水師一案中表現的突出一些,對陛下的忠心顯得純良些,就算范閑不從中幫忙,想必也有極大的機會升職成為水師提督。

  對于許茂才來說,這個提議不是為了自己的仕途著想,而是想著自己能夠幫范閑獲取一個強大的助力。

  但范閑卻只是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的事情太晚。”他說道:“所以事先沒有做安排,膠州水師的后事京都那邊早已定了,十ri之后,就會有樞密院的人來接手,至于你我會想辦法讓你不受牽連,依然留在膠州,但是提督的位置卻沒有辦法。”

  許茂才點點頭,知道關于水師后續的安排,宮里肯定早有定數,范閑既然不知道自己的出身,當然事先沒有進行什么安排。

  “下任提督是”

  “秦易。”范閑緩緩說道:“秦恒的堂弟。”

  秦恒便是如今的京都守備,老秦家第二代的翹楚人物,在京中時與范閑的關系還算融洽。

  但許茂才聽著這個名字,面色卻是有些古怪。

  “怎么了”范閑看出了他的憂心,好奇問道。

  “為什么陛下會讓老秦家的人來接手”許茂才皺著眉頭說道:“就算葉家如今失了寵,可是軍中不止這么兩家,西征軍里還有幾員大將一直沒有合適的位置。”

  “我也不是很明白。”范閑笑著應道,心里卻想著,膠州這樣一個重要的地方,皇帝肯定是要選擇自己心腹中的心腹掌握著,避免再次出現常昆這樣的事情。

  許茂才望著范閑yu言又止,半晌后才下決心說道:“老秦家不簡單。”

  “什么意思”

  “我沒有證據,但總覺得老秦家不簡單。”許茂才皺眉說道:“您也知道,水師里列第三的那位是秦家的人,常昆在水師里做了這么多手腳,領著上千士兵南下,怎么可能瞞過他為什么他一直沒有向朝中報告如果他向老秦家說過,老秦家卻沒有告訴陛下這事情就有些古怪了。”

  范閑安靜了下來,在腦中細細盤算著其中的細節,然后說道:“所以你要留在膠州,盯著馬上來的那名提督大人,我相信老秦家是不會背叛陛下的,因為不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都是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

  許茂才心想確實也是這個道理,大殿下如今執掌禁軍,葉家被陛下罵的大氣不敢吭一聲,只好龜縮在定州養馬,整個慶方,如今聲勢最盛的,自然就是老秦家,他們如果背叛陛下,根本不可能再獲得更高的地位與榮耀。

  政治上的選擇與做生意一樣,沒有利益的事情,沒有人愿意做。

  “你去做事吧。”范閑溫和微笑說道:“注意自己的安全,在今后的ri子里,只要我不主動找你,你不要為我做任何事情。”

  許茂才也笑了起來,走到他身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沒有多說什么,轉身離去。

  看著這名四十出頭將領離開的身影,范閑負手于后,微微瞇眼,他知道對方這個頭磕的是心甘情愿,甚至想必是欣喜無比。二十年前之事,落在二十年之后,人生并沒有幾個二十年,而此人卻一直等了這么久,實是不易。

  遠處的天邊浮起一絲淡漠的白,范閑瞇著眼睛看著,心思不知道飄去了那里,眉頭皺的極緊。他感覺心上多了一絲壓力,又多了一絲興奮,造反這種事情他是不會做的,就像葉輕眉當年在信中說的那樣,一統天下她不屑做,范閑也不喜歡玩這種游戲,不過在今后的歲月里,除了造反,總有許多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做。

  比如好好活著,比如讓剛剛離開的那個好好活著,比如讓有些人活的很不愉快。

  此時提督府沒有喧囂,只有一片寧靜圍繞,很多人沒有睡著,天剛剛破曉。

  晨光漸盛時,關閉著的膠州城門被緩緩拉開,嚴密封鎖了一個整夜的州軍們疲憊地收隊,有氣無力地站在城門洞兩側,用目光送著那一行隊伍行出了膠州城,往不遠方的水師營地駛去。

  隊伍的正中間是范閑,騎在馬上的他已經換上了官服,華貴異常,威嚴十足。左邊的洪常青面色冷漠地抱著皇帝欽賜的天子劍,右手邊的監察院官員捧著金黃色的圣旨。

  前有開道官兵扛著牌子氣喘吁吁地走著,然后便是一柄曲柄駕云黃金傘。

  膠州方面不知道從哪里搞出來一個絲竹班子,吹吹打打著,鑼鼓敲著,熱鬧不停。

正是一個有些簡陋的欽差儀仗,范閑冷眼看著,心里不免覺得好笑,那位膠州知州果然有兩把刷子,不過半夜功夫,居然整出了這么些東西來,只是這絲竹班子怎么身上的脂粉味這么重難道是從青樓里借來的欽差儀仗他一直留在蘇州,根本沒有想到會在海邊來用。不過既然是去水師宣旨,擺出這種排場來總有益處,只是范閑有些替吳格非擔心,這般弄虛作假,會不會讓京都里的那些老學士們不高興  一應膠州官員與未獲罪的水師將領老老實實地跟在范閑身后,單從表情上,看不出來這些人是高興還是難過,只是折騰了一夜,沒有幾個精神好。

  晨起的膠州市民們在早點攤子上已經隱約知曉了昨夜的事情,紛紛涌在城門內外注視著這一幕,膽大的市民們對著欽差儀仗指指點點,紛紛傳播著,高頭大馬上那個俊的如同姑娘般的年輕權貴,就是傳聞中的小范大人。

  范閑在民間的名聲實在是太響了。

  而膠州水師在城中的名聲卻實在好不到哪里去。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城門內外的上千百姓作一聲喊,口祝欽差大人安康,便跪了下去,行禮不一。

  范閑一怔,看著那黑壓壓的一片人頭,不禁有些恍惚,想到凌晨許茂才說的那些話,才明白,原來社會最底層的人們,對于高高在上的天使,確實是一種發自本能般的畏懼與敬服。

  這種認識,讓范閑并不能舒服到哪里去,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許茂才。

  許茂才裝作讒媚的樣子笑了笑。

  不得已,范閑揮手止住了隊伍的前行,堆起滿臉溫和的笑容,在官員們的拱衛中下馬,輕步走到線外百姓面前,溫和回禮,極有禮數地扶起了幾位老人家,又寒喧了兩句,說了幾句圣安,天順之類的廢話,這才重新回到馬上,開動了隊伍。

  水師的cāo場之上,范閑滿臉平靜地坐在椅上,于高臺之上看著下方的那些官兵們。官兵們的臉色有異,或激動或憤恨或畏懼,但那些眼神都閃閃爍爍地看著臺上的欽差大人與官員們。

  水師官兵大部分已經知道了昨天夜里的事情,只是由于時間太緊,所以那些常昆在中層將領中的心腹,并沒有機會挑起整座大營的情緒,而只是帶著一路軍士意圖進州救人,只是那個隊伍卻驟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所以此時水師官兵們有些害怕,不知道朝廷為什么會忽然派一個欽差大人過來,也不明白為什么常昆提督與黨偏將都不在臺上,難道軍中的流言是真的  范閑瞇眼看著臺下那些攢動的人頭,發現黑壓壓地,竟是一直排到了港口邊上。

  直到此時,他才感覺到了一絲后憂,禁軍他是見過的,黑騎是時常在身邊的,可是驟然看見上萬名士兵整整齊齊站在自己身前,這才感覺到人數所帶來的那種壓迫感。如果這一萬個士兵都是自己的敵人,那自己只怕在這臺子上也坐不下去了。

  范閑自嘲地翹起唇角笑了笑,也沒有怎么認真聽那位水師三號將領的說話,心想自己的運氣真的不錯,居然在水師內部找到了許茂才,看臺下士兵們的情緒雖然稍有不穩,但應該不會出現大的問題,想必定是許茂才在凌晨之后做了很多暗底下的工作。

  而常昆已死,黨驍波已伏,沒有人帶頭,這些士兵再有血性,也不可能如何,許茂才說的對,自己過于高估了局面的險惡性。

  范閑摸了摸懷中的薄紙,這是參與東海之事的將領所寫的口供,黨驍波確實硬項,就算被打昏了過去,也死不肯開口,不過軍中并不都是這種硬漢,在監察院的嚴刑副供之下,終于還是有人招了。

  有了口供,便有了大義上的名份,范閑不再擔心什么,側耳聽著那位將領意興索然地講話。

  這位將領便是老秦家的那位,他本不愿意出頭,可是范閑聽了許茂才的建議,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干脆撕破了臉皮,皮笑肉不笑地請他出面訓話,同時也將宣布黨驍波罪狀的艱難任務交給了他。

  果然不出范閑所料,當那位將領說道黨驍波勾結外敵,私通海匪,違令調軍這三大罪名后,臺下的官兵們都sāo動了起來,尤其是那些中層的校官們更是有些不大好的苗頭。

  范閑看著這一幕,緩緩離開椅子,走到臺前,望著臺下的上萬官兵,溫和說道:“本官是范閑,奉旨而來。”

  他不是神仙,沒有用眼神就讓全場陷入安靜的能力,但他的話語中夾了一絲自己體內的霸道真氣,迅疾傳播開去,裊裊然響徹了個整個cāo場,讓那些官兵都愣了一愣。

  便在這個空隙之中,范閑開篇名義:“提督常昆常大人,昨夜遇刺。”

  臺下一片嘩然,滿是不敢置信的議論之聲與震驚的聲音。

  膠州知州吳格非擔憂地看了一眼臺前的小范大人,他起始就不贊同全軍集合宣旨,應該分營而論,不知道小范大人是怎樣想的。

  范閑望著臺下那些官兵,緩緩說道:“常提督常年駐守膠州,為國守一方,甘在困苦之地,實為國之棟梁,陛下每每議及,便會贊嘆常提督其功在國,忠義可嘉。”

臺上知道內情的廖廖三人沉默著,他們早就收到了范閑代朝廷宣布的處理結果,而其余的官員將領們聽著這話頓時傻了眼,小范大人不是來查常提督的嗎  臺下的官兵們也漸漸安靜下來,滿是疑惑地看著臺上,沒有一個人聽明白欽差大人說的話。

  范閑面上帶著一絲沉重,幽幽說道:“天無眼,不料常提督竟然英年早逝是哪些窮兇極惡之徒,竟敢做出這等惡行”

  他的聲音漸漸高了些來,充滿了憤怒,眼神里也滿是狠厲之意,似乎是想從臺下上萬官兵之中找出那個所謂真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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