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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整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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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鐵沉著臉,緩步踏出了門廊,也不正眼去看偏廳里坐著的人,寒聲說道:“不知是哪位大人非要親見沐某一面這么大的架子,難道不知道一處事務繁忙”

  蘇文茂見著以往的同僚,總有幾分照看之意,眼珠子一飛,使了個眼色。沐鐵其實早就知道來的是誰,此時只是做戲罷了,假意被蘇文茂提醒,狐疑著回頭去看身后,便看見了那位年輕人。

  “您是”沐鐵皺著眉頭,走近了一步,忽然間大驚失色,唰唰兩聲,干凈利落的單膝跪了下來,“下官沐鐵,參見提司大人”

  范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根本沒有一絲配合他演戲的興趣。

  沐鐵一臉余驚未消,喜悅說道:“大人您怎么來一處也不說一聲,讓您在外面枯等著,這叫下官如何是好”

  范閑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唇角浮起了一絲笑意。沐鐵看著這絲笑意,心卻開始涼了起來,誰都知道,這位小范大人每次笑的最甜的時候,只怕也就是他心里最惱火的時候,于是他的聲音也不自禁地低落了下來:“這個大人,那個下官。”

  范閑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看著他。

  沐鐵深黑的臉上,無由出現一抹驚悔,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只是重新跪了下去。

  一處的偏廳里,氣氛十分壓抑。

  范閑也不想再看他出丑,畢竟沐鐵是一處的主簿,在朱格自殺之后,一處的事務基本上都是由他在主理。他皺了皺眉頭,說道:“偏廳太臟,不適合待客。”

  沐鐵一愣,心里馬上高興了起來,對身旁的那個風兒怒斥道:“快讓人來打掃”

  “案卷就這么擱在廳里,不合條例。”范閑微笑著。

  沐鐵一蹦老高,高聲喊著后面的那些一處吏員們出來,開始將那些蒙著灰塵的案卷歸納到后方的暗室中。這些吏員都在偷懶,懨懨無力地走了出來,卻看見沐大人正老老實實地站在一位年輕人身邊,眾人不識得范閑,卻都是搞情報偵查工作的出身,腦子轉的極快,馬上猜到了這位年輕人的身份,唬了一跳,趕緊各自忙了起來。

  不一時功夫,偏廳就被打掃的干干凈凈,案卷被歸的清清楚楚,看來監察院一處,仍然還是保留了他們本來就應有的快速反應能力。

  “給你半個時辰,除了今ri在各部各司各府里有院務的人,除了那些身份不能泄露的人,我要見到一處所有的職員。”

  范閑一掀身前長衫下擺,便在椅子坐了下來,伸出手去,沐鐵討好地將茶碗遞到他的手上,有些垂頭喪氣說道:“我這就去。”他知道這位小爺實在是不好唬弄,而且自己的前程全在對方手上,只好認真做事,希望能減少一些對方對自己的厭惡感。

  “你不要親自去,這么點兒小事。”范閑收回手,喝了口茶,發現已經冷了,不由咧了一下嘴。沐鐵趕緊伸手準備去換,范閑盯了他一眼,將茶碗放在身邊干凈無比的桌子上,說道“你跟我進來,有些事情和你說。”

  沐鐵趕緊安排手下去將那些成ri在外面打混的一處職員全喊回來,自己去是趕緊跟著范提司去了后院,看著范閑邁步進了自己剛出來的那個房間,心里又是一陣緊張。

  范閑皺著眉頭,看著門檻下的那粒翡翠麻將子兒,說道:“果然是監察院里權力最大的衙門,居然麻將都是翡翠做的。”

  沐鐵汗流浹背解釋道:“是假翡翠,這個不敢欺瞞大人,這是大前年內庫新制成的貨色,像翡翠卻又摔不碎,當年給八大處一處分了一副,一處的這副一直擺在衙門里,沒有人敢私拿回家,平時沒什么院務,所以偶爾會玩一下卑職慚愧,請大人重重懲處。”

  范閑搖了搖頭,說道:“那個呆會兒再說,我只是有些失望,堂堂監察院一處,隱匿痕跡的功夫卻是做的如此不到家,先前你們就是在這里打的麻將既然都收了,怎么門檻下還有這么一顆”

  沐鐵抹了抹額角的汗,知道這是先前自己用來砸自家侄子的那顆麻將子兒,那些沒長眼的下屬收拾屋子的時候,一定是將這顆遺忘了。

  范閑坐了下來,看著他說道:“你說說你這官是怎么當的院務荒馳也罷了,沒事兒打打麻將也不是大罪”

  沐鐵心頭微動,心想原來這些都不是大罪,正自心安之時,忽聽得啪的一聲巨響他嚇得不淺,畏畏縮縮地看著范提司。

  范閑在桌上重重拍了一掌,以他如今的霸道功力,就算將這木桌子拍成粉碎也是易事,但這次只是發出極大的聲音-寒聲怒斥道:“先前看著那筐魚,才知道你們竟然敢收各部的好處,你還要不要命了如果讓院里知道了,只怕內務處第一個剮了你。”

  沐鐵趕緊跪在他的面前,卻是半天囁嚅著,說不出什么話來,他心想一筐魚也不是什么大事。

  范閑寒聲罵道:“是不是覺得一筐魚并不算什么但你要知道院子里的鐵規矩,尤其這一處監察京中百官,你與那些朝臣們玩哥倆兒好,將來還監察個屁”

  范閑一向是個看似溫柔的人,但溫柔之人偶爾發怒,話語里的淡淡寒意壓迫感十足,讓沐鐵心頭大懼。

  范閑看著面前跪著的這位官員,心里其實難免有些失望與意外,不止是對自己即將接手的一處,也是單單針對面前這個人。

  “起來吧。”

  其實依照院內條例,上下級之間完全不用這般森嚴,只是沐鐵知道此時的態度一定要擺的端正些,而且他與范閑畢竟是有些淵源。聽到范閑發了話,他才敢直起身來。

  范閑看著他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唇如薄鐵,面色深黑,不由皺了皺眉,說道:“整個京都,你是第一個知道我真實身份的人”

  沐鐵心頭一黯,去年調查牛欄街的時候,曾經很冒昧地前往范府問話,當時范家還不及如今的火熱,但是面前這位年輕的大人亮明了身份,自己知道了他就是院中傳說的提司,這本來是一次極難得的機遇,自己本來以為會少奮斗許多年,但沒有想到最后卻是便宜了王啟年的那個半小老頭兒。

  “這一年里,你也幫了我一些事情。”范閑瞇著眼睛說道:“按理講,你應該多走走我的門路,但你沒有,這我很高興,以為你是位篤誠之人,只是沒想到一年的時間里,你竟然變了這么多,從當初那個拍上司馬屁都有些別扭的老實人,變成了如今只知道渾噩度ri,學會了變臉的老油條官僚,我很失望。”

  我很失望這四個字,讓沐鐵對自己更加失望他知道,雖然自己不如王啟年與提司那般親熱,也沒有指望能夠單獨負責一大片行路,但是這一年的時間里,自己從當初的七品僉事被提成了從五品的主簿,用屁股想,也是面前這位范提司大人的面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也不再作辯解,只是沉聲道:“請大人看下官以后表現。”

  范閑注意到他將卑職換成了下官,腰桿也挺的直了些,眼中流露出微微贊賞之意,說道:“這樣就好,不是所有人都有捧哏的天賦,別老念記著王啟年的做派。你做回當初那個一心查案的自己,本官自然不會誤了你的前程。”

  風雨之后又是晴,晴后又是風雨,沐鐵看著面前的提司大人,心想這位爺的心思真的像是京都剛過去的夏天,只聽著范閑沉聲問道:“說說,這一處怎么爛成這樣了院里其他幾處我也去過,簡直不能比,別處的院吏無不謹慎自危,兢兢業業,別說打麻將了,就連出個恭都是緊跑慢趕,還得行路無風看看你這兒跟菜市場有什么區別”

  沐鐵此時早已豁了出去,要做回自身,要抱緊小范大人的粗腿,也不避諱什么,直接說道:“提司大人,一處之所以變成這樣,屬下自然難辭其咎,只是這一年多來,一直沒有個正牌大人管理,下面的人也不服我,所以自然就散漫了起來。”

  范閑對這件事情很清楚。當初的一處頭目朱格暗中投靠信陽方面,將言冰云的情報透了出去,直接導致了言冰云在北方被捕,后來院中自查,朱格事敗,就在密室里的院務聯席會議上自殺身亡,這是監察院建院以來很聳動的一件事情。自那天起,一處便一直沒有頭目,一方面是陳萍萍想等言冰云回國,二來,自然是因為這個位置確實很敏感,暗中監察京中百官,這種權力如果用起來,可以獲得太多的利益,當時院中沒有什么合適的人選,所以一直拖著了。

  “就算沒有大人管理,但條例與各處細文一直都在,為什么沒有人做事難道院中一直沒有訓斥你們”他有些疑惑問道。

  沐鐵其實也有些不解,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大人說條例俱在但是要一處做事,總要院中發文才行啊,沒有頭目說話,我們這些普通官員,總不好自己尋個名目,就去各侍郎學士府上蹲點去。”

  范閑一怔,怒道:“二處難道這一年都沒有送情報過來”

  “送倒是送了。”沐鐵看了他一眼,“可是依照慶律,三品以上的官員,我們沒有資格自行調查,總要請旨,至少也要院長下個手批。”

  范閑無奈何道:“三品以上你們暫時不能動,三品以下呢”

  沐鐵應道:“大人,不敢瞞您,其實一直以來,一處雖然名義上是院里最要害的一個部門,但實際上卻一直都是最無能的一個部門,原因也很簡單二處三處都只是和情報、毒藥、武器這些死物打交道。五處六處司責保衛,七處只和犯人打交道,八處只和書籍打交道。八大處里,只有一處與四處是與人打交道的部門,而四處的精力主要在國外和各郡路之中,那些下面的官員,哪里敢和四處的人較勁兒隨便覓個由頭,也就將那些縣令撤了,誰敢二話”

  說到這里,他的臉上不自禁地帶了一絲自嘲:“也就是咱們一處,深在京都之中,看似風光,實際上打交道的對象都是朝中大臣,京中土官,論身份他們比咱們尊貴,論地位,更不用提京官們看在欽命大慶朝監察院一處的牌子上,對咱們示好那是自然,六部有好處,都不會忘了咱們一份,但真要較起勁來他們也不會怕咱們。”

  范閑心想這不對啊前世哪里聽過這么窩囊的錦衣衛“三品以下,你有立案權,du

  li調查權,他們怕你才會討好你,怎么還敢和你較勁”

  沐鐵自嘲說道:“大人,那些官員可能是三品以下,但他的老師呢這些官員們早就織就一張大網,遍布京中,有的案子,就算咱們查出證據來了,也不好往上報。”

  范閑瞇著眼睛,問道:“為什么”

  “很簡單,一處的這些兄弟也都是要在京都里生活的。”沐鐵嘆了口氣說道:“雖說俸祿比一般的朝官要高不少,但是家里的親戚總還要尋些活路,在各部衙門里覓些差使,就算不和這些官員打交道,你就算去賣菜吧,如果你查了京都府的一個書吏,京都府尹就有本事讓你這菜攤擺不下去,用的理由還深合慶律,你挑不出半點兒毛病。至于那些與宮中有關系的,更是正眼都不會看我們,就像燈市口檢蔬司的戴震,眾所周知的貪官,可我們卻不能動手為什么因為宮中的戴公公是他的親叔”

  “自從朱大人自畏罪自盡之后,一處沒有個打頭的,下面的這些官吏,更是不會輕易去得罪京中官員了,誰沒有個三親四戚都在官場上,總要留個將來見面的余地。”

  沐鐵自愧說道:“不怕大人動怒,下官這一年里也是存著個明哲保身的念頭,除了院中交待下來的大案子,基本上沒有查過什么事情,大人,不是下官沒有一顆虎膽,實在是京都居,大不易,ri常要打交道的京官實在太多了。”

  范閑沒有說什么,平靜說道:“以后就這樣和我說話,整風,首先整的就是不務實事,只知迎逢上司之風。”

  沐鐵聽著整風這名詞新鮮,卻無來由地一陣害怕,趕緊向大人請示,一番言語,范閑面無表情地如是說著,沐鐵面露崇拜地如是聽著,又害怕自己忘了,于是磨墨奮筆抄寫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聽到鄧子越輕輕敲了敲門,稟報道:“大人,人來齊了。”

  監察院一處,除了京郊各路留守的人員外,一共有三百一十名成員,除卻今天在查案子的,以及埋在各大臣府上的“釘子”,能來的基本上都來齊了,占據了一處后院的一整塊平坪,各自已經理好了衣裝,肅然而立,等候著提司大人的訓話。

  范閑坐在眾人面前的椅子上,沒有站起來的想法,看著這些人微微點頭,發現一年多的散漫并沒有完全磨礪掉這些人身上的肅然氣息,在他們的身上還能嗅到一絲絲監察院密探們應的yin郁味道,對于這一點,他比較滿意。

  沐鐵佝著身子,湊在他的耳邊說道:“一處比較特殊,密探不密,這里的都是亮明身份的,大部分人都還隱藏著,釘子的名錄保存在院子里面,不能調閱,大人如果要查看,還需要一處的報告和院長的手令。”他想到范閑的身份,頓了頓又道:“您是提司,不需要院長手令,但還需要一處的報告,呆會兒我就去寫去。”

  范閑搖搖頭,沉默了片刻后,笑著說道:“不用了,從今天起,我兼管一處,如果要寫報告,我會讓人寫。”

  沐鐵身子一僵,本以為范提司只是來巡查,沒料到竟是要兼管一處但一想到ri后可以與大人一同工作,親近起來也更加容易,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喜悅。

  坪上沉默了許久,范閑一直沒有說話,而那上百名一處的成員也一直保持著標槍般的姿式站立著,雖然不是軍人,但齊刷刷的黑色,看著還是極為養眼,有一種雨天蘇格蘭場的感覺。

  很久以后,范閑才站起身來輕聲開口:“我是范閑,從今ri起,便是你們的主官。”

  大多數人都猜到了他的身份,但聽說這位聲名震天下的小范大人要來一處任主官,眾人在微驚之余,更多的卻是高興,畢竟朱格死后,一處不止在京中的工作難以開展,就連在院中也多受白眼,如今有了小范大人領頭,院中其余七個處,誰還敢推搪誤事京中的各部衙門們,只怕暗底下遞來的好處會更多了。

  但范閑接下來的話,卻讓眾人感到一陣陣寒意。

  “本官知道你們這一年是怎么過的。”范閑笑瞇瞇地說道:“從今以后,再也不能這么過。”

  丟完這一句很簡單的定論,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看了沐鐵一眼。

  沐鐵站起身來,咳了兩聲,極有威嚴的看了眾下屬一眼,說道:“今天召集大家前來,主要是提司大人履任之初,有些話兒要交待,本官受提司大人委托,講幾句話,主旨都是提司大人擬定的,請諸位同僚認真聽。”

  院間眾吏肅然聆聽。

  “今天,我想講一點關于我們一處的作風的問題。”沐鐵皺起眉頭,苦大仇深:“為什么要有監察院為什么要有我們一處因為朝廷里有欺瞞陛下、壓榨黎民、yin壞慶律的貪官污吏存在。陛下要明察吏治,百姓要安居樂業,慶律的尊嚴要得到維護,所以,要有一處。”

  眾吏愕然,心想沐大人向來擅長辦案實務,什么時候也會做這得官場文章只是陛下,百姓,慶律三座大山壓過來,誰也不敢說什么。

  “我們是一處,我們是陛下的耳目,如果我們要做到耳明目聰,為陛下分憂,就要做到步調一致,兵精馬壯,令行如山若非如此,監察京中百官,便成了空中樓閣”

  “如今我們一處存在什么問題呢陛下的指示自然英明正確的,一處的工作也是有成績的,這一點,提司大人先前也是大力贊許過的。”沐鐵話風一轉,yin寒無比說道:“但是最近這一年里,一處出了不少問題,我身為代管主官,當然責無旁貸,明ri便會自請處分,但從今ri起,一切違反監察院條例的事情不準再做。”

  “不準私自或以一處名義,接受朝廷其它部司的禮物及一切可折算成銀錢的好處。”

  “不準以任何理由,拒絕接受任何舉報。”

  “不準,以任何名義,與任何部司的相關官員有ri常接觸,如辦案需要宴請,必須事先申報,并且人數下限在三個以上”

  “加強事務化工作的條理性,加強”

  “嚴格貫徹監察院條例及相關細則的執行,過去的一年里,諸位同僚若有什么不妥之處,請于十ri之內向本官說明,一概既往不咎。”

  沐鐵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下面的一處吏員們卻緊張了起來,他們不知道這是所謂整風運動,只聽出來如果范提司真的用狠心去做,自己這一年里掙的好處,以后就再也掙不到了,而且又將重新投身于得罪京官的危險而光榮的工作之中,眾人的臉上不禁流露出為難與憤慨之色。

  但饒是如此,他們依然沒有竊竊私語,沒有出言反駁,沒有像六部中的官員那樣沒個官樣兒,雖然面色有些變幻,但依然用極強的控制力站的穩穩當當陳萍萍一手調教出來的監察院,從根基與本質上講,始終是這天下最鐵打的一支密探隊伍。

  沐鐵的發言完了,范閑站起身來,將雙手負在身后,微笑說道:“有什么意見,這時候當面說出來。”

  底下一片沉默。

  監察院的普通密探、普通調查人員,與范閑這位天之嬌子間的身份差距太大,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反駁什么。

  范閑笑瞇瞇著引蛇出洞:“集思廣益嘛,院長大人讓我來一處,也是對各位同僚的器重,大家也知道本官忙碌,一般衙門請我去,我還懶得去咧。”

  這話說了之后,庭間眾吏的心情稍微放輕松了一些,傳聞中這位提司大人笑里藏刀,不過此時還真沒看出來,而且對方出身高貴,又是天下聞名的大才子,怎么會真的精通監察院這些yin穢事兒,此時暫且應了,ri后再說,于是紛紛躬身行禮道:“謹遵提司大人令。”

  范閑眉頭微皺,有些不滿意。

  沐鐵隔得近,看得見他眼中的那一絲寒冷,以為范閑是不滿意下屬們顯得不是那么忠心,心頭著急,趕緊對著站在前排的風兒使了個眼色,這人是他遠房侄子,也姓沐。

  沐風兒見到叔叔使眼色,以為是要自己站出來反對可他哪里敢對堂堂提司大人說個不字心里害怕不已,雙腿連連顫抖,最后還是念及叔叔一直以來的恩德,將心一橫,將牙一咬,站出隊列后毫不含糊地行了一個禮,說道:“提司大人,雖說一處司職監察京中百官之職,但人情來往再所難免,誰家都會有親戚,像卑職的大舅子,眼下就在行馬監作事,如果我與他ri常不來往,倒也可以,只是怕家中悍妻吵鬧不休啊。”

  這話看似俏皮,但場間竟沒有人敢笑出聲來,誰也不知道為什么沐風兒今天的膽子會這么大。

  范閑心里高興,面色卻是yin沉一片,寒聲斥道:“你當院中條例是坨狗屎,由你怎么糊臉上細則中早說的清楚,三代以內親眷經申報登記后,不在此列,你偏要這般說,莫不是有些什么不妥事沐鐵,將你這遠房侄子拖下去,處規侍候著”

  沐鐵嘆了一聲,拖著侄兒滿臉哀怨地去挨板子了。范閑冷冷的目光掃了眾人一圈,說道:“還有什么要說的沒有”

  眾人知道他是以官威壓人,但想不到密探之中也有硬頸之輩,站出來沉聲行禮道:“提司大人,查案是我們應做之事,但若遇著貴人恐嚇,如何家中遇著官員刁難,如何宮中的公公們發話,如何”

  場間一片沉默,一處辦案,最怕的就是碰見與宮中有關系的官員,因為監察院再強勢,也依然只是宮中養著的打手。

  范閑滿臉平靜看著他,說道:“報我的名字。”

  五個大字擲地有聲,誰敢刁難恐嚇你們,管他是大臣還是權貴,只管報我范閑的名字如今的京都,范閑確實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就算宮里那些人表面上在自己面前還要流露出幾絲自矜,但若落到實處,只怕那些上了三品的官員權貴們,根本沒有誰敢冒著得罪范閑的風險,來欺負他的屬下。

左手握監察之權,右手握天下之錢,誰愿意得罪范閑  范閑看著那個出列的官員,有些欣賞,在自己刻意打壓沐鐵之后,他還敢站出來說話,想到此節,他放緩了語速,柔聲說道:“還有什么看法,一并提出來,我不加罪。”

  那人其實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硬著頭皮說道:“下屬以為私人不受錢物,是理所應當之事,但以一處名義收些無妨,一方面與六部各司將關系搞好一些,將來查案也方便,另一方面這些錢物分散之后,也算是貼補一下。”

  范閑看著院中眾人,知道這些人也是心疼這些銀錢,不由冷笑一聲說道:“論起俸祿,你們比同級的朝官要多出三倍,雖然你們不如那些朝官一樣有外水兒,但這本來就是建院之初高薪養廉的本意,有什么好抱怨的。”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蘇文茂仗著與范提司相熟些,大著膽子說道:“監察院向來承受官員的反噬百姓的白眼,一處的處境又比較特殊,朝廷又不肯多些貼補,所以才”

  范閑搖了搖頭,止住了他的說話,靜靜望著場間這些監察院的密探與吏員,等場間的氣氛已經被壓榨到寂靜無比,才一字一句說道:

  “不要問朝廷為你們做了什么,要問問自己為朝廷做了什么。”

蘇文茂聞言一愣,稍加咀嚼,竟是大有深意,心頭不禁涌起了一絲愧意,一絲敬佩,是啊,一處這些官員們在自己打算的時候,有沒有想想朝廷建立監察院,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頭前出來說話的那位官員,也愣在了原地,這么多年來監察院的教育薰陶,陳萍萍的訓誡,讓他似乎回到了最開始踏入監察院那時的精神狀態,心頭一熱,握緊右拳喊道:

  “一切為了慶國。”

  “一切為了慶國”這是場間所有人進入監察院的第一天就必須記住的宗旨。

  范閑看著場下的情景,很欣慰地笑了起來,輕握右拳,心里說道:“一切為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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