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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理與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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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書大人。”

  “胡大人。”

  胡大學士滿臉微笑,將范尚書迎了進來。

  負責清查戶部的官員們也圍攏過來,紛紛對病后的尚書大人表示安慰,就連吏部尚書顏行書也不便外,那張老臉上滿是情真意切地擔憂與關心。而查處戶部之事的監察院諸人,更是早就小心翼翼地替范尚書擋著門外吹來的小風,殷切之極。

  不論朝廷是不是真的要查戶部,不論陛下是不是真的想讓范尚書辭官,但只要范建在朝中一天,只要陛下沒有撕破這層奶兄弟的情份,只要遠在江南的范閑還活著,朝中的這些官員們都不敢對范尚書有一絲輕忽。

  所以此時的場景有些荒誕的喜劇感。本是被查的戶部尚書,卻被眾人關心著,小意呵護著。

尤其是監察院的清查官員,他們都是一處的,由沐鐵領隊而來,一處直到今天都還是范閑的直屬親管衙門,范建就是他們頂頭上司的老爸,他們還敢如何  太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涌起極大的不安。范建稱病數ri不至戶部,今ri一至,便似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這位平ri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大臣,似乎身上帶著某種氣場一般。

  他縱是太子,是慶國將來的君王,但面對著范尚書,依然不得已站了起來,在臉上堆起溫和的笑容,安慰說道:“尚書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太子不是怕范閑,也不是在乎監察院,只是身為皇室中人尤其是龍椅的接班人,他必須要表現出某種氣度,老范家與他們老李家的關系太深,在澹州還有位老婦人在遠遠看著,太子不清楚皇帝對于那位乳母還有著怎樣的感情。

  范建慚愧一笑,說道:“戶部之事,一應皆由我起,卻要勞煩殿下及胡大人耗著心力,實在是范某的罪過。”

  諸人寒喧兩句,便各自落座,范建雖然屬于被參的那一面,但一直針對戶部尚書并沒有明旨下來,所以他堂而皇之,當仁不讓地坐在了正中間。

  這里是戶部,是范建的地盤。

  等一切都回復平靜之后,眾人才把目光投向了還在原地的那位戶部員外郎方勵。

  所有人的眼神并不一樣。顏行書在幸災樂禍,太子在猶疑,胡大學士冷漠著,監察院皺眉著,只有范尚書一臉平靜,似乎根本沒有想到因為這個叫做方勵的人,會牽扯出多少人來。

事情至此,太子當然想明白了所有事情,范建這個無恥yin滑狡詐沉默的老狐貍  當朝廷開始清查戶部的時候,不應該說是早在幾年前,太子向戶部伸手的時候,范建就已經在冷眼看著這一幕,然后用了極老辣的手段,悄無聲息地將這件事情掩了下來,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到,但另一方面,卻刻意留了根不引人注意的小尾巴,輕輕一甩,就甩到了七司之中某一處如此一來,既替太子遮掩了,又拿住了太子的把柄,最關鍵的是,這種遮掩連太子那一方的官員自身也遮掩住了。從而這筆四十萬兩銀子就變成了虛無之物,抹的異常干凈,干凈的甚至方勵都以為再沒有什么問題。

  再加上禮部的倒塌,太子的一絲愚蠢。

  全天下就只有范建清楚整個過程,而這位尚書大人異常老辣的沒有直接拋將出來打擊敵人,而是就把那個線頭子在亂草之中留出一絲痕跡來。

  比如北方雪地里將士們身上穿著的冬衣,比如南越戰線上本不需要的攻城機械。

  而當朝廷開始查戶部的時候,就會找到那個線頭子,輕輕地拉著拉著最后拉掉了他們自己的褲腰帶。

  這是一個埋了幾年的局。

  范建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著自己受到威脅的時候,構造出某種局勢,讓某些人抓住他們早已經遺忘了的褲腰帶,再使勁一拉。

  好局。

  針對禮部的調查也已經開始了,雖然郭攸之被系死在天牢之后,禮部經歷了一次大換血,一應文書都有些混亂,但是在朝廷清查小組的強力偵緝之下,在監察院的縝密搜查之中,禮部開出來的調單和戶部一直暗中保留著的回執對應了起來。

那四十萬兩白銀確實是發到了禮部,問題是,禮部分十四拔調了四十萬兩銀子修學舍及秋闈學衙修到了哪里去  胡大學士久在天下各路巡視,后入門下中書視事,當然知道這天底下各郡各路的學舍依然是那般殘破,很多地方的秋闈學衙更是還會漏雨。所以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對著面前的禮部官員問道:“誰能告訴我,這四十萬兩銀子到哪里去了”

  胡大學士淡淡側身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在心里嘆了口氣。

  其實堂上眾人,對于朝廷前幾年的局勢都心知肚明,禮部一向是東宮的后花園,禮部也根本沒有膽子敢假調四十萬兩銀子四處花了,誰都能猜到,這筆銀子是流向了東宮。

  只是既然查到了東宮,這事情似乎就有些難以為繼。

  胡大學士沉吟片刻后說道:“眼下首要的問題,是要查清楚這四十萬兩銀子的下落。”

  太子心頭一驚,面上卻是溫和笑道:“胡大人此言有理。”

  監察院一處沐鐵沒有資格坐在這幾位大臣的身邊,一直站在側方,他看了看正中坐著的范老尚書臉色,忽然開口說道:“銀子是到了禮部,只是經手此事的官員,在前年c魂闈一案中就死了。”

太子在一邊沉默著,郭攸之已死,郭保坤已流,如今監察院又確認了具體經手人的死亡,就算長公主那邊知道自己與這四十萬兩銀子的干系,也找不到什么證據交給胡大學士,所以他的心下稍安。稍安之余,也不免有些悲哀與憤怒,姑姑你為什么要這樣  卻不料沐鐵的下一句話,讓太子殿下寒了心。

  只聽他正聲說道:“不過總有蛛絲馬跡可以查尋。大學士,您看是不是讓監察院去查查禮部”

查禮部  堂上眾人一驚,心想讓這群如狼似虎的監察院去查禮部朝廷查戶部,明顯會讓遠在江南的小范大人無比生氣,監察院查禮部,在小范大人的遙控之下,禮部那些可憐的官員,只怕真要活不出來了。

  可是沐鐵此時的要求似乎很合理。

  范建輕援長須,面無表情,心里卻在想著,安之的這個親信腦袋瓜子似乎比以前要好用多了,居然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范建的心思很簡單,朝廷不是想查戶部嗎戶部想要自保,就必須把戰線拉開,拖進更多的部衙進來禮部,只是一個開始,等六部全部都被查出問題之后,那位英明至極的皇帝陛下,總不好將六部尚書全部革了。

  吏部尚書顏行書瞥了范建一眼,好生佩服這頭老狐貍,趕緊搖頭駁斥道:“朝廷明旨清查戶部,不好波及太廣。”

  范建皮笑肉不笑說道:“有理,有理。”

  誰都能聽得出來這兩聲有理是何等樣的譏諷。顏行書面色一赧,知道自己此議毫無道理,既然戶部虧空涉及禮部,當然應該繼續查下去。

  胡大學士也是面色為難,勸解說道:“再議一陣,再議一陣。”

  如果放手請旨讓監察院查禮部,那最后一定會查到太子殿下,所以在沒有進宮請旨之前,身為總領清查大臣的胡大學士也不敢下這個定斷。

  便在此時,太子殿下咬牙說道:“禮部之事,總是要查的。只是事情有先后,戶部虧空一事尚未查清楚,擴連太廣,只怕對陛下旨意有礙。”

  范建依然是微笑著說道:“太子殿下有理,有理。”

  胡大學士在心里嘆息了一聲,說道:“關于禮部一事,呆會兒入宮請聆聽圣諭,依太子殿下的意思,戶部這邊還是繼續吧。”

繼續查下去,戶部肯定會查出更多的問題,那四十萬兩銀子終究只是冰山一角,太子就是根本不相信范家會在戶部里這么干凈  戶部當然不干凈,范尚書設的局,埋的線當然也不止太子殿下這一條。

  隨著清查工作的逐步深入,又有幾個部衙被戶部成功地拖下水來,而大理寺更是首當其沖,一直有些沉默的大理寺卿立馬變了臉色,尷尬不已。

  戶部不是爛帳,卻有太多的暗帳,一筆筆的虧空都指向了朝廷里某一方的挪用。

查到最后,甚至連太學這種清水衙門都沒有逃過去吏部尚書顏行書開始精惕了起來,雖然戶部此時查到了問題,都沒有牽涉到長公主與二皇子,因為自己這一方的人,銀錢向來走的是內庫那一邊,可是看范建和戶部準備的如此充分,誰知道他會不會yin險到用某種名義,yin了二皇子一道  “先到這里吧。”顏行書皺著眉頭說道:“入宮請旨之后,明天再繼續。”

  “有理。”范建依然是微笑著說著這兩個字。

  胡大學士滿臉冷漠,看清查小組里的官員們,心想朝廷怎么就成這副模樣了如果陛下真的有決心查下去,范尚書自然要辭官,不過只要查不到江南,他并不需要負太多的責任,而朝廷里其余的官員們,只怕要倒霉一大半。

  深c魂的皇宮,偶有紅杏露于矮矮內宮墻頭,青樹麗花相映,美景入簾不yu出。

  天時已暮,轉瞬即黑,御書房的房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接連幾拔議事的大臣來了又去,最后房中就只剩下那一個孤伶伶的皇帝陛下。

  還有那個老太監,以及一盞明燭。

  啪的一聲慶國皇帝雙眼怒意大作,一掌拍在木幾之上,卻沒有震出半絲茶水,寒聲說道:“好一個戶部,好一個東宮,真當朕不敢殺人嗎”

  先前入御書房議事的大臣,便是領旨后負責清查戶部的官員們。聽了他們的匯報,慶國皇帝怒意漸生。他的本意只是清查戶部,借由戶部向江南調銀一事,勸范建退位,用這種比較光明正大的辦法,重新確立朝廷之中的平衡。

但他萬萬沒有料到,戶部比他想像的干凈許多,范建比他想像的干凈許多,反而是朝廷里其余的五部三寺,卻不知道在戶部里撈了多少好處,尤其是東宮  先前胡大學士已經密奏了禮部之事,并且悲哀暗示,戶部之事最好不要再繼續徹查,不然真的會弄到朝政不寧,只怕戶部還沒有來得及承擔他們應該承擔的罪責,其余的各部大臣們都應該開始吃牢飯了。

皇帝震怒之余,也不免有些心寒于戶部的手段,所以才會有了先前的雷霆一怒,在他看來,范建既然早早就知道這些事情,為什么要一直隱瞞著直到自己準備動戶部,才忽然拋將出來,打群臣一個措手不及這何嘗不是打自己這個做皇帝的一個措手不及他與范建自幼一起長大,當然知道自己這位大管家的能耐,對于戶部應對的如此老謀深算并不意外,他憤怒的,只是朝中的臣子們不爭氣,被戶部綁上了這艘大船,更憤怒的是太子竟然如此愚蠢,叫自己如何敢將這天下傳給他  當然,皇帝更憤怒于范建這犀利的反擊,因為這位“伙伴”是在“他在要脅朕”皇帝皺著眉頭,冷冷說道。

  滿臉老人斑的洪老太監,搖搖頭,嘆息道:“陛下,不怕老奴多句嘴,這人啊總是自私的,即便范尚書這樣的忠臣,在這樣一個危險的境地,也要想些自保的法子。”

  皇帝的聲音稍顯有些尖厲,恥笑說道:“如此玩弄機謀,也算是忠臣”

  洪老太監嘆息道:“陳院長更愛玩弄機謀,可要論忠誠之心,只怕老奴都不敢自稱在其之上。”

  皇帝緩緩閉上眼睛,說道:“陳萍萍救過朕無數次性命,又豈是范建可以比擬”

  “范尚書這些年打理戶部,將一應隱患悄悄抹平,為的是什么還不是為了朝廷的安寧。”洪老太監嘆息道:“如果尚書大人真有什么不臣之心,他手中握著的這些證據,足夠他做太多的事情,但他一直沒有任何舉動,說明他只是不想朝廷動蕩起來。”

  “他至少應該先告訴朕。”皇帝冷冷說道。

  洪老太監輕聲說道:“依這些年范府傳回的消息來看,尚書大人之所以一直沒有進宮詳稟之事,還是不愿陛下費神陛下應當還記得前些天傳來的消息。”

  皇帝微微一怔,想到那個叫鄭拓的人報來的消息,心情漸漸平和下來,對于范建又恢復了稍許好感,皺眉問道:“只是戶部還是必須要查下去,不然就此草草收場,朝廷的顏面怎么擱”

  “關鍵是陛下現在對范尚書的態度。”洪老太監低著頭請示道。

  皇帝搖搖頭:“戶部尚書他不能再做,朕可以給他別的方面補償可是這戶部,他不能再領著,安之遠在江南理著內庫,不論從哪一個方面看,范建都不適合再繼續擔任戶部尚書一職。”

  洪老太監的心里生起一股悲哀之感,有些同情那位這些年殫精竭慮的尚書大人,試探著說道:“有句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吧。”

  洪老太監微尖著聲音說道:“小范大人天縱其才,陛下安排他接掌內庫及監察院,實是知人善任。至于范尚書這邊,若依常理,確實不應再理著戶部,可是陛下或許還記得,慶歷元年的時候,就在這間御書房內,當時還是侍郎大人的范建,便曾經陳院長大人大鬧過一次。范尚書,其實從骨子里,就是不希望小范大人執掌監察院的。”

  “嗯,繼續。”皇帝皺緊了眉頭,知道洪公公這話隱指的是什么意思。

  “范尚書畢竟當年是位風流才子。”洪老太監微笑說道:“乃是位多情之人,老奴冒昧,總以為但凡多情之人,亦能成為人之羈絆,范尚書留在京中,小范大人在江南行事,也會穩妥許多。”

  皇帝面色平靜,半晌后說道:“先前在太后宮中,太后也是這般說法,一是看在澹州姆媽的面子上,宮中對范府總要多施雨露,二來范建留在京里,范閑在江南做事確實會安心些。”

  何謂安心不過是個暗中的防范與要脅罷了。

  “公侯可待。”皇帝最后冷著臉說道:“朕,不會虧待范家,但朕,也不會讓戶部的事情就此收場。”

  以公侯之爵,換個尚書職權,不知范建是吃虧還是占了便宜。

  范府之中。

  范建閉著眼睛,喝著酸漿子,享受著柳氏在身后的按摩,嘆息說道:“只怕陛下會誤以為我是在要脅他,這便不好了。”

  柳氏面色微黯,知道這件事情極難了結,宮里雖然不會對府上如何過分,但老爺看樣子總要從戶部尚書的位置上退下來,皇帝陛下的心意,已經通過宜貴嬪,再次準確而慎重地傳到了范府。

  這幾ri,戶部清查的工作還在無趣的進行,牽連進了更多的人,弄得整個朝堂已經變成了一攤渾水,文武百官人心惶惶,監察院也已經抓了不少的人,戶部自身也被查出了些許問題,只是暫時某些勢力的努力還沒有達到效果,仍然沒有人能夠揪到戶部與江南之間的秘密銀路。

  包括長公主在內的很多人都開始感覺到強烈的不安,難道范閑在江南用的銀子,真的不是戶部的只要沒有這個大罪名,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強硬的要求范建辭官告罪。

  “馬上夏汛就要到了。”范建微笑說道:“朝廷要用銀子,清查戶部的事情會緩下來,我再和陛下耗耗,只要耗到范閑明年年節時返京,就沒有多大問題了。”

  柳氏一笑,這才知道老爺一直等著的,不過是老天爺會降下來的那場洪水。

  以天威對天威,陛下又不是昏君,自然知道孰輕孰重。

  “就是不知道范閑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范建微帶憂慮說道:“往河工調銀子抽空了他不少底氣,明家也不是那么好一口吃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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