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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汴京學府的商業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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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早上的天氣很好。

  氣溫不高,還有著微風吹拂。

  趙煦也難得的帶著自己的弟弟們,來到了大內的后苑。

  也就是后來,趙佶大興土木,所擴建的延福宮游玩。

  如今的延福宮,其實規模也很大了。

  太祖、太宗時,便已經開鑿了一條人工運河,因金水河、五丈河的河水,進入后苑,灌入這后苑的人工湖——內池沼。

  歷代趙官家,都曾在內池沼,與妃嬪們泛舟游玩。

  此地的花園也很有名——滅蜀以后,曾在這里大量引進栽種了來自成都的芙蓉、牡丹等花卉。

  傳說這些花,還都是花蕊夫人親自指揮著人種下的。

  所以,邵伯溫那個謠棍據此造謠說——太祖曾在這花苑中,以佩刀砍斷了一個美人的手腕。

  原因是——太祖幾曾為其美貌所惑,于是親折牡丹以佩其鬢。

  然后就忽然醒悟了——我艱勤得天下,乃欲以一婦人敗之?

  忽然就變臉,拔刀截斷了那個美人的手腕。

  在這個故事里,太祖就像個神經病。

  前一刻還折花以取悅美人,后一刻就覺醒了,一刀砍斷了美人手腕。

  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北宋版的《夏令營的較量》。

  趙煦走在花園的苗圃中,忽然就想起來這個事情。

  他微微抿起嘴唇來:“這邵伯溫是得派人去整治一番!”

  “可不能讓他亂造謠了!”

  原本趙煦曾選了晏幾道,打算讓晏幾道去洛陽和邵伯溫打對臺戲。

  奈何那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

  于是,只能暫時作罷。

  如今看到這后苑的牡丹,他就想起了這個初心。

  確實是得好好選個官員,去洛陽治一治邵伯溫。

  也是在這個時候,馮景匆匆來到他面前,稟報道:“大家,翰林學士刑恕遞了帖子乞見。”

  趙煦哦了一聲,吩咐道:“讓刑學士來后苑吧。”

  這后苑也是趙官家們召見近臣的常用之地。

  太宗時代,玉津園沒有建成的時候,這里還曾養過很多猛獸。

  太宗經常帶大臣來后苑,觀看猛獸。

  “諾!”馮景領命而去。

  趙煦則對著一直在帶著人,照看著諸位年幼的皇弟的國婆婆說道:“婆婆且帶著皇弟們去玉華殿玩耍吧,我有事要與翰林學士商議。”

  “妾知道了!”國婆婆微笑著頷首,便抱著趙似,牽著趙佖,領著幾個公主,去向在花園一側的玉華殿。

  那是趙煦的父皇所營造的宮室,在內池沼一旁,主要用于帝后們泛舟后休息所用。

  殿中有假山、涼亭、宮室。

  目送著國婆婆,帶著弟弟妹妹們遠去的背影。

  趙煦便在燕援護衛下,在這花苑里找了個涼亭坐下來,靜靜等候著刑恕。

  趙煦大概能猜到,刑恕應該是為了靖安坊的事情而來。

  他也很有興致,想要聽聽刑恕的匯報。

  畢竟,這靖安坊項目,是趙煦野心勃勃的產物。

  大約兩刻鐘后,刑恕被帶到了趙煦面前。

  “臣恭問陛下圣躬萬福!”

  “朕萬福,賜座。”

  例行的君臣之禮過后,刑恕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涼亭外的一張準備好的石凳上。

  “卿看過靖安坊了?”趙煦問道。

  刑恕點頭:“臣方從靖安坊來。”

  “怎么樣?”趙煦微笑著問道。

  刑恕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極為有趣。

  他猶豫了很久,才憋出了一句話:“陛下圣智淵深,豈是臣粗鄙之見,所能比擬…”

  他自是已經了解過整個靖安坊的‘汴京學府’。

  了解之后,刑恕當時都懵逼了。

  因為,那是他前所未見的全新圈錢辦法!

  靖安坊的那個所謂的‘汴京學府’,如今,除了院墻和大門外。

  就只有一個所謂的‘展示區’建好了。

  就是那個所謂的‘展示區’,現在也還沒有完全完工。

  據說,要十天以后才會開放,允許士民參觀。

  然而…

  開封府的官員,卻已經在靖安坊內,成立了一個叫‘汴京學府認籌司’得地方。

  開始接受百姓‘認籌’了。

  而且,根據開封府的說法,這個所謂的‘認籌’,也并不能保證交了錢的人,就一定能在靖安坊買到房子。

  但不交‘認籌’的人,是肯定買不到!

  此外,那所謂的‘認籌金’還不少。

  一套房子就要交一千貫!

  根據開封府的官員的介紹,交了認籌金的人,就可以登記,成為‘汴京學府’的預購人。

  所有預購人,在十天后,可以參與‘汴京學府’的‘搖號’程序。

  就像抓鬮。

  抓到了的人,就可以去交剩余的房款。

  沒有抓到的,開封府則會安排退款。

  當然,預購人也可以選擇不退款,等待‘汴京學府’的再次搖號——假如有的話。

  刑恕看完人都懵逼了。

  和他一樣懵逼的,還有在現場的很多人。

  但是…

  隨后,大批的人,就揮舞著交子和金銀,沖進了那在靖安坊里的那幾個用木板臨時搭起來的所謂‘汴京學府認籌司’。

  刑恕自然看的仔細。

  其中雖然有著這位官家的貼己人,譬如曹、劉、王、楊等家的人。

  但也有一大堆面生的,有著外地口音的人。

  就是很神奇!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

  一大堆商賈,拿著真金白銀,認購一個連房子都沒有開始動工,連模樣都沒有見過的‘宅邸’。

  而且,是閉著眼睛認購!

  這大宋商賈的錢,什么時候這么好圈了?

  真的不懂!

  趙煦聽著,笑了起來,對刑恕趙煦還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因為刑恕和蔡京,其實是一類人。

  他們都是道德真空,心里面就不存在什么所謂的‘儒家道義’的負擔。

  在他們眼中,所謂新黨、舊黨,其實都一樣。

  只要有需要,是可以毫無心理壓力的切換立場。

  但刑恕又和蔡京不同。

  蔡京是純粹的政治生物,一切為了升官。

  而刑恕這個人,他當官很可能純粹是來找刺激的。

  不然,就很難解釋,他在新黨、舊黨里反復橫跳的動機。

  也很難解釋,他在趙煦的上上輩子的元祐時代做的那些操作。

  車蓋亭案,蔡確被舊黨圍攻,沒有任何人敢給蔡確說話。

  但刑恕跳出來,給蔡確喊冤。

  他還費勁心思的,將文及甫、司馬康這樣的舊黨二代衙內說動了。

  差點就被他救下了蔡確!

  而當時刑恕已經平安落地了。

  若他不出這個頭,靠著他和舊黨元老以及衙內們的關系,其實是可以舒舒服服的在朝中當官的。

  但刑恕卻選擇跳出來。

  為此他付出慘痛的代價——被從知河陽府,直接貶為監永州酒稅!

  幾乎是直接從路級重臣,被一擼到底。

  只差沒有剝麻了。

  所以,趙煦對刑恕也寄予厚望。

  一個愛找刺激同時還沒有什么道德壓力的大臣,在大宋可是很難找的。

  趙煦瞇著眼睛,站起身來,走到刑恕面前的臺階,就要席地而坐。

  馮景趕緊取來一張柔軟的蒲團,放到趙煦屁股下。

  趙煦坐下來,就平視著刑恕,然后對他招招手:“卿到朕面前來說話。”

  刑恕頓時激動起來,他立刻起身,對著趙煦拜了三拜,然后才戰戰兢兢的來到趙煦跟前,小心翼翼的將盤膝坐下來。

  只聽著小官家問道:“卿心中有疑問?”

  刑恕點點頭:“臣愚鈍,于圣智實難領悟。”

  “因為認籌?”趙煦又問。

  刑恕點點頭。

  趙煦笑起來。

  現代的期房預售之法,可是商品經濟的一大發明。

  本來,以大宋的社會經濟水平,是不足以支持這樣超前的產業的。

  但奈何…

  “靖安坊在汴京城!”趙煦淡淡的說道:“而且是在汴京舊城的東華門外!”

  “汴京房價,過去百年,就一直在漲!”

  這是事實。

  太祖、太宗的時候,一棟宅子,三五千貫就已經是豪宅。

  如今,三五千貫,連店宅務的一個小院子都買不到。

  趙煦記得的,在他的上上輩子,蘇轍被貶后,為了籌錢,賣掉了他在汴京的房子,得錢——九千數百緡。

  蘇轍可是出了名的清官。

  他在汴京的房子,只是一個簡單的三進小院子,就賣了一萬多貫(緡是一千錢,貫是七百七十文。)

  而在紹圣時代,趙煦記得有司曾經上奏:人臣賜第,一第無慮數十萬緡,稍增雄麗非百萬不可。

  一套宰執級別的豪宅,盈檻百余,就要數十萬緡了。

  而在四十多年前,仁廟的富康公主下嫁駙馬都尉李瑋,仁廟為公主營宅邸,費錢也就二十萬貫。

  四十年后的紹圣時代,就已經到了‘稍增雄麗,非百萬不可’的地步。

  房價漲了五倍不止!

  哪怕現在,一套宰執宅邸,起碼也是數十萬貫。

  所以,汴京城具備了現代房產地的商業邏輯。

  房價一直在漲!

  傻子都知道,投資房子,一本萬利!

  蘇轍這樣的清官,都靠著投資房產,賺到了被貶后足夠養老的錢。

  何況,現在在靖安坊的房子,還帶著學區房的附加價值!

  刑恕聽著,眼神閃爍了一下,他立刻想了起來。

  是啊!

  汴京房價,百年來一直在漲。

  尤其是舊城的房子,哪怕是老破小,也一直在漲!

  而汴京一直缺乏,一個大量提供新房的渠道。

  所有人都在捂著自己的房子。

  不到山窮水盡,走投無路,沒有人愿意變賣自己的房子。

  特別是舊城的房子,一直就是有價無市的。

  于是,刑恕在想明白了這一點后,頓時對趙煦佩服的五體投地:“官家圣智如天!”

  趙煦呵呵的笑了笑,對這個馬屁欣然接受。

  “不瞞愛卿,靖安坊只會是一個開始…”

  “朕會逐漸的,將汴京舊城,一一開發、改造…”

  “以十年之功,令汴京煥然一新。”

  “同時,也讓國家得錢以千萬貫計!”

  一次汴京舊城棚戶改造,賺到的錢,少于一千萬貫,就可以算失敗了。

  沒辦法!

  大宋天下州郡,人口已經有一萬萬了。

  在這一萬萬的人口里,哪怕只取萬分之一,也有一萬人有足夠的財力在汴京置業。

  每個人身上賺一千貫,這一千萬貫就出來了。

  但趙煦只會賺一千萬貫嗎?

  笑話!

  房子賺一次,房子轉賣賺一次,物業費再賺一次。

  這才是正常操作。

  所以,簡簡單單,賺個三五千萬貫,對趙煦來說不是問題。

  刑恕聽著目瞪口呆。

  千萬貫計?

  大宋全天下歲入也就六千多萬貫!

  他不得不在心中感嘆:“當今與先帝果是父子!”

  先帝愛錢,當今也愛錢。

  只不過,當今賺錢,似乎比先帝溫柔。

  就是,賺這么多錢,當今官家想做什么?

  學歷代皇帝,揮霍無度?

  還是用在軍事上?

  刑恕的心,砰砰的跳動起來。

  趙煦看著刑恕的神色,說道:“卿放心,朕不是那種,賺錢只是為了自己享受的…”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諸般收入,除了供應兩宮外,余者,朕都會用于興學!”

  “太學擴大、算學、刑名、武學,也都會從中得到經費…”

  興學是大宋現在絕對的政治正確。

  “這也是宰執元老們,愿意幫朕壓制輿論的緣故。”

  靖安坊的事情出來后,輿論壓力很大。

  朝中宰執、待制大臣們反對就不提了。

  太學里,也是議論紛紛,太學生們集體暴走。

  但在趙煦借著李雍案的抓手,由兩宮出面壓服了宰執。

  同時,他也召見宰執、元老,打出了‘興學牌’后。

  元老們就開始出面,強勢彈壓了朝中議論。

  文彥博、張方平、孫固,都給他們的門生故舊們傳話。

  太學中的官員,也分別面見了那些在太學生中有著極大影響力的太學生,壓制住了太學里的議論。

  這才是,現在靖安坊項目能夠順利推進的原因。

  不然的話,朝中士大夫和太學里的太學生們就可能聯手造反了。

  大宋的文臣士大夫和太學生們,雖然還不敢和明末的文官士大夫、學生一樣,舉著孔孟的牌匾‘為民請命’,甚至去哭廟。

  但他們是可以學習范仲淹的榜樣,集體到宮門口扣闕,甚至跪滿福寧殿的東閤門口的。

  一旦如此,趙煦要面臨的政治壓力就很大了。

  他固然可以一意孤行。

  但,這樣做的代價是士大夫群體和皇帝離心離德。

  反應在現實政治,就是會有大批官員,開始堂而皇之的摸魚。

  這也是士大夫們,對抗皇權的王牌——非暴力不合作。

  情況繼續惡化的話,這些人就可能在地方串聯,甚至鼓動造反。

  刑恕聽完,終于明白了,為何這兩天朝中議論和太學生們,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原來是天子對他們做出了這樣的承諾啊!

  興學!

  這可是大宋數代人的理想。

  同時也是新舊兩黨的最大公約數。

  連武臣主政邊郡,都愛建學校。

  難怪了!

  “陛下圣德,臣為天下慶!”刑恕心悅誠服的拜道。

  趙官家們愛賺錢,天下皆知。

  但,當今,愿意將自己賺來的錢,用在教育上。

  這就實在是太讓刑恕意外了。

  也讓刑恕非常激動!

  因為官家肯和他說——這就代表了一個態度。

  這位陛下,是愿意勵精圖治,也愿意帶著大家伙一起將大宋中興起來的。

  這是盛世的跡象。

  自古以來但凡君主表現出愿意勵精圖治的跡象。

  通常,國事都能振作。

  哪怕是中唐以后,天下四分五裂的情況下。

  唐宣宗振作起來以后,也一度中興了大唐!

  如今,國勢可比中唐要好得多。

  大宋中興是有希望的。

  于是,刑恕充滿了干勁。

  這也是趙煦,之所以要一個個的找人談這個事情,和他們交底的原因。

  在現代,老板們尚且得不時的給員工打雞血,鼓舞士氣。

  何況是在這個封建社會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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