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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這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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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晚上,趙煦就拿到了探事司,緊急調查出來的一些事實細節。

  看完之后,趙煦有些繃不住了。

  “就這么簡單?”他看向身前的石得一。

  石得一低著頭:“暫時來說,事情就是這樣的。”

  “去歲十一月末,濟州人(今山東菏澤巨野)李雍入京告御狀,將狀紙投入登聞鼓院,其狀告濟州知州段繼隆,招人承賣空名狀…”

  趙煦默默的聽著石得一的匯報。

  案情最開始是很簡單的。

  就是那個濟州知州段繼隆,腦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想通過賣官鬻爵,來賺些錢花花。

  正好他手里面有幾張空名劄子,只要寫上去就可以給人授官,就對外放出消息,自己的空名狀可以賣!

  于是,這個李雍聽說了事情后,就準備好了段繼隆要求的錢財——大約一千貫。

  誰知道,等李雍帶著錢上門要交易了,那個段繼隆卻出爾反爾,坐地起價,要價三千貫。

  不止如此,段繼隆可能還搞了類似仙人跳或者黑吃黑這樣的套路。

  總之是把李雍套牢了。

  最要命的是,不久后,段繼隆就把他手里的空名狀,賣給了其他人。

  李雍這個‘老實人’再也無法忍耐,就索性頭一鐵,跑來汴京城要告御狀!

  正好,當時開封府爆發了僧錄司受俅一案。

  朝廷為了顯示公正,便允許百姓向登聞鼓院投遞狀紙。

  這個李雍就花錢請了汴京的幾個訟棍,給他寫好了狀紙,送進了登聞鼓院。

  然后,登聞鼓院看到狀告的內容,不敢怠慢,轉送了都堂。

  都堂那邊一看這個案子。

  賣官啊!

  這事情本來應該是歸都堂下面的刑房公事或者吏房公事管的。

  但偏偏,當時輪值的執政是章惇。

  章惇多留了個心眼,就隨便讓人查了一下段繼隆這個人告身和在都堂的堂薄記錄。

  這一查,就查出問題來了。

  段繼隆的兒子,段處約,就是都堂下面的檢正吏部公事。

  所以,把案子交給都堂來審理,不就是等于讓兒子去審老子嗎?

  章惇怎么會做這樣的事情?

  于是,一簽押,直接用執政的權力,將案子從都堂、刑部、吏部、大理寺手里奪走,丟去開封府。

  這個時候,出現了第一個問題——當時蔡京被僧錄司的案子,搞得焦頭爛額,壓根沒有空處理其他事情。

  就把案子交給了自己的副手,開封府推官胡及審查。

  并要求胡及向章惇負責、匯報案情。

  而胡及和段處約是同年的進士。

  段處約于是找上了胡及,許給三千貫的好處,請求胡及把案子拖下去。

  胡及答應了,拿著段處約給的錢,打點了上下。

  真的將案子用程序拖住了。

  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倒下。

  本來,他們的計劃,很可能是將案子無限期拖下去,拖到李雍受不了,不了了之。

  但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李雍這個人頭鐵的很,居然就在汴京城和他們耗了起來。

  這一耗就是數月。

  等到今年正月,章惇拍拍屁股南下去打交趾了。

  這個案子,就從都堂執政監管下脫離了出來。

  這就給了胡及他們極大的操作空間。

  因為在當時,出現了一個權力真空。

  章惇南下了,只要胡及他們不向都堂報告,就等于沒有了監管。

  蔡京又忙于迎接趙煦出宮的事情,不可能也沒有什么精力去關注一個幾個月前的案子。

  胡及他們就開始和這個李雍耗。

  一直耗到春三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可能是耐心被消耗完了。

  所以,在三月份,胡及做出判決。

  這是初審判決。

  在初審判決中,胡及判決李雍誣告段繼隆。

  可問題在于,胡及的初審判決不僅僅不合法度,也不合程序、條貫。

  首先,既是誣告,那么就必須證明李雍誣告。

  而李雍的狀紙上,寫明了段繼隆賣官給誰?賣了幾個?

  所以按照正常程序,開封府理應傳喚、勾來相關人等。

  但胡及沒有,完全是依靠自由心證,其判詞大有一種:按照常理推斷…所以我覺得你在誣告,于是你誣告了的自信。

  其次,也是一個要命的地方——李雍當庭申訴了,段繼隆之子段處約是都堂吏房檢正公事。

  那么按照制度,開封府理當申省勾追——也就是上報都堂,并請求都堂勾追段處約到衙。

  但胡及也沒有!

  這兩個致命的漏洞,在初審之后,暴露無疑。

  于是,李雍旋即上訴到大理寺。

  這就拉開了這個游戲的第二輪。

  既大理寺和開封府之間的暗箱操作。

  趙煦慢慢閉上眼睛。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雖然,他早就知道,是這個樣子。

  可是,這些官僚的無恥和下作,還是讓趙煦嘆為觀止。

  這都不是把人當猴耍了。

  完全就是騎在大宋刑統和制度上耀武揚威,也是完全沒有將法律、條貫放在眼中。

  判詞一塌糊涂,不合邏輯,甚至連敷衍一下都懶得敷衍。

  趙煦慢慢睜開眼睛,打斷了要繼續報告的石得一。

  “石得一啊。”

  “臣在。”

  趙煦看著石得一的眼睛,問道:“以都知所掌握的情況來看,這李雍可熟悉刑統?”

  石得一搖搖頭。

  他今天是發了狠了。

  探事司的邏卒全部出動,配合蔡京派出去的人,將那個叫李雍的人的背景信息查了個底朝天。

  至少在目前來看,這個人就是一個相對成功的商賈。

  因為賺了錢,就想當官,所以才起了念頭買官。

  別說刑統了,他恐怕連論語都背不熟。

  “那他可有可能熟悉朝廷法度?”趙煦又問。

  石得一繼續搖頭。

  大宋三冗的弊病之下,堆積出的一個副產品就是各個系統之間,架屋疊床,條貫法度交織縱橫。

  別說一般人了,就是一般的大臣,也未必搞得懂各個系統之間的制度、條貫、成法。

  所以…

  趙煦心里面已經有數了。

  這個李雍啊,也是個棋子。

  而且,恐怕在一開始他背后就有人。

  而且,恐怕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經被人包裝好了。

  這是一顆毒餌。

  可能是用來對付章惇的!

  趙煦想起了石得一匯報里,李雍第一次上告的狀紙送到都堂,剛好當天是章惇輪值的細節——怎么這么巧?

  還好,章惇沒有咬鉤。

  不然,但凡章惇當時沒有去仔細察看堂薄、告身。

  一旦他接了下來,卻沒有讓都堂回避。

  那么章惇就會惹上一個麻煩。

  “是了…”趙煦呢喃著,想了起來:“段處約乃是段繼隆之子這個事情,那李雍沒有寫在狀紙之中…”

  顯然,在一開始,他們就是沖著章惇去的。

  然后,才變成了開封府。

  這樣一想,趙煦眼前豁然開朗,一切疑問都有了解釋。

  李雍為什么能從去年十一月開始就一直在汴京城死磕?

  一個普通的商賈有這個膽子嗎?

  怕是汴京城里的大商賈,也沒有這個膽子,敢和已經顯露出偏袒苗頭的開封府死磕。

  照道理,這樣的事情,一般人都會知難而退。

  可那個李雍卻渾然不懼,而且一次又一次的到衙。

  他好像根本不害怕。

  這是個死士!

  他是抱著火藥包來的。

  而且,他能在汴京城和開封府一直耗,甚至耗到上訴大理寺,等大理寺那邊也判了他誣告后。

  人家一紙訴狀,直接越級告到了御史臺。

  而且,御史臺還收了他的訴狀。

  不止如此,而且還是左諫議大夫孫永這樣的高官出來接受。

  隨后,直接捅破天,通過通見司,將事情鬧到了君前。

  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趙煦看向石得一,對他吩咐道:“石得一,明日汴京新報和汴京義報,都送一份入宮來。”

  這明顯是一整套組合拳。

  章惇也好,蔡京也罷,都是他們的目標。

  搞不好…

  趙煦甚至懷疑,這個案子本身就有問題。

  可能并不像他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

  上上輩子,元祐年間,蜀黨、洛黨、朔黨大亂斗的記憶,在趙煦心中浮現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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