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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吳安持我必令汝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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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安持出了文府,他就嘆了一口氣。

  “文太師為何總是不喜于我…”

  他想起富弼在的時候,富韓公每次見他,眼神之中,似乎也帶著些輕蔑。

  只不過,富韓公一般不會表現出來而已。

  但富韓公諸子,卻都不約而同的在富韓公駕鶴后,疏遠了和他的關系。

  吳安持有些煩躁。

  文彥博、富弼,都是國朝成了精的老狐貍。

  這兩個人一直都對他看不順眼。

  這讓吳安持內心總是有些不安。

  感覺自己似乎做錯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樣?

  可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呢?

  吳安持認真的想著,卻怎么也想不出來,他到底做錯什么?

  “賣報…賣報…”

  遠遠的,吳安持聽到了孩童稚嫩的叫賣聲。

  “今天剛剛刊行的汴京新報…”

  “交趾降服,歲貢稻米百萬石,遣其王弟入朝謝罪!”

  吳安持聽著,頓時就有些煩躁了。

  正好,那兩個報童,捧著一撂厚厚的還散發著油墨味道的小報,來到了他身前,見著他穿著官員的綠袍,又是個生面孔,頓時就上來推銷。

  “官人,要買一份汴京新報嗎?”

  “只要五錢,就可以買到最新的朝野新聞,還能知曉汴京各坊物價,知道汴京好吃好喝好玩的場子。”

  汴京新報,現在的發展極為磅礴。

  每次刊行的印刷數量,如今已經達到了兩萬份。

  巔峰時超過了五萬。

  這么大的發行量,自然是因為這份小報很接地氣。

  除了新聞,大部分版面,都放在了生活上。

  這上面不止有國事八卦,還有柴米油鹽醬醋茶,更有吃喝玩樂的小貼士。

  如今,汴京新報不僅僅廣受汴京人歡迎。

  還隨著各地官員、商賈,將影響力擴散到天下州郡。

  汴京新報,已經成為了外地人了解汴京情況的窗口。

  不過這兩個報童找錯了人,吳安持的心情本來就很不好。

  他再看著那兩個穿著打著補丁的粗衣的報童,他們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小臉紅彤彤的,眼睛烏黑烏黑,既健康又自信,眼神炯炯有神,好似在發光。

  這刺痛了吳安持。

  讓他想起了文彥博看他的眼神…

  嫌棄、厭惡、拒之千里。

  也讓他想起了富弼在世時,那對他若有若無的疏遠。

  現在,居然連兩個報童都敢直視他了。

  把他當成什么人了?

  他是知道,這些汴京新報雇的報童的出身的。

  都是孤兒!

  屬于這個汴京城里,最底層最沒有希望也最容易被欺負的群體。

  過去,汴京城每年都要凍死、餓死幾百個。

  見到他這樣的衙內,從來都只有磕頭討好或者遠遠避開的份。

  哪里敢直視他?哪里敢和他說話?

  吳安持頓時,生出一種被羞辱的感覺。

  他本就是個很敏感的人。

  不然也不會自己的結發之妻,鬧到天下皆知不和的地步。

  于是,他的理智崩潰了。

  “爾等和誰說話呢?”吳安持憤怒的伸手,揮向那兩個膽大妄為的直視他的報童。

  “吾可是宰相家的衙內!”

  是啊,他是宰相家的衙內!

  生來就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

  生來就高人一等!

  可憐兩個報童,不過十一二歲,吃飽肚子也就三五個月,身體都還沒有養好,就被吳安持這樣一個身高五尺五寸以上的成年人的大手,不留任何余地的伸手一巴掌呼在了臉上。

  啪啪!

  頓時,兩個可憐的孩子的臉頰就高高腫起來。

  然后,他們哇哇大哭。

  事情發生的太快,吳安持的隨從都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了自己的主人,咆哮著將兩個報童的臉都給打腫了。

  他們立刻聚攏過來,看向那兩個報童,厲聲威脅、呵斥起來:“滾!快滾!”

  “也不看看我家官人身上穿著的袍服!”

  國朝文臣服色,以青綠緋紫為排序。

  選人服青,京朝官服綠,待制服緋,宰執服紫。

  一襲綠袍公服,就意味著是京朝官。

  全天下加起來才兩千八百人。

  一般只有一州知州、通判以上文官才有資格穿上綠袍。

  他家官人,還是故宰相家的衙內!

  地位更不同尋常!

  區區兩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孩子,居然還敢碰瓷碰到自家官人身邊?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這要是在滑州,直接可以抓起來,關進大牢,好好料理一番了。

  可惜,吳安持也好,還是他的隨從也好。

  他們卻都忘記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這些報童,在汴京城里走街串巷,到處叫賣,為什么到現在都沒有出過任何問題?

  甚至可以在所有街巷,出入無人。

  是汴京城里的地痞無賴提不動刀了?

  還是汴京城里的貪官污吏們下不動嘴了?

  這兩個報童,在短暫的驚慌失措后,想起了學堂和汴京新報受過的教育。

  胡總編的話在他們耳畔響動著。

  “你們吃的是官家的飯,穿的是官家的衣,睡的是官家的床,讀的是官家的書!”

  “你們是官家的人,在外面不要惹事,但也不要怕事!”

  “遇到事情,就吹響這個哨子。”

  汴京新報的規矩是嚴的。

  連被子,都要求疊成豆腐塊,疊的稍微不合的,一天都別想吃飯,還要罰站。

  做錯了事情,更是會被重罰,嚴重的會被開除。

  開除?

  這兩個報童,回憶起了曾經流浪的日子。

  對忍饑挨餓以及流離失所,無依無靠的恐懼,勝過了一切。

  于是,他們哇哇哭著,然后將掛在脖子上的一個特制的瓷哨用力的吹響。

  滴…滴滴…滴滴滴…

  尖銳的哨聲,劃破了巷子口的寂靜。

  “居然還敢吹哨?”吳安持的隨從們暴怒不已:“是想叫人是吧?”

  吳安持更是笑了起來。

  他聽說過,汴京新報的那個胡飛盤的名聲。

  知道此人神通廣大,在汴京城里都能混的風生水起,汴京新報甚至能和司馬康主持的汴京義報打擂臺。

  自然肯定有勢力和靠山。

  但這又怎樣?

  他是宰相,是衙內之子。

  如今都堂上的宰執中,有兩三個都曾在他父親門下聽事,是故舊門生。

  所以,便是那胡飛盤,他打了也是白打!

  一個小小商賈,便是打傷了,也得乖乖的來給他擺酒陪不是。

  何況是那小商賈下面的報童!

  “我倒要看看,誰敢與你等做主?”吳安持桀驁的說道。

  衙內的作風,此刻在他身上盡顯無疑。

  又是一個無聊的午后。

  許安百無聊賴的坐在兵鋪的廂房里,將范陽笠罩在頭上。

  作為汴京左軍右廂都巡檢下面的一個都頭。

  他的職責就是維護本坊治安,并主持防火、維護汴京城的行道樹和渠內栽種的荷花。

  隨著汴京的好漢們,都跑去登萊那邊淘金后,平日連汴京城連盜竊都少了許多。

  每個月只能領上三五貫的俸祿,偶爾魚肉一下那些小商小販,敲些好處過活。

  生活越發的枯燥無聊。

  忽地。

  滴…滴滴…滴滴滴…

  許安聽到了一陣哨聲。

  他豎起耳朵,再次聽到了相同節奏的哨聲。

  滴…滴滴…滴滴滴…

  “這是?”許安一屁股跳起來,渾身都來了精神:“來活了!”

  他記得很清楚的。

  開封府早就下過嚴令了。

  汴京新報的報童,屬于開封府重點保護對象。

  誰要敢把爪子伸向那些報童,那就是道德敗壞,喪盡天良,無恥至極的人渣!

  對這樣的人渣,開封府左右軍巡檢司必須出重拳!

  更讓許安這樣的低級吏員興奮的是,上面定下過KPI。

  各地軍巡鋪、兵鋪、潛火鋪的官兵,但凡能保護一次報童,就算積功一次,積滿十次就可以減一年磨勘。

  去年汴京新報剛剛刊行那段時間,汴京城左右巡檢司的人,都樂瘋了。

  好多人幾天就攢夠了功勞,紛紛減了磨勘。

  那段時間,汴京城里的英雄好漢,都塊成為了左右軍巡檢司上上下下眼里行走的功勞。

  有些運氣好的,甚至一下子就攢夠了功勞,直接升官,去了巡檢司里的肥差部門上班了。

  而許安運氣不大好,別說升官了,就連減磨勘的標準他都還少一個功勞。

  如今聽到了哨聲,這是標準的報童求助。

  許安那里還坐得住?

  馬上就拿起了兵刃,把兵鋪那幾個正在打瞌睡的腌臜貨都給提醒。

  “別睡了,別睡了!”

  “功勞送上門來了!”

  睡的迷迷糊糊的兵士們睜開眼睛,看向許安:“都頭,啥事?”

  “聽!”許安對他們說道。

  兵士們豎起耳朵。

  他們聽到了哨聲。

  一個個都來精神!

  紛紛起身,拿起兵刃:“那個不開眼的賊廝鳥,居然敢惹到汴京新報頭上了!?他們不怕死的嗎?”

  汴京新報的水,可是深得很。

  開封府、探事司,都和它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當然,這些事情離這些鋪兵都太遠。

  老實說,只要不是火燒到眉頭,這些家伙只會拖拖拉拉。

  但問題是,人家財大氣粗啊!

  幫了汴京新報,回頭汴京新報的人,肯定會有表示。

  不僅僅會有人帶著受害的報童,登門道謝,送上謝儀。

  雖然不多,每個人可能也就幾百文。

  但,汴京新報的報童,會送感謝信給他們,還會送橫幅,掛到兵鋪的門口!

  這就頂不住一點了!

  鋪兵們都是些大老粗,哪里見過這種陣仗?

  人家帶著孩子,在自己面前鞠躬道謝,一個個脆生生的喊著:“多謝叔父仗義出手,給孩兒們撐腰,區區薄禮,還請叔父笑納。”

  然后,紅包封著的謝儀,就被這些孩子送到手中,再次鞠躬感謝,并奉上親筆所寫的感謝信。

  這些感謝信上內容真摯,寫的都是這些孩子過去的經歷,被人欺負,無依無靠,沒有人關心。

  然后話鋒一轉——幸得叔父援手,令孩兒們始知人間溫情云云。

  最后,就有人敲鑼打鼓,將一塊橫幅,掛到兵鋪的大堂或者門口。

  什么‘仗義英雄’、‘護民好漢’、‘街坊義士’。

  真的頂不住,完全頂不住。

  更不要說,左右軍巡檢司,都出過有軍士因為幫了報童,結果人家感恩,找上門去認作了叔父、義父,逢年過節都登門拜謝,比親侄子、親兒子還懂事、孝順的事情。

  于是,許安帶上他的鋪兵,風風火火的出發。

  比平日里的效率,快了十倍不止。

  很快,他們就抵達了事發地,看到了一個穿著青袍的中年文官,帶著一群隨從,圍著兩個可憐的報童,氣勢洶洶,殺氣騰騰的樣子。

  許安眉頭一跳,心說:“合該是俺升官發財的時候了。”

  綠袍,是文臣京朝官的公服。

  放在外地,那自然是威風八面,了不得的人物。

  可在這汴京城…

  就算朱紫高官,腰纏魚袋,配金銀魚袋的重臣,也不在少數。

  而汴京新報那邊,背景深不可測,靠山硬的超乎想象。

  連御史臺的烏鴉,都不敢管汴京新報的事情。

  于是,許安毫無畏懼的帶著自己的兵,迎上前去,大聲呵斥起來:“怎么了?怎么了!”

  “哪來的宵小,竟敢當街行兇,威逼報童,欺凌小兒?”

  “來啊,都給俺抓起來,帶回軍巡檢司!”

  八九品的文臣京朝官罷了。

  汴京左右軍巡檢司的主官,都是從七品或者正七品的高級武臣。

  再向上,主管的是開封府司錄參軍事,這個差遣是從漢唐的督郵官演變而來。

  素來以從七品甚至是正七品文官朝臣充任。

  再向上就是從四品或者正六品的權知開封府。

  所以,許安根本不怕把事情鬧大。

  鬧大了最好!

  驚動了上面的人,搞出大案子來,他就可以渾水摸魚,升官發財。

  至于大人物斗法的aoe,會不會不小心將他拍碎了。

  許安根本不怕!

  人生在世,要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

  吳安持看著那個開封府的都頭帶著兵士,對他大聲呵斥。

  他笑了起來,心說:“吾不在汴京才三年多,不意汴京人卻已忘了吾!”

  想當年,他爹吳充為宰相時,他可謂是威風八面,跺跺腳汴京城都要抖一抖。

  要不是被蔡確陷害,編管到了地方,他吳安持說不定已經有了館閣貼職。

  于是,他好整以暇的看向來人,笑瞇瞇的瞇起了眼睛。

  “汝確定要抓吾?”吳安持微笑著。

  “抓吾容易,送吾出來,那可就難了。”

  他是宰相之子。

  還有一州知州,哪怕是個權的。

  可也是官啊!

  區區都頭,擅自逮捕一州知州,還是宰相之子。

  這簍子可不是一般大。

  許安瞇著眼睛,看著對面的男人,他當然清楚,若是一般的事情,他確實不敢動一個文官。

  最多穩住局面,然后派人去通知上面的人。

  可是,這可是涉及汴京新報。

  汴京新報的背后是開封府、探事司。

  而開封府內,現在蹲著的可不僅僅是明府。

  當今官家,隔個十天半個月,就會去一趟開封府視政。

  官家身邊的經筵官們,更是有事沒事就要去開封府辦公的。

  所以,許安毫不畏懼。

  他盯著對方:“俺乃是開封府左軍右廂都頭,受皇命維持一地治安!”

  “干犯國法者,無論是誰,俺都能管!”

  “這位官人,與俺回衙門走一趟吧。”

  “哼!”吳安持冷笑一聲:“不知死活!”

  什么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是老百姓自己的幻想。

  現實是——在大宋,不同等級的人,在法律上有不同等級的待遇。

  無官身者拼錢,有官身者拼官。

  官員內部,還劃分出文臣、武臣、內臣、伎術官。

  他是文臣,本身就清貴,又是宰相之子,貴上加貴。

  吳安持在心中發誓,到時候,就算這個不開眼的小吏,跪在地上求他,他也絕不會放過對方!

  必要讓他家破人亡!

  對吳安持這樣的衙內來說,弄死一個小小的都堂全家,就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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