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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誤會

無線電子書    大明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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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市,因為淮安府物價飛漲的原因,連帶著菜品價格也漲了起來,郝廚子沒開張。

  此時他正半個屁股靠在案板上,津津有味地捧著一紙《明報》看連載的武俠,不過從連載日期來看,顯然是至少幾天以前的版本了。

  沒辦法,在電報這個科技點沒點出來以前,想要實現民用訊息的及時傳播,實在是太難了,哪怕是淮安府這種依靠運河的南北溝通樞紐,也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郝廚子一邊看著武俠,一邊自己手上拿把刀比比劃劃著,顯然是個有文化、有底蘊的殺手。

  郝廚子的過去無人知曉,也不必深究,漕運這條路上,狠人多的是。

  而現在他只知道,自己又來活了,還是大活。

  施幼敏給錢爽快,干一票,往往就夠自己揮金如土的瀟灑一年,若是平常過日子,怕是一輩子也花不完,可惜郝廚子不是能沉下心來過日子的人,所以始終沒攢下多少錢來,而他習慣了來快錢,就再也看不上慢騰騰掙安穩錢,還要被人時不時地盤剝上幾手了。

  或者說,他更喜歡這種刀尖舔血的時光。

  只不過這次的任務難度,大的出奇。

  跟上次深更半夜潛入沒什么防衛的府衙刺殺知府相比,想要在幾十名錦衣衛的重重保護下,刺殺剛被刺殺過一次的欽差,不說比登天還難吧,應該也大差不差了。

  而且最近有些頻繁的任務次數,也說明施幼敏這個大雇主,確實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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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由地讓郝廚子仔細地考量了起來。

  是接下這一單,富貴險中求,還是收拾東西跑路?

  想要跑路,也未見得簡單,這些家當,和藏起來的財物,都讓郝廚子有些無法割舍。

  “爹爹。”

這時候,一個小女娃張著雙手跑了過來  小女娃扎著兩個朝氣蓬勃的小揪揪,穿著件黛青色的裙衫,臉蛋兒粉嫩嫩的,像是個糯米團子。

  郝廚子伸手抱住她,笑呵呵地啃了兩口:“乖囡囡怎么啦?”

  小丫頭奶聲奶氣的回答道:“爹爹你好久都沒教囡囡認字兒了呢!”

  郝廚子哈哈笑了一陣,將塞到后面的《明報》拿出來。

  “囡囡乖啊,等會爹爹先教你認識幾個字好不好?”

  “好!”小女娃興奮的拍起小手來。

  郝廚子把武俠的版面翻了過去,看到后面的內容,臉色瞬間變幻了好幾下,然后才輕嘆口氣,將女兒抱起來,放到肩膀上,朝著屋內走去。

  小丫頭在他耳邊說道:“爹爹不教囡囡認字啦?”

  聽著女兒的話語,郝廚子不禁露出苦澀的笑容,《明報》上的東西,他又怎么好說出口呢?

  國師大力打擊貪官污吏,用考成法剔除不稱職的官員,給百姓做好事,還特意舉了解縉受傷的例子。

  正所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受武俠的熏陶,再加上郝廚子不是不懂這些報紙上的這些道理,如今再想想,自己要去為施幼敏這偽裝成兩袖清風的巨貪,去刺殺欽差,再看看街坊鄰居飽受物價飛漲的困擾,心里莫名地多了一絲觸動。

  他不是好人,但他最起碼是個人,殺手只是他的職業。

  當然,這種觸動也僅僅是特殊情境下的一絲而已。

  “哎”郝廚子長長嘆了口氣。

  “爹爹,你怎么了呀?”女娃仰著腦袋問道。

  “哦,沒什么,咱們快進去吧。”

  姜星火的行動很迅速,在他的調配下,李增枝帶著大批載著日本大米的運糧船從常州府起運,經由揚州府,快速地運到了淮安府。

  糧食是硬通貨,有了大量的且按戶限量購買的糧食供應,淮安府市面上的物價雖然沒有馬上降下來,但起碼百姓的正常生活有了保障,也兌現了解縉之前的承諾。

  而百姓的情緒基本穩定以后,解縉就開始著手了最重要的工作。

  備倭軍南下的動作,是根本瞞不住有心之人的。

  在淮安府鹽商、士紳們的震驚之中,針對兩淮鹽場的全面接管,開始了。

  這個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地傳遍了黃淮布政使司的各府縣,使得整個兩淮鹽場的所有鹽區都為之大亂。

  與此同時,前北平右布政使曹昱,如今的黃淮布政使,和在漕運總督任上已經呆了一年的隆平侯張信也收到了相關信息。

  待在中都鳳陽的兩個老狐貍湊到了一起,簡單商討對策。

  “隆平侯。”

  曹昱當初在北平就跟作為都指揮使的張信認識,如今又要同舟共濟,自然比起旁人要敞亮許多。

  “兩淮鹽場被備倭軍接管,那么必定會對我們造成影響。此番解縉若是處理得當,倒還好說,但如果處置失誤,恐怕….”

  張信喝著茶沉默不語,雖然皇帝對他恩寵有加,靠著關鍵時刻改變歷史的功勞,他足夠吃一輩子,但這不代表張信就是個躺在功勞簿上的人,尤其是張信很清楚,自己這個位置,是多少人想要得到的,又被多少人的目光覬覦著。

  曹昱倒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在兩淮做的每一項決策,都可能給其它地方帶去連鎖反應。因此,我認為解縉做的事情,我們不必阻攔,但首先要做的是保證布政使司內的太平,不受外界干擾;另外則是想盡一切方法,不要讓事情擴大化可別又像郭桓案、空印案一樣,把整個天下都牽連進去。”

  曹昱的擔心當然是有道理的,朱棣性格酷似乃父,而洪武四大案當初殺了多少官員,那可都是讓這些經歷過洪武朝的老臣們永遠都不敢忘懷的。

  而眼下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門里,到底能拔蘿卜帶出多少泥,誰也說不清。

  “伱手下那左參政,還有淮安知府,平素倒是與我有些聯系。”

  張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但他接下來揉了揉額頭,反倒有幾分灑脫。

  “.不過,隨他們死活,也難牽連到你我。”

  “是極。”曹昱點頭贊同道,“我看隆平侯所言極是。”

  “我觀那解縉行事,如今倒是沒了書生意氣,反倒兇戾了起來,人一這樣,難免會走極端,此事你說的也對,不能鬧得太大。”

  張信想了想后,說道:“不若你我一同給陛下上書,鹽稅的事情,就不要擴大了,這樣既能清理出來一些位置,多安插些自己夾袋里的人才,也能避免事情失控。”

  “備倭軍一動,施幼敏大約是無計可施了,這次他既然躲不過,那也合該我們聯名上書。”

  曹昱已經躲在后面觀察形勢很久了,施幼敏做的謹慎,上次都察院沒拿到他的證據,但這次只有皇帝能調動的備倭軍出動了足足三個衛,從基層的各個鹽區開始查稅,施幼敏即便賬本做的再好,這次也逃不脫了。

  畢竟出動上萬軍隊的成本,那可太高了,而這錢,是一定得收回來的。

  擺明了,皇帝這是把豬養肥了,要宰了過年了。

  “不過我們也得做點什么。”

  張信頓了頓后,繼續說道:“我聽說,黃淮境內有一些私鹽販子,專門靠走私私鹽謀生,如今既然陛下要大力整頓鹽務,那這些私鹽販子,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該請求陛下同意派出一些部隊,將這群盜匪剿滅屆時即使有人攻訐,想來陛下也不會過多的怪罪我們的。”

  曹昱心中一寒,張信明面上說的大義凜然,可實際上,這黃淮境內,哪有那么多私鹽販子?

  同時,即便是那些大鹽梟或者鹽商,控制著一些鹽場,但是,這些人并非都像什么黃巢、張士誠那樣,實際上更多的鹽梟都是依仗私鹽發達后積累財富,然后就會走官面,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

  說白了,還不是和這位漕運總督不清不楚的。

  曹昱不動聲色地點頭道:“這倒是個辦法。只是,這些私鹽販子的實力強悍,又狡猾多變,想找到他們可不容易。”

  張信笑道:“這倒簡單,我們也不需要親臨戰場,派出幾路人馬,沿途打探私鹽販子的下落,再尋機將他們剿滅就是了。”

  “嗯,那便依隆平侯所言。”

  黃淮地界上最大的兩個大佬,不約而同地對下面的這些人選擇了放棄。

  而施幼敏寄予厚望的朝中門路,也給他帶來了沉重的打擊。

  在這個敏感的時刻,沒有人愿意幫助他,原本收了重金的某些人,也都紛紛把錢給他退了回來。

  這時候,已經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了,這就是塊被盯上的肥肉,現在所有有資格上桌的人,都在等著瓜分。

  在此之前,施幼敏能挺過一劫,還能靠著拉攏地方上的官吏和士紳、鹽商,組成聯盟,一同對抗朝廷的調查。

  但現在,黃淮布政使司和淮安府的官員,都被“刺解案”給連帶著掃清了一茬,而鹽商也開始該準備后路的準備后路,沒有后路的,那就在家等死,面對朝廷出動的軍隊,已經幾乎沒有人試圖去螳臂當車了。

  而之前被施幼敏所鼓動起來罷工的灶戶們,此時的態度也開始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在兩淮的某座鹽區里,一幫穿著短衫的男子坐在院子里吃飯。

  “二哥,我聽說朝廷派了兵過來,還是從山東調來的兵,就是為了治咱們私販余鹽的罪?”一個絡腮胡須的漢子問身旁的青年。

  青年年紀約摸二十五六歲,長得濃眉大眼,他聞言放下筷子道:“莫擔憂,只要咱們死咬牙不松口,肯定奈何不了咱們,我就不信了,這十幾萬灶戶,有幾個沒賣給鹽商余鹽過,難道還能都砍頭了不成?定是謠言。”

  另一邊坐著的一個黑臉漢子接話道:“就是,咱們有兄弟這么多人,就算他們把鹽場占了,大不了咱們干別的就是了。”

  那絡腮胡的漢子冷哼了一聲:“這群狗官平素便貪婪狠毒,什么欽差,也不過是一丘之貉,說不得便是狗咬狗,才有了這般舉動,要我說,咱們不得不防一手,豈能把自家的身家性命,寄希望于別人的憐憫?”

  “不過我倒是前段時間聽說了,欽差說要平抑糧價,不治咱們這些灶戶的罪。”旁邊有個年紀小的,弱弱的說了聲。

  這時候,坐在主位的漢子放下扒拉的干干凈凈的碗,說道。

  “要老子講,根本就沒什么好兵好將,都是些酒囊飯袋,兄弟們做兩手準備便是了,先躲起來,若是情況不對,便撒丫子跑,天大地大,最壞不過跑到海上去。”

  “大哥說得對!”登時就有人附議道:“據說這次接管兩淮鹽場的,還是山東防備倭寇的兵你猜猜都是什么成分?以前就是淮安城里梅駙馬手下的,都是軟蛋,連個私鹽販子怕是都斗不過。”

  更有人罵咧咧道:“這幫王八蛋就是欺負咱們啊,鹽場可是整個兩淮最肥的油水。”

  這時,突然有人說道:“大哥,這次的鹽稅改革是否能夠成功,全取決于朝廷會不會對我等采取雷霆手段。我等不妨趁著朝廷還沒有開始行動,趕緊組織兄弟們逃離,去投奔海外的老鄉,不能留在這里觀望了。”

  那漢子搖了搖頭,嘆氣道:“咱們兄弟雖然橫行霸道慣了,卻不愿意做背井離鄉的亡命徒,方才所說,也不過是下下策罷了。”

  這些人,便是鹽丁里初步形成組織的結社自保團體了。

  “可是留在這里,萬一說的是真的,朝廷追究起來,遲早會被抓去殺掉的!”

  那漢子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搖頭道:“還是不能冒險,萬一…”

  他還在思考,結果被一旁的人打斷了:“大哥,這都火燒眉毛了,你還婆媽啥?不管怎么樣,趕緊拿定主意吧!”

  見兄弟們態度堅決,那漢子猶豫再三,一咬牙,最終還是決定留下了觀察情況,畢竟他們有人是光棍一條,但有的人還是有妻兒老小的,很難割舍開。

  “先躲起來看看情況,若是事有不濟,咱兄弟再跑。”

  聞言,那二哥立刻拍掌說道:“那就快去準備吧!咱們明日一早就出發,去水澤里避一避。”

  翌日,驛館門前。

  在眾文武官吏的陪伴下,欽差解縉走了出來,站在臺階上眺望遠處,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備倭軍已經開赴兩淮都轉運鹽使司管轄境內的大小鹽區,他要做的,就是宣布新的余鹽政策,同時讓從南京增援過來的大批官吏,核查近幾年的鹽產情況找出鹽使司衙門的賬簿漏洞,最終找到丟失的鹽稅。

  不多時,就等到了大明銀行的副總裁朱恒,他正是姜星火派來負責查賬的,今日也要陪同他們一起前去附近的鹽區,親自宣布余鹽政策。

  這是一種重要形式,而周圍的鹽區,就不需要他們親力親為了。

  在遠處的高樓上,郝廚子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

  這是個稀罕玩意,在市面上流通的,基本都是從南京城里黑市流出來的,而施幼敏也是花了大價錢,給他弄了一個,方便他執行任務。

  他走下樓,牽上馬,順著一個方向率先出城。

  他要全身而退,就不能在城里動手,而等待了幾天,解縉這次外出,正是他最好的機會。

  兩個時辰后,解縉抵達了一處鹽區。

  跟他在揚州府境內“遇刺”那次的鹽區不同,這里的鹽區,明顯規模要大得多。

  備倭軍已經接管了這里,鹽區的鹽丁和灶戶,也都列隊在這里等候欽差的到來。

  這片鹽區的灶戶大概有七百余人,他們都穿著粗布麻衣、肩扛工具,有的身上還綁著麻繩,一副要隨時干活的架勢,就差來一句“很有精神”了。

  但這一切,顯然都是官吏們逼迫他們做出來的姿態。

  解縉看著他們,感慨地說道:“都是國朝的子民啊。”

  朱恒問道:“欽差大人,現在宣布?”

  解縉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國師的意圖,是把鹽業,像化肥、玻璃一樣,納入到國家的管理體系里,而正所謂“恩威并施”,光是上來施恩,是很難凝聚人心的,只有嚴肅地說明私販余鹽的性質,再提出國朝體諒這些灶戶生活不易,法外開恩,才能達到目的。

  解縉清了清嗓子,環顧眾人說道:

  “國朝有律法,凡是凡販私鹽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軍器者,加一等,誣指平人者加三等,拒捕者斬諸位想必也知道,灶戶的余鹽,只能賣給鹽場,賣給商人,是按販賣私鹽論處的。”

  “大人,我們冤枉!”

  “欽差大人明鑒,我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大人,求您發善心放過我們吧。”

  聽著臺下眾灶戶的喊冤聲,解縉卻沒什么反應。

  他冷漠地掃視一周后,繼續說道:“本官念你們都是無辜的,就網開一面,那從今以后,你們覺得此事不過爾爾,再去販賣私鹽,又豈有盡頭?”

  解縉轉身向站在最后排的幾個人問道:“更何況,誰能證明,你們是販余鹽,還是販私鹽?”

  這些人是剛才喊冤最兇的,看見欽差望過來,頓時縮起了腦袋,低頭不語。

  這時候,站在解縉右側的錦衣衛百戶趙海川站了出來,朗聲答道:

  “啟稟大人,已經找到一些私鹽販子的同黨,正押送到衙門里,大人可隨時傳召。”

  解縉點點頭,對身旁的趙海川吩咐道:“帶他們去見識一番。”

  幾名錦衣衛走上前去,拉扯住那幾個人的胳膊就往外拖,那群灶戶見勢不妙,連忙跪倒在地磕頭求饒,口中哀呼著:“饒命,欽差饒命!”

  這種事情解縉早司空見慣了,根本懶得理睬,雖然國師總是說要以民為根本,但解縉骨子里的孤傲是改不了的,他還是覺得,這些人不能對他們太好,輕易地把好處給了,便不會知恩。

  而這時候,藏在后面的幾個小孩,看到了這副情形,便偷偷地溜了出去,來到滿是蘆葦的水澤邊,撐著小舟,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那群鹽丁藏身的地方。

  “叔,不好了!這些人要把咱村里的人全都殺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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